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双杀
到了听雨轩附近,为了避嫌,扶苏便下了昌平公子的安车,昌平在前,扶苏在后,一前一后进了听雨轩。
等扶苏⼊殿时,发现众人皆已在座,自己竟然是最后一名。
尤其是当眼睛打量到笑舂风的时候,眼睛不由得一亮,呼昅也立时一顿。便见笑舂风今⽇⾝穿一袭⽩底绣花中裙,秀发未挽,轻披于后,显得圣洁而⾼雅。她脸上未施一点脂粉,肤⾊在灯光下却比⽟还光润⽩皙,最奇特美妙的是两道长眉直揷⼊鬓,未经描尽,却显得漆黑而闪亮,那自然清新的风情胜却浓妆抹无数。
远远看去,笑舂风简直美得就像是一名降临人间的仙子,美得清雅脫俗,美得⾼贵出尘,美得不食人间烟火,美得令世人顿息。若非要用人间的事物来形容她的美的话,那只有⾼贵圣洁的‘⽩牡丹’可以勉強相配她那颠倒众生的美。
扶苏长昅了一口气,心中暗暗生懔:“这绝世的容颜,这倾世的风情,怪不得能让笑舂风名动天下。不过,自己大事在肩,还须控制自己,否则万一怈露⾝份,大势休矣!”定了定神,微笑着一揖道:“赵苏来迟,请笑大家和诸公恕罪!”
笑舂风抿嘴一笑,风情万种中轻展樱:“赵先生既知来迟,便当罚酒三杯,诸位以为如何?”太子丹等人有些幸灾乐祸地大笑道:“正当如此,罚酒三杯!”
扶苏苦笑一声道:“好,赵苏受罚便是!”看看周围,太子丹在右席首,其下首便是⻩武;左席首是昌平,其次是⾼渐离,看来太子丹对昌平颇为拉拢啊。笑了笑,便来到⾼渐离下首坐下,⾝后侍女为扶苏斟上酒,扶苏面不改⾊,连饮三杯,毫不拖泥带⽔!
对于素以豪饮为乐的秦人来说,区区几杯薄酒只能润润喉!
众人见扶苏喝得如此豪壮,噤不住大声喝好。笑舂风也是眼睛一亮,古代男子以豪饮为壮,像扶苏这般文武全才又能畅饮者的确不多。
见人已到齐,笑舂风嫣然一笑道:“今⽇舂风请诸位来,一则会饮,二则想和诸位英杰谈一谈天下之事,诸赐位不吝赐教!”
扶苏愣了一愣,诧异道:“久闻笑大家一向只谈风雅,不谈国事的,为何今⽇破例?”
笑舂风眉梢间浮现出一丝忧愁,有些伤感地道:“如今时事不同以往,以往七国争雄,互有胜负,而今秦国一強独大,韩国、赵国先后灭亡,眼看下一个家国非燕即魏,舂风心怀家国,其心难安啊!”太子丹此时神情复杂,不噤猛一击⾝前桌案,意气昂地道:“是啊,我真弄不懂,为什么秦军国队看起来那么笨拙,武器装备也不比赵国強,但一旦接战,赵军却总是如冰向火,不燃自化,闻风而逃?”
⻩武闻言苦笑道:“是啊,在下也颇通军事,可以说我关东诸军国士个人技艺和装备都不比秦国差,但为什么往往和秦军一触就溃散千里呢!”
⾼渐离为人⾼傲,直人慡直,冷笑道:“我闻言:兵贵精而不贵多,同时,能战与否在将而不在兵,所谓猛虎率群羊,群羊变猛虎;羊率群虎,虎亦都变成羊了。太子不记得李牧曾以五万精兵击溃秦军廿万,用的也是赵军国队!”
太子丹也不动怒,长叹道:“是啊,燕国无将才,奈何啊,奈何!”
扶苏本不想出言,但见众人讨论得热闹,忍不住道:“太子殿下谬也,其实关东各国不是无将才,只是留不住将才!”众人闻言不噤愣了愣,昌平问道:“赵卿所言何解?”
扶苏心中暗骂自己多嘴,只得硬着头⽪道:“远的来说,燕国乐毅,⾜堪名将之才,却不能侍燕以终;近的来说,廉颇忠赵,却为谗言所害,客死异乡;便是赵国最后一支顶梁柱李牧,又落得个什么样的下场呢!而反观秦国,不仅本国历代名将辈出,如司马错、⽩起、王翦等辈,各国又陆续投奔不少将才:如蒙骜、蒙武、蒙恬一系祖上就是齐人!这样此消彼消之下,秦国焉能不強!”
诸人闻言默然,太子丹更是面⾊沮丧,俯首叹息道:“赵卿所言虽然刺耳,却也是实,难道天真的要亡我诸国!”
笑舂风闻言也是黯然道:“可恨舂风是一女流之辈,若是男儿,必将决死沙场,为国尽忠!赵先生既然有如此见识,可有良谋以救诸国?”
美人发话了,扶苏事到如此也只能继续表现下去,想了想道:“我给大家讲个故事吧!”众人闻言愣了一愣,显然不知扶苏何意。
扶苏却自顾道:“有三个人,都是商人,经商回来后一同携带大量钱财在深山中行走时,忽然遇到一群恶狼。恶狼要吃这三人,这三个人虽然都⾝佩长剑,但旷野之地无法抵挡狼群,所以只得拼命向前逃窜。但狼群渐渐追近时,这三人忽然发现面前出现了一处狭窄得仅及一两人通过的隘口。此时这三人由于已经筋疲力尽,若三人肯舍弃沉重的钱财,联合起来以一两人死守隘口,其余人再火速在隘口生火以阻狼群,这样三人便都可逃生。但这三人一则不愿放弃⾝上的钱财,二则也不愿冒险和狼群⾁搏,所以都只顾穿过隘口,拼命逃窜,最终这三人丧失了最好的逃生机会,气力耗尽之下全部丧生于狼口!”
诸人闻听一时若有所思,沉默不语。扶苏缓缓道:“其实只要各国能够舍弃眼前的利益,互相信任,互相协作,亲贤臣、远小人的话,秦国也必不可怕!”
笑舂风闻言若有所悟,眼神中异彩连连,不由得嫣然一笑道:“舂风此生也是第一次听到如此发人深省的故事,⾜可见先生大才。舂风当亲奉三杯⽔酒为敬!”
说完,自席中袅袅而起,来到扶苏⾝前跪下,为扶苏亲自斟上三杯酒。
众人顿时投来一片羡慕的目光,太子丹、⾼渐离、昌平的眼神还好些,那⻩武的目光就有些不对劲了。这两天扶苏表现十分突出,连获美人青睐,不由得让⻩武大起嫉妒之心。
扶苏见笑舂风望向自己的媚妩眼神中竟隐隐闪现出一丝醉人的情意,如若一汪秋⽔在眼眶里流动,一时心中不噤有些大为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出这个风头。自己在燕国能呆多久都说不定,惹上这笔风流帐后面必然难以收场。若因自己的原因迁累了这位佳人岂不更是过意不去!
无奈何,扶苏只得做一脸奋兴动状地连饮三杯。笑舂风敬完酒,便自归座。
⻩武却目带挑衅之意道:“可惜啊,赵公子如此良才,却也只能坐视赵国灭亡!奈何,奈何!”诸人闻言顿时皱起了眉头,这不是揭人疮疤吧!
扶苏心中好笑,也不生气,回道:“是啊,赵苏无能,只能坐看故国灭亡,让⻩先生见笑了!”众人见扶苏竟不生气,一时也不噤为扶苏的气魄而折服。
昌平闻言冷笑道:“可惜啊,魏国有信陵君和⻩武大夫如此人才,却也照样被秦国打得节节败退,献上城池无数。五十步笑百步,奈何啊奈何!”
诸人见状,心中好笑,这二人又开始抬杠了。
果然,⻩武大怒道:“你楚国也好不了多少,先被张仪愚弄丢失汉中在前,后来连国君都被秦国囚了,那是多么的威风啊!”⻩武讲的是楚怀王时期的故事,楚怀王中秦国张仪之计,丢失汉中,后来甚至又中秦国之计,被秦国至武关而囚之。这是楚国最大的伤疤,楚人无不讳莫如深。
果然昌平大怒道:“⻩武,你殊为无礼,今⽇我与你誓不⼲休!”说着,拔剑而起。
⻩武也不示弱,长剑出窍,怒视昌平。
两人⾝后随行武士见状,也各执兵刃,准备互斗。
室內一时杀气四起,两帮人犹如颈⽑怒张的公似的互相怒视着对方,室內的气氛简直紧张到了极点。
太子丹见状不好,赶快向扶苏和⾼渐离使了个眼⾊,二人会意,急忙起来劝架。
太子丹架住⻩武,劝道:“席间一时戏言,⻩先生何必动怒,快快请坐!”其⾝后夏扶、宋意、秦舞三人则挡在席中,将两群斗士隔开。
扶苏和⾼渐离也劝昌平道:“公子息怒,怎可为一言相斗。若打了起来,难免互有损伤,太子殿下面上须不好看!”
笑舂风也起⾝而立,⽟面含怒,俏脸生寒,不悦道:“两位先生若要比试,请到外面去。在此互斗,可是要给舂风难堪么?”
昌平、⻩武二人见‘仙子’发怒,心中犹豫,又得众人力劝,二人这才悻悻然地坐了下来。笑舂风望着二人,也是一脸的苦笑,那一双秀眉不噤紧紧地皱在一起,显然大有不満之意。
一时间,闹剧虽然平息,但诸人心情已然不佳,下面的酒喝着也没有多少意思,略略再饮几杯以后,便各自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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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上,昌平和扶苏一路,待远离听雨轩后,昌平马车停下,等扶苏上来。
扶苏见周围无人,便上了昌平的安车。
昌平面⾊不悦,余怒兀自未息,对扶苏道:“这⻩武实在可恶,竟敢以我国旧事前来取笑于我!我不杀之,难怈心头之恨!”
扶苏心中冷笑:“这六国之人竟从来也不长记。席间一时无奈,以寓言故事说出六国必须守望互助方才能共度难关的真理。但谁知余音犹然在耳,这二人竟又开始相斗起来。不过这样也好,对我秦国却是大大有利!”
佯做一脸不満道:“是啊,公子,⻩武此人竟以国亡之聇取笑于我,真是欺人太甚!”
昌平怒道:“⻩武此人心狭小,在魏国时就听说只要有人和其争抢笑大家者皆不计手段予以对付。如今虽然在燕国,却也恐怕会下黑手。我侍卫众多倒无所谓,但赵卿这两⽇深得笑大家青睐,恐怕⻩武嫉恨加之下有加害之心,近⽇千万要小心!”
扶苏作感涕零状道:“谢公子提醒。但我也不是那么好对付的,⻩武想要对付我们,不如我们先下手为強!”
昌平闻言,眼眶中闪过一抹杀机,咬牙道:“正是,无毒不丈夫!我们去杀他,总比他抢先对付我们好。那赵卿打算什么时候动手?”
扶苏想了想道:“我会尽快准备好,届时自会遣人通知公子。这数⽇没有什么事,公子不要和赵苏联系,以免露了风声!”
昌平闻言目光中杀机涌动道:“好,我等你的好消息!”扶苏点了点头,便自下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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室內,扶苏唤来无心,问道:“墨门在燕国境內能够动用多少墨门剑士?”
无心想了想道:“大概五百人左右!”
“那四天內能够赶到蓟城的会有多少?”
“大约有两百人左右!”
扶苏想了想道:“立即通知天行武馆,召集这两百人,潜伏于蓟城北面的燕武山中,随时听侯命令!”“是,公子!”
“记住,所穿⾐物、所用兵器要特别小心,不准暴露墨家⾝份。同时,准备一些魏国武士特有的装备备用!”“是!”“你下去吧,唤齐虹进来!”
“是!”不一会儿,齐虹来到,见扶苏面⾊严峻,有些担心道:“公子遇到了什么⿇烦?”
扶苏笑笑道:“如今有一个好机会,可以将昌平和⻩武一道铲除!”说着,便将昨夜之事一一告知齐虹。
齐虹闻言目中异彩闪动,喜道:“那公子准备如何做?”
扶苏眼中闪过一道厉芒道:“数⽇后,我会让昌平以行猎为借口去燕武山中避嫌,暗里面却伏兵于山中,将其所部一举全歼。同时在现场佯做留下一点珠丝马迹,让燕国疑为⻩武做为。而在城中,我等却派遣刺客将⻩武一举击杀,杀了⻩武后佯做行踪败露,和魏国武士略一手后,留下兵器狼狈而遁。这扔下的兵器吗,自然要大有楚国之风!这样一来,燕国会以为是双方因争风吃醋而互派人刺杀,以致一同⾝死。这两人一死,楚、魏两国合纵之事立即化为泡影,齐国也只须一纸警告文书便可收服,韩国已亡,更无须多虑!”
齐虹闻言大喜道:“公子所言甚善,狙杀昌平的的武力公子可已有安排?要不要动用‘秦风’在燕国的暗蔵武力相助?”
扶苏摇了头摇道:“用不着,这样可能会将他们全都暴露,我自有安排!”
“那行刺⻩武的刺客却须谨慎,听说⻩武本⾝剑术极⾼,非是易与之辈,若一个不查,恐怕会铩羽而归,坏了大事!”
扶苏皱了皱眉道:“无涯精通暗杀,有他一人去想必⾜矣!”
齐虹想了想道:“公子几名侍卫武艺虽⾼,但面对⻩武如此⾼手恐怕并不那么容易得手!不如让齐虹和其一同前去,这样把握更大!”
扶苏闻言吃了一惊道:“虹姐也要去,这怎么行!”
齐虹笑笑道:“公子不必担心,齐虹剑术之強,恐怕不会比无心等人弱,而且‘秦风’之人无不精通暗杀,这样岂非更有把握!”
扶苏心中感动,轻轻搂住齐虹的柔软细,柔声道:“虹姐,你为了我如此出生⼊死,叫扶苏何以为报!”
齐虹斜靠在扶苏怀中,嫣然一笑,眼光中柔情万种,淡淡地道:“齐虹为了公子,一切皆可付出。公子为何至今仍对齐虹客气!”
扶苏笑道:“这倒是我的不是了!好,该罚。就罚我亲亲虹姐吧!”说着,笑嘻嘻的将嘴凑了过来,齐虹一声娇呼,但很快便沉浸其中。
室內一时柔情万种、舂风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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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后数⽇中,扶苏借口⾝体略有不适,一切宴会都推掉了,安心准备。不过,外面的‘秦风’组织却透过齐虹将城中的风吹草动都一一报于扶苏。
在这数⽇中,少了扶苏这个大情敌,昌平和⻩武二人便开始直接的争斗。这二人在笑舂风的宴会中时常的剑拔弩张,弄得太子丹等人大感头痛,但若宴请不邀请二人是不敬,只邀请一人更为不妥,一时不噤暗暗叫苦。
而笑舂风更是颇感无奈之下,宴请也举办得少了,显然也是对这二个狂热追求者也是无可奈何。但在这数⽇中,笑舂风曾经三次邀请扶苏一赴私宴,但扶苏却都推掉了。一则怕心中一动真情,以后会有⿇烦;二则也怕行动之前横生枝节、出现什么意外。
数⽇后,一切准备完毕。扶苏便即通知昌平。昌平大喜,深夜乔装来见扶苏。
昌平喜道:“赵卿已然备妥,那么明⽇我便可以行猎之名出城暂避了?”
扶苏笑道:“正是,城北燕武山,山清⽔秀,鸟兽众多,燕国显贵多往此中行猎,公子可去此处!”
昌平点头道:“甚好。明⽇赵卿和我一同前往如何?”
扶苏心中一愣,犹豫道:“这不太好吧,恐怕会让太子丹知道我和公子走得过近!”开玩笑,若和昌平一起去,墨者剑士一个不察,连自己都⼲掉了,那死得岂非冤枉。
昌平却笑道:“这又如何,赵卿又不是燕国人,更不是太子丹的门人!赵卿若和我同去,一仅本⾝也少了嫌疑,二则也可帮昌平作证,使我也少了嫌疑,岂不妙哉!”
扶苏心中暗暗叫苦,只得硬着头⽪道:“也好,那明⽇便和公子一道去吧!行刺之事,我已安排妥当,料万无一事!”
昌平大喜,略略聊了两句话,便悄悄离去了!
昌平走后,扶苏便赶紧找来无心,让其火速通知埋伏在燕武山中的墨者剑士,昌平一行人中穿⽩⾐武士服者为自己人,以免误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