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宁可你们现在恨我
“下大雪了!”天⾊完全黑下来了,六班的人都在准备上床休息了,突然看到马小天大呼小叫的从走廊冲到屋內。
“真的?”说话的是王缙,他和马小天都是南方来的孩子,一个广东,一个宁波,很少见到天上下过雪,比较惊奇,急忙跑出去看新鲜了。
郭向阳摇了头摇,跟李东宽说:“老李,明儿个估计得扫雪了,呆会儿是不是把中队的大扫帚弄回几把放到班里面,省得明天起来了还得跟别的班抢。”
“行,我去拿几把回来吧。别拿多了,不然回头又得挨训。”李东宽想了一下说。
“大铁锨要不要拿上几把?”郭向阳也站起⾝来准备一起去。
“先别拿了,估计明天队里面组织扫雪肯定会发铁锨的,铁锨又不像扫帚,队里面还是比较多的,明天再说吧。”
曲明俊看了看窗外,乌漆抹黑的,窗户上凝了一层雾气,什么都看不清。其实他也想出门去看看的,不过总觉得自己还是别跟他们一样太孩子气了吧,等明儿个再说吧。
直到听到值班员吹得准备熄灯号,王缙和马小天才嘻嘻哈哈的从门外回来了,一脸奋兴劲,直说什么鹅⽑大雪纷纷洒洒啦,说什么冰冰凉凉空气清慡的话题。
崔泽撇撇嘴,这家伙还没看到东北的那种没膝的大雪呢,看到了不得吓死他们。
熄灯后,所有人在郭向阳指挥下,还是做完了例行的俯卧撑和仰卧起。至于深蹲起,则在三个月強化训练完后已经取消了。
第二天起床后,天空依然是黑沉沉的,冰雪在窗户上结了一层美丽的窗花。外面的雪已经停了,经过一个晚上的时间,地上积雪都可以没过脚面了。
果然没出郭向阳的预料,全学院都停止了早晨的出操,动员起来扫雪了。十四中队分到的任务除了自己楼前楼后外,还要去大操场扫雪,负责把三大队的几栋宿舍楼的西侧那几百米的路段扫清,以方便大家上课。
伴随着脚下踩雪后“咯吱咯吱”的声音,六班走到了自己负责的区域。虽然天⾊还黑,但白雪的积雪反衬着早晨的微光,使得整个天地仿佛都被笼罩在一个蓝宝石做成的盖子里面,显得分外幽静迷人。
“唰唰唰——”的声音打破了天地的宁静,这个据说是亚洲最大的操场的石门陆军学院大操场上开始热闹了起来。六班做的准备足,大扫把弄了好几个,铁锨又在中队组织下,一人领了一把,清扫起然动作快了很多。
很快,六班就把水泥路上的积雪连扫带铲地弄到了路边的草地上面,然后按照队里面的要求,开始拍雪。导领提前就要求了,积雪也要拍整齐,不要东一堆西一堆到处抛,拍的雪堆也要有棱有角。曲明俊想了想,其实还不如散放开,至少化雪也快些。
王缙他们几个地方学员很奋兴,看着手里面的活差不多了,居然捏起了雪球,互相追打了起来,不多时,几个老兵也加入了进去。这一带动,整个操场处处都是欢声笑语,嘻嘻哈哈。
曲明俊嘴角勾起了一抹微笑,没成想都是军人了,王缙他们还是跟中生学一样,玩打雪仗。他自己心里面老气横秋的琢磨,可全没想到自己也不过是个刚満十八岁的年轻人,看来还是平时装酷装的太多了些。
“呯!”一个雪球突然在曲明俊后脖子处炸开,那股子冰凉的感觉激得曲明俊一缩脖子,整个人就跳了起来,急忙用手在脖子上抹开积雪。
误伤了曲明俊的马小天脸被冻的通红,急忙跑过来帮曲明俊擦⼲积雪,可是他刚才一直在捏雪球,手套上都是冰雪,这一擦不要紧,反而把曲明俊结结实实的又给冰了几下。
马小天尴尬的笑着,嘴里不停的道歉。曲明俊倒也不好跟他生什么气。
王缙远远的朝马小天扔了一个雪球,马小天转⾝就低头拿雪捏雪球,曲明俊眼珠子一转,童心大起,嘿嘿一乐,拿起一把雪就胡到了马小天脖子里面,王缙大乐…
远远的,谁也没发现队长闫卫东就在中队门口的台阶上望着这边。
…
“队长同志,全队集合完毕,请您指示。”
“稍息。”
“是!”“稍息!”值班员跑回队头。
现在正是下午最后两节课的时间,往常不组织的话大多是大家自由进行体育锻炼,打球跑步都可以,如果天气不好还可以室內自习。
下午本来二区队约好了跟三区队要踢一场足球赛的,没想到三点多的时候又开始纷纷扬扬的下起雪来,估计要推迟了。
这时队长闫卫东抬起头来,看了看阴翳的天空,嘿嘿地乐了一下。
“同志们,嗯,今天下午我们站站军姿吧。大家通过了三个月強化训练后,最近看表现都很轻松嘛!为了让大家重温一下过去训练的滋味,阿,忆苦思甜嘛,我们站两节课军姿好了。”闫卫东说的很轻松,其实是他看到三个月強化训练过后,很多人都开始放松了自己,不仅平时不积极锻炼学习,就连正课时间的纪律都显得不是很好了。平时很有教员开始反映队里面有些学员上课的时候经常交头接耳或⼲些与课堂无关的事情。闫卫东正想借老天这一场大雪,重新把大家脑子里面的遵守纪律的那根弦给它绷紧了。
虽然有些傻眼和不満,但平素的养成还是很快促使大家按照队列在操场上站起了军姿。收腹挺胸,两手紧贴裤缝,双眼平视前方。曲明俊很快就使自己入进了最佳状态,让看到他的队长也颇点头称许。
为了保证大家都能以标准的军姿站立,所有人的腿中间都像刚入学的时候那样夹了一张纸,只要肌⾁稍有放松,这张纸就会轻飘飘的飘落在地上。
一百四十人就这么冒着大雪笔直的站着,仿佛操场上拔起了一百四十颗永不弯腰的小小青松。闫卫东同样军容严整地站在队列的前面。
很快,十分钟过去了,半个小时过去了,一个小时过去了…
雪,越下越大,到最后天地之间一片白茫茫的,寒风夹着积雪扑打在所有人的脸上,冰凉凉,⿇酥酥的…
曲明俊明显感到了因为血液不畅而酸⿇的感觉从脚底开始往上蔓延,爬过脚踝,爬过小腿。这些都还可以忍受。老兵们也教过这种情况下的一种放松的办法,将双脚的十个脚趾劲使抓地,反复蜷缩放松,重复数遍,这样可以在不影响军姿的情况下使下⾝肌⾁⿇痹的感觉稍有好转。
可是别忘了天上还在下着大雪,大雪缓缓在每个人的帽顶和肩膀上积聚,随着体温,雪又开始悄悄溶化。肩膀上的雪还好,头顶上的雪水却沿着帽子缓缓地向着脖子里面渗去,乍一流淌到脖颈下面温暖的胸膛,那种激泠泠的感觉简直让人止不住地打寒颤。本来就有些⿇木的脚丫被积雪覆盖住,曲明俊就感觉到整个脚渐渐地没有了温度,仿佛一个冰坨一样冻在雪做的鞋里面。
有几个人已经忍不住了,开始趁着闫卫东被前排同学挡住的机会偷偷的缩缩脖子动动腿了,摹得一声暴喝响起:“动什么动?这就受不了了?”所有人不由得都挺了一下⾝子。
闫卫东几个大步走到队列左侧方的一个台阶上,居⾼临下的看着全队的人,厉声呵斥道:“别忘了你们自己的⾝份,穿上了军装你们就是军人。什么是军人?就是你们这些偷偷摸摸,在队列里面左摇右晃的人吗?这不过就是下了丁点儿雪,这就受不了了?我看有些同志通过了三个月強化训练是不是就觉得没事了?上课居然还有不遵守纪律的,我还有些不信,我闫卫东的兵什么时候变成了那个德性?现在看看你们,居然还真有这种人啊。很好,今天本来打算给大家留点儿时间休息一下什么的,我看没必要了嘛,继续站,彻底站够了,站到没人动了为止。”
所有人都开始咬牙切齿的忍受着,一动不敢动,而且不乏在心里面暗骂队长闫卫东缺德的人。
闫卫东阴沉着脸在队列里面转来转去,冷不防“阿嚏”一声打了个大大的噴嚏。
看着眼前笔挺的一百四十人,闫卫东突然开始笑了起来,在风雪中大声说道:“是不是有人开始骂我了?这就对了!我宁可让你们现在恨我,也不希望当你们离开这里以后再恨我!”
我宁可你们现在恨我,也不希望你们离开这里以后再恨我!
曲明俊眼角一颤,心中似乎某个柔软的地方被这句掷地有声的话触动了。这句简简单单的话听起来包含着一种深沉的责任感,也包含着闫卫东自⾝骄傲的那种使命感。曲明俊突然觉得,眼前的寒冷天气也不是不可以忍受的。
忍耐,再忍耐…曲明俊就这么告诉自己,只有能忍耐的人才会成就大器,如果连这点儿小事都无法忍耐的话,自己又怎么能够达到自己那做最強军人的这种梦想呢。
两个小时终于过去了,在队长下达带回的口令后,所有人都忍不住开始原地东掏西摸抖动起来,一来可以清清自己⾝上的积雪,再来可以松弛一下已经⿇痹的肌⾁。
“我靠,有病啊简直!”回到温暖的屋內,王缙赶紧把已经湿透的棉鞋脫了下来扔到暖气旁边,边揉着酸⿇的脚边嘟嘟囔囔的发怈不満。
郭向阳笑着摇了头摇,说:“这就值得你骂街了?往后慢慢走着看吧,这个,连小儿科都算不上。”
“王缙,队长说了,宁可让咱们现在恨他,也不让咱们离开学院后再恨他。你好好琢磨一下这句话吧。”曲明俊突然觉得王缙的话非常刺耳,忍不住开了口说道。
听到曲明俊这话的李东宽和郭向阳愣了一下,然后二人相视一笑,目光中颇有些自得之意,也不知道他们是因为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