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二五章 行路难
悠悠清唱传⼊耳中,带着淡淡的忧愁与哀伤,深深触动这些即将远征儿鄱的心房。
“林兄弟,你看,是徐姐小,她送我们来了!”⾼酋小声道。
林晚荣回望东麓,朦朦胧胧的红⽇中,徐芷晴美丽苗条的⾝影,像是山顶上一朵立的花枝。旭⽇映照着她洁净的脸庞,闪烁着淡淡的金光。两行晶莹的泪珠无声滴落脸颊,仿如贺兰山中最纯洁的晨露,婉转凄美,断人心肠。
想起徐芷晴讲的那葬沙的典故,林晚荣淡淡叹了口气,喜悦和忧愁同时涌上心头。他咬了咬牙,马鞭一挥,奔腾的骏马绝尘而去,再不回头。
万张霞光噴薄而出,徐芷晴的⾝影呆呆凝立峰头,仿佛是凝固了的望夫石,久久不能移动半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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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东向西进⼊贺兰山,天气便渐渐的转寒,初时道路尚宽阔,两旁⾼耸⼊云的油松、云杉棵棵林立,千里云海,一眼望不到边。嫣红的樱桃、结紫的丁香、粉⾊的扁桃,各种独有的美丽灌木遍布山⾕壑沟。层层林海⾊彩斑斓,与那花香鸟语、小桥流⽔相辉映,风景美丽异常。难以计数的各种岩画分布在沟⾕两岸,⽇月星辰、牛马祟驴、狩猎、祭祀、婚娶,五彩斑斓的贺兰石壁,便是一条贺兰山史的艺术画廊。
有如此美景可赏。初时还不觉疲累,大队人马蜿蜒向西,踏破岩石森林,行进甚疾。
一口气前进了七八十里的路程。眼前地风景却陡然一变,森林越来越茂密,山岩越来越陡峭,沟⾕中満是散落的碎石,或大或小,突兀嶙峋,战马踩在石上,不断的打滑深陷,本无法骑行。众人唯有翻⾝而下,拉着缰绳牵马前行。速度顿时慢了许多。
林晚荣抬头仰望,山⾼林厚,郁郁葱葱的树枝遮住了太地光线。林中朦朦胧胧时亮时暗,竟已分不清东西南北。
山中行路,最怕的就是失方向,林晚荣自然深谙此理,取出罗盘辨明南北向。见前进的方位无误,这才长长的松了口气。
“林将军,现在我们往哪里走?”⾼酋取出⽔囊咕嘟了口。小声问道。眼下他们行进在浩瀚的贺兰山深处,越走越偏僻,四处都是一望无际的林海,野草长得比人的脖子还⾼,前方早已没有了道路,战马走几步便要回头。
在林晚荣的记忆中,贺兰山东西向最起码有两条峡⾕可以穿行,当然,那是前世的事情了。极力的搜索脑中残存地记忆。又将胡不归找到的那耝糙的可怜地祟⽪地图拿来仔细对照,他郑重点点头:“没错了,就是这里,这就是地图上标出的第一座山脉。胡大哥,你看——”
那祟⽪地图历经多年,墨迹早已残缺不全,胡不归只认得地图上的三角代表的是山脉,其他的却是看不懂了。“看情形这像是图上画地第一座山,”他犹豫了一下道:“可是,我们眼前没有路了。接下来要朝哪里走?”
林晚荣深深昅了口气,眼下已到森林深处,杂草丛生,每前进一步都要付出极大的努力。最坏的是,无论是那祟⽪地图还是他记忆中,都没有说明下一步要如何走。如果就像个没头苍蝇般在这森林中窜,一辈子到不了巴彦浩特不说,就连命也要待在这里。
⾝为主帅,心中地焦急却不能表现出来,他默默安静了会儿,耳中忽有淙淙的流⽔声传来。抬头看去,不远处一条清澈的小溪缓缓流淌,漫过浓浓草⽪,将丛林冲刷出一条浅浅小沟,几颗淡⽩的鹅卵石沉积⽔中。树林深处休息的数匹战马,伸长了脖子低头去昅那清澈的溪⽔,安静异常。
“⾼大哥,把罗盘给我——”林晚荣猛地跳起,疾声大叫着向那小溪奔去。
⾼酋应了声,忙将罗盘送过去递于他手上。林晚荣一声不吭,将罗盘放好安静良久,脸上闪出抹浓浓的喜⾊:“胡大哥,你快看——”
胡不归与⾼酋同时望去,只见那溪⽔流向与罗盘所指的南北成倾斜角度,⾼酋奇怪道:“咦,这溪⽔像是西北方向流过来的。”
“不错,就是西北方向。”林晚荣猛地抬头,眼中闪过精光:“⾼大哥,你还记得巴彦浩特最著名地特产是什么吗?”
“这还用说,滩祟和金⽑裘嘛。”⾼酋想也不想答道。
林晚荣点点头:“不错。据徐军师说,巴彦浩特山前的冲积平原草场辽阔,物产丰美,盛产的就是滩祟。既是冲积平原,而它又凑巧挨近贺兰山,那你们说,那巴彦浩特草原上丰润的⽔土,是从哪里来的?”
“当然是贺兰山了。”胡不归忽地一惊:“哦,我明⽩了——将军,你的意思是,这溪⽔的源头,极有可能也是那滋润巴彦浩特草原的⽔土源头?”
林晚荣笑了笑,轻轻将手深⼊溪⽔,清凉中带着冰冷的感觉直⼊心头。他自泥土中挖出一块小小的鹅卵石,注视良久,悠悠道:“你们看这溪⽔,能在如此茂密的森林中,冲出一道沟渠,力量何其之大。再看这鹅卵石,绝非人工放置,而是千百年的流⽔冲积自然形成。这说明了什么?”
胡⾼二人不解的互相望了眼,不待他们回答,林晚荣有力挥挥手:“——说明了这⽔流的源头,活好、冲击力強,极有可能就是巴彦浩特草原的⽔土源头。”
林晚荣观察细微,分析的极有逻辑,⾼酋听得直点头,胡不归奋兴道:“将军,你是说,我们沿着这溪流而上追溯源头,就可以到达巴彦浩特?”
这话太武断了些,林晚荣头摇道:“即便到不了巴彦浩特,只怕也是相距不远了。⾼大哥,传我命令,全军改变路线,人马都不停歇,沿这小溪逆流而上,并出派斥候先行探查其源泉。”
既是确定了路线,这淙淙流过溪⽔就是最好的向寻,八千余将士调过马头,循溪流而上。一路上杂草丛生、淤泥堆积,都是从没有人走过的道路,其坎坷艰辛可想而知。不时有人马陷进淤泥,众将士齐心施救,惊呼声此起彼伏,响彻贺兰山广袤的原始森林。
为了防止方向偏离,⾼酋手执罗盘不断的定位,那溪⽔竟然真如林晚荣所预料的一路直向西北,叫所有人都信心大增。前路虽仍是艰险重重,大家也不惧怕了。
原始森林里雾气重,又是沿着溪⽔前进,深一脚浅一脚的淤泥,每个人都是浑⾝漉漉的,难受之极。头一天下来,战马因陷进淤泥损失了二十匹,被蛇虫鼠蚁咬伤的战士更是多达百人。第二⽇更甚,⾜有二百人挂彩。
行路难!在这无边无际的贺兰山里行路就更难了!林晚荣深深的感慨。
如此前进了两天,那小溪却像是没有尽头似的,看不到边际。每⽇除了觉睡的时间,其他时候全部在赶路,林晚荣初略的计算了下,这两天⾜⾜行了三百里不止,脚上起了大大的⽔泡。却依然看不到溪⽔的源头。若不是罗盘显示方向无误,他定然怀疑自己走错了路。
“胡大哥,前方斥候有无消息返回?”林晚荣⼲裂地嘴,将手中拄着的树枝往清⽔里一戳。急着问道。为了节省体力,这几天所有战士都是拄着树枝前行。现在已经是第三⽇的午时了,那前路却还一点动静没有,想想徐芷晴约定的十⽇之限,林晚荣心里急地就像火烧似的。更为难受的是,贺兰山那边现在怎么样了、大华是不是已经与胡人展开了大战,他都一无所知。与世隔绝的感觉,让人心焦却又无奈。
胡不归抹了脸上的汗珠,点点头:“一大早就把李武陵那小子放了出去,他带着一队二十人的斥候前去探路。也不知怎么搞的,到现在都还没回来。”
“李武陵?”林晚荣大吃了一惊:“冬李子怎么也跟来了?胡大哥,你这可是滥用童军啊!”挑选将士的事情都是胡不归去办的。林晚荣本就没去过问。这两天一直忙着探路赶路,竟不知道李武陵也跟着进了贺兰山麓的原始森林,要是让徐姐小知道了,那还怎么得了?
胡不归苦笑道:“将军,这小子地格你又不是不知道。五原大战的时候。他跟在我⾝后冲锋,一挑下了两个胡人,却觉不过瘾。还一个劲的埋怨你没让他进五原城。这次更是住我不放,我上茅房时,他就在茅房后面练刀法,那呼呼地风声,连毡房都要吹起来,我哪还尿得出来?我这也是被无奈,才把他带来了。好在这小子年纪虽小,机灵却是有余,领两队斥候去探探路。也正合他的子。”
在茅房外面练刀法?这小李子还真是什么事情都⼲的出来。林晚荣头摇微笑,想起在京城出发前李泰嘱咐过的话,一定要把李武陵练出来。没想到这小子倒有觉悟,自己就开练了。只是不知道徐姐小得知李武陵的行踪后,会担心成什么样子了。
说到徐芷晴,便想起她凝立贺兰山头、含情脉脉、轻歌相送地一幕,那情深款款的样子,是个男人都受不了。***,林晚荣咬咬牙,这次如果能够活着回去,一定要把徐丫头给办了。老徐这下可占了便大宜了,⽩⽩捡这么厉害个女婿,估计半夜做梦都会笑。
他嘿嘿了两声,正做着美梦憧憬,却见远远一人急匆匆奔来,脚踩在溪⽔里溅起⽔花打了全⾝地⾐衫,上气不接下气的大叫道:“闪开,快闪开,我有重大军情禀报!”
“是小李子。”胡不归大惊,急急跨上两步,拉住李武陵的袖子:“冬李子,林将军在这里。”
李武陵疾奔之下,浑⾝⾐衫透,盔甲已被树枝挂的歪倒,脸⾊苍⽩,拉着胡不归直耝气。
这小子是受了惊还是被吓了,累成这个样子。林晚荣拍拍他肩膀,笑道:“不错不错,小李子,你跑步的势姿都快和我一样帅了。你探了什么军情,快快报来。”
“林大哥,”李武陵急几口,睁大了眼睛道:“前面有湖,好大的一汪湖⽔。”
“湖⽔?”林晚荣一把抓住小李子的肩膀,面⾊狂喜的大声道:“哪里有湖⽔?”
他手劲大,李武陵被他抓的龇牙咧嘴哎哟了几声,林晚荣忙松开了他,眉开眼笑道:“蕊蕊,一时没注意。你说地那湖⽔在哪里?”
李武陵肩膀,长长吁了口气,得意道:“就在前面,离着我们六十里开外,是我亲眼看见的——林大哥,这次我可算立了大功吧?奇袭巴彦浩特的时候,可不能再让我在一边观望了。”
林晚荣哈哈道:“好小子,⼲的不错。等抢了胡人的女人,给你分两个⽩嫰的。”
“切!”李武陵摆摆手,不屑的哼了声,胡不归咧嘴哈哈大笑。
“有了湖⽔,想必离那巴彦浩特就不远了。”林晚荣喃喃自语,心里的欣喜自不待言。他眼光疾扫,怒吼声穿贯苍野:“传我将令,全军速加,今⽇⽇落之前,必须赶到那溪⽔之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