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翌曰大清早,城门口异常热闹,挤満了人嘲。他远远的看着,可以瞧见⾼墙上悬挂着一赤裸⾝体的男子,⾝上有长布一一列出冒充神佛之后所行之罪。
“是真的吗?他真的是人,而不是神?”有人吃惊叫道。
“他要真是神,为什么会悬挂⾼墙自己下不来?难怪…难怪我家女儿服了他的符咒一命呜呼!原来是没用,他还骗咱们说是小女罪孽太深才度不过…。”
“对对!我家也是!难怪我那娘老最近一直病重,我特地买了三张符咒,一点效也没有…。”众人不停的交头接耳、指指点点,却无人上去将他放下。
冷豫天慢步走回客栈,路经饰店,忽然停下。
“爷想要点什么?”老板嘴在问,眼睛却放在远处的城门⾼墙上。
他瞧着桌面摆设的东西,拿起其中一样算帐。见到老板⾝后的墙上挂着一块方方正正的红帕,上头绣了一对鸳鸯。
“唉,早该猜到神不会在这种小城出现的,害我花了这么多银子供奉他!”老板愈想愈气,收了钱,连忙把店门关上。“我要去讨回来!他的金⾝我也有分,要让别人先抢了,那怎么划算!?”
冷豫天也不理他,迳自走回客栈。客栈空荡荡的,显然都跑去了城门口。他上二楼,推开其中一间房门。
挽泪连忙拾起脸。“怎样?”
“你的做法足够让他混不下去了。不过,人有信仰心,没多久,若是有其他人再冒神名出来,依然会被骗。”
“若是冒充神名做好事,那无所谓。要是再骗财骗⾊,将来咱们再遇上,看见一个就整一个,看见一双就整一双。”
他微笑,从怀里拿出刻工细致的木梳给她。
她一呆,结结巴巴的:“这…这…。”她有点颤抖的轻触木梳。“木梳我有了啊…。”
“我知道,但那是你娘留下的遗物,该好好保存,再者,那也不方便梳理你的头发。”
“那…这是要送我的吗?”
他应了一声,她的眼眶一红,连忙背对着他坐下。
相处久了,多少有点心意相通,他走至她⾝后,拆开她的绑发,轻轻梳起。
“这木梳…。”她的声音有些哽咽,连忙清了清,低声说道:“真好用。”
她端正坐在椅上,两拳搁在膝上。这是第一次她心爱的男人送她东西。
旧木梳、匕首、断发皆是她硬讨来的,只有这个新木梳是他送的,活了数百年之久,第一次有人心甘情愿的送她东西。
“你在抖了,挽泪。”
“我…我冷嘛。”她紧紧闭上眼,用力咬住唇。
忽地,她感觉他不再梳她的头,有抹阴影罩在眼皮上。
他绕到她的前头,微笑。“挽泪,你张开眼。”
张开眼会流下泪来,她等了一会,终于把眼泪逼回去才缓缓张开。
她看不见他,因为盖了件帕子在头上,正要拉开它,他忽然撩起帕子,他的脸庞露在她的眼前,正温柔笑着。
“我掀了你的红帕子,天地为凭,现下你是我的妻,我是你的夫,夫妻夫妻,人间夫妻就是这样了。”
她半启朱唇,盯着他与那红帕子。
“你…。”脑海里想起一年多前在山林之中巧遇新娘子,新娘子给她盖上红帕,他却不肯掀。
如今,他掀了,是真心当她是妻子了。
她的眼泪终究忍不住溃堤。
“我不在乎有没有正式的名分,只要…只要你肯爱我,我就心満意足了…。”她一直以为夫妻的名分在他眼里是虚名,有没有他都不介意,但他做了,这表示他有心在她⾝上。
她用力抹了抹眼泪,眼泪又掉落。
冷豫天轻轻拥紧她,喃道:“但愿夫妻名分不止十来年。”就算他的赌失了准,他即使穷尽所有心力也要再一次延长她的寿命。
“嗯…。”她的脸微微泛红,有点紧张的仰起脸,闭上眸子。
他失笑,附在她耳边低语:“以后住客栈,不必再共处一室分两床了。”他轻轻在她脸颊烙上一吻,缓缓移到她的朱唇。
她虽不明白他为何改变主意,不再劝她清心寡欲,但可不会蠢到去问他,她环上他的颈子,用力吻亲他。
半晌之后,门忽然被推开,谈笑生兴匆匆的叫道:“我准备好了!这一回别再想摆脫我,我是跟定你们了…!”忽然傻眼了。
冷豫天拾起脸望着他,一点也不知羞的微笑,挽泪则眯起银眸。
“呃…。”谈笑生眨了眨眼,又再眨上几次,徐缓露出僵笑,慢慢的说道:“就当我没进来过,请继续吧,谢谢。”他顺手带上门,先闪人。
再过六年后“牛⾁一斤,馒头五个,再搭配点素菜,马上带走。”
客栈的楼台前站着一⾝儒衣的男子。他的脸是娃娃脸,看不出究竟几岁,眼角有深刻的笑纹,显示他是爱笑之人。
如今,他不再笑,反而愁眉苦脸的。
“客倌,厨房马上来,您先来点茶尝尝。”小镇的午后,客栈里人不多,掌柜闲来无事,替他倒了一杯茶,随口问道:“您是打外地来?”
“是啊。”
“您瞧起来很失落呢,是不是有什么伤心事呢?”掌柜张大眼睛,拉长耳朵,倾了半⾝越过楼台望着他。
他叹了口气。“伤心事是有一件。虽然没明说,但我也知道这些年来是我死皮赖脸的不肯走,跟着他们走遍大江南北。”
“她们?”原来是一个茶壶配两个杯子啊,小镇三姑六婆少,只得自己上阵讨些茶余饭后的话题。“她们现在嫌弃公子了?”
“没,嘴里是不嫌弃,但有我在,总是唐突了些。我厚着脸皮跟着他们云游,原先图的是新鲜,有他们在的地方,总是能瞧见许多人间事。后来,我舍不得走,为的不是新鲜,而是对他们有了感情。你知道的,感情这档子事不是说放就能放的。”
“定是,这是当然。您对她们有感情,她们应该回报才是。”
“什么回报!他们没明说,但神与人终究有缘尽的时候。”没发觉掌柜突然像看疯子一样的瞪着他,继续说道:“这些曰子我总觉得,他们要走了,就算这一回我再死皮赖脸,他们也不会再将我纳作同伴了…。”又叹了口气,正要拿茶解渴,却扑了个空。
“茶…茶呢?”柜台上空无一物,掌柜避得远远的,同小二挥挥手。
“快把东西给他,赶人啊!这人是疯子,他说他见到神了,神要这么容易让这小子见着,我这活了五十来岁的老头不早得道升天了!”
“等等,等等…!”怀里被塞进油纸包,随即被推出客栈。“喂喂!有没有搞错?我有福报,你有吗?你这尖酸老头儿…哎哟,谁推我!”腰间被狠狠撞了下,他低头看见一个小孩儿跌进他怀里。
他连忙稳住⾝体,扶住小孩纤细的肩。
“你这小表怎么搞的?什么人不好撞,来撞我?也不瞧瞧你有几两重,别说撞倒我,我先把你撞飞天去…。”唠叨的话还没说完,客栈隔壁葯材店的老板气冲冲的走出来,拿着扫把,怒叫道:“滚滚滚!不要再回来!你这小表敢偷葯,要不是念着你缴了几两银子,我早就拿你见差爷!”
“我没有偷!”小孩叫道。
“没偷!怎么会在你服衣里发现店里珍贵的葯材?”老闷斥道:“你是想你娘偷渡回去吗?你娘那病表还能撑得了几年!傍她,是浪费了上好葯材!”
小孩一听他诅咒娘亲,马上扑上去打他。“你敢咒娘死!娘是天下问最好的人,你怎么敢骂她死!收回你的话,收回你的话!”他又踢又踹的,葯材店老板也恼了,只手就将他挥开,骂道:“不知死活的小表!算老子大人大量,不跟你计较!快滚快滚,不要逼我叫差爷来赶路!”说完,小孩又扑上来,他一脚踹开,快步走进店里关上门。
“把叔叔的银子还给我!”小孩从地上跳起来,又跑上去用力敲门。“还给我啊!”敲了许久,里头文风不动,他手酸脚也酸了,不由得跪坐在地。
谈笑生看下过去,走上前,用自认最温柔的声音询问:“小弟弟怎么啦?有没有哥哥需要帮忙的地方?”云游四海多年,他仗义的个性不曾变过,尤其跟着挽泪与冷豫天走遍一个又一个城镇,遇见多少人间不平事,他们都会揷手管上一管。
小孩听见有人对他说话,可怜兮兮的抬起脸,谈笑生一见,心脏忽然噗通噗通的直跳,头皮也发⿇起来。
他暗叫声不妙!心知肚明他的癖好发作了。从以前就特别喜欢年轻的小孩子,但从来不敢告诉别人,只能暗自隐蔵在心底。还好他虽喜欢小孩子,但心智还算正常,不会想占为己有或者有什么奇怪的念头,最多就是欣赏、逗着玩罢了。
可是眼前的小孩儿真…可爱…大眼小嘴,差不多八、九岁年纪,小小的⾝子让他的手指动了下,想要搂住他。
他心里是有病吧?幸好没让冷豫天跟挽泪发现,不然一路丢脸丢到姥姥家去,一辈子也抬不起头来。
“小弟弟…。”不由得蹲下地,呆呆的看着小孩的脸,问道:“你叫什么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