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封禅二
次⽇一早,如狼似虎的虎贲军就将长社县主要员官全部捕获,老练的廷尉冯劫稍一侦讯,就让一众贪官污吏们竹筒倒⾖子般抖了个⼲净,得到了大量的贪污罪证。报知始皇后,始皇震怒,下令尽数斩首,家财充公,家属全部贬往边疆守边。
从即⽇起,始皇虽然行程不变,但至此再不接见地方员官和乡里长老!摸不清其中虚安的各级员官自然是一阵惶恐,但后来一见并没有什么惊雷落下来,便也慢慢释然了!
始皇一行抵达邹城,召集当地儒生上峰山立石,刻下颂赞秦德的石碑,然后下山讨论封禅及望祭河川的仪式。
这时候,始皇带来的六位博士和当地十多位儒生又起了争议。
⾝穿宽大儒服,头带⾼耸儒冠的鲁儒生共有十二人与会,带头的儒生邬成五十来岁,头发早⽩,脸⾊红润,称得上是鹤发童颜,说话时中气十⾜,声如洪钟,言词犀利,处处人。他斩钉截铁地说:“按照古制,天子行封禅之礼必须步行上山顶,所以经过这么多年,尽管有这么多天子来行封禅之礼,泰山仍然没有车道。”
这次始皇带来的六位博士,乃是以旧周派姬周领头,他虽然已七斗多岁,仍旧是长⾝⽟立,风度翩翩。远看上去如五十多岁的人,只是満脸皱纹甚深,⽩发更为稀巯,挽髻都嫌勉強。他慢条斯理地争辫说:“老朽翻遍《周礼》、《仪礼》和其它古籍,也没见着这项规定。再说,从泰山脚下至山顶共一百四十八里零三百步,要是走路,像我们这里的人有几个能走上山顶?”
其实这两派人所争地并不完全是仪式问题,里面还含带着谁来主持这项仪式的问题。邹成的这班当地儒生,年龄都不趋过五十岁。自从秦灭六国后,法家抬头,儒家式微,专门为别人主持生丧婚嫁、祭祀天地祖先大典的儒生,收⼊大为减少,社会地位也一落千丈。不得不靠农耕渔樵作为副业维持温,因此个个锻炼得⾝強力壮,上泰山如同履平地。
反观这些随始皇来的博士,年纪最轻的也超过六十,几年来在咸养尊处优,除了⽩首穷经,为皇帝解答一些典故仪式上的问题外,儒家六艺诗、书、礼、乐、、御中的御车、箭运动。早就碰也没碰过了!当然一个个年老体衰,如何能步行上一百四十八里零三百步的泰山顶?
他们上不去,当然会由鲁儒生司仪。
同时,泰山为天下圣山,尤其在齐鲁人眼中更是天下群山之主,所以鲁国孔子就有‘登泰山而小天下’的豪语。始皇要是带领群臣驱车轻易而上,泰山如何显得尊贵和伟大?只有经过千年万苦才能接近地东西,才显得出它的神圣和神秘,也才会受到人们的尊崇。
因此,他们一定要坚持秦始皇一步步地走上山顶。齐鲁虽已亡国,受秦统治,但这唯一留下的圣地,必须要他尊敬膜拜。
当然,对这种争议,扶苏只看做是两群腐儒在狗咬狗,睁着眼睛觉睡,只当没听见!
于是,这两群儒士开始引经据典的开始辨论。那‘之于者也’、令人酸掉牙齿的韶语听得扶苏晕晕睡,上下眼⽪直打架!
初时。姑皇还有心情听这两群闲人在辩论,后来吵得烦了,一拍手道:“都别吵了!朕意已决!联是天之子,是上帝地儿子,不是奴隶!儿子拜见⽗亲,自当乘车自抵殿堂,然后拜见!来人,传朕之诏命:命地方官召集民夫,二十⽇內将道路拓宽、拓平,联要乘车去!”这是始皇一贯的脾气:做事喜大手笔!
此言一出,众博士们顿时面有得⾊,而邹成等儒生还要做最后挣扎:“陛下,这样做是对天帝的不敬,万万不可啊!”扶苏这时咳嗽了一声道:“行了,行了!你们还不累啊!⽗王,儿臣对登泰山之事,另有看法!”始皇也听烦了儒生们的吵闹,点头道:“王儿有何看法?说来听听!”
扶苏笑道:“儿臣听说泰山之美在于壮丽,既有累叠的山势,厚重的形体,也有拔的苍琼、能言的巨石、有声地清泉,更奇特的便是泰山清晨云烟岚光的变化,那简直是可比神光般的壮丽多彩。儿臣以前曾经登过泰山,对此深有体会,但这些风光奇景坐车是看不到多少的,所以儿臣建议⽗王还是不要坐车的好,否则错过了如此美景,岂不空来泰山一场!”
始皇闻言有些犹豫,想了半晌后还是改了主意,笑道:“不错,朕险些错过了泰山美景,那这样吧,路不用再修了!明⽇起,朕和诸位爱卿一起步行登山,登不上的就算了,留在此地歇息吧!邹成担任司仪!”
“喏!”
眨眼变换的形势让鲁地儒生们不噤喜形于⾊,而一众士们则有些垂头丧气!
次⽇清晨,始皇带了扶苏、冯劫及十余位⾝⾼力強的鲁地儒生、六百郞中、六千名虎贲军上山,在山道中途将六千虎贲军陆续留下担任警戒,只由六百郞中相护上山!
众人在登山途中,放眼望去:晚舂的泰山上下‘松拱一天翠,草生万壑青’,红地桃花、⽩的杏花、金⻩的舂柳和连翘花缀満枝头。山溪两岸的刺槐自下而上次第开放,花⽩如絮,花香袭人。山顶大片的湖北海棠绽开蓓蕾。整座泰山像是成了花地海洋!
始皇见状大恍道:“幸亏王儿提醒,否则如此美景朕岂不是要错过!”扶苏笑道:“⽗王现在看到的还只是泰山之一景,继续向前,美景多的还会让⽗王赞叹不已的!”始皇奋兴,又加之正处壮年,不噤健步如飞,大步向山顶登去!赵⾼一跑小跑着跟在始皇⾝后!
扶苏心中暗笑,和始皇保持了一段距离,不想过度打扰。这时,跟在后面地十几名儒生却凑了上来。首领邹成向扶苏施了一礼,低声道:“昨⽇多谢君上相助,保全我泰山威仪,我等十分感!”
扶苏闻言悠熬道:“本君想邹先生是误会了,我并非有心帮助你们。只是本君心念万民,唯恐开拓山道又要浪费民力。所以才向⽗王建议的!你们倒也不必感谢!”扶苏对这些儒生也没有什幺好感,所以言辞也并非斗分客气!
邹成愣了愣,仍然笑了笑道:“君上仁德之心今邹成钦佩!不管怎样,君上还是间接助了我等,还是要谢谢地!”
有道是‘伸手不打笑脸人’,扶苏也只好笑了笑道:“不用客气!有话以后再说,还是看风景吧!”
“是,是!”邬成看出扶苏对他们不感趣兴。也不敢自讨没趣,便告退
众人惭往上走,便渐渐看到一块块惊天巨石的隙里,一株苍然巨松正向众人微笑着致意,不少树下竟然还有一两汪清泉在突突地冒着泉⽔,真是颇有点‘巨石能言,清泉有声’的奇特境界!
再往山上行,天空便越发得湛蓝而⾼远了,远远地甚至看见了一匹千尺银练在泰山西溪百丈崖直飞流直下,发出大巨的轰鸣声。
在这里,蓝天⾼远,大山空旷,松涛阵阵,⽩云悠悠,让人充分领略到了山林野趣地真谛!
始皇看的大悦,面⾊越发的喜悦,脚步快地后面的众人们似乎都要带着小跑才能跟得上!
由于始皇是离泰山山脉很远的地方便开始登山的,离用于祭祀地泰山主峰⾜有百余里之遥,自然一个⽩天是难以登上峰顶的,这不,看着太渐渐西下,众人只在中午简单地进行了一些⼲粮。噤不住个个感到有些腹鼓如鸣,膝酸软。而始皇毕竟已经是四十岁的人了,也感到有些酸痛难耐!
扶苏见始皇有些不住了,忙劝道:“⽗王,反正离山顶也不远了,就在此地寻个地方歇息吧!明⽇清晨早起登山,正好可以看一看壮丽的⽇出奇景!”始皇忙点了点头,苦笑道:“老了,不像年青时候那样体力充沛了,行了,就命郞中寻个方便地段野营,打些野味改善改善伙食!”
扶苏闻言踊跃道:“儿臣亲自去吧,好多年都没有打猎了,还是小时候⽗王常带儿臣去上林苑游猎呢!”
始皇是没那个劲头了,笑道:“朕是走不动了,你自己小心些!”
“是,⽗王!”
不一会儿,扶苏兴冲冲地回来了,于里提着几只时运不佳撞到箭口上的野和兔子,⾝后无心等人也都是各有所获。上百名随行打猎的郞中们也都是弓马娴的精锐之士,一出于自然也是満载而归,什么鹿、狼、野猪、山等庒得众人都弯了!
扶苏乐哈哈地对始皇笑道:“⽗王,你看儿臣中了好几只肥兔,还有一些野,还在山一座⽔谭里捕到几条肥嫰的野鱼,都是⽗王最爱吃地!儿臣亲自为⽗王烤吧!”
始皇闻言一跃而起,兴冲冲地道:“不用,不用,我亲自来!”
扶苏愣了一愣,忙道:“不可,不可,怎幺能要⽗王亲自动手呢!”
始皇却有些不悦道:“怎么,看不起⽗王的手艺!朕告诉你们,当年朕未亲政之前,上林苑可是经常去的!尤其是朕烤这些野味的手艺你们谁都比不上!”
扶苏见始皇耍开了脾气,愣了愣,只好笑道:“既然⽗王有此雅兴,那儿臣就只好吃个现成的了!无心,你们将野味收拾⼲净由⽗王!”
“喏!”
不一会儿,无心等将收拾好的野味呈于始皇。始皇奋兴地脫了宽长龙袍,换了件贴⾝短装,兴致地将野味串起,放在篝火上开始烧烤起来。
看着始皇一脸笑容的翻动着野味在火焰上均匀地炙烤,那认真和奋兴的表情让众人都不噤有些发呆:这分明是一个非常顽⽪的大孩子吗,哪里像是一个动辄让天下流⾎千里地铁⾎帝王!
一时间,众人都静静地看着始皇在认真地烧烤,不忍破坏始皇多年来难得一见的好心情。不一会儿,几个烤架上的野兔、野和鱼都被烤得焦⻩焦⻩的、散发出人的香味,始皇越发的忙碌了。在几个烤架间不知疲倦地来回奔忙着,看得众人在流口⽔地同时也不噤傻了眼!
终于,始皇大呼一声:“好了,好了,可以吃了!”始皇从一个烤架上拿起来一只烤得焦⻩的野兔,用黑糊糊的双手扯下一只兔腿来。用力一咬,不噤笑道:“还好,还好,多年未烤,手艺也没有退步。”
这时始皇才想起来看了看扶苏、冯劫、众鲁生、赵⾼等人,却发现众人都是一脸呆像,不噤大笑道:“怎么,没想到朕还有这一手吧!唉。还傻愣着⼲什么,快吃啊,否则再烤就糊了!”
众人如梦初醒,见得始皇兴致甚⾼,也没了畏惧之心,一拥而上,你争我夺,对着野味便下起手来。
扶苏年轻力壮,⾝手快,又离始皇最近。一伸手便将一只烤好地野兔抢了过来,撕下一条大大的后腿,然后将其余地兔⾁扔给了无心等人。
闻着手中地兔⾁散发出的醉人香气和酥⻩的外表,扶苏迫不及待的一口咬了下去,顿时満嘴流油,只觉得口中的兔⾁鲜香酥软、焦脆嫰滑,大叫道:“好吃,好吃,没想到⽗王的手艺这样出⾊!御厨也不过如此啊!”这时众人也各抢了一份。坐在山地上満嘴大嚼,闻言频频点头道:“好吃,好吃,陛下的手艺真是非同凡响!”
始皇开心地大笑:“好,那就多吃一些!”巳经有很多年没有这样放松的始皇这时候更像是一个好玩的凡人!
夜渐渐地深了,篝火旁的始皇很快的便进⼊了梦乡,开始打起呼呼来!而近年来从无野营经验的扶苏倒躲在卧榻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看着睡的始皇,扶苏不噤暗生敬意。老爹千古一帝,从来都没有畏慑过任何敌人、任何困难,他的怀之宽大、意志之坚強、行事之洒脫、才略之⾼远。即使是我这现代人也颇为不及啊!
扶苏笑道:“不要着急,待会太大起以后还会有美景呈现,更会让⽗王叹为观止的!”“噢!”始皇⾼兴了,兴致的看着远方,等待着美景的再一次出现。
天空忽地飘起了一件细滑的雨丝,淋淋沥沥的颇有些清凉之感。
渐渐地,太升了起来,越来越⾼,开始散发出热炽地光芒。细雨很快也停了,山顶上静而无风。
渐渐地,新一轮奇景出现了:远方一朵朵⽩云汇集在一起,平铺万里,犹如一个大巨的⽟盘悬浮在天地之间。远处的群山全被云雾所呑没,只有几座山头露出云端;近处游人踏云驾雾,仿佛来到了天外。微风吹来,云海浮波,诸峰时隐时现,像不可捉摸的仙岛,风大了,⽟盘便化为巨龙,上下飞腾,翻江倒海!
在这壮观的天地奇景面前,众人一时感觉到了自⾝的渺小,甚至连一向襟广阔的始皇在这样的情况下也一脸的虔诚和敬畏!
良久,始皇才吐出了一口气:“天地之奇,竟至如此!”众人也是如梦初醒的醒了过来,一脸地赞叹之⾊。
始皇定了定神,来到了祭坛之下,郞中赶快铺上了柔软的坐垫。
始皇双膝跪倒,仰望苍天,双掌合十,静静地向着天地祈祷,希望上天能够给他一点启示!
但等了良久,也没有听说过博士们所说的什么天人感应。他们说,所有从泰山封禅回去的君王都告诉别人说,他们听到上帝对他们说话,告诉了他们治国之道。为什么自己到现在却没有有点感应!
始皇再度跪到坛前,闭上眼睛,凝聚意识,喃喃祈祷道:“上市,假若我真的是你的儿子,我是承你的命代你治理天下万民,那求你指示我,对我说话!”
然而遗憾的是,始皇又等了一会儿,却仍然没有听到上帝对他要说什么!面⾊感的始皇忽的想起了‘中隐老人’所说地话语:“鬼神是种信其有就有,信其无就无的东西!于是,真正相信地人有福了!因为他在活着的时候,会感到有种大巨的力量在帮助他,支持他,而面对死亡的时候,他会认为死亡后面展开的是另一个无穷无量地生命!但据我所知,没有几个人是真心相信而毫无一点怀疑的。因此鬼神之说。只有增加人对生命的恐惧而不可知,你无法肯定这生以后是否有来生,也不能确定自己的努力是否能决定自己的命运!所以,赢政,你必须有一个清醒的头脑,不要被鬼神之说所惑!”当然。当时尚是鬼神论忠实信徒地赢政对老人这番话重心肠的话只是一笑置之!
但始皇现在诧异了:难道鬼神真的只是天下的智者用来欺骗恐吓愚者的手段!?下者用免神来敛财,上者用鬼神来使他们的统治权力合理化?
始皇想的头都快痛了,几乎就要相信了‘中隐老人’所说的话语,认为这个世界上真地本没有什么上帝和鬼神!
坚定的信仰渐渐崩溃,有些绝望的始皇抬起了头,遥看远方!
风渐渐大了,太渐渐地⾼了,原本波澜壮阔的云海渐浙地消逝!
“生命多美。但又是多么的短暂啊!”始皇喃喃自话道:“也许我不久以后也会像这云海一样消失!”
茫的赢政心中狂呼:“再多的努力,再大的成就,过不久就会和这片壮丽的云海一样,飘散得无影无踪!但是,太明天会再升起,云海又会有此凝聚出现,而我赢政呢?难道就要永远长埋地下!?我不甘心啊!上帝啊,请对我说话,指示我一条长生之路吧!您的儿子虔诚的向您乞求!”
心中伤感的始皇渐渐感到有些晕眩,毕竟已经是四十岁的人了。连赶了一百多里山地,又在野外露营受了些风寒,竟熬就趴在⾝前的祭坛上睡着了!
扶苏见状,有些担心,悄悄地解下⾝后的披风盖在了始皇的⾝上,但没有叫醒始皇,打算让始皇歇息一会!
而这时的始皇朦朦胧胧中,不知道睡了多久,也不清楚他是否真的醒来。他神情恍惚地眺望四周——天上乌云密布,见不到一点星光。四周也是一团黑,仿佛这些重山峻岭只是一幅山⽔画,在他睡着的时候被人偷走了。
突然,天空闪起雷电,闪电像一条夺银蛇,扭曲着冲上天,雷跟着轰隆隆地响。
他终于⾝心都有了感应——一种充満骄傲却又自卑的感觉。他自卑,因为和周围宏伟巍峨地群山相比,他显得多孤独,多渺小无力;他骄傲,是由于他知道,眼前和看不到的无限山川大地都是在他的统治之下!”
又突然,他仿佛听到云端有声音说:“我将天下兆民都给你,托你牧养,你要尽心尽力地照顿他们!”
“我不是己尽心尽力了吗?”他放大声音喊,但怎样也盖不过这个声音的余音。
“你是我的爱子!我的骄子!我借你的手统一宇內!”
“我己经禀承你的旨意做到了!”他自傲地狂喊。
“你是我的爱子!我的骄子!”
云端不断重复这句话,他提出很多问题,天上响着的仍然是这句话,仿佛不是在和他对话,而仅仅限于单方的宣示。最后,声音和雷的余响一样渐行渐远,始皇想把握住机会问他最想问的两个问题,他竭尽全⾝的力气吼着:“请明示我能代你牧民多久?秦是否能万世不替的传下去?”
“你是我的爱子!我的骄子!”仍旧是这个声音,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最后完全消失。
更突然的,一道眩目的闪电亮起,震耳聋的雷声似乎就响在他⾝边,始皇猛然惊醒!
他不知是昏倒还是又睡着了,也不清楚他自己是否珍珠醒过,他更不请楚到底刚才是梦,还是现在是梦。但他从此相信,他是天之骄子,他不但要管人,而且要管宇內—切生物,甚至是鬼神。
自此,始皇的心态和追求便有所变化,终被奷臣所趁,这一点倒是扶苏没有料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