第四章
“所以？”
楼葆光推推眼镜，苦笑地问：“结果你们还是把孩子带回家了？”
昨夜他送走两人后，便在家里的客厅等候他们。本来以为他们送孩子去警局后会早早回家觉睡，没想到他等了一个晚上，直到天快亮，而他也已经不知不觉地靠在沙发上睡著了，小真仍是没回家。
早上七点他准时出门，临走前还在桌上留下纸条要她与自己联络，没想到当她打电话给他时已经是早上七点半了。
而且这还是在小真与竟威到超市采购一大堆婴儿用品，并且全丢到楚家客厅里，然后由小真替婴儿洗过澡、换上新服衣之后，她才打电话通知他这个惊人的消息。
所以他办完事后立刻匆匆赶到店里，一来是想帮小真看店，免得一晚没睡的她累坏了，二来也是想探问事情的经过究竟如何。
“没办法，在那种情况下不论怎么辩解，我想都没有人会相信那孩子不是我们的，所以竟威就把他带回家了。”
楼葆真揉揉发酸的双眼，今天她的精神一直很不好，因为直到早上七点多她才能合眼，然而花坊又得在早上九点钟开店，所以她几乎一整晚没睡。
若不是楚竟威有请三天假，然后好心地要她休息，不然她大概会累得就地倒下，连睡十二个小时。
“竟威？”
楼葆光意外地挑了下眉，因为他记得直到昨夜…不，该说是到今天凌晨以前，小真都是连名带姓地喊竟威的，怎么才过没几个小时，她对竟威的敌意便减轻到愿意喊他的名字了？
“是啊，竟威请了三天假，说是要学怎么带孩子，因为警局不肯受理这个案子，所以就算他想找个保⺟，在那之前也得先自己带个几天。”
楼葆真边说边望了下壁钟“不过我想他大概也累坏了，夜一没睡，现在又要照顾孩子，不知道他会不会累到生病。”
不知道楚竟威一个人能不能应付得来，她记得他连泡个奶粉都要看说明书；而且他又不会替孩子澡洗，不知道会不会替小贝比换尿布？
瞧他早上手忙脚乱的样子，想必此刻的情况应该也好不到哪里去。
小贝比不知道怎么样了？他的父⺟会不会回花罪去找人呢？如果他们发现孩子被抱走了，是会继续找还是放弃？
还有，以后该怎么办？楚竟威真的要养这孩子吗？或是另外有别的办法？他会去找保⺟吗？因为他根本不可能自己照顾孩子，若是孩子要留下的话…
一大堆的问号留在楼葆真的思绪里，让她睡眠不足的脑袋开始隐隐作痛。
“小真，你要去看竟威吗？”
楼葆光好笑地看着小真有点坐立难安的神⾊，他万万没想到一个突然蹦出来的弃婴，竟然可以让她和竟威的争吵缓和，甚至是回复到从前会互相照顾与关心的情况。
“啊？”楼葆真微愕“去看竟威？光哥，你弄错了，我是在担心孩子…”
“可我看你一直在惦挂著竟威。”楼葆光虽然没有直接点明，但也算是暗示。
或许楚伯父猜得没错，竟威与小真也许真有可能结成夫妻也说不定。
毕竟…姜是老的辣啊！楚伯父看人的眼光应该比他们这些年轻人准确许多吧！
“没那回事啦！我是因为…”楼葆真连忙挥手否认，可声音听起来却很心虚。
“好了，反正现在也中午了，你就当是去跟他换个班，两个人轮流照顾孩子。”
楼葆光也不想太过介入两人之间，反正情爱这回事是要靠缘分的，若是小真有意而竟威无意也没用，所以不如顺其自然。
“可是店里…”楼葆真虽然很想点头冲出去拦计程车，然后立刻杀到楚家去探望那一大一小，但是一想到店里不能没人照顾，她的心里又犹豫了。
“放心，我今天没有要出门去办事情，所以下午的工作交给我就好。”楼葆光瞥了眼手表，又补充道：“我记得竟威一向不自己开伙，你就带些食物过去，不然就买点菜过去煮给他吃，免得他忙著照顾小孩连饭都没空吃，那会弄坏⾝体的。”
“真的可以吗？”楼葆真还是有些放心不下店里，可以的话，她还真想学一招分⾝术，把自己变成两个人来。
“没问题的。”楼葆光柔声应道。他拍拍楼葆真的背，替她把挂在墙上的薄外套拿下来递给她。“喏，穿上，你先回去，顺便替我向竟威问好。”
“嗯，我知道了！”楼葆真感激地点点头“谢谢，光哥！我最喜欢你了。”
“别灌迷汤了，快去探望竟威，记得弄点吃的给他。”楼葆光苦笑道。
“我知道，他喜欢烤鸡⾁和马铃薯奶油浓汤，两个我都会做，光哥放心好了。”
“你还记得？”楼葆光仅是扬了下眉，没再多问什么。
但是他多少猜得出来，在小真的心里，竟威可是占有相当分量的，不然她不会直到现在都还记得竟威的喜好。
“记得啊！那道马铃薯奶油浓汤是我第一次学会的菜嘛。”楼葆真开心地笑着。
“哦，我想起来了，你那个时候好像是因为竟威说他最喜欢喝楚伯⺟的汤，可惜楚伯⺟长年待在国外，让他没什么机会喝到，所以你才趁楚伯⺟回国探望竟威时偷偷向她讨教，是吧？”
楼葆光对这件事可是印象深刻，因为小真自小活泼好动，向来不爱进厨房，没想到她却为了竟威的一句话而偷偷向楚伯⺟学做菜…
仔细回想起来，小真似乎是自小就对竟威有好感了，怪不得楚伯父会想把他们凑成一对。
“没…没那回事啦！我只是…只是想说如果我出国去找妈咪爹地的话，学会做菜就可以给他们惊喜，所以我才私下向楚伯⺟请教！”楼葆真连声辩解。
虽然她的心底很清楚这个理由其实是不成立的，因为就像光哥所言，当初她真的是为了让楚竟威⾼兴才学做菜，可是随著时光流逝、世事变化…
那年她⾼三，为了能把这道菜做得完美而拼命练习，想等楚竟威出国回来后，可以“变”出这道菜让他惊喜一番，却没想到他回国后的变化那么大，让她完全失去展现手艺的机会。
所以时至今曰，楚竟威依然不知道自己为了他所花下的心思。
也许，今天会是第一个展现的机会吧！
不知道竟威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
是欣喜？是惊讶？还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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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吃不下。”
楚竟威瘫在客厅的地毯上，坐没坐相地双手往两旁一摆，半个⾝子倚在沙发上。
刚自浴室出来的他仅披著一件宽松袍浴，露出大半的滑光胸膛，湿渌渌的头发还挂著水珠。今天他的⾝上难得失去人工香味，却弥漫著一股自然的皂香。
在客厅的周边，到处散落著婴儿用品和育婴指南，还有大小不一的使用说明书，看得出楚竟威一个上午的奋斗痕迹。
“吃不下？”楼葆真端著刚煮好的马铃薯奶油浓汤，心里有著些许的失落感。
她难得有机会做这道菜给他吃，没想到他却…
刚才趁著他去澡洗的时候，她急急忙忙地冲进厨房做菜，没想到楚竟威却没胃口。
虽然她也知道累了一整天后，人最想做的事情应该是觉睡，没食欲也是正常的现象，可是…
失望总是难免的。
“抱歉，大概是熬夜的关系，我整个人浑⾝上下都不舒服。”
楚竟威不是没注意到楼葆真略显失望的神情，可是他现在半点胃口都没有，勉強吃下去说不定还会吐出来，到时候反而更对不起她的心意。
打了个大大的呵欠后，楚竟威无奈地道：“你先把汤放在桌上，我待会儿就喝。”
他手忙脚乱了一个早上，为的就是要把孩子哄睡、换尿布、喂奶，三个步骤不停地重复，搞得他耐性尽失：若非担心孩子死掉，他可能老早就趴倒在床，睡他个三天三夜不起来。
“那么你要不要先去睡个觉？你已经一整天没睡了。”楼葆真担心地问道。
“也好。”
楚竟威瞥了眼躺在垫被上挥舞著小手、看起来一脸⾼兴的小婴儿，心里总算是放松了点。他随手抓过一个搁在沙发上的抱枕，⾝子一倾便倒在地毯上。
“那小婴儿…就拜托你了…”
语声未毕，楚竟威已经合眼入睡。
楼葆真错愕地瞧着楚竟威在三秒內入睡的功夫，一时之间还真不知道该如何反应，好不容易回过神，她才将浓汤放到厨房桌上盖好，接著她便到楚竟威的房里抱著薄被回到客厅，小心翼翼地替他盖上。
“真是的。”楼葆真跟著坐在地毯上，看着楚竟威熟睡的脸庞，她忍不住伸出手指，轻轻地戳了戳他露在被子外头的半截手臂。
楚竟威没有半点反应。
平时总是画著淡妆、打扮得光鲜亮丽的脸庞，在清水的洗涤下还原了本来的面目，睡容带著几分疲倦、几分香甜，让楼葆真感到一丝丝的怀念。
“真的睡著了。”楼葆真吁出一口气，盯著楚竟威的脸庞，她自言自语地抱怨道：“没神经的家伙，洗完澡也不换一下服衣，穿著袍浴就睡，小心哪天你感冒了，一个人住还这么不会照顾自己，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活过这几年的。”
虽然楼葆真碎碎念了半天，但已经沉沉睡去的楚竟威当然不可能回答她；而小婴儿又已经洗好澡、换好服衣、吃得饱饱的，离下次喂奶的时间大概还有二小时，所以她根本没什么事可做，不到十分钟，她已经开始无聊得想觉睡了。
“不行…”楼葆真用力地驱赶瞌睡虫“我要是睡了，那小贝比就没人看着了。”她努力打起精神，想找找有什么事情可以做，看了看四周散落的物品后，她得出一个很简单的结论。
“唉，我来整理房间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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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散落在客厅四周的尿布、奶粉、奶瓶之类的婴儿用品分门别类地收拾到空柜子之后，楼葆真抱起一叠显然是楚竟威拿来当参考的商品目录和时尚杂志，然后逐一寻找他的书房，想将这堆东西放回原处。
“记得书房是在这边…”她已经很久没有踏进他家，但是因为他家也没改过装潢，所以仍然与她印象中的格局一样；改变最多的大概就只有楚竟威，以及无端多出来的小贝比了。
“找到了。”楼葆真推开书房的门，里头与她印象中的相去不远，唯一不同的是陈列的书本，从前这里堆満的是他的课本，而现在则成了一堆时尚杂志和设计草稿的窝。
“放在这里应该就行了。”楼葆真将沉重的资料书放到电脑桌旁，回过头正想离房开间时，却意外地瞥见一张熟悉的相片。
“这不是光哥和我吗？”
楼葆真愣愣地望着被钉在电脑左前方墙壁上的软木板，上头固定著几张楚家父⺟和楚竟威的照片，还有他和楼家人的合照。
“这不是我⾼三时过生曰的照片吗？”楼葆真吃惊地看着被放在正央中的照片。她记得那一年楚竟威已经出国念书，所以没有回来替她庆祝生曰，后来是光哥替她拍了照片寄去给他的。
“原来…他还留著。”楼葆真摸著那张令人怀念的相片，觉得眼眶有些发热。
仔细看过其他地方后，楼葆真发现留在房里的照片就只有这些，其他那些时常围绕在楚竟威⾝边的女性，反倒是半张照片都没有。
莫名的欣喜在胸口蔓延开来，让她的心情大好。
因为楚竟威家里除了他自己和家人的照片以外，就只剩下她和光哥的照片，这就表示他与其他女人并没有太亲密的关系。
不然的话，平常人多少都会贴个一、二张照片在墙上或放在⾝边的，可是她刚才去他房里抱棉被的时候，可没瞧见这类的照片呢！
至于客厅和厨房，自然更看不到任何其他女人的照片。
这也就是说…
“哼，你这个花花公子，你跟那些女人该不会都只是玩玩而已吧？所以才会半张照片都不留。”
楼葆真走回客厅在地毯上坐下，望着依然熟睡的楚竟威，她大著胆子往他的脸颊上戳了几下。“你这个没良心的人，当心哪天真有女人抱著孩子上门找你，到时候我看你怎么脫⾝。”
熟睡中的楚竟威只是反射性地翻了个⾝又继续睡他的觉，对于楼葆真的抱怨他是半句也没听进去。
“你要是再不收敛点，总有一天会被那些女人算计，到时候你就得帮别的男人养个没自己血统的孩子，然后财产还会被骗光光。”楼葆真越说越起劲。
“不过看在我们邻居那么多年的情分上，我会好好提醒你，让你不至于被骗，所以你最好要知道感恩，别成天跟那些女人鬼混…”
滔滔不绝地对沉睡中的楚竟威叮咛完毕后，楼葆真边哼著小曲边转进厨房，打算做些好菜，让他晚上睡醒后可以好好吃一顿。
不过…
为什么只是看见自己的照片被楚竟威小心保存而已，她就会这么⾼兴呢？
楼葆真一边刷洗著许久未使用的烤盘，一边努力地在脑海中思索著原因。
可是不论她怎么推测原因，脑袋总会突然跳出光哥的那几句话来——
你一讲起竟威的事就好像个吃醋的妻子…难道你自己没发现吗？
她是在吃醋吗？
就像光哥说的那样？
可是她没理由吃楚竟威的醋啊！
因为她跟楚竟威只是邻居，又不是夫妻、又不是情侣…
在这种情况下，她能吃什么醋？这根本不合逻辑嘛！
她之所以会如此在意他，只是因为他们实在是认识得太久了，所以才没办法放著他不管。
而且她总不能跟偶尔打电话来家里的楚家爸妈说，楚竟威除了是个知名的美容设计师之外，⾝边还老是围绕著一堆女人吧？楚伯伯他们一定会很担心的。
所以结论就是，她是基于这十二年来的“孽缘”太深，所以才会成天对楚竟威碎碎念，可她是出自于关心，才不像光哥猜的那样。
她楼葆真，绝对、绝对，没有在吃楚竟威的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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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近⻩昏。
楚竟威从睡梦中醒来，一睁开眼便瞧见小婴儿对著半空挥舞小手的逗趣模样。
“你的精神还真好。”楚竟威喃喃自语著，伸出手指摸著小家伙的脸颊和小手，那份柔软的感触让人仿佛置⾝梦境之中。
楚竟威从地毯上爬起来，这才发现⾝上竟然多出一条被子。
“该不是小真真吧？”楚竟威四下张望着，却没发现那个熟悉的⾝影。“人到哪里去了…”
楚竟威摺好被子后，意外地发现原本散落客厅的东西全都被放到一旁的空柜子里，尿布则整袋叠在一边，收拾得整整齐齐。
“这个小丫头，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会整理东西啊？”楚竟威摇头摇，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不管是收拾乾净的客厅也好，睡前为他煮的汤也好，楼葆真种种与少女时代大为不同的习惯和举动总令他每每感到惊讶。
他还记得在她念国中时，常常挨楼伯⺟的骂，理由是她东西总是到处乱扔不爱整理。
而且她以前并不喜欢烹饪，所以他这个双手不爱沾油的懒人，也就乐得带她去吃遍大街小巷的美食。
看来在他出国留学的这段时间，小真真的改变不少。
她留了长发、⾝材变得有女人味，打扮虽然与从前没什么两样，但是该凹该凸的地方她是半点不缺；所以尽管她天天穿衬衫牛仔裤，但是女性天生独特的媚柔却是遮掩不住的。
甚至，她开始会整理家务、会做菜、还会哄小孩、照顾孩子…
而她似乎开始会嫉妒他⾝边的女人了。
是什么原因使她改变的呢？
让她从他印象中那个单纯自然、又活泼可人的邻家小妹，变成一个道地的女人。
听著由厨房不时传出的歌声，楚竟威的唇边漾开一抹极深的笑意。
如果可能的话，他很乐意成为促使楼葆真愿意变成女人的原因。
毕竟打从他们认识的那一天起，他与她就结下一段不解之缘。
而他，也老早就将她视为家里的一份子。
老爸不也觉得他与小真真挺合适的吗？
如果她打从自己回国后便不给他好脸⾊看的原因，就如同他一直在心里猜测的那般，只是出自于女性的小小嫉妒的话…
那么，也许他们要恢复到从前那样亲密的关系，并不是什么太难的事情。
至少，他本人可是很乐意的，不然他也没必要老是上怡心花坊去找楼葆真，还替自己找骂挨了！
“小家伙，你该不会是爱神邱比特吧？”楚竟威悄悄地在婴儿粉嫰的脸颊上亲了一记。
若非因为这孩子的平空出现，他与楼葆真也不会有这么多近距离接触的机会，更没空去了解对方的生活状况；所以这个小婴儿的到来，简直就像是老天爷看不过去他们两个终曰吵闹的情况而派来的小爱神。
“既然有这种好机会，那我就不负你这个小家伙的期望，好好把握吧！”
楚竟威扬起一抹算计的诡笑，然后蹑手蹑脚、无声无息地朝厨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