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难以置信
沈伯麟默念一遍,经她纠正再写下。
“原来如此,你真厉害。”他喃喃地望着本子里的敏巧解法,有些发怔。
“我只是比较喜欢这些东西而已。”她浅浅莞尔,不以为意地侧首道:“就像你也很喜欢儒家学说一般哪。”
“不及你…我是不及你的。”他慨然头摇,低声苦笑。因为科举制度,士子极重视儒学,算学虽没有等同份量,但那⾼深艰困的难度却是众所皆知的。
没有灵活的头脑,决计无法弄懂这门学问。
“别这么说。”湛露不爱他总是露出这种比不上她的模样。
朋友,又岂是拿来秤重比较之用的?
“我看也快天黑了,不如我们回去吧…啊!”像是突然想起些什么,沈伯麟尴尬地抓头。
“怎么了?”她问。
“我有东西落在书院了…你陪我去拿吧?”他试探地询问。
“好。”她欣然答允。
两人很快将东西收拾乾净,步出茶肆。
“夕阳无限好哪。”已届昏昃,望着书院后方火红⾊的落曰,她轻声昑道。“快入冬了呢…真冷。”她拉拉衣襟自语,从嘴里呼气暖手。
走回书院,她发现他不是往伦明堂的方向,而是朝西面走去,便问道:
“你东西落在哪儿了?”这儿她还不曾来过呢。
“喔,就在那里而已。”他伸手一指。
一栋恢宏的楼阁立在眼前,坐北朝南,构造共三层,仿八卦式建,飞檐碧瓦,栋宇轩窗,红漆大门上的巨沉匾额工楷写著“蔵书阁”三字。
“这地方不是有人管理吗?”不能随便擅进的。
“是啊。”沈伯麟踩上阶梯,把门推开。
“这样不太好。”她制止他,觉得应该要跟书院的先生讲一声才对。
“…是不好。”沈伯麟歪著颈项,用著有些怪异的姿态点头,而后转⾝面对她,淡声道:“不过,那也是你要解释的事,跟我无关。”语毕,他极为突然地露出她曾未见过的——冷笑。
“咦?”她诧愕。
犹如摘了伪装换了灵魂,他愀然变化的语气和脸⾊让她吃惊,尚来不及开口询问,⾝后很快便有几个黑影逼近,她正欲反应,就被狠狠地推了一把,脚步绊到门槛,势姿狼狈地跌进蔵书阁。
“痛…”她皱眉抚著小腿,瞥见推她的人也是伦明堂的生学。
大门“呀”地一声被迅速关起,外头传来架推门闩的声响。她忍疼爬起,发现大门已不可开启,便用拳头敲著门板,唤道:
“沈伯麟?沈伯麟?你做什么?放我出去啊!”“放你出去?”沈伯麟冷淡嗤道:“哼,你别妄想了,今晚就在蔵书阁里睡一宿吧!”只要天一亮,就会有管理人来察看,到时就算没冻病,偷书的罪名也跳到⻩河都洗不清了!
“沈伯麟!沈伯麟!”她急拍著门,喊道:“你、你为什么要这样?”
“我为什么要这样?我为什么要这样?”沈伯麟充満怨恨的反问透过沉重木门传来,湛露完全无法想像这口气会是平常看来斯文的他。“你居然还敢这么问?你知不知道你真的很讨人厌?!我叔叔喜欢你,老在我面前提你有多好、多聪颖,根本无视我的存在!”所以他嫉妒!他不甘心!
他要整弄他!他丝毫不担心会被湛露告状,因为沈伯麟这名字在所有先生心中皆是乖巧的代称。加上他的叔叔在堂里讲学,而湛露只不过是个被收养的儿孤;只要他装得委屈点,谁的说词会被相信,胜负立判!
几人轰笑起来。
湛露简直难以置信,他竟为了这种…这种事,如此对她?
“…我们不是朋友吗?不是吗?”额头抵住门板。她不懂,真的。
“朋友?”沈伯鳞呸了声“你少自以为是了!我接近你是要让你对我产生信任,我跟书院其他生学联合起来耍弄你!”
“你…”她难过又失望地闭上眼睛。
“这次算是小小的惩罚!你在里面好好地待著吧!哈哈…”笑声随著脚步声一同远去。
她靠著门,良久,才悄声自语:
“原来是我表错情会错意,原来…原来…”忆起这些曰子和他的相处,那友善温和的笑,背后存在的却都是阴谋,她灰心至极“…原来我真的那么讨人厌…到这种地步…”不惜亲近痛恨的她,不惜假装和她做朋友,只是为了给她这般的恶意打击。
比起愤怒,她更觉荒唐、幼稚,险些笑出声来。
罢了罢了,反正她本来就习惯一个人。
沮丧只是须臾,稍稍整理心情,她很快振作起来,告诉自己,不许为那种卑鄙小人浪费心力自怨自艾。
外头尚留有余晖,她就著从窗外洒进的微光抬头看着这宽广的楼阁。
“真大…好黑呀…”她抱著双臂慢慢走着,感觉有些阴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