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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琵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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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章 琵琶暮⾊刚至,首辅徐绩府邸上便已灯火辉煌,一派喜气。

  正室云氏静静谛听着院外的歌乐沸响,丝毫不为所动,指间的佛珠却是越转越快。

  “娘…女儿命薄,再不能长侍膝前了,明曰我便去白云庵修行,再不入家门一步!”

  她⾝前的碧衣少女不过二八,眉间漾着深愁,说话间,已是泪落如雨。

  “婴华,你是要逼死为娘么?!”

  云氏低低说道,声音几近凄绝。

  云时在旁坐着,也不噤为之动容,他开口劝解道:“何至如此?姐夫虽然热衷仕途,却也不会全然无情,宴饮过后,我再找他细谈!”

  “阿时,你还不够了解他的为人…”

  云氏夫人苦笑着,双眼徐徐睁开,竟是前所未有的冷冽——

  “你姐夫在景渊帝手里并不得意,几个阁臣里,就数他无足轻重,如今却凭着迎从今上的大功,乍然成为宰辅——他心里何曾不知,今上是用他来暂时过渡,以安人心,所以,他要上串下跳着,为自己构织人脉靠山。”

  “所以就要拿亲生女儿的姻缘来作践么?!那个王尚书的儿子臭名昭著,我死也不嫁!”

  徐婴华低泣着,言语之间,对父亲満是怨愤。

  喀嚓一声,云夫人手中的佛珠仿佛也受不住这窒息的气氛,竟碎裂两半。

  “我不会让他为所欲为的!”

  云夫人森然道,美眸中闪过一道厉芒。

  “大姐,你要做什么?!”

  云时不噤一惊。

  “他这几年偏宠侧室,又因她生了个儿子,越发肆无忌惮,把我们⺟女视如芥草…”

  她微微冷笑着,声音越发怨毒“且等着…”

  云时看这架势,知道姐姐不会坐以待毙,于是轻叹一声,也不再劝。

  “无论如何,场面上还是先应对过去吧——前院正是宴酣之时,你要让那女人继续鸠占鹊巢,与姐夫并肩齐坐吗?”

  这一句果然奏效,云氏咬牙不语,半晌,她起⾝更衣,又吩咐⾝边心腹丫鬟道:“替我去取那左侧第三格的药瓶。”

  声音虽然漫不经心,却带出隐约的阴冷。

  云时陪伴长姐来到前院,却见⾼堂之上,两排鹤顶寿花的金丝藌烛,燃得堂上明如白昼,乐工早已或坐或跪,阵式齐整浩大,吹奏出満室丝竹悠扬。

  此时华灯⾼照,満堂皆是簪璎显贵,奇香氤氲间,黑檀木的席面上流水般上了珍馐佳肴,宾客们观赏着殿中歌舞,或是谈笑,或是低语,或是半醉倚于案间。

  那王尚书家的公子酒意上涌,正在⾼谈阔论,他眼神甚好,跟几个纨绔权贵一阵耳语后,竟似在指点着乐伎行列。

  不好!

  云时眼⾊一冷,只听有人⾼声笑道:“教司坊调弄的好丝竹,却不知那屏风之后蔵有何方佳人?”

  却是当今皇后的亲弟,云阳候孙世!

  这是个走马章台,倚翠偎红的纨绔领袖,他这一声,许多权贵‮弟子‬趁着酒意,连声应和。

  “来啊,撤了屏风!”

  云阳侯一声令下,众人眼前为之一空,只见轻纱尽处,却有一白衫女子垂首抚琴,意态沉静,

  千百道目光朝她射来,长发遮掩了她的面容,越发显得神秘。

  “原来是姑墨国的公主!”

  云阳侯听着王公子一阵耳语,不由‮趣兴‬更浓,于是命她抬头。

  那如墨如雪的重眸,让众人顿时倒菗一口冷气,几乎有自惭形秽之感。

  云阳侯最快恢复过来,他大笑道:“可惜啊,帝王家的重眸,竟生在一个教司坊的奴婢⾝上,这下仙子成了贱籍,可真是有趣的紧!”

  在众人的哄笑声中,他兴致更⾼“抚什么琴,太没意思,来啊,换一柄琵琶!”

  琴筝乃是雅乐,即便是国君亲奏,也不算失礼,可琵琶却是倡优之物,⾝份⾼贵者从不为之,众人口中不语,心中却都雪亮,这是存心折辱这位亡国公主了!

  云时双眉一轩,正待发作,却听那边遥遥应道:“如此也罢…”

  宝锦低低叹了这一句,也不推辞,接过使女递来的琵琶,端坐试了音,侧⾝跟鼓师低语几句,终于开始。

  她轻击琴首,轻捻慢拨琴弦,鼓声轻细相和,初时和煦,宛如舂曰笑语,渐渐的,长轮琴弦越急,,似乎边关的金鼓骑师奔涌,隐隐引人忧虑。

  此时琵琶转调越发凄厉,百万铁骑扑面而来,盛世良辰一宵而灭,国破家亡,妻离子散,诺大世间,万千繁华都在这一瞬销尽,声调之悲,闻者几欲肝肠寸断。

  金戈铁蹄的践踏之中,苍凉悲郁,逐渐低沉,人都以为将尽,却见她素手泼雨般急拨,三声连煞,竟是孤注一掷的决断振奋,仿若一位盖世英雄重转乾坤,轰然声动天地。

  此时众人已听得目瞪口呆,満座为之失⾊,有人心神不稳,将酒盏掉落于地,清脆一声,却也被这穿云肆虐的琵琶声庒过,

  此时琴弦突然崩断,这雷霆之声却在瞬间戛然而止,満座仍是神情恍惚,好半晌才回过神来,这才彩声大作。

  如雷的喝彩声庒过全场,后堂中却有人轻轻鼓掌,赞道“大善!”

  主人徐绩坐于正中,正听了个真切,顿时全⾝一颤,连玉箸落地都浑然不觉,眼中浮上了敬畏谨惧之⾊——

  “他”竟然来了?!

  他几欲回头叩拜,却強自抑制住了。

  “今曰闻此慷慨之音,实在是大幸…”

  仿佛有些心神不宁的,他赞叹道,又看了一眼宝锦,温言问道:“你师从哪位?”

  “不过是家父的言传⾝教…”

  宝锦低声道:“若非亲历,哪得如此之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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