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唐捷一到警局,立刻进放映室查看便利店所送过来的录影带。他和杨婉儿遭枪击当晚所遗留下来的票发是T市东区的便利店所开出的,该超商又正好是杨婉儿住院的附近,而且时间标明得一清二楚,是唐捷被枪击之前约三十分钟,这时间、地点上诸多的巧合,唐捷当然要调录影带看看这张票发的所有人的长相。
放映室中除了唐捷外,尚有刘立广、阿辉以及小李等一起观赏录影带,片头实在没有什么好看,小李只好发挥他的想象力乐娱大众:
“这个凶手说不定是一个美艳性感的女人,有两种原因要追杀唐捷跟江顺顺。”
刘立广亦无聊地与小李瞎起哄,凑热闹地敲边鼓:
“是哪两种原因?说来听听看。”
“第一种可能是暗恋唐大队长多年,却眼睁睁看着唐大队长和江顺顺陷入热恋,突然之间无法承受这种重大挫折,所以因爱成恨。”小李特别強调‘因爱成恨’四个字,惹得四周的人吃吃地笑,这种可能性很⾼,大家知道唐捷大队长“年轻有为”不到三十岁就升为大队长,是警界奇迹。
“第二种可能就是,女凶手忌妒江顺顺的美貌,一时失控…”
小李尚未说完,突见众人脸⾊凝重,小李朝众人的眼光望去,是电视屏幕。
小李定睛一看,自己先轻呼一声:“不会吧!”屏幕上果真是一个美女,是李紫——那个要红不红的玉女明星。
唐捷将这个画面定格,他不相信小李的胡言乱语,他要研究李紫与本案的关系究竟有多深,其余的人亦知唐捷正在研究,所以放映室內突然鸦雀无声,静得自己都听得到别人的心跳声。
阿辉突然想起尚未对唐捷提起的调查报告。
“大队长,上星期你叫我调查李紫和她妈妈的财务状况及她们的家庭背景,昨天我查出,李紫的父亲李森林以前也是一个行银家,但是因为经营不善而宣告倒闭。上吊杀自。李紫尚有两个哥哥,但是我查不出他们的资料,只知他们被人收养了,以前收养又不需经法院认可,根本不知他们到哪里去了,另外,李紫的账户存款至少维持二百万元,且每个月十曰就会固定有两笔各二万元的汇款存入。”
唐捷细细地听完阿辉的报告后,就更怀疑李妈妈为什么要在杨家帮佣?这不符常情,他敲敲桌子,要大家展开调查。
“刘立广,你现在开始跟踪李妈妈,看看她的两个儿子有没有跟她来往,她为什么要去杨家帮佣?”
“阿辉你继续查李紫家以前的行银被谁接收,又为什么经营不善。”
“小李,交给你最香艳、刺激的任务,二十四小时跟踪李紫,看看她的交往对象。”
“本案的破案期限仅剩二星期,各位加油!”
大家本想散会之际,唐捷又把大家叫回来:
“各位看清楚,”唐捷指着电视屏幕“李紫⾝旁站的男子,好像跟李紫很熟,你们听李紫好像是叫他李什么,这个男的会不会是李紫的哥哥,阿辉把这个男子的照片放大洗出来,翻翻卡片对照,顺便给我一张,我拿回去给江顺顺认看看。”
听到江顺顺三个字,小李实在忍不住对唐捷哀嚎:
“唐大队长,我最仰慕崇拜的对象,没有你我的人生是黑白的。”唐捷实在听不下去小李这种毫无意义的马庇话,因为全局的人都知道,这些对白是小李有求于人时的前奏,所以赶快制止:
“有什么话快说,不要说与事情无关的话。”
小李早已想好的阿谀谄媚的草稿,中途被打断,突然不知如何继续说下去,脸⾊又很舍不得地把纸条放回口袋,过了三秒钟,小李又把纸条拿出来,这次是下定决心要拿出来。
众人看着小李的动作实在觉得怪异,只不过是一张纸条,竟好像是要把钱掏出来送人的困难状,虽然大家都知道小李贪小便宜的德行,但不至于连一张纸都舍不得吧!
不过小李是真的舍不得,因为那是一张“借据”——四十六万元的借据。
小李忍痛把借据交给唐捷,而且神⾊惨痛地说:
“唐捷,我恳求你,我拜托你,请你一定要把这张借据拿给江顺顺看,而且告诉她,我决定每月还你本金二万元,利息一千元,唐捷你不要忘记告诉江顺顺。”
这些话简直使在场的人误以为小李是否已经“心神丧失”这违反了小李的常态,刘立广很夸张地摸摸小李的额头看有没有发烧。
阿辉更不置信地把借据拿起来当众宣读:
“兹关于本人李鸿伟积欠唐捷四十六万元,本人为表最大诚意,自今曰起,每月偿还二万元之本金,以及一千元之利息,倘若有一期不为履行,即视为全部到期。立据人李鸿伟,此致唐捷先生。”
阿辉读完借据內容后,刘立广惊讶得下巴已快掉到地下,竟差点认为小李发神经,故以悲天悯人的口气对小李说:
“小李,唐捷又没跟你要债,你怎么突然转性了,自动书立借据,还固定每月还二万元,你发神经啊!”唐捷已想到可能是杨婉儿要钱成功,但他很好奇杨婉儿是用什么方式,让这个“钱比命”还重要的小李同意还钱,而且还附加利息。这简直不可思议。
“我没发神经,刘立广、阿辉,嘿!嘿!你们都有欠唐捷的钱,等到江顺顺找上门,你们会比我惨。”
刘立广及阿辉同时产生疑问地惊呼:“江顺顺找上门,她找上门有什么好怕?”
“没什么好怕的没错,但是逼得你不得不还钱。”
“真的?假的?我不信。”铁齿派掌门人刘立广不相信江顺顺能有何能耐让他把钱从口袋里掏出来。
小李见刘立广到现在还“死鸭子嘴硬”心中颇为痛快,终于有人的下场会比他惨,他暗自窃笑,但忍不住幸灾乐祸又笑出来。
“刘立广,下一个就轮到你,到时候我们就可以一起讨论心得。”小李愈说愈奋兴,又偷笑几声,让刘立广及阿辉听得⽑骨悚然,有这么凄惨吗?
只是一点点凄惨而已。
小李从不觉得欠唐捷的钱有还的必要,所以他从不主动要还钱给唐捷,不论他有钱或没钱。
杨婉儿也知道若能先让小李写借据还钱,那其他的债务人就非常好处理,所以小李成了她讨债的第一个目标,其实杨婉儿也没用什么不法的招式,只不过有事没事跟着他,比较巧合的是,杨婉儿出现的时机,都是小李在泡妞的时候。
而且都是小妞快上手时,杨婉儿就会以一种非常⾼雅的姿态缓缓走近,再以甜美的声音对着小李以及小妞说:
“小李,我刚好没带钱出来,你欠唐捷的钱可不可以先还我一点,让我用一下,剩下的四十几万元你再还给唐捷。”而且每次都把积欠“四十几万元”加強重音地说出。
那些小妞一见杨婉儿的人,气质出众,雍容华贵不像搬弄是非之人,显证小李对外债务不少,所以就纷纷打退堂鼓,让小李一星期没有新的女朋友,而且没有女生跟他约会,这种情形对小李而言是非常大的惩罚。
更重要的是小李对杨婉儿发不起脾气,她那股温柔婉约、楚楚动人的样子,谁都不会、也不忍对她有所苛责,所以杨婉儿可以顺利进行她的计划。小李不是没钱,只是唐捷没要,他就故意忘记,现在杨婉儿这招,让他在众女人间很没面子,甚至已有人替唐捷打抱不平,传言若再不还钱就拒绝和小李交往。
这可万万不能,小李一直以自己为“情场杀手”为傲,若仅因区区数十万元,而毁了多年建立的名号,说什么也不值得。
更不甘心!
不甘心唐捷长得只比他帅一点点,比他聪明一点点,比他能⼲一点点,职位比他⾼一点点,薪水比他多一点点,工作比他勤劳一点点,就找得到如花似玉、聪颖狡黠的江顺顺。
唐捷看见杨婉儿果真帮他讨回这辈子他觉得毫无希望取回的债务,心中对杨婉儿有更深一层的爱慕,如此娇柔的女子,又具一颗晶莹剔透的七巧玲珑心,谁能不爱。
“好了,各就各位,查自己该查的任务,不要忘了五点集合汇报,再者,今天有人还钱,我请大家吃晚餐。”
“唐捷,江顺顺要去吗?”小李对“江顺顺”的人及名字已又敬又怕,若她要去,他更要去,去看第二目标刘立广的笑话。
“小李,你不想让江顺顺一块去吗?”唐捷颇为担心地问,他不希望他的属下排斥“江顺顺”
“怎么会呢,有江顺顺在,才热闹,而且就算菜不好吃,看江顺顺也会饱,看唐大队长最近的样子就知道,早餐没吃,照常体力充沛。”
阿辉一听到吃饭,就想起人事室暗恋唐捷多年的警花,每天帮唐捷准备便当,只希望“抓住男人的胃,就等于抓住男人的心”的谚语是真的,数年如一曰,从未中断,但这些便当,十之有八九是沦落在阿辉的胃里,所以阿辉此次有敲诈的本钱。
“唐大队长,今天我指定要吃鲍鱼、鱼翅等超级贵的东西,不然我就要跟江顺顺说,唐大队长每天中午都有一固定美女准备午餐给他,而且已数载,唐捷…”
阿辉一副不请客,就抖出內幕的样子。
“我看你就同意请鲍鱼全席好了。”刘立广又附议地敲榨。
唐捷微微一笑地说:
“阿辉,我拜托你告诉顺顺‘警花中餐’的故事,也许她还会帮我排除困扰,从此你就没有便当可以吃了。
那不就皆大欢喜。”
阿辉当众吃鳖,但不服,上诉,卷土重来。
“警花中餐不说,还有其他假线民的女孩,经常来警局等你,还有为了来看你乱报假案的女当事人等,有一堆花边新闻值得放送给江顺顺听。”
“阿辉,你死心吧!那些事情,顺顺听了一定没感觉,还会吵你把事情讲齐,以満足她的好奇心,不信你就试试看。”
三言两语,就被上诉驳回,真没面子,阿辉敲不到这一顿,心中极度郁闷!为什么每次和大队长针锋相对,他总是败诉,从来没有赢过一次?除了上次唐捷故意在他女朋友面前放水过的那一次。
“好了,赶快去工作,五点集合!”
唐捷把他们赶出去工作后,再次把杨家炸爆案的资料从头彻尾地研究,他心中已有一个蓝图,只等同事把资料收集齐全,来证明他的推断。
这个案子一定跟李紫家的行银有关,凶手跟李紫一定有关,严格讲起来,应该是有四个共犯,两男两女,全是李紫的家人。
那“江顺顺”又到底是谁呢?
唐捷不笨,初相遇时因惊艳而忽略了很多事,但经过这两个星期的相处,他几乎可以肯定,她一定不是“江顺顺”唐捷已开始着手调查在杨家当天失踪的名单上有哪些人?但是他查过了三遍,没有人失踪,但“江顺顺”又是杨家炸爆案的生还者之一,那一定有人认错尸,他尚在过滤名单,他一定要把“江顺顺”真正的⾝份找出。
唐捷不喜欢不明就里的感觉,原本只希望维持原状过一生也不错,但是万一曰后有一天她突然想起真正的⾝份时,两人是否还能维持不变的感情?唐捷没把握。
所以他选择找出真相,因为唐捷不是一个遇到自己喜欢的女子,就一定要占为己有的人,而且爱情并不一定要朝夕相对才算圆満。
有时让爱人自己去流浪,选择自己的世界,反而是另一种天长地久的不变。也不见得不好。
唐捷不是消极,而是不想让大家“一起难过”
如果事实的真相非得让他们从此形同陌路,他也认了,有太多种的结局会出乎意料之外,但谁都没有错,谁都可以重新选择。
人生有许多东西,似乎都是在预料之中而另有情节与原委。
可能是她,或者也可能是他才是要面临抉择的人;作决定的人,永远才是痛苦的。
同时,杨婉儿不知怎么总觉得有一股难喻的躁动在心海中翻腾,犹如被噤锢已久的魔鬼已近解咒的时期,蠢蠢欲动,似像破符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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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婉儿不敢面对光明的白天。
她心惊地站起来,带着刺痛的⿇痹,迅速把窗帘全部拉上。
一片黑,不见天,不见地。
杨婉儿把自己缩在墙角,猛头摇,她拒绝想起任何事情,她想要现状,她要当一个平凡的女人,一个被唐捷深爱的女人,其他可能会造成她离开唐捷的过往,杨婉儿都宁可终其一生忘记。
她很害怕,害怕在脑海中一直对她招手的记忆。
她没有哭,只是双目无端地湿濡,她怕。
她知道只要她轻推记忆之门,所有的答案就会破茧而出,但杨婉儿无力细想,她忽然看见,她自己在一家行银里操作外汇。
这是怎么一回事?
那个穿套装的美艳女子,是自己?
不是…不是的!
那女子又转过脸来。她笑了,她有一对浅浅的梨涡,向着自己望过来,两个人的脸容竟愈来愈相似,愈来愈接近…
杨婉儿一惊,乍然跳起,那些似曾相识的影像,瞬间消逝无影无踪,只余一片黑。
她意夺神骇,匆匆跑出门口,坐在门边上,惶惑不安。
她要坐在这里等着唐捷“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