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唐捷从杨家出来后,即马上冲去医院探看江顺顺。
一路上已把江顺涛骂过千百万回,留下一个烂摊子给他收拾,现在江顺顺人还在医院,生死未卜,又无法通知她的家人,万一…
死字还没想到,医院即已在望,唐捷停好车后,直接找到刚刚把江顺顺交托的察警,急促地问:
“江顺顺她怎样了?”
唐捷实在很怕听到送医不治死亡等字眼。这样他如何对江顺涛交代。
“唐官警,江姐小生命已无大碍,已送至病房。很夸张的,车子几近全毁,人竞只是昏迷,手臂受伤,实在有够幸运。”
唐捷得知江顺顺未死,根本没空听这个警员对这个神迹的惊叹。问明病房号码后,迈开大步急走而去。
杨婉儿醒过来,第一眼看着四周的设备知道是医院,但她实在想不起来她为什么在医院里?
再想!
真是糟糕,完了!
杨婉儿想不起来自己叫什么,想不起家住哪里。
天啊!她的脑袋是一片空白,她惊惶失措,是谁送她来医院的?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杨婉儿心中有一千万个问号。有谁可以给她正确答案?
唐捷可以。
唐捷一走进病房,第一眼就看见杨婉儿已坐立在病床。一瞬间,他愣住了,然后出于下意识地说:
“对不起,我走错病房。”
唐捷向杨婉儿点头致歉后,退出病房,并将门轻轻关上,再看一次病房号码,没错!
可是刚刚那个女孩不可能是江顺顺,那是一张绝美的脸,⾝材虽被棉被盖住,但是绝对不可能是胖妞。
唐捷再跑回去问那个察警:
“江顺顺到底在哪个病房?”
那个警员重复念一次,是那间没错,可是…唐捷不能把心中想象已久的江顺顺和刚刚仅看一眼的女孩当成同一个人,便说:
“那⿇烦你带我去一次,对不起。”
他们还是走到唐捷走过的那一间病房,唐捷再问一次:
“里面是不是只有江顺顺一个病人?”
“没错,唐官警你交代我要照顾江姐小,我一直都寸步不离,我也告诉医院要好好处理,就是这一间,我很肯定。”
唐捷心中的疑问不断扩大,莫非江顺涛有意捉弄他,故意把江顺顺说得很全安,再让自己惊艳出糗?
唐捷左思右想,作下一个决定,进去再说。
再把房门推开,唐捷觉得自己好像是飘过去,心脏跳动的频率已超过健康震动的范围。他甚至觉得肋骨隐隐作痛,因为他的心脏不断击撞肋骨所致。
好一会儿,他惶惑地站在那儿,不知该说些什么?
终于,唐捷正常了,他走到她⾝边,对她微笑,而她也微笑地望着他,眼里并带着一丝恐慌,显然她也跟他一样慌乱,不知所措。
答对了。杨婉儿确是一阵恐慌,适才唐捷进来时,她很⾼兴,她自己拥有这样的亲人,可能是自己的男朋友吧!这是她乐见的事实,虽然她不曾记得有这么一个人,但他进来时的笑容,像似吹皱一池舂水,他在她的心湖里不断漾开,就这么一会儿,杨婉儿很肯定,他们是有关联的。
她有一种“终于”看到他的感觉。
好像还没看够,他竟然转⾝离去,他是怎样的呢?
那应该是一位具有动人心魄的男子吧!她发现那个男子一瞬间已在她心中与生命中一些重要的事物相接连。
见得最少,也许就是得记一辈子的人。
她甚至觉得她前世必曾见过这个人,而且他前世还曾欠过她一点什么,让她有不安、期待,期待而不安的宿世之感。
他的转⾝离去,让她蓦然有失去倚靠的感觉,他又让她自己在记忆的波海中载浮载沉。惊诧的喜悦已走,她仍独自在风雨中飘摇。
她是谁?她在哪里?怎么全⾝如此乏力,连想都很困难。
她觉得很冷、很凉,觉得无限的凄楚,如此无依。
你怎么可以转⾝就走?我还没看够!
现在虽然又再出现,但还会走吗?
不知道。
杨婉儿此时比在刚清醒时更惶恐,杨婉儿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江顺顺。”唐捷很勇敢地开口,他此时才知说话有时真的需要勇气。杨婉儿一听他叫自己江顺顺,这个名字很熟,听了又很有亲切感,应该是自己的名字没错。
唐捷接着又说:
“你表哥江顺涛去国美受训,他走之前有交代我要好好照顾你,喔!我先自我介绍,我叫唐捷,唐朝的唐,敏捷的捷。”
他叫唐捷,我喜欢这个名字,人如其名。
唐捷见江顺顺仍一直盯着他看,他莫名地惊喜,甚至脑里自动浮现一个字眼。
不是美丽,不是爱慕,是一种“劫”
在劫难逃。
瞬间两人皆不语,如果把镜头像拍电影般拉长,这是一个可以充当电影海报的镜头,惟美浪漫。
唐捷首先回过神,他那种职业性的反应又来了。
“江顺顺,你是怎么发生车祸的?”
车祸?杨婉儿茫然,她有发生车祸吗?想不起来,但她有一种心惊的感觉,在心中蠢蠢欲动,她害怕想起来,她怕得要命,突然有一种死亡的感觉跃上胸口,她像遭到电击一般,她不要想,她忍不住用手按住太阳⽳,制止自己想起任何事。
不知不觉,杨婉儿泪流満面,看到杨婉儿的表情,唐捷不忍再问,他温柔、怜悯地对杨婉儿说:
“顺顺,先不要想了,你好好休息,明天再说。”
他从椅子上站起来,本仅想倒一杯水给杨婉儿喝,但料不到杨婉儿会有那么大的反应。
她以为他要走,她现在可是在汪洋大海中,茫茫不知南北东西,他是她惟一的浮木,竟也要舍她而去,杨婉儿无助地垂下头,竭力地忍住在眼眶中打转的泪水,但仍挂了雨滴在黑而长的睫⽑上。
随着唐捷的脚步声,杨婉儿生平第一遭低声求人,怯怯地说:
“可不可以留下陪我?”
唐捷本没离开的意思,一听杨婉儿的声音,回过头看她的表情,他读出她眼里悲哀的疑问,好像在质问他:
“你难道忘了受人之托,就要忠人之事?你难道不知道我需要你的照顾?”
唐捷看着眼前的这张脸,他无法相信她会很“需要”他!
被需要的感觉真的很好。
唐捷走回杨婉儿的床边,⾼兴地笑着说:
“我会一直待到你讨厌看到我为止。”
杨婉儿在狂乱中得到保证,一时为这种感觉感到幸福,他就像是漫天风雨的黑夜里一把保护她免于受寒弄湿的伞,她得以在风风雨雨的人生中,写意地看尽繁华而毋庸受苦。
她想实真地触摸这种幸福而投⾝在唐捷的怀里。
唐捷忽然想到江顺涛说过:“被江顺顺庒倒的人,是不可能爬得起来的。”他以前曾经质疑这句话的实真性,但现在他不怀疑。
“顺顺,”唐捷虽然喜欢这种感觉,但仍不得不主动先打破美景。杨婉儿抬头红着脸,深深地看着唐捷,迅即离开唐捷的怀里,让唐捷扼腕,但问题仍得解决“你告诉我你家的电话,我帮你通知你的家人。”
家人?
杨婉儿又一阵椎心之痛,突然全⾝发冷,不住地簌簌抖动,唐捷又想起江顺涛所言,她在港香的处境,无人管她死活?他伸出手握住杨婉儿颤抖的手,她觉得有点依靠,他的手犹如舂阳。
“顺顺,告诉我有困难吗?”
她抬起头看着他,他面容柔和而恳切,态度关怀无限。他智慧的眼神让人有一种全安感。她突然望渴把一切困扰全和他说,让他替她排忧解困,但什么都记不起的事怎么说?他会不会当她神志不清?
还是过一阵子再说,她喜欢现在的感觉,她不想改变现状,她猛然头摇,喘气地说:
“不是有困难,我暂时不想让他们担心。”
“那我就放心了,”唐捷如释重负地说,并对她安慰地笑笑“你知道,顺顺,一般像你这种车祸,非死也是重伤,你真是幸运。”
杨婉儿点点头,她的笑意未展,但梨涡已浅浅地浮在脸上,唐捷又陷在这种似有若无的情境里,他要振作,清清喉咙地说:
“你回来之后是打算住在哪里?是不是住在亲戚家中?我帮你拿一些平常换洗衣物过来。”
三个问题,题题无解。
杨婉儿不知自己到底住在哪?她有哪些亲戚?除了顺涛表哥还有谁?她一点印象也没有,这下可怎么办?
无法可想,就别想。
杨婉儿顾左右而言他:
“唐捷,我想吃东西,你可不可以买一个面包给我?”杨婉儿打算把唐捷支走一会儿,再马上装睡,那就有夜一可以想想自己要住哪里?其实杨婉儿是根本不想思考这个问题。她要看唐捷的安排,她打算把这个问题留给唐捷烦恼。
“好,我去买一些吃的,很快就回来。”
唐捷前脚走出门口,杨婉儿立刻躺下装睡,但不知不觉中,弄假成真,杨婉儿真的睡着了。
当唐捷拎着一大袋食物回来时,映入眼帘的是杨婉儿沉睡的脸,脸白如舂雪,玉靥如藌,阖上的双睫媚柔地在眨动着,竟多了一股诗气。但紧抿的双唇,轻轻地颤着,唐捷看得出,杨婉儿有心事,他觉得奇怪,如此迷人的女孩,港香人是不是眼睛有点“脫窗”否则,怎么会对她不好?
唐捷走近杨婉儿的床边,拉着椅子坐定,整理一下一个晚上发生两件惊心动魄的大事,杨家灭门血案,一定是和杨家有深仇大恨的人才会如此大费周章,杨家人口简单,惟一惹祸的可能是杨雄,但杨雄从未有任何花边新闻,情杀这个说法,应该可以省略,财杀也似乎可能性不⾼,杨家财物的损失只限于炸爆的损失,凶手是否与杨雄有人私恩怨?
动机是什么?
那个目击证人若没死,生命亦有危险,凶手肯定不会放过他或她。
至于江顺顺,唐捷一思及此,脸⾊的线条不再僵硬,他望着她那独有的楚楚可怜的韵致,內心波涛汹涌,他知道他是真的动心了,仅此浅浅的缘悭一面,唐捷冰冷的心,有一道暖流浮动着。
唐捷凝视着杨婉儿,轻叹着:“你真美!”
然后摇头摇,正欲离开病房回家时,杨婉儿突然转醒,紧紧抓住唐捷的手,嫣然一笑地对唐捷说:
“今天月⾊很好,很适合谈天,唐捷,你应该不会拒绝一个正在生病的女子的邀约吧?”
杨婉儿实在很害怕一个人过,唐捷回来的时候,她略有感觉,反而睡得更甜,但她忽然有一种惊蛰而转醒的感觉,果然又见唐捷要走,她是打算赖定他了,但又开不了口要唐捷留下来,只好找他聊天。
唐捷奇怪杨婉儿这种反应,虽然他乐于相陪,但是她显然是因心中害怕而再三挽留他,唐捷不懂杨婉儿到底在担心害怕什么?
其实杨婉儿现在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害怕,为什么要唐捷相陪。
反正两个人就是在不明就里中一问一答,聊得很起劲,杨婉儿似乎不再讨厌话多的男生。唐捷也似乎变得如一壶达到沸点而滚烫的开水。
窗外蛙鸣蝉叫,又有几只青蛙凑热闹地在水中跳来跳去。
“噗通”、“噗通”的声音,跟“不懂”的发音也是相当。
就让一切都像“青蛙跳水”噗通,不懂。
不懂,多美好!
雨水的声音是有点凄凉的寂寞,水滴的声音偶尔也会让人消沉,杨婉儿是被雨滴声醒唤的,她无所事事地数着窗外的雨滴,心情竟然有沉到冰河底层的难受。
她安慰地告诉自己,可能是发生一场车祸,所以心情郁郁;但心中的另一个自己,却一再否定这个答案。
每每想到自己为什么会有失忆的原因,杨婉儿总是头疼欲裂,她觉得雨水泛花,一阵晕眩。好一会儿的天旋地转,逼得杨婉儿不敢再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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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婉儿一醒来后,即四处找寻唐捷,这好像是很自然的反应,没看到他总有一种不安的感觉。在房內四处晃荡搜索,杨婉儿竟在茶几、枕头边、洗手间的门及病房的门上等多处地方,发现唐捷的留言,他似乎担心杨婉儿看不到他的留言似的,到处都是他的留言条,表示要回警局处理案件。
而留言时间竟是清晨三点钟,这不就是他们聊完天没多久的时间吗!难道他夜一都没睡?把她哄睡后,还拼着命办案,刑警都是这么拼的吗?
杨婉儿盯着这些留言纸条,心中不断产生一种温馨的感觉,这个人就这么的疼爱她,心中明明有大事待办,仍不动声⾊地陪她度过这一晚,谈笑风生,想着想着就觉得自己的失忆症,好像变得是一种很快乐的症状。
但杨婉儿心中在幸福之余,仍有一种危机感,可是这儿只是一家医院,而自己仅是一个外来客,应该平静无波,但是杨婉儿就是有一种危机四伏的感觉。
恍惚间,她有“被窥视”的心惊。
病房里只有她一个人,一时间,只剩她自己不稳定的喘息声,她有点⽑骨悚然起来。她急促地跑出病房,看着走廊上来来往往的人,她才稍稍安心。
她甚至软弱地轻谓:“唐捷快来!”她在危急时总会想到他。
杨婉儿不敢一个人回病房,她打算在医院的大厅等唐捷来看她,她东看看,西晃晃,看见椅子上有一份今天的早报,她坐下来,随手摊开一看。
第一页即头条新闻,消息的标题是:
杨家减门血案——社会治安的死角?
底下是一段內幕的报导,略讲杨家此次炸爆案,将大一行银杨雄一家三口枪杀死亡,警方人员会限期破案,查明凶手动机云云。
杨婉儿看一个字,就流一行泪,等看完这篇报导,早已泪眼迷蒙。她觉得冷,从心里打了一个寒噤,五脏六腑已痛得移了位,头部像中弹一样,溃不成军,她失控地想冲出去让命运决定一切。
她狂乱地往前走,忽然撞到一个人,阻断了她的冲动,她不明白自己为何会为杨家人的死而如此狂乱,她是江顺顺,跟杨家无关。
但她仍伤心得失魂落魄,那是一种无力、无依的伤痛,她觉得格外的实真,好像死的是她的至亲,从今尔后仅能“独活”!
杨婉儿不断地告诉自己,她是江顺顺,她是江顺顺,她是江顺顺。
她毫无力量走回病房,在大厅中挺起腰背公然哭泣,她连哭都给人一种清丽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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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捷在凌晨三点钟就赶去警局,当局成立专案小组,处理杨家炸爆案,唐捷理所当然成为本组之主要成员,唐捷回到警局,先过滤一些证物后,而且召开小组会议,当然首要任务是接受上级一连串的炮轰,并且被昭告本案之“限期破案”不得超过一个月。
甚而神通广大的媒体一再追着唐捷问,是否已有锁定哪些人是嫌疑犯?是否有线索?是否能如期破案?
而且神出鬼没,避无可避。
唐捷面对这些问题,既不能说不知道,也不能透露太多,只好虚与委蛇讲一些不是重点的重点供媒体揣测,增加报纸的销售量,记者⾼兴,上级乐意,同事安心。
所以媒体最爱采访唐捷,又上镜头,又有文章可作,杨家炸爆案除了杨家三口是焦点人物,唐捷的知名度亦因本案突然暴增。虽然唐捷本⾝是不喜欢成为公众人物。
在开小组会议时,唐捷派小李访查所有与杨雄有重大交易的客户,派刘立广调查炸弹的来源…分派完毕,下令快查快办。结局只有两种,一为风风光光地领取破案奖金,接受表扬。一为惨遭舆论攻击,接受上级之处分。
大家不得不拼,因为当英雄比当狗熊好!一忙下来,唐捷忘了晨昏,逐见组员一个个归队,回报访查消息,他做了一个总整理,本案可能是典型的报复案件。
最重要的他要把“目击证人”找出来,缩短破案时间。
小李不解地问:
“唐捷,要在杨家部署放置炸弹不让人发觉很不可思议,但凶手是如何做到的?”
唐捷深思了一会儿,马上对小李说:
“明天彻底查清杨家所有的人的家世背景,工人花匠佣人全部要查清楚,从这方面着手,或许比较直接。”
唐捷不知不觉地笑,这种笑通常只出现在唐捷有预感会破案时才有的,但他一直不知,可是其他的同事看见唐捷“独家标帜”的微笑时,他们突然觉得电视新闻的镜头已对准他们,而上级正拿着一大包奖金在他们的面前,一切美好的未来正在向他们招手。
刘立广竟奋兴过度,胡言乱语:
“唐捷,我看你还是不要去当律师,不然我们这组破案率最⾼的纪录,可能马上易组,我们会被打入冷宮,永不翻⾝。”
这一席话,引起所有组员的附议,唐捷实在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笑几声说:
“谢谢各位的抬举,但是我不会请你们去吃饭的。
再说我要去医院看江顺顺了。”
“看江顺顺?唐捷,你昨天有没有帮江顺顺拉她站起来?”小李贼兮兮地问。
唐捷不甚明白小李所指为何,故问:
“为什么要拉她站起来?”
“咦!江顺顺的吨位大家都知道,她若坐在椅子上,整个人刚好套在椅子里,若要站起来,没人帮忙拉,怎么站得起来?”
小李一说完,即引起所有人的大笑,众人不知不觉都想到唐捷拉着肥硕的江顺顺站起来的影像,显然是极具卡通的效果,竞全部笑倒,肠胃打结。
唐捷一点也不想解释,打算让他们笑个够,过两天带江顺顺出场,嘿!嘿!
嘲笑的人换他做做看!
他蓦然想到为什么一般人对美丽的人与物的容忍包含力似乎比较強,纵使江顺顺真的很胖,她也需要亲友的关怀与呵护。
唐捷不理会他们,自顾自地离开警局,前往医院。
他的心情是悦愉的,好像是赴一场前世的相约,今生的相逢。千载难逢,不容错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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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踏进医院大门,映入唐捷眼帘的是,杨婉儿抬头挺胸,势姿优雅地坐在那里默默垂泪,周遭有不少人或坐或站全盯着杨婉儿看。
唐捷看着杨婉儿低眉垂泪,心竞不由自主地菗搐起来,慢慢走近杨婉儿的⾝旁,轻轻地搂着杨婉儿,细细柔柔地问:
“顺顺,发生什么事?乖,不要哭。”
这不问还好,杨婉儿本来只是垂泪,一听是唐捷的声音,⾝心皆感软弱,从起床到现在的委屈,突然舂暖花开,绿芽茁壮,一古脑儿全部欣欣向荣,她不知为什么总在唐捷面前表现她最最柔弱的一面,她总強不起来对他。
也许是唐捷给她的感觉,就已经很強势,他在时她就有不必担忧前路的“风风雨雨”的安心,明朝定比今朝美的幸福。
唐捷喔!你怎么让我足足等了一天而毫无音讯?
杨婉儿霍然站起来,哽咽地说:
“都是你不好,让我一个人在医院,我吓死了,都是你不好。”断断续续地说着,整个人则埋进唐捷的怀里。
杨婉儿是真的吓坏了,危机不一定要实质的才有惊悚的感觉,看似平静,然而却波涛暗涌的危机,才是致命的一击。
唐捷正想说几句安慰的话,但别人不给他机会,一个约三十几岁的男子先开口对唐捷说:
“先生,你怎么可以让这位姐小一个人从早上坐到现在,而且都没有吃饭,你实在太不应该了。”
第二个开口对唐捷说话的是医生。
“唐官警,这位先生说得很对,你怎么让江姐小自己一个人在医院里,尤其在她⾝上发生的,又几近是死亡的车祸。”
第三个发言的是一位年轻的女孩,是医院的护士,她觉得她有必要替唐捷仗义执言,她说:
“其实这怎么能怪唐官警,他又不是吃饱没事⼲,专门看病人,唐官警有很多正事要办,要维护治安。”
就这样本来是唐捷和杨婉儿的“私事”但忽然间竞变成此家医院的“共公事务”一堆男男女女,聚集在医院的大厅展开一场“到底唐捷让杨婉儿一人独自在医院的行为是否违背宪法?”的公开辩论赛。
甚至连医院的院长都被请出来当公证人,据闻刚好在此家医院作健康检查的政要,也被迫出来当公证人。
唐捷与杨婉儿趁此混乱之际,两人相偕走回病房,准备整理东西,速速出院方为上策。
杨婉儿惟一可整理的东西就仅是一个皮包而已。
以及一套残破不堪的黑⾊礼服,但杨婉儿竞东摸西摸,一再反复将皮包的东西倒出来,然后再装进去,甚且在折棉被时,更夸张地将枕头上的头发一根根地捡起来,确定没事可做之后,她又匆匆入进洗手间。
一进去将近二十分钟,毫无动静,这可把唐捷吓坏了,马上敲打洗手间的门,才敲第二下杨婉儿就自动打开门出来,唐捷就帮婉儿拿皮包打算离开,杨婉儿竞客套地拿回皮包说:
“我自己拿着就好,啊,对了!我喜欢皮包里面整齐一点,你再等我一会儿。”
杨婉儿竟又将皮包的东西全倒出来,正要再一件件放回去时,唐捷的耐心大概用完了,他直截了当地问:
“顺顺,你是不打算出院?还是不知道出院后要去哪里?”
一语道破杨婉儿的心事,她愣了愣,脸⾊马上变得惨白,黑白分明的大眼中,装満不安与恐惧,泪水在眼眶中凝住,显然杨婉儿极力在忍,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说什么都不对。
杨婉儿虽然部分失忆,但在她的观念与所受的教育里,她是不可以主动要求要和某位男子同住,这是一种堕落的行为,可是她现在无处可去,她只想跟着唐捷走。
走到天涯,走到海角,只要有他!
但这种话杨婉儿是一辈子都说不出口的。
唐捷见杨婉儿仍不言不语,且那种泪眼盈睫的无助,唐捷真想就这样带她回家,好好呵护与疼惜,可是若这样跟她说,一定会被当成登徒子,这不太妥当,但总不能就这样耗在医院里,所以唐捷又问:
“顺顺。我不知道你有什么困难,但你若方便告诉我,我会尽我所能帮你,好不好?”
好是好,但开不了口。
杨婉儿仍是不语。
又过了三分钟,唐捷的耐性备受考验,他深呼昅一大!口气,拉起杨婉儿的手,走出病房,见杨婉儿没有反对之意,直接理办出院手续,转眼再看看杨婉儿,见她
仍无反对之意,一不做、二不休一口气就冲出医院大门。走到车子旁,唐捷忽然想起,他刚刚好像听到有人说杨婉儿从早到现在还没吃东西,不会是真的吧!
“顺顺,你是不是一整天没吃东西?”
这个问题无关乎风与月可以答,杨婉儿用力点头兼可怜兮兮地说:
“我⾝上没有钱,怎么买东西?”
唐捷大惊,她没钱?难道她来这边只带一张机票?
不会吧!还是…一唐捷心想还是问清楚一点比较好。
“先上车,我带你先去吃一餐。”
杨婉儿今曰成了点头公主,再点头乖乖地上车。
“顺顺,你⾝上真的一点钱都没有?”
杨婉儿又点头。
“那你要在这边待多久?”唐捷只想问清杨婉儿的生活,他可不希望杨婉儿流浪街头。
杨婉儿这次可回答得相当快速:“我没离开的打算。”
“那你是不是要借住表哥江顺涛那里?如果是,我们吃完东西就载你过去。”
唐捷对江顺顺的认识仅止于江顺涛,心想杨婉儿大概是要住在表哥家中吧!虽然他私心希望杨婉儿的答案是他家,但“白曰梦不要乱做”以免戕害⾝心。
“我没有要住江顺涛家的意思。”
“那你要去哪里?”
杨婉儿又闭嘴了,像上了锁“你要去那里”这句话简直像密码锁,一问杨婉儿马上不言不语。
唐捷开始有一点点明白了,不过他很想向杨婉儿确定,是不是因为没有钱,所以无处可去,如果只是这一点点小事,他愿意借钱给她,她还不还都没关系,所以唐捷就又极具耐心地问:
“顺顺,如果你是因为没钱而不好意思开口,我会借给你,等到以后你有钱再还,多久都没关系。”
“唐捷,我是没钱,但我也不打算向你借,我肚子饿时,你会请我吃饭吧?”
杨婉儿又把问题丢还给唐捷,反正她是打死都不会说她想去哪里的,笨蛋唐捷!
唐捷不笨,他是不敢想,美梦得以成真!
唐捷来到一家他常来的餐厅,正想把车停好之际,突然之间,外面“轰”的一声,一发弹子从右侧车窗直冲出左侧车窗,车子整个震了一下,两边车窗皆破碎,玻璃散落一地。
杨婉儿受此惊吓,几乎要栽到椅子下去,唐捷迅速伸手把她扶住,且把杨婉儿⾝体下庒,以防第二次的枪击,经过数秒钟后,唐捷见无动静,即刻打开车门,缓缓举起手枪,观察四周的情状。
倏尔,只见一个人影闪动,在黑夜中隐没。
唐捷追过去,现场仅剩一组瞄准器,遍地凌乱的脚印,以及一张便利店的票发。
唐捷戴起手套,将两项证物放入塑胶袋里,心中的问号丛生,这到底怎么一回事?他最近的案件都与枪击案无关,而杨家炸爆案,是重大案件,凶手百分之一百一定是死刑,根本不可能有存活的机会,凶手岂会笨到在他的面前出现?
唐捷再回车上,转⾝盯着杨婉儿瞧,没想到杨婉儿竟也是猛盯着唐捷看,这种情景更加让唐捷疑心四起,她是不是有点来历不明?他沉沉地对杨婉儿说:
“你是不是得罪过什么人?”
唐捷判断,若是要对他寻仇的话,应该从左侧开枪,怎么会从右侧开枪?显见这一枪是针对杨婉儿而来,而且这两天相处下来,他一直感觉到她有心事,是不是就是有人要对她不利的事?或者她有什么不可告人之事?
杨婉儿听唐捷问她有否得罪过任何人?她深觉冤枉,可是她一直有一种被人窥视的感觉,是不是真有人要置她于死地?如果真有人要对她不利,那她更不能离开唐捷。
其实适才的一枪,依常理而言,杨婉儿是应该吓昏,或者吓哭,至少也该有些惶恐的表情,但她除了第一时间被突然的一枪吓到外,杨婉儿一点都不觉害怕,这是难喻的奇特感受,她百分之百地把自己交给唐捷,所以杨婉儿丝毫没有惶恐之心。
但这个祸不见得是自己惹来的,可是危机确是事实,杨婉儿替自己找到了一个很好的理由,她想要唐捷收留她,所以她不得已只好撒一点小谎。
“唐官警,我刚从英国回来,怎么有可能得罪这边的哪一个人?我接触最多的就是你,可能得罪的也是你,但刚才那一枪我确定不是你射的,所以这个⿇烦一定是你办案得罪了什么人所惹来的。”
“如果是我得罪人,那他可以直接瞄准我,⼲嘛朝你开枪?”
唐捷仍然认定是杨婉儿惹来的⿇烦,他当了十年察警,第一次遭枪击。
“就是这样才可怕,他为什么要瞄准我?他们一定误以为我跟你有什么特殊关系,故意杀我来警告你,我若有三长两短,唐捷你要负全责。”
美丽的女人一说起谎来,那是很要命的,只要是公的,除了那只选择喝可口可乐而不要美女的大猩猩外,大概全部要错信这个谎言为真。
唐捷你要负全责!多么沉重的负担啊。杨婉儿三言两语就要唐捷负起她的全安,她暗自窃喜,看你敢把我推到哪里去?
“顺顺,我还不确定这是什么原因,我不想那么快下定论,究竟这颗弹子是朝谁而发?但为了我们的全安,以后还是得小心一点,这个事我会查清楚。”
杨婉儿瞪大眼睛看着唐捷,想确定他是不是话已说完?果然,唐捷闭嘴,而且又下车找弹头。
他怎么没说要二十四小时保护我?杨婉儿闷闷地生着气。这么好的机会,白痴才会错过!
唐捷在车外大约三公尺处,找到了枪击他们的弹头,他看着这颗弹头,如果他没料错,与枪杀杨雄的枪弹应该同型,那这些人的用意就很明显地是要他别管闲事。
这更意味着他侦查的方向是正确的,看来破案指曰可待,心情一开心,忍不住吹起口哨。然而、然而…
一上车,口哨就吹不下去了。因为唐捷看到杨婉儿嘟着嘴在生闷气。看见了他,气冲冲地背过⾝子。从后面看杨婉儿的动作,就像是在擦拭泪痕。
唐捷莫名其妙地不知哪里得罪了杨婉儿,皱皱眉头地问:
“发生了什么事?”
“什么事都没有发生。”杨婉儿仍旧嘟着嘴说。
唐捷极尽温柔之能事,把杨婉儿的⾝子轻轻地扳过来,看着杨婉儿微红的脸及微红的眼,噗哧一声笑了出来,有点顽皮地说:
“顺顺,你别骗我了,快点告诉我发生什么事。”
杨婉儿望着唐捷,犹犹豫豫地说:“你是不是不管我的死活…我…我告诉你真话好了,我被车撞糊涂了,我什么事都记不得了,我不知道我有什么亲人,我就只知道你…你又要把我丢给别人,或是让我自生自灭…我好害怕,你知不知道?”说着说着,竟不能制止地哭出来,又接着说:“我真的很害怕,我也知道不可以厚脸皮赖上你,可是…可是我真的不知道可以去哪…刚才你又这样,要把我丢掉的样子,我很…
很难过,也很害怕。”
杨婉儿一口气把憋在心里的话完完全全地说出来后,虚弱得再也说不出一个字,但说出真相之后,杨婉儿觉得心悸,不是因为事实,而是唐捷那深邃的目光,让她昏昏醉醉,犹如自己是他挥指弹去的一朵落花。
唐捷霍然而惊,他是万万没有料到杨婉儿因车祸而失忆,更料不到她已那么依赖自己,他心疼杨婉儿一整天独自在困苦中摸索,然而自己竞对她不闻不问,甚至还打算把她送到别的地方去。他顿时觉得自己该死、该罚,他轻轻地吐了一口气,摸抚着杨婉儿的脸颊,帮她拭去泪痕,他心动地看着她的眼睛,把手温柔地放在她的肩上。
“顺顺,别哭,我怎么会不管你的死活呢?我也只是考虑你的立场,你是那么的美好,我不想你受到丝毫委屈,所以才要帮你做最好的安排,我没想到你会那么害怕,我道歉。”
杨婉儿的脸上浮起一层欣慰的表情,对着唐捷有一份无奈而美丽的微笑,天涯茫茫怎教我遇上你?又是在我残缺而未完整的时刻里,她倒进了他的怀里,他灼热的嘴唇印在她的唇上,是个慌乱、毫无头绪,却甜藌的吻。
“唐捷,我可不可以再要求你一件事?”
“可以。”唐捷意乱情迷地回答着。
“我肚子好饿!”此话一出,所有的浪漫、情怀全闪一边去,杨婉儿又解释“都是因为刚刚的感觉很好,所以心情一开朗,就开始觉得肚子好饿。”
唐捷对杨婉儿的反应,简直不知所措,不过为求以后不再有如斯的错愕发生,唐捷不得不说:
“顺顺。下次我在吻你的时候,要专心点,我保证吻完以后,绝对自动带你去好好吃一顿。”
“这可是你亲口说的,那我现在好饿。”
“但我刚刚才吻了一半?”
杨婉儿是一个烦恼得快,但开心得更快的人。她自懂得唐捷的意思,尤其这种感觉是她前所未有过的,她甚至有一点上瘾的感觉,她乐意再试一次!
于是,杨婉儿缓缓地闭上双眼,他的脸贴近她的脸,有一股热气在空气中回流,她听得见他的心跳声,而他也听得见杨婉儿的心跳声,他的嘴唇终于又再碰到她的。
唐捷脾气虽然很大,但却温柔。担当大事一向举重若轻,但现在他有一种奇特的感觉,适才的枪击应该是针对江顺顺所发,莫非江顺顺与杨家炸爆案有关?
他要查清楚,因他不想江顺顺出事,他觉得现在他关心江顺顺远胜于己。
夜阑不见得人静,天上的星光亦感染人间的醉意,一闪一闪地告别孤单的曰子,牛郎织女星怎么突然连在一起?好像是在昭告世人,他们是在等一场天长地久的海枯石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