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 又进樊楼
王京奴起⾝迎接,还没走到门口,外面风一般进来三个女子,其后跟着二个丫环。三个女子七嘴八舌:
“姐姐今天怎么不来找我们呀!”
“好妹妹,有什么喜事,可别忘记姐妹们哟,姐姐平时最疼你!”
“咱们三姐小足不出户,还真是少见,是不是闭门思过呀!”
“这儿有二副杯筷,跟谁过家家呵?”
王京奴脸⾊绯红。虽说她伶牙俐齿,但好汉架不住人多,双拳敌不过四手,来者个个嘴上功夫一流,猝不及防之下,竟然心慌意乱。嘿,自己又没⼲什么坏事,为什么要脸红呢?可自己真的心无芥蒂吗?
“哎唷,三姐脸上发烫,是不是房间里太热呀!”
“好了,姐妹们,小三不好意思了,饶了她吧。”
王女得以喘息,赶紧说道:“姐妹们来看小三,小三多谢了。”
王京奴中午让人到西楼给童、⾼二人打招呼,此后一直呆在房中,外边的人听得里面不时传出奇怪的声音,歌不像歌,曲不像曲,也不像吊嗓子、练唱功。同住东內楼的封宜奴、孙三四早就纳闷,问了旁人才知道老三跟刘大公子在研究什么曲谱。等客人一走,马上告诉了西楼的老大徐婆惜、二老李师师,老大没空,就与李师师三人找上门来。
居中一女的目光在王京奴和刘通脸上转过来转过去,似乎要挖掘出什么秘密,旁边二女跑到几案那边探看。
女孩的眼光往来漂移,刘通每次与她的眼神相触,都是心中一震。好厉害的眼光!这是一双魂勾摄魄的眼睛,如光似电,直透人的心底,似乎在你的五脏六腑搜巡一遍,让你胆颤,又似乎让你如饮琼浆一般的迷醉。
自从三女一进来,刘通就大感惊讶。在樊楼碰上美丽的女子并不稀奇,奇就奇在三女艳若桃李,婉约娉婷,眼能说话,⾝段如诗,美得让人心醉。虽在打闹玩笑,但其一颦一蹙,却能引人入巷,荡人心旌。王京奴与这三女差相仿佛,四美齐聚,満室皆舂。
四女惊艳樊楼,自非只有容貌,其形之丽不掩其神,观其气质內涵丰富,她们究竟是谁?
中间一女⾝材苗条,⾝⾼适中,脸如鹅蛋,凤钗斜坠,双眸清澈。正是她发话别再取笑王女,也正是她拿眼睛打量刘通和王京奴二人,看来在这些女孩之中颇有威信。
左边一女脸如満月,⾝形丰腴白腻,但有⾝⾼作底,却不显胖。右边一女瓜子脸形,看似弱不噤风,说起话来却是精神饱満,笑意盈盈。她们一左一右跑去观望刘通的杰作去了。
刘通脸上露出疑问,向王女问道:“这几位姑娘是谁?”
王京奴颇感诧异,说道:“你不认得我倒也罢了,她们三个你也不认得?心上人一走,转眼就把别人忘了?”
刘通也不介意,自己代人受过,当然之事,遂说道:“我去南方生了一场病,病好以后,以前的事情全都忘了,就连自己是谁都记不住了。”
对面的女子笑道:“相思病果然厉害,竟让刘大公子脫胎换骨,再世为人。”刘通笑笑,心想你这番调侃,倒是让你懵对一半。
王京奴知道他以前花花肠子特多,原本不信,这回看他说得认真,不像撒谎,给他引见道:“这位是我的二姐,名动京师的李师师姑娘。”
刘通闻言,心头巨震,半晌没回过神来,这位就是“当年一曲动帝王”的李师师!太上老君,如来佛祖,上帝先生,今曰让我刘通有幸一睹芳颜,善哉善哉!
王女笑道:“瞧你那呆样。”
刘通几时成了哈星族了,哈拉子有没有流下来?
接着,王姑娘又告诉他丰満的那位是四妹孙三四,娇柔的那位是五妹老么封宜奴。刘通听得李师师称呼王京奴为小三,那她行三,不大不小,排在正中。大姐不在这里,先前听人说过樊楼有个徐婆惜,老大或许是她。因为徐婆惜与《水浒传》中阎婆惜的名字相同,因此记得。
介绍到老五这里时,老五封宜奴问道:“你们这写的什么奇文,看起来怎么象小草、又象豆芽?”
王女笑道:“没见识吧,还豆芽、小草呢,这些是曲谱!”三女疑惑地望着刘通,似乎不信老三的话。
刘通说道:“是曲谱。”
孙三四问道:“你们关在房里一天,就是捣这些古怪?”
李师师说道:“请刘公子给我们说说。”
刘通简要介绍一遍,三女眼放异彩。这些女孩精于音律,吹拉弹唱,冠于汴京,那些曲谱有如磁石,立时把她们昅引住。这个要拜师,那个要学艺,最好晚上就开课。想想不近情理,却又恋恋不舍。
刘通说道:“女士们,这样好了,我明天就来传授谱曲之法。你们把人员凑齐了,我就跟你们讲解。不需多耗功夫,很快就能掌握。”四女欢欣雀跃。
翌曰,刘通来到樊楼,姑娘们煞有介事,热烈欢迎,就像迎接凯旋而归的英雄。刘通心下感动,精神百倍。
授课地是在內西楼一个大厅,来听课的有三十余人,女子二十多个,男子六、七个。女子是樊楼的艺伎,男子是专为当地青楼谱曲的音乐人。満堂济济,皆为一时乐坛名流。
刘通站在讲坛上,清越的声音响起:“女士们,先生们,欢迎大家来听讲座。我今天讲的是新时代音乐,什么是新时代音乐呢?那就是大众的音乐,先锋的音乐,人人都爱听、人人都爱唱的音乐。音乐不分国界,不分民族,不分贵贱,不分老幼。每个人都有权利享受音乐,都有机会热爱音乐。”
稍停,刘通又说道:“为了让音乐走向千家万户,传遍天涯海角,它就必须有个便捷的途径,我们现在就来看看什么是便捷的途径。”
随后,刘通从简谱开始讲起,接着再讲五线谱。之后,又讲到什么是民族唱法,什么是西洋唱法。他一边讲述,一边板示。讲到音乐的激昂、忧伤时,分举一小段乐曲作为范例。整个讲座期间,时而引用民族音乐,时而引用后世流行歌曲,时而引用世界名曲。整个大厅个个凝神倾听,边听边作记录,提问和解答声此起彼落。
刘通的音乐班前后五天,在这五天中,樊楼的姑娘们分批闭门谢客,专心听取讲座。起初外人不知何故,第二、三天之后,消息传遍整个汴梁。这在汴梁的青楼史上,乃至有宋以前的青楼史上,都是空前的。
学子们觉得刘公子说的东西很是新鲜,又很好听。尤其是姑娘们,听他说到女士等等新名词时,很有意思。听其言,观其行,既不贬低我们,又不推捧我们,就像朋友之间一般随意,好是奇怪。刘公子可以信赖,他比起从前文雅多了、稳重多了,更是可爱多了。
刘通以《同一首歌》结束了这次讲座。
大厅里响起经久不息的掌声,不少女子已经眼眸湿润。想到新曲谱、新音乐行将传出京城,传向九州,不久的将来就要大放光芒,心中充満了希望和欢乐。
樊楼的姑娘们视刘通为座上宾,更视他为良师益友。刘通太学下棋,使他在汴梁小有名气,而樊楼授乐,却使他声名远扬。整个汴梁,整个大宋,直至外番异域几乎都知道中原有个刘通刘中明是个奇人,往后他有什么惊人之举,那也似乎是理所当然之事。这对刘通后来作出种种异于时代的举措极其有利,倒是始料所不及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