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回
稽南部的群山之中,鲁肃军营里的炊烟正袅袅升起。
中军大帐。
桌上平摊着这一地区的地图,鲁肃紧皱着双眉一手捋须,一手却在不停的敲击着桌面。自八月初从会稽出兵到现在已经有两个多月,两万人马除去行军的时间,竟然就在这里卡住了一月有余。不是鲁肃不想继续前进,实在是他只要一往前走,山中总是会有冷箭、落石突然冒出来,甚至还有各种七八糟的陷阱和机关。虽说并没有造成什么大的伤亡,可是对军士们士气的影响却着实不小。
无奈之下,鲁肃只好采用了分兵搜山、徐徐渐近的方法,慢是慢了点但至少全安,于是两万人马几乎是挪到了现在的地方,可到现在为止实实在在的仗却硬是一场都没打过。鲁肃心里很清楚,这些山越夷族素来以好勇斗狠而出名,现在不与他的队部面对面的硬⼲就绝对不是什么胆小怯战,而是采用了能够发挥出山越诸族各种优势的战术。
相比之下,开始那些普通的大户豪族和所谓的“宗贼”就要好对付得多,因为那些豪族宗族主要的目的是霸占土地与人口,形成了地方武装后便有些目空一切,结果自然是被鲁肃三下五除二的给清理掉,同时得到了一定的兵源与给养补给。
但是山越与豪族宗贼不同。豪族宗贼霸占土地与人口后就不愿离开也有他们的原因,因为他们一但离开霸占地地方就等于失去了基。没有了土地进得农耕养命又拿什么去招兵买马对抗官兵?但是山越就不同了,生活在群山之中的山越农耕比例比较小,主要还是以在山中狩猎、采集各种食物为生,暂时的放弃一片居处对他们来说影响并不大。
此外众多的山越族人悉山路地形,而且山地中的小规模游击战术是其強项。现在山越弃了一往多部落联合出兵与孙权的正规队部硬碰硬的打法,改为以小部族为单位,或数十人或百余人进行游击扰的打法,着实让鲁肃头痛不已。试想一下。队部正在山中行进。突然来一阵冷箭或是石滚落下来。队部防卫过后打又打不着,追也追不上,换谁谁头痛。好不容易探听到某个部落住在哪里,这边兵马刚刚赶到,那边部落就已经逃了个一⼲二净,留下地不过是些空空如也地简陋草篷,一星半点地战果都捞不到。士卒们会不丧气?这都罢了,甚至还发生过一些胆大的山越族袭击粮仓的事。
“苍蝇,简直就是打不死赶不走的苍蝇!”
头痛归头痛,鲁肃现在也在考虑相应的对策。看了地图许久,鲁肃又把目光投向了一旁兵器架上的几件兵器,心中暗道:“这些缴获而来的兵器质地精良,就算是拿回东吴都可称为上品,单凭山越诸族是绝对打造不出来地。由此可见陆仁肯定在暗中给山越诸族撑。为他们提供粮草器杖。而山越诸族一改以往争強斗狠的打法,与我相峙月余多见奇智,可见陆仁一定有出派智谋之士为山越出谋画策。现在我军驻营此间。前面就是连绵群山,我若是不作好准备就挥师直⼊乃取败之道。可是要怎么往山里打才好?”
兵不够、粮不多、路不明,鲁肃自然不敢轻易动兵。检看了地图许久,鲁肃眼光忽然一亮,自嘲道:“我也是犯糊涂啊,⼲嘛非要和山越在山中对峙?我取道他处不是一样吗?这样还能省下不少的人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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泉北山寨中,刘与⻩信正在宴请一位贵客——山越王⾕中平。(感谢某书友友情龙套)
“哈哈哈,刘主薄与⻩校尉太客气啦!⾕某虽为山越夷族,却也颇知礼仪。这几年来陆大人与我山越不但秋毫无犯,还时时慷慨相助,与我山越各族的互市往来又十分公道,我们山越愿与陆大人这样的有德之人永结盟好!”刘笑着为⾕中平満上了一杯酒道:“⾕大王言重了。我家主公说得很清楚,山越诸族虽然时时兴兵作,看似不服王化,实则乃是为求生计而不得不如此。”
⾕中平用力的一拍腿大道:“就是说嘛!其实我山越诸族又哪里愿意动刀动的和人拼命?有平平安安的好⽇子过谁又愿意和人打仗?我们明明在山里过得好好地,既不去偷又不去抢,平时打点猎物挖些山药也想好好地和人换些要用的东西回来,凭什么就要听他们孙家人的?哦,他说要人我们就得出人,他说要粮我们就得出粮?哼!我们自己都吃不穿不暖地,他又把青壮都征走了,剩下些女人孩子不得活活饿死!?这种狗庇命令鬼才去听他,管他是什么吴候不吴候的,老子才不理他
刘终归是地主官僚世家出⾝的人物,听到这些话不由得微微皱眉,心中暗道:“到底是蛮族,不服王化就是不服王化…不过主公说得对,这种蛮族说好对付也很好对付,你不去惹他,他也就不会来惹你。而且只要适当的帮一帮他们,他们也就一定会回过头来帮你。鲁肃现在在山口那边举⾜不前,还多亏了主公早先给我提的醒。”
酒过三巡,⾕中平微微的有了几分醉意,问道:“刘主薄,现在我们该怎么打?孙权小儿的两万多人马就那样停在山口,我可看着心里别扭!要不你调些人马,我再把山越各部给集中一下,怎么说也能有五、六万人马,轻轻松松的就能把这两万人给⼲掉。”
刘连忙制止道:“不不不,不能这样打。我承认山越战士的武勇令人钦佩,但是两军锋并不仅仅是能靠着一勇之气就决出胜负的。吴人狡猾,诡计多端。现在停在山口说不定就是想引我们出山和他对阵。依我看,还是请大王稍安勿燥,与他多周旋一阵。待时机一到,自然会请大王共破吴军。”
⾕中平闻言有些不太⾼兴,用拳头捶了几下桌子道:“唉,就这么耗着我心里不舒服…不过我听刘主薄你地就是。吴人的确很会用些卑鄙的手段,以前和他们打仗我可没少吃苦头。现在听了刘主薄你的话,吃苦头的却只是他们。行。我相信你刘主薄。接着和他们耗下去!”
刘适时的开口道:“现在天已⼊冬。咱们又和吴人打着仗,山越各部落求食不易。主公已经命我在这里屯下了大批的粮草,各个部落要是粮米不⾜只管来这里取用。泉州一带与山越的互市易依旧不变。”
⾕中平道:“行!有刘主薄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有陆大人和刘主薄相助,这次一定能把吴人打得落…落⽔流花!”
⻩信噗地一声把一口酒给噴回了杯里,刘则侧过头去強行忍住想笑地冲动。
⾕中平望见二人地神态有些不好意思的打了个哈哈道:“二位别笑,我其实没读过什么书,说错话也再所难免。哎。正好有件事我想和二位商量一下,就是泉州的学堂能不能允许我们山越的孩子去读书?我虽然大字不识几个,可也知道人没学问可不行,我们山越也不能真的就这样总是被人唤作蛮族吧?”
刘有些犹豫不决,按理说答应下来并没有什么,不过现在的刘对山越也不过是一心利用而已,其余的方面并没有考虑太多,或者说刘对山越在心底还有着一份防范之心。怕他们会借此在暗中玩什么花样出来。
“这个嘛…可否容我写信告知一下主公?”
⾕中平稍稍有些失望。此时厅外却传来了陆仁地声音:“难得⾕大王有心,我陆仁又岂能不允?子,回头你去泉州安排一下吧。”
“主公!?你什么时候来的?”
陆仁步⼊厅中。先向⾕中平行了一礼道:“在下便是陆仁陆义浩,见过山越王。”
⾕中平也吓了一跳,赶紧起⾝回礼。
双方礼罢,刘问道:“主公为何会来此?”
陆仁笑了笑:“还不是担心泉北战事。不过我刚才在廊下听到你们的谈话,鲁肃似乎被挡在山口不敢前进半步,我也放心不少。哦,⾕大王想让山越孩童去泉州读书的事我方才既已应下,子你就好好的处理一下。我在泉州上岸的时候巡视过,可以在外城的东北方向划出一块地面作为山越居民区,方便山越族的居民。”
说着陆仁又把头转向⾕中平道:“⾕大王,山越孩童去我泉州求学我自然,若是有愿去泉州定居地山越族人我也一样虚位以待。只是希望大王能向族人说清楚,在我泉州就当遵循我大汉律法,相应地税赋也当纳。不过请大王放心,我夷、泉两州百姓的税赋一向很低且并无徭役,可保居民生活富⾜无忧。”
⾕中平道:“这个陆大人放心,我懂的。在你地地方就得守你的规矩,不能像在山里那么随便。其实我们山越也有自己的规矩,犯了规矩的人一样要受惩罚,只不过不像你们那么多条条框框罢了。”
陆仁低头沉思了一会儿又道:“大王,我也想借此机会和你订下一个盟约,不知大王你有没有趣兴?”
“盟约?说来听听!”
陆仁道:“我们不妨就以此间北部的关口为界,关北归大王管辖,关南则属我统领,彼此间秋毫无犯。但有百姓过境,需遵从南北两地的律法与规矩,若双方各有兵难,另一方可应邀出兵相助。其余的商贸互市如以往不变。大王
何?”
没读过什么书并不代表没有见识,不然⾕中平也不会成为山越王。盘算了一阵,⾕中平又向陆仁提出了几个条件,换回陆仁与刘商议。总之来回的谈了很久终于达成协议,双方可以说是皆大喜。
接下来小宴变大宴,⾕中平在宴上喝得大醉,回房觉睡去了。陆仁因为戒酒,刘则喝得并不多。两个人都很清醒,因为有话要谈。
“主公,此盟约当真有用?”
陆仁放下了手中的茶杯道:“不管有用没用,我要地是把这两处关口牢牢的掌握在自己手中。说实话,没必要的话我不想和山越发生什么冲突,我可不想像孙权那样被山越整得到现在都头痛不已。”
刘道:“主公所虑极是。只是山越诸族⽇后犯境又当如何?”
陆仁道:“老样子,他不来惹我,我也不会去动他。你开始不是问我为什么要容山越族人在泉州定居吗?因为我想先把迁居⼊泉的山越族人慢慢的同化…哦。是教化了。至于不迁居的。我们也可以渐渐扩大与他们的互市往来。我的想法子你可能一时间还理解不了。我就大概地说一下好了,像他们这些刀耕火种、狩猎采药地蛮族,你单单靠用兵去打只会越打越糟、越打越強,真正想服征他们应该用文雅地方法才行。”
刘被闹了个啼笑皆非:“文雅?如何个文雅法?”
陆仁笑道:“子,若是一个山中的猎户樵夫,打来的猎物与砍来的薪柴不能换到⽇常所需的粮米油盐会怎么样?”
刘先是楞了一下,随即明⽩过来笑道:“主公⾼见!”说是⾼见。刘心里却有着另一个词——好狠!
陆仁无所谓的笑了笑,他其实就是想通过与山越的各种贸易往来使山越对他产生一种依赖。对于这种想法陆仁到有几分自信,历史上能够自给自⾜地家国与民族不是没有,但是这个文明一但落后于人,商路又被其他文明打开,所谓的自给自⾜很快便会被完全打破并对外来品产生极大的依赖。很不幸,近代的国中便是如此。此外还有一个很典型,与山越也相像的例子。那就是美洲的印第安人。曾几何时印第安人也有着自己独特的文明。只是在后来完全依整于欧洲贩卖来的武器与许多商品,而最后地结果也显而易见——美洲落⼊了殖民者之手。
二人又谈了几句,话题便转回了鲁肃地⾝上。
“子。领兵打仗这一类的事我远不如你,依你看鲁肃现在停在山口,下一步他会如何去做?”
刘眯起双眼沉昑道:“不好说。这鲁肃确如主公所言颇能用兵,现在停在山口乃是极为稳妥的做法,其变数也有很多。比如说先在山口稳住脚跟,然后稳扎稳打,利用山越诸族不识兵法又单恃勇力地作风其出山对阵;也有可能先虚张声势,然后暗中派遣悉山越之人⼊山寻敌,或拉拢或用蚕食之法逐步向前推进;再就是…”
话未说完,⻩信在门外唤道:“主公,刘主薄,适才细作来报,山口鲁肃已拔营退兵,从退兵的方向上来看应该是退回会稽。”
陆仁笑道:“退兵了?看来鲁肃也是个能够知难而退的人嘛!”
刘望了眼桌上的地图皱眉道:“主公,这恐怕其中有诈啊。”
陆仁被刘这一提醒也皱起了眉道:“对哦,山越与孙权有大仇,而且山越不平的话,孙权就不能进泉州与夷州。不把我们这里解决掉,孙权本就不能安心去应对马上就要南下的曹。还有,以鲁肃的为人与才⼲,应该没这么容易放弃才对啊…”刘又看了一阵地图才道:“主公,方才的话我没有说完。鲁肃应该是选择了绕道而行,从沿海一路直奔泉州而来了。”
“从沿海的路过来!?那样的话和孤军深⼊没什么分别啊!”刘头摇道:“不,会稽也有一定的⽔运基础,现在又是西北季风的时节。孙权领地沿海的舟船或许无法和我夷、泉相比,但转运一定数量的士卒或是运送粮草却不是难事。最主要的是这样他能够避开与山越诸族的纠,而且只要能打下泉州便能断去我们对山越暗中的支持,稍晚一些还可以两头出兵攻打山越…说到底,泉州才是东吴真正的目标!”
陆仁盘算了一下便起⾝道:“这里给你,我马上赶回夷州去…照现在的情况可能要动用夷州海军了,可惜甘宁到现在还没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