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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贼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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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于这个世界,叶皖基本没太多概念,背着小包走进火车站的时候,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仅仅把“四川巴中”四个字刻在了心里。

  叶皖只知道应该往西,怎么走,坐哪里到哪里的车,却根本不知道。站在人山人海的车站广场,脑中一片空白。正在琢磨的时候,感觉腰上有人碰了一下,转眼看去,是个浑⾝脏兮兮的小叫花子。

  “你撞我⼲什么?”那小叫花见叶皖在看他,便恶狠狠地恶人先告状。

  “对不起。”叶皖也未多理会,道了歉后走开了。

  叶皖走进车站,默不作声地看了半天,发现角落有个小玻璃房子,上面写的字倒是识得:问询处。忙快步走去。叶皖年幼又问得不得法,问了半天只听到两个词:襄阳、洛阳。终于拿定主意,去襄阳。

  叶皖也未在意,空着手去排队,等到前面只有一人的时候,叶皖一摸口袋,200元钱不翼而飞,不由得又惊又急。售票员看着他脸上神⾊,老练成精的知道他买不起票,拿嘴凑近麦克风嚷:“不买票请让开,后面的上来。”

  叶皖垂着头坐在站台的地上,心里翻翻覆覆尽是悔恨和伤心,本来就怎么找人,现在又丢了钱,更加深了对蓉蓉的思念。坐了一会儿,看见两个穿着制服的车站工作人员笑着走近,心里发慌,爬起来揩⼲眼泪就走。

  叶皖顺着铁轨走了一段路,想起方向还未弄清,便折返回来。这时路边一位列车员看见他,急忙大喊:“喂,快过来,不要在铁路上走!”

  叶皖心里发虚,拨腿就跑,未跑得远,便觉一只大手抓来,一把握住叶皖左臂,叶皖来不及回头,沉肩滑肘,挣开后继续往前跑。

  后面的人“噫”了一声,拨出警棍来,大喝:“站住!”后面嘁里卡嚓,全是嗵嗵的脚步声,不知道追来多少人。

  叶皖吓得魂飞魄散,不懂被抓住会怎样,‮腿双‬发软,正在不知如何是好时,突然从右边停着的一列火车轮下钻出个头,朝他招手:“快过来!”匆匆一瞧,似乎是个孩子,衣着破旧。

  叶皖来不及细想,一头钻进车轮下,那孩子伸手抓住了叶皖的手,撒腿便跑,跑到车站一侧墙边,掀起一块松动的砖头,带头爬了上去,⾝手甚是灵活。转⾝正准备拉叶皖,叶皖扶着墙一纵,轻轻巧巧地便上来了。那孩子惊奇地看了叶皖一眼。

  叶皖跟着那孩子一路狂奔,穿过几条小巷,七拐八绕的到了一个院子里,一排三间瓦房。那孩子慢下脚步,走到左首一间房,从窗口拿出一把钥匙开了门。

  叶皖走进房內,打量着房间。是很旧的一个房间,又脏又臭,里面排着大通铺,铺上散乱堆着十来条被子。靠山墙一侧竟然放着一个马桶,马桶边是一排柜子,另一侧是一排架子,放着四五个瓷脸盆和塑料脚盆。

  “喂,你是谁啊?”

  叶皖回过头来,看了看救他的孩子,却发现原来是刚刚在车站遇见的小乞丐。他正喘着耝气,瞪着叶皖看。

  “你不是在车站的那个叫花子么?”

  “靠,是我先问你的,你是谁啊?”

  “我叫叶皖。”

  小乞丐没名字,收养他的师傅给他起个名字叫小満,今年13岁,比叶皖小一岁,长得又小又瘦。蓉蓉才12呢,叶皖想。

  两个孩子坐在房內聊天,小満从自己的铺下掏了半天,摸出几块庒碎的饼⼲递给叶皖:“吃吧,要喝水在院子里,有个水笼头。”

  叶皖坦然地告诉小満要去找妹妹,只知道妹妹被人拐到或者偷到四川巴州,却不知道具体位置。

  小満一脸惊诧地看着叶皖:“你什么都没带,只有200块钱就想去四川找你妹妹?”

  “我家里没钱,我爷爷也去找我妹妹了。”叶皖也很无奈,又有什么办法呢?

  两人沉默不语。

  原来这里是待拆迁的一个院子,小満的师傅收养了十几个‮儿孤‬,从小加以训练。当然叶皖这时还不懂这是什么含义。但是当小満承认是他偷了自己的钱后,叶皖才渐渐明白,这就是个贼窝。

  “不是!”小満很无力地反驳。

  “那么,你师父教你什么功夫了?还不是偷东西么?”

  “不对,我师傅还教我开锁,还有…嗯,还有跑步!”小満简直恼羞成怒,从庇兜里摸出一包皱巴巴的烟,两根手根一挥,又出现一支打火机,伸指一搭烟盒底部,弹出一根烟,熟练地点着后昅了一口,神⾊这才自然起来,要递给叶皖,叶皖拒绝了。

  叶皖看了看小満的手,不太大,但手指很长,虽然有灰,但可看出‮肤皮‬很白。

  做小偷为什么要学跑步呢?叶皖不理解,难道小満的师傅也是武林人士么?他试探地问小満:“那你师父有没有教你其他功夫啊?”

  “当然有了!”小満翘着下巴,⾼傲地昂着头。他可以从热水里夹出肥皂,还可以面对面地摸走别人⾝上任何一个口袋里的东西。这算是什么功夫?叶皖听得目瞪口呆。

  “你师父,对你好么?”

  小満沉默了,虽然多少的飘泊和苦难使他不会轻易落泪,也使这个孩子比一般同龄人要世故和圆滑得多,可是他就是莫名奇妙的相信这个看起来很“嫰”的少年,小満红着眼睛:“师傅经常打我们,我从小到大,不知道被打过多少次,都打⿇了。小碗‮腿双‬都被打断过,我还算好的呢,你看!”他伸出右臂,掀开衣袖,在右臂上侧靠內赫然有一道长约三寸的大疤。“这是我有一次偷蔵了四十块钱被师傅发现后用烙铁烫的。”

  叶皖心里一直在翻腾,他从来没想到下山不到二小时,竟然会在如此的情况下接触到社会,而且是底层社会。虽然这与他无关。

  “哎呀,糟了!”小満一下站了起来。

  “怎么了?”

  “今天我工作没完成呢。”

  “什么?”叶皖一时懵住了。

  “我每天要上缴给师傅400块钱,少一分钱就减一半饭,少100块钱就不给吃,少200块就要挨打。”小満匆匆解释了几句,又掏出偷叶皖的200块钱还给叶皖。“我得走啦!你在这等我,晚上我送你上火车去襄阳。”

  “不要再偷了!”

  “没钱缴我就得死!”

  叶皖看着匆匆离去的小満,心里百般不是滋味,他知道小満偷东西肯定不对,可是又不知道如何劝解,想了想在别人的家里呆久了不合适,起⾝出门离开院子,走到小巷口等着小満。

  直到天⾊擦黑,小満才匆匆赶回来,远远看见叶皖站在巷口,呆了一下迎了上去。

  “叶皖,你怎么在这?”小満満面忧⾊。

  “嗯,我在你家等你不方便。”叶皖实话实说。

  “嗨,有什么不合适,再说,再说那也不是我的家!”小満神⾊一暗,面带凄楚。不知道是想到要挨打还是想到了“家”

  “你今天偷…你今天钱齐了么?”叶皖终是不放心,不想看到小満挨打。

  “你别管了,跟我去吃饭。晚上有车去襄阳,我送你上去,不要钱的。”小満拽着叶皖往回赶。

  晚上,孩子陆陆续续地回到贼窝,大的有十七八岁,小的只有七八岁,有四五个女孩。共同特征都是又瘦又脏。院子里站着两人,一个胖子,秃顶,约莫40来岁,手拿一根鞭子站在当间,面沉如水地看着孩子们。另一个是个女人,精瘦细⾼,脖子很长,头发⻩⻩的,中间还有着几绺紫发,年纪倒是不大,没过30岁。

  “师傅,一共是246元。”一个孩子捧出一把零乱的票子缴了上去,胖子“嗯”了一声,⻩⽑女人接过钱,伸出两根手指飞快地点了一遍。摆了摆下巴,孩子这才面露喜⾊,钻进右侧房內。

  接下来孩子纷纷上缴了偷来的钱,偷的多的胖子还会奖励一个笑,并且扭头对⻩⽑女人说一句:给他加个鸡腿。偷的少的有的会被当面淬一口,大骂一句:晚上不许吃饭!

  更狠的则是披头盖脸一顿鞭子,被打的孩子抱着头,不哭,也不躲,打完了还是有饭吃的。

  小満一心牵挂着叶皖,和叶皖一直站在院门边,因此是最后一个。

  “师傅,今天没够,明天我保证加班,把今天欠的补回来!”小満弓着腰走上前,捧着一堆钱。

  “多少啊?”胖子瞧也没瞧,大马金刀地坐在长条凳上,扛着鞭子。

  “一百…。一百一十五。”小満浑⾝瑟瑟发抖,叶皖看在眼里,悄悄地走近了几步。

  “妈的!”胖子眼一瞪,站起⾝抬起一脚踹倒小満,扬起鞭子就打。

  小満躺在地上,抱着头,闭着眼,突然一阵风从⾝边刮过。

  “妈那个巴子,哪来的狗崽子?”

  小満吓的一激灵,忙睁开了眼,一见之下大吃一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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