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宴罢又成空,魂迷春梦中
朱颜望着案上的那座雕刻精湛的玉像——是个咧嘴大笑的胖老头,一手持一枝荷花,另一只手抱了个小娃娃!朱颜強自按捺住要将它摔碎的冲动,冷冷的吩咐魏四德在凝华宮中另辟一间静室,将这尊玉像供奉其內。
“娘娘,太后赐下这尊送子大仙像,是不是…”
魏四德放好玉像后回到外殿,忍不住好奇的问朱颜,又自顾自的喜上眉梢道:“咱们娘娘如今离皇后只有一步之遥了,倘若能诞下皇肆…”
“四德!”素云见朱颜脸⾊阴沉,忙出言阻止他继续说下去。
朱颜淡淡的扫了他二人一眼,冷声道:“你们莫不是忘了这凝华宮里究竟是怎么回事吧?皇肆…,哼!”魏四德心里一寒,连忙跪下道:“奴才是为主子⾼兴,一不留神竟忘形了,求主子惩罚!”
他真恨不得扇自己个嘴巴子!别人不知道这宮里的情形,他和素云还不清楚么?自从柳轻舞进宮,皇帝就没有临幸过凝华宮!平曰到也常来,不过都是在议论政事,每每说完便抬腿走人,也从未见过皇帝给他家娘娘一个笑脸,品级倒是不断的一路封了上去!这事儿倒也蹊跷,眼瞅着贵妃娘娘根本没机会诞下皇肆,太后却送了这么个雕像来,难怪娘娘脸⾊难看到了极点…
“奴婢琢磨着,莫非太后是想让娘娘寻个法子,把皇上的心给重新拘回来?”
素云边说边小心打量着朱颜的神情。简若惜的事情,素云从头至尾都知道的十分清楚,只除了最后简若惜与皇帝达成协议的那一件!她只略微猜到她主子必定是使了什么法子,让皇上不再追究,却对其中玄机一无所知。不过在她看来,娘娘哪怕当上了皇后,倘若没有皇肆,那一切都是空谈!
“你认为太后是这么想的?”朱颜蹙眉问道。
祥德殿內的情形,此刻回忆起来也仍旧诡异无比!殷太后面对着端佑皇后像,嘴里却低声说着皇肆,祭天结束后又特地赏下这尊玉像,难道,殷太后竟不知道简若惜与皇帝的那个约定?
“奴婢觉得…,会不会是太后不喜欢柳婕妤,而娘娘您出⾝⾼贵,又能给皇上出主意,还孝顺…,咱们一回宮不就去给太后请安了么?还带了那么重的礼!太后眼瞅着皇上要封您当皇后了,索性卖个好儿…”
送礼!
朱颜脑海中一阵电光火石——难道是因为那柄玉如意?
她决定将那柄玉如意送至殷太后手中,不过是想试一试这东西究竟还有没有作用,殷太后是否还会将多年前的约定放在心上。其实子墨并不完全清楚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这玉如意代表了殷太后对端亲王的一个承诺。
如果一切如她所想的话,那后来发生的事情似乎都好解释了许多。
柳轻舞的莫名小产,殷太后赏下送子玉像…,莫非,殷太后以为那柄玉如意是简若惜为了夺回皇上欢心,在向她求助?
以殷太后的今时今曰的地位,是什么让她愿意帮端亲王和简若惜这么大的忙?更何况龙承霄与端亲王一向不和,殷太后没有理由相助端亲王。而倘若这把如意所代表的东西,是连龙承霄也不知道的话,这朝廷里的一潭浑水,只怕比他们所有人想象的都要深得多!
“四德,你先下去!”朱颜支走魏四德,这个太监是在简若惜升作德妃时才分进凝华宮的,只怕知道的不多。
“娘娘,”见魏四德被支开,素云迫不及待的道:“您跟皇上终究是夫妻,夫妻哪有什么隔夜仇?就算是为了那个女人,可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还计较什么呢?”素云脸上倐的闪过一丝轻蔑“何况那女人不也是辜负了皇上,跟了睿王爷跑了么…”
“住口!”朱颜蓦的立起,只觉眼皮突突直跳,心口像是被堵住似的,竟是连气也喘不出来。
“娘娘,娘娘…”素云一下看出朱颜脸⾊不对,阵青阵白的极其吓人,只当她过去的⽑病又犯了,忙上前一把扶住“奴婢去请太医!”
“…,不用!”朱颜定了定神,哑声道:“你先出去!”
“娘娘…”
“出去!”朱颜几乎是尖叫起来“谁也不许进来!”
原来,别人是这么想的…,朱颜大口大口的喘着气,是她辜负了皇上?是她跟着子墨跑了?
她真想仰天大笑啊,喉间却只能发出“嘶嘶”的响声;她以为自己会流眼泪——眼睛酸涩肿胀,却是空空如也。
⾝子慢慢的滑落在地,她表面的坚強,再也维持不住。
这天下,一个一个,竟能将黑白颠倒至此!她一向自诩通达人情世故,知天认命,却终究还是过于天真。明明知道来到这污浊之地会经受些什么,也以为这百年里自己的心早已刀枪不入,然而不过是区区一个下人的一句无心之言,就能轻轻松松的将她击倒,溃不成军…
“皇上驾到…”
是龙承霄来了?朱颜眯起眼,他这会儿来又想⼲什么?
“你家主子呢?”
光听声音,就知道他的表情会有多么的不耐!
“娘娘她…她⾝体不适…”
素云显然是惊慌失措了,谁也没有想到皇帝会在这当口来,通常他只会在退朝后直奔凝华宮,而且永远是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凝华宮上上下下,虽说因为主子的位分不断上升而与有荣焉,却也由于从没见过皇帝露好脸而胆战心惊。
而这会儿,却是掌灯时分,平曰这个时候,皇帝已经在延禧宮那里了…
“这是怎么回事!”
他是在发脾气吗?自从自己进宮来,每次看到他,似乎都在暴怒的状态下!真的很想笑呢!
朱颜勉力睁开眼睛,就见到自己⾝边围了一圈人,还都一个个浑⾝颤抖着不敢言语。而在她的眼前,是一双黑⾊皂文靴,映着半截金地缂丝孔雀羽龙袍——那金丝织出的纹路被烛光照的一闪一闪,看的她胃里一阵翻腾,却仍挣扎着翻⾝拜伏在地:“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你这是在搞什么鬼?”龙承霄望着脚下青丝蓬乱的女人:“你就是这样迎驾的么?你既执掌凤印,连‘德、言、容、功’四个字你都不懂?”
朱颜随手一捋发髻,却一不留神又将头上的点翠金步摇给划拉到了地上“臣妾…臣妾失仪了,求皇上恕罪!”
“哼,成何体统!还不快起来!”龙承霄气得声音也变了,狠狠的在旁边的软椅上坐下。
然而朱颜在众目睽睽之下,竟像是浑⾝没了力气一般,挣扎着看起来异常艰难,就连一旁随侍的玉喜也看不下去了,朝凝华宮的一⼲兀自呆愣着的宮人喝到:“还不快些扶了你家娘娘起来,魂儿丢了么?”
魏四德反应快,忙着冲过去要将朱颜扶起,不料朱颜忽的站起⾝来,竟是直直的撞到魏四德伸了一半的胳膊上,把魏四德唬了一跳,下意识的缩回手去,其他人皆来不及近前,眼看朱颜就要再次跌倒…
众人再一次目瞪口呆,原来竟是龙承霄从椅子上猛的站起来,接住了跌跌撞撞的朱颜!
“哼!疯子!”
龙承霄正要将朱颜推到迎上来的素云手里,然而触到她冰冷而软滑的柔荑时,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飘然而至,倒让他登时愣住了!头一低,却看见怀中之人眼中桀骜之⾊一闪而过,等再看时,却又是迷迷蒙蒙,神智不清的模样了。
“皇上,娘娘⾝子不好,还是让奴婢…奴婢扶娘娘先去休息吧。”素云一向忠心为主,这会子也顾不得什么礼数了,见龙承霄乘势撒手,忙一把稳稳扶住了。
龙承霄死死的盯着朱颜的背影看了半响,才恨恨的跺脚道:“玉喜!摆驾延禧宮!”
门外又响起太监长长的一声喊,正用力扶着朱颜往床上走去的素云倐的一愣,原本还踉踉跄跄的主子突然停下了脚步,⾝子也挣脫了出来,一双微微上翘的美眸不知何时已然张开,目光深邃幽远,不仅没有刚才的混乱不堪,也不再像以往那样充満怨恨,那眼神,复杂迷离,连素云看了都不噤有些害怕起来。
“他走了?”
冷淡的声音听了素云心中一阵微凉,忙道:“回娘娘,皇上刚走…,去延禧宮了,”她小心翼翼打量着朱颜的脸⾊,却没看出半丝波动,忍不住埋怨道:“娘娘今儿是怎么了?多好的机会啊,皇上摆明了今晚要留下的,您怎么就…”
“他想留下就留下么?”
还是冰冷的一句回话,却噎的素云登时哑口无言。
“去,给本宮传太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