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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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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嫣然一笑,韦妃掩嘴道:“赞皇县子崔大人领着翰苑的一帮才子们办了个‘轻歌曼舞楼’,这事,陛下竟是不知晓吗?”

  “轻歌曼舞楼!这崔破究竟想要⼲什么?”听了韦妃解释后,愈发迷惑的李适顾自喃喃低语道。

  “今曰个儿一早,这崔破家的菁若随了升平进宮请安,臣妾这请柬也是她给的,说是朝廷财政吃紧,翰林苑的才子们生活清苦,崔县子以为不能再给太府库增加负担,也不能守着一堆‘宝贝’捱穷,因就有了这样一个主意,听说,这轻歌曼舞楼还牵着咱宮內梨园及长安教坊司了呢。”

  韦妃自在这边言说,那李适却早已是将花几上的那一份请柬顺手拿过,细细端详起来。

  这是一份素底活页的对折柬书,封页之上,一轮清冷皓月孤悬天际,月下却有一个士子打扮的少年正持盏而赏,口中似乎犹自昑咏不绝,如此形象再衬以⾝侧几株浅浅兰草,只有说不出的淡雅孤绝之意,而扉页左下,寥寥两行蝇头小楷写道:

  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想必为这扉页做画的必是国手无疑,淡淡数笔之间,已然意蕴尽现,再杂配上这等句子,真个是让人一观此柬,便不能不心下有感。

  细细将这柬页端详良久,心下微微赞叹的李适方才顺手展柬,于这內里却是并无玄虚,只见素白的纸页上书着邀约之辞,这行书之人显然学的是本朝书法大家颜清臣之体,于圆润笔法之下,自有一股刚健雄浑之气力透纸背,可谓是深得《多宝塔碑》真髓了!

  “月圆之夜,曼舞轻歌,此间有翰林辞、善才曲、公孙舞,君素雅达,岂忍负吾等盛盛邀客之诚乎!”低语将这邀客之辞念完,微一沉昑后,李适淡淡一笑道:“翰林辞、善才曲、公孙舞,如此搭配可谓是人间绝品了,看到这请柬,便是连朕竟也是动了前往一观的念头,崔破此子可谓是出手不凡了!”

  “噢!陛下既然有了这等兴致。那妾⾝自当陪侍左右,也免得负了翰林承旨大人的一片拳拳邀客之诚才是!”说话之间,韦妃狡黠一笑,那另类的风情只让李适看得大大一呆。

  平康坊,京中烟花聚集之所在也,比邻东西两市的此坊是万年县为长安教坊及私伎划定的专营地界,是以终曰里走马章台地王孙公子、腰缠万贯的大商巨贾、酷爱风雅的士子文人们于其间可谓是络绎不绝,又因有唐一代并不限定‮员官‬往来这等青楼妓馆所在,是以更有许多京中官吏亦是悠游其间,总之。若论长安繁华。此坊实为第一。

  而翰苑领衔建造的“轻歌曼舞楼”便是位于平康坊南侧的宣阳坊中,此地住宅原为京中作坊工匠所有,后悉数为崔破迁至和平坊中。遂将这偌大的地段尽皆空出,成为了建造此楼的上佳地段。

  今夜,缘着轻歌曼舞楼的开业,素来喧闹不堪地平康坊也难得的寂静了许多。当微服而行的李适并韦妃到达这个怪异建筑之前时,天⾊已是月出西山时候,冷冷的寒辉洒照着轻歌曼舞楼前那络绎不绝的⾼马轩车,真个是别有一番特异滋味。

  于僻静暗影处停驻马车,自有坐在车前辕上、一⾝平民服饰打扮的霍仙鸣公公率先跳下,往十六盏艳红宮灯照耀的正门而去。

  在门口迎客的除了翰林承旨大人之外,更有年纪老迈。却是诗名満天下的十才子之首钱起,其人成名即早,又是历经四朝,若论人头之熟,翰苑之中实不做第二人之想。由他来做此事,端的是人尽其才了。二人⾝后,是一排八人地礼部专任摈相,特奉了本部尚书大人之命,前来此间帮手地,也正是有了这些“专业”人士在,虽然来客之中显贵众多,却也个个被安排的妥妥当当,省却了崔破无数⿇烦。

  “哎呀!霍公公,您老居然也大驾光临了,尊驾一至,可谓是使此楼增辉良多呀!快请,快內里请!”正与兵部⻩郎中等人寒暄的崔破,听到旁侧钱起地这声惊呼,扭头看去时,入目所见便是霍仙鸣那一张团团胖脸,再细一瞅他⾝上那套服饰,那里还不明白其中缘故,当下与⻩郎中等人匆匆拱手为礼后,便疾步走过。

  “钱翁,圣驾到了,切勿声张!”崔破先自低声对钱起耳语,止住了他的叨叨寒暄后,当即靠近霍仙鸣微声道:“霍公公,陛下现在何处?”

  且不言钱起自在一侧愣神,与崔破并肩向车驾行去的霍仙鸣边走,口中犹自道:“还是崔大人有眼力价儿,钱起这老货,人都活的糊涂了,见咱家这般服⾊,还在那里唠叨个不休,真真是老的昏聩了,还什么大历十才子之首,我呸!”

  恨恨说完这句话,两人已是渐行至马车之前,霍公公先自上前通报并搀扶下两人后,远在十步之外的崔破方才上前致礼,只是还不待他拜伏于地,早见李适将手虚扶道:“免了,免了,这是什么地方,那讲究得这许多礼仪。”

  崔破闻说,遂将拜倒的⾝子改为躬⾝一礼,眼角瞥动之间,见到一个全⾝紧裹的华服丽人,心头一震之后,再无二话,当先领路,几人在十余个⾝形沉凝噤卫的护持下,循着一道侧门直入一个静谧的小园中。

  此园紧靠轻歌曼舞楼,因与外间隔离,是以颇为寂静清幽,正当崔破低头导引之时,却闻⾝后李适哈哈一笑道:“你建的这是劳什子轻歌曼舞楼,怎生是个圆的,可真是丑也丑死了!”他这一言之出,引来⾝侧丽人的“嗤”笑相应。

  闻言,崔破也只能是一个无奈苦笑相应,只因这句话他今晚已实在是听得太多,其时,‮人唐‬建宅筑室多循前例,以中正方平为美,讲究的是对称谨严,方正沉稳而有君子气。又几时见过眼前轻歌曼舞楼这般圆不溜丢的所在?

  说来,初建此楼之时,崔破为考虑采光、传声等诸多因素,遂借鉴后世见闻,草草拟就了这一个图样,又思及时光紧迫,此楼竟全是以棒茄钩连木梁而成,便是一应墙体,也是由木雕为骨,锦缎覆面的推拉门组成,竟是不见半点土石烧砖,倒也堪称是一大奇观了,所幸有崔破这工匠头亲自坐镇,一⼲能工巧匠们又是人人甘于用命,各出所长,才能于如此短暂的时光內将这一前所未闻的轻歌曼舞楼赶工完成。

  “稍后自有精彩。”崔破心下这样嘀咕一句后,口中却只是讪讪一笑,继续领先导引而行,只是他这般尴尬模样,自然也惹得李适笑声愈烈。

  一行人上得一个雅致的竹制小楼,崔破重新行参拜之礼后,便忙不迭地吩咐几个安置于此地侍侯的家人拂几上茶,堪堪待一盏茶尽,翰林承旨大人向⾝旁童子丢了一个眼⾊后,便见那涤诗悄然退出,片刻之后,便听到前方楼中传来连串“掌灯”的呼喊声声。

  蓦的,似乎只在一瞬之间,适才还是平平无奇的轻歌曼舞楼內,一百二十盏巨型宮灯应声同步燃起,这些宮灯外皮或裹红、或裹绿、其它更有⻩、橙、蓝、紫诸⾊,在将整个楼中照耀的纤毫毕现的同时,诸⾊杂糅的七彩流光更相互辉映出一个迷离的梦中世界。

  因无外墙阻隔,这纷乱的光辉透过推拉门上那薄薄的纱绢映射而出,不仅使绢布上株株梅兰竹菊、款款雍容仕女们如同活了过来一般,更因着这再经一重阻隔而愈发朦胧的灯辉洒落,直使楼前那一泓通济渠水似活了过来一般,水波滟滟、光蛇滚动。

  楼侧四周,更有十六根朝天长竿,分四方挑着四对由素底绯字书就的旗招,上面赫然书有:“満堂花醉三千客,一曲情倾十四州。”这极尽豪情曼妙的诗词。

  这词、这灯、这楼、这水,似乎于弹指之间,由诸天神佛处借力,便为天下城池冠冕之所在的帝京长安镶嵌上了一颗最为璀璨的明珠。

  纵然富有四海八荒,在陡然见到眼前这离奇的迷幻美景时,李适并韦妃也忍不住如其他人一般愕然惊叹,与那些纷纷自楼內走出赏玩如斯美景的来客们不同,大唐天子在细细凝视许久之后,方才慨然一声长叹道:“好一个别样机巧,崔卿家果然生得好一副玲珑心思!満堂花醉三千客,一曲情倾十四州,状元郎好大的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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