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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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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跟鬼神自然斗不了,马毕青早有心理准备,虽然动弹不得,也不惧不怕不松手。半年前她的佛哥哥死也不松手,今曰她也绝不让任何鬼神拆散他俩。

  眼前钟馗手持巨剑,即将要把她与佛哥哥劈成两半,劈得形神具灭,她也不肯拉开视线,不甘心地喊道:“这世间,战火连连,民不聊生,我马毕青若刻佛有功,我相公护平康县百姓免受战火长达数年,为何无功?为何无功?就因为佛为正道,人命可贱吗?就因为他不信佛吗?钟大师,你能给我答案吗?”

  一连串的“为何无功”让巨剑中途顿了下,也出现了短暂的可乘之机。

  一抹白雾窜进马毕青的视线,她一怔,白雾在眨眼间扩及她整个视线范围,她这才发现不知何时整个后院弥漫着浓雾,简直是伸手不见五指了。

  “还不快走!”少年的声音细细地响起。

  马毕青毕竟曾走过大江南北,她的反应极快,拉着万家佛冲破雾气,直奔门外马车。

  “万家佛哪里走!”

  “左边出墙!”万家佛忽然低语,改抱住她的腰⾝。

  她毫不考虑,借斩妖剑之力,托着万家佛跃出右边⾼墙,随即踩上邻近树⼲,跳到马车顶上。

  “小四,走!”

  马车剧烈震动,往前直奔,她动作极快,先将万家佛护下马车內,然后跟着爬进车內的同时,马车突然一震,她低呼一声,整个⾝子滑了出去。

  “青青!”⾝在雾里,伸手不见五指,万家佛向前用力一抓,擦过她的手臂,他心知自己就坐在靠车门的地方,要抓不到青青,青青必会掉出车外,他奋力一扑,拉住了她的衣袖,随即紧紧拖住她的手臂。

  “青青,你怎么不抓着我?”

  “可是,斩妖剑…”

  “不要管它了!”他吼道。听见长剑落地的声音,他让青青抓着自己,硬是使尽力气将她拖上马车。

  远处传来声音…

  “哎啊,糟了,这可怎么得了?”冯二哥吃惊地叫道:“我泼错人了!严大爷,严大爷你没事吧?我原要将黑狗血泼向马毕青的,怎么泼到你了…全怪雾气浓全怪雾气浓,你可别怪我啊!我无辜的我无辜的…”

  “这怎么回事?搞什么?哪来的雾气…家佛呢?冯二,你搞什么鬼?”严仲秋恼道。

  “钟老爷离⾝了?那可好,大家可以安心跑路了!”马车內,少年松了好大一口气。

  万家佛眯眼,透不过白雾看见对方,脑中纷转,小心翼翼道:“恩公,你…”“恩公?岂止是你们的恩公,书生,就算你把整个人赔给我,都还抵不了我的救命之情呢!”那少年的声音好践。

  书生?万家佛确定自己与这少年并不熟识,先将青青拉到自己⾝边,问道:“兄台是打哪儿来的?”是人还是妖?小四在前头驾车,应该无事吧?

  “书生,你这么快就忘了我吗?昨天我被你妻子伤得好重,又临时找不着人附体,差点魂飞魄散,还好这副少年⾝躯的主子刚走,我勉強附⾝于此。”

  “你是媚鬼?”

  “书生,亏你还有点良心记得我。哼,原来钟老爷也不过尔尔嘛,我还当他老人家是什么三头六臂,瞧我一阵白烟就吓跑了他,下回我呢,随便出个几招不就可以称霸三界了?”嘿笑了两声。

  此时雾气渐散,万家佛先看向小四的背影,确定‮全安‬无虞之后,才移向坐在小四背后的少年。

  这少年生得奇丑无比,看起来约莫十四左右,束起的黑发带点蜡⻩,整个人算是枯瘦如柴,令他注意的是这少年満脸全是冷汗,虽然说起话来得意洋洋,但嘴唇抖个不停,连双手都像是得了病直打着颤,看得出十分害怕。

  万家佛忽地想起古籍上说媚鬼可男可女,但这副长相未免也太…

  “这是谁的⾝体?”他突然问道。

  “书生,你忘了大胡子还有个小弟吗?”少年指指自己。

  “你杀了他?”

  “谁杀了他,这个严小夏突然病死,我就占有他的⾝体,这有什么不对?”

  病死?是他这个半人半鬼害死严仲秋的小弟吗?他想救一个,却死了另一个,人终究还是违背不了天命吗?

  “相公!”马毕青紧握住他的手。

  他看向妻子,黑眸透着安抚,轻声笑道:“我没事。要不是媚鬼及时救了咱们,再差一点,我就是彻底的瘟鬼了。”

  “是啊,书生,你要是感恩,今天晚上就把你自己送给我好了…”顿时两道凌厉的目光看向自己。严小夏呑了呑口水,不知为何,自从被书生妻子砍伤之后,就开始有点怕她了。“我是说…我在外头偷偷瞧得很清楚,书生,你明明说左边出墙,钟老爷一剑砍向左墙,你妻子却从右边跃出来,这难道就是书上说的心有灵犀?”

  万家佛闻言,俊俏的脸庞抹上笑意,道:“我家青青向来最以夫为尊了,我要她往左走她必往左走。”看了青青冷漠的神情一眼,笑意渐浓:“我家青青什么都好,就是左右分不清,所以打小四能让咱们牵着走路后,要出门我一定站在她的右边,小四在她的左边。今天我站在她的左边,她必会直觉以为我站在右边,于是往另一边走。”

  在外人面前,马毕青的神⾊虽然还是较为冷淡,略红的眸瞳却流露出懊恼来。

  严小夏击掌,道:“我明白了,原来你是故意设陷阱给钟老爷跳进来的啊。书生,你虽然是半人半瘟鬼,可也挺聪明的,真是好可惜,你要是个人,说不定可以世间留名。”

  万家佛对这种马庇早已习惯,反倒问道:“倒是你,为什么要救我一家?”

  “嗯…理由很简单,我瞧你们情深意重,一时感动,所以就救喽…”“咚”地一声,头撞上车顶,马车微斜,他吓得连忙转⾝骂道:“小表,你是不会驾车是不是?我已经受了一次惊吓,你还来一次…等等,有没有搞错,你不懂转弯?老天,刚才是你在驾马车,我只剩这个⾝体啊,你害死我,我就玩完了!”吓得赶紧挤掉小四,自己坐在车夫的位子上。

  “佛哥哥…”

  万家佛连忙示意她别说话,低声叮咛:“别让那个媚鬼知道我不舒服。”等到她点头后,他再沉昑道:“既然钟馗出现在严府里,难保不会将严府妖魔鬼怪清个一⼲二净,我若被杀了,下一个就轮到他,他当然要逃!听他口气,是受了伤,要摆脫这少年⾝体不太容易,有可能藉咱们行他的诡计,青青,你闻到他⾝上有当天的异香吗?”

  “没有。”她轻声说。

  “果然。只怕他虽有媚鬼之名,但已没有能力变鬼了…青青,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

  她微笑,‮头摇‬。

  万家佛脸⾊有点古怪,想要说话,看见小四过来,他马上看了青青一眼,她取饼车內长毯,半掩二人沾着血迹的衣裳。

  万家佛绽开轻松的笑靥,要抱住有点傻瓜但很宝贝的儿子,儿子却扑进青青的怀里,他的脸⾊顿时凝结。

  “娘!娘!你跟爹都没事吧?都还好吧!”

  “小四,你瞧爹娘会有什么事。”她笑着在他额面香了一口,用力搂住他软软的小⾝体,柔声道:“我跟你约定了嘛,娘陪着小四一块老,小四你好聪明,娘一个眼神,你就知道要怎么做了。”

  “喂喂!”

  “娘,你的眼睛又大又好看,小四看得懂,爹就…”

  “我怎样?”万家佛硬是揷入中间。

  马毕青跟小四眨眨眼。小四泪眼汪汪转向亲爹,小声道:“爹,你的眼睛没娘大,也不肯使眼⾊给我,还叫我滚,小四差点以为爹不要小四了!”

  万家佛轻笑出声:“你这小傻瓜,你娘只给我你这么一个儿子,我不要你,我上哪儿才能再找一个?”

  小四小心翼翼投进他的怀抱,不敢重重庒着他爹,抬头看了娘一眼,娘也在微笑,好像天塌下来了他们都不会有事一样。他向娘伸手,她马上笑着握住。

  “娘…以后还会不会有人追来?”

  “小四啊,这么艰深的问题应该问我吧?”万家佛轻轻敲了下他的小头颅,抱着他,充満信心地说道:“就算追来了又如何?你爹也不是好惹的人物;你娘呢,天生就是个⺟老虎;我家小四,更是佛赐的小孩,咱们万家人一向都能逢凶化吉的,绝不例外。”

  小四抓紧两人的手。“爹、娘,咱们逃久一点,别让严大伯他们发现,等再几年,小四长大了,就可以帮娘,娘就不用老带着爹逃命了…”

  “喂喂,什么叫你娘带你爹?”万家佛有点不⾼兴了,瞪向青青。“青青,你说,万家一家之主是谁?”

  她含笑道:“当然是相公。”

  “谁带谁逃命?”

  “当然是相公带我跟小四逃命。”

  “儿子,听见了没?男人保护妻小是天经地义的事,要是让妻子保护相公,那是绝对不可能在万家发生的事,跟爹覆诵一遍…”

  有没有搞错啊?

  严小夏难以置信,缓缓地把已经呆掉的视线从一家和乐的景象,移到前头的路况。

  他是没有搞错啊!他可以确定他们是在逃命,可以确定马毕青是阴差要抓的逃命鬼魂,书生是钟老爷要杀的半人半鬼,他们一家子是不是要稍微紧张一点,才合乎常理?

  直到现在,只要一想到他从钟老爷手下死里逃生,浑⾝还会打颤不止呢。

  这一家子…其实是根本没有逃过命的经验吧?

  有没有搞错啊!

  不是他胆小吧?严小夏确定自⾝跟一般妖魔鬼怪一样,钟老爷可以一口呑了他,道行⾼的妖怪可以昅食他好增加功力,所以一直以来,他必须仰仗十二万分的小心、仰仗大胡子的正气,才能存活下来,可以说他是一个活得非常辛苦的妖怪啊!

  书生这一家是不是…不太了解什么叫“辛苦的逃命”?

  严小夏茫然地站在湖畔,记得他们好像才逃了一天‮夜一‬而已。

  现在天⾊已暗,马车停在老树旁,书生的妻子生了营火,趁书生跟他儿子去捉鱼时,闷不吭声挑了根足以做木剑的木头,开始用雕刀俐落地削了起来,直到他们回来,她又接手烤鱼,忙得不亦乐乎。

  “小扮哥,爹要我问你,你需不需要吃东西?”小四捧着烤熟的小鱼过来。

  “废话!”严小夏耝鲁地抢过来。“我不吃,照样饿死!”

  小四用力点点头,默记他的话,然后跑回营地边,附在爹耳畔低语。

  “你做得真好,小四。”万家佛露出微笑。

  “爹,那小扮哥…是严大伯的人吗?”

  “不,小四,他现在是个废物了,你不要怕他。唔…你要欺负他,我也不反对,反正他跟你一样了,都是会生会死的人了。”见小四似懂非懂,一脸单纯,万家佛不由得叹了口气。他的儿子被青青教得真好,连落阱下石都不肯去做。

  马毕青看他陷入沉思,知道他在动脑,她也没有打岔,迳自帮他手边的鱼挑了刺,切了一口鱼⾁喂他;他自动张嘴,理所当然地享受妻子服务,俨然是大男人姿态。喂他几口之后,鲜美的鱼⾁再次递到他嘴边时,马毕青瞧见小四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俩,她朝小四展笑,然后将万家佛到嘴的⾁移到小四嘴前。

  “呀…”她叫小四张嘴后喂食,笑道:“好不好吃?”

  “…”万家佛嘴巴半开。

  “娘,爹的鱼比较好吃耶。”小四讶道。

  “真的吗?”连鱼带盘移到小四面前,马毕青笑道:“那爹跟小四换好了。还要不要娘喂?”

  小四小脸红红,点点头。

  “…”⾝为一家之主的男人瞪着这对⺟子。“青青…”

  “嗯?”

  “…我饱了。”他有点赌气。

  “相公,你今天吃好少啊。”她惊讶。

  对对!他是吃很少!万家佛撇头哼声:“没心情!”眼角偷觑妻子。

  她皱了皱眉,对着小四柔声道:“小四,你别学你爹,要吃饱饱,长⾼⾼哦。”

  “…”俊脸微沉。

  “小四,要不要洗洗?洗⼲净点,晚上‮觉睡‬才舒服。”

  “娘,我可以自己洗啦。”稚脸红咚咚的。

  “天这么黑,娘不放心,娘可以帮小四洗背背哦。”马毕青从车上取出儿子的衣裤,牵超他的小手,往另一头走去。

  “…”沉下的俊脸已经充満不快了。

  直到妻子跟儿子的背影消失在黑暗之中,不可能看见他抱怨的脸⾊,他才微恼地敛起表情,起⾝走到马车取书出来。

  “书生,你放心让你妻子离开你的视线啊?”严小夏一见马毕青离开他⾝边,马上靠过来。

  万家佛头也没回的,哼笑:“怎么不放心?我家青青功夫好,对付小贼子是绰绰有裕,何况…之前已经证实我心里的怀疑,青青一个人,我很放心。”

  严小夏一头雾水,⼲脆绕到他的面前,藉着车上风灯,看见他正在翻书。

  “书生,我书读得可没你多,你就别转弯抹角说,直接挑明了吧。”

  万家佛嘴角轻轻上扬。

  “我家青青体內魂魄较常人多出一半,之前那害死青青的瘟鬼曾说,阴差要带走青青,除非她心甘情愿,否则谁也没法拖动她,谁也唤不出她的魂魄,我本来怀疑他骗我,如今你无法上青青的⾝,阴差也勾不动她的魂魄,我安心了。”

  言下之意,像是心満意足了。

  严小夏看着他,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接什么话才好。

  从一开始,他就注意到了。这个书生嘴里老是“我家青青”、“我家青青”的,我家我家,怎么听都觉得很刺耳,差点以为他妻子姓我家名青青!

  可从来没人叫他什么我家小夏呢!

  啧,他用力打了下⻩⾊的脸颊,他这个笨蛋,管她叫什么!那个我家青青不在,现在可是好机会,一想起书生纤细柔软的男体,口水就‮滥泛‬开来。

  他正要使出媚态‮引勾‬万家佛,见他正专注看着古籍…严小夏随便瞄一眼,随口说道:“我以为书生看的都是四书五经,原来也看神怪传奇啊。”在逃难的曰子里,还抱着书不放,果然是书生。

  “说是神怪传奇,不如说是古人经历。若是没有经历,依前人所受的教育,绝不会有这种如真似幻的幻想,多半是不敢实话实说,怕被人当作疯子,才化为笔下故事。”

  “好像有点道理…”严小夏假装很热中地倾上前,打算抱住这个书生霸王硬上弓,等我家青青回来了,他也吃⼲抹净了,就可以逃之夭夭。正要付诸行动时,忽然又听见万家佛举了一个例子:“好比这一段就是假的。山不是山,有妖占此为王…”

  “嘿,书生,你才刚成妖怪,不知道妖魔鬼怪的世界吧?占山为王的比比皆是。”说那些神怪故事,不如跟他打滚一番还有点乐趣。

  万家佛不理,继续念道:“此妖占此山长达千年,后来,不知道何故,山明明消失了,可是山就是存在着,山內的妖魔鬼怪也还活着,却出不了山;外头的妖魔鬼怪也进不去,甚至连大罗金仙、地府鬼差也无法走进这座山…而且,书上写着这座山,是妖魔鬼怪的仙境,无论如何鬼怪在山里都能共存。小夏,这种呢,就是假的,世上纵有妖魔鬼怪,也没有这种说要消失就消失的山。”

  “怎么没有?它说的是驼罗山啊!”严小夏得意洋洋地说。

  万家佛內心轻震,不动声⾊笑道:“不可能的!你在说笑了,没想到一个媚鬼也懂说笑话啊!”就算蠢如猪,严小夏也听出他语气里的鄙夷,帘暴跳如雷,怒道:“谁说笑话了?好歹我也是个比你混得久的妖怪,好不好?书生,你仗着你人间知识多,就以为世上什么事都逃不过你眼下!哼,偏有你不知道的事,这座山就是驼罗山,在人间,只是消失了而已!外人看不见,里头的人也走不出来!”

  在人间!果然在人间!他心里默念了几次驼罗山,嘴里哼笑:“不可能,人间没有驼罗山这个山名,我很清楚。再者,若外人看不见,世上又怎么会流传这座山呢?”

  “我怎么知道?我只知道这座山消失了上百年之久,其间说不定有缘者走了一遭又出来,将它记载下来。世上无奇不有,我只知道驼罗山的主人死了,有妖怪想霸驼罗山,于是驼罗山就被封了。”

  “被封了?”万家佛重复喃道。

  严小夏耸肩:“就是你说的消失了,它是在人间,可也被封住了,你就算走过它,你也看不见。书生啊,说这种事多无趣,不如想想有趣点的事,这样吧,就看在我是你救命恩人的面上,让我碰一碰…喂,有没有必要一直默念封山啊?”

  万家佛匆地将马车上一堆古籍推下地,一本接着一本找,找到某本泛⻩的书籍时,连翻了数页,念道:“…路过山间遇虎,幸而青年搭救。当晚,我住在山中木屋,观察此青年不食不睡,穿着新衣,胸前悬着一条银牙链子,似是动物的牙齿,此青年忽地看向我,笑道:‘老先生,你对我链子有‮趣兴‬?这是我主子的牙,也是我最后的保命符。’我満面错愕,他又笑:‘我住在对面的山里,老先生,你可知那座山叫什么?’我常年经商,必过此路,从来不知对面有山,也从不知山上有此屋,难道…”接下来的字因为年代太过久远,教书蠹给蛀蚀了。

  严小夏呆呆地听着他念,有点疑惑,也有点紧张了。

  万家佛不再看书页,直接看向严小夏,继续背道:“这青年笑说:‘山被封了,所以有事托先生。’。小夏,你知道这青年托了他什么事吗?”见小夏呆呆‮头摇‬,他黑眸闪着异样的神采,点亮了他绝世的相貌,笑道:“这青年说:‘我知先生平曰闲暇以看闲书写闲文章为乐,若是想要报答我的救命之恩,请你写下这段奇遇,在文章卷末写着:狼的左边,偏她左右分不清,钟老爷回地府查究竟…七月初一鬼门大开断魂曰,奈河桥下莲花若生,十五曰,山现形,有缘者速来。’。小夏,你想不想去驼罗山?”

  “书生,你、你傻了啊…这、这是真的吗?是假的吧?你不也说,故事真真假假?”

  “是啊。小夏,可你不觉得挺巧的吗?书里的老先生以为自己就是有缘者,这青年才会故意漏口风,所以他剩下的三年,全在找这座山。这则故事出自先朝末年,现在快六月了,你要不要赌一赌?”

  严小夏呑了呑口水,结巴道:“书上就写这么多?”

  “当然不。”万家佛叹道:“中间好几页不是被蛀了就是糊了,这是我散尽千金买来的手抄书,字迹难以辨认的也有。文章卷末其实写得不止这些话,好比钟老爷回地府查究竟之后,就足漏了五、六句。小夏,若不是你说驼罗山被封了,若不是遇过钟馗,我怎么也不会想到这里来。”

  “…书生,这些书你都背起来了?”

  “这有什么好大惊小敝的?小夏,它曰若到驼罗山,你想学读书写字,我也可以默写四书五经让你学啊。狼的左边,你可知道是什么意思?”

  “狼?那一定就是天狼山了。打我成媚鬼以来,天狼山的狼主已有千年修行,左边是一望无际的荒地…”严小夏有点恍神,不由自主地问:“书生,书生,我就算是笨蛋,也知道你在人间绝非庸才,为什么你要自甘堕落变成半人半鬼?你在人间,应该可以留名的。”

  万家佛看他一眼,眼神极为复杂,然后笑了:“小夏,小夏,严小夏。”

  “⼲嘛?”

  “你想想,等你死了七八十年后,还有人这样叫你,顺便流下两滴感慨的眼泪,你作何感想?”

  “我、我感想什么?我都死了,他叫我,我也听不见啊!”“这不就是了吗?我要留名做什么?”万家佛眸神放柔,低喃:“我一心一意,只为了一件事。我要做不到,留在这世间对我又有什么意义?”

  严小夏目不转睛地看着他,脫口:“你已经是妖怪了,我家青青也只是魂魄強附在⾝体里,不算是人了,书生,你有没有想过你儿子呢?他是人,以后他死了,投胎了,你跟我家青青还留在这世间,他再怎么转世也不再是你儿子了…”

  万家佛闻言,脸⾊突变,怒暍:“住口!”

  严小夏吓得几乎弹跳起来。

  “爹!”小四远远看见亲爹恼火,连忙挣脫娘的手,奔过来。“爹!小四洗好了!”投进他的怀里用力抱住他。

  万家佛闭上眼眸,抱住自己的儿子,抱怨道:“小四,你可好,还有你娘帮你洗背呢。”语气与之前的怒火冲天大不相同。

  “娘还不止帮我洗背,娘还陪我洗呢。”

  “…娘陪你洗?”

  “是啊,娘帮我洗,弄湿了她的衣裙,⼲脆就一块洗了。”

  “…真好啊。”那声音有点泛酸。

  “爹,换你洗了。”小四连忙帮爹翻出衣物,嘴里说道:“娘也可以帮爹洗背啊。”

  万家佛马上抬眼看向徐步走来的妻子,眼神充満贪婪。

  “好啊,小四说的,娘当然会做。”马毕青笑着接过小四递过来的衣物。“小四,要睡了,你要睡在车上还是树旁?”

  “今儿个挺凉的,我想睡到树边。”

  ⺟子先合力铺好长毯,等小四睡在上头后再盖上披风。她亲了他小嘴一口,低声说:“小四真懂事。”

  小四轻轻搂了她的脖子,附在她耳际说:“娘,你今天不用陪我睡,你陪爹就好了。”

  马毕青摸摸他柔软的脸颊,等他乖乖闭上眼后,她起⾝向万家佛伸手,扬眉忍笑:“相公?”

  “我可没要求,是青青你自个儿…主动的哦。”万家佛有点拽。

  “是。是我好想帮佛哥哥洗背的。”在外人跟小四面前,她一向很给自家相公面子的。

  “既然是你求我的,我就勉为其难让你服侍一下好了。”他真的露出勉強的表情,任她拉着手,两人若无旁人地消失在黑暗之中。

  严小夏呆呆地站在原地。

  突然之间,看见树旁有个东西在蠕动,他吓了一跳,定睛一看,看见小四努力地撑直⾝体、很像是一条硬挺挺的⽑⽑虫。

  “…你在做什么啊你?”

  “小扮哥,我在努力长大!”

  “啊?”这一家子是不是有点病?书生一眨眼就能笑颜迎人,儿子以为装得很像⽑⽑虫就能长大?

  “我努力地伸直,明天就可以长⾼一点,每天都长⾼一点,很快就可以长大了。”

  “长⾼…”如果这样子就可以长⾼,天底下就不会有矮人一族了。

  见小四还在努力地伸展,他耸耸肩,正要随处躺下来‮觉睡‬,听见小四说:“小扮哥,你要不要一块睡,我这儿有披风,很暖和呢。”

  “唔…也好。”严小夏马上滚进披风里。“小表,你一个人睡很寂寞吧。”

  “没关系。”小四笑道:“今天娘要哄爹,我一个人睡也没有关系。”

  “哄书生?”书生要能随便被哄哄,今天他早就爬上他的床去翻云覆云了。“小表头,你们家真奇怪,明明在逃命,为什么不害怕?还成天黏来黏去的,很不合常理耶。”

  小四眨了眨眼,看着严小夏,说道:“我好害怕啊,好怕爹娘会不在。可是,爹从地府里救了娘之后,跟我说,咱们讨回娘,不是要让娘担心受怕的;咱们讨回娘,是让咱们能回到以前一家子快乐地生活。小四现在很快乐,有娘在、有爹在,虽然还是很害怕,可是,能看见娘会说话会动,小四就很⾼兴了…讨厌,小扮哥,爹跟我说,堂堂男子汉不能哭的。”拼命眨回泪。

  严小夏呑了呑口水,看他眼眶含泪。“小表,我不哄人的我不哄人的。”别缠他,拜托!

  小四用力抹去眼泪,咧嘴笑:“爹说,咱们在找个地方,找到了,以后就没有人追我们了!爹娘我都能在一块了,小扮哥也一起来嘛。”

  “…你眼泪没有必要这么快缩回去吧?”是不是小孩啊!这样会没人疼的吧!

  “小扮哥,明儿个早上起来你要帮我看,我有没有变⾼哦?娘每次都说有,可是,我怎么仰⾼头,爹一个手掌就把我庒下来了。我怀疑娘的眼睛有问题。”

  “…”书生,你的儿子好像有点像小笨蛋耶。

  “爹现在还在生气吧,不过没关系,娘在他⾝边,爹可以把不快乐的事分一半给娘,爹就能开心点了。”

  “听不懂。”真的听不懂。书生的快乐不就是他一人的,怎么分?

  “娘说人人都是这样的。小扮哥,你一定也有的,对不对?小四得长大了才会有。”

  “我没有!我就没有啦,怎样!”心底无端火了,严小夏⼲脆翻⾝背对小四,埋头就睡。

  小四无辜地看着他的背,虽然不明白今晚为何爹跟小扮哥都要生气,但还是乖乖地躺好…稍微移动一下小⾝体,跟小扮哥背靠背睡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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