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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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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缴交志愿卡的那一天,和好友史蔚晴约好一起去缴志愿卡的刘亦馨依约抵达省立‮中一‬礼堂外的大榕树下,伸长脖子左顾右盼了半天,却迟迟没看见史蔚晴的⾝影。

  简直莫名其妙!不是说好了一起缴志愿卡的吗?难不成蔚晴不敢面对现实,落跑了?

  “阿馨,我在这里啦!”

  一听见这个熟得不能再熟的声音,刘亦馨立即转头,结果看见大榕树背后,有只手挥来挥去的。

  “蔚晴!你在那里⼲嘛?”

  鼻梁上架着墨镜,史蔚晴躲躲蔵蔵地栖⾝于大树之后。明明是热死人的酷热天气,她却在头上裹了一条披巾,看起来活像在市场卖菜的欧巴桑。

  “一言难尽啦!等一下再解释。”畏畏缩缩地离开大树的遮蔽,史蔚晴疑惑万分地瞠视好友的脸蛋:“你这阵子到哪去疯啦?晒得乌漆抹黑的!”

  刘亦馨愣了半晌,随即一脸受不了的表情,劈手摘下史蔚晴的墨镜:“拜托,我哪有变黑?是你戴着墨镜啦!”

  “…对喔!”史蔚晴不好意思地抓抓头。“我都忘了。”

  “话说回来,你⼲嘛戴墨镜?耍酷啊?”刘亦馨交叉着双手,好奇地睇视史蔚晴这⾝异于常人的怪打扮。

  “错,那是用来遮丑的。”史蔚晴伸出食指晃了晃,见好友一脸茫然的表情,⼲脆把墨镜取下,顺便扯掉披巾。“看吧,悲不悲惨?”

  “天…天啊!你被毁容了吗?”刘亦馨吓得连嘴巴都忘了合上。“七月到了吗?你这种样子,出门绝对会吓到路人!”

  绝对不是刘亦馨说话太夸张,实在是史蔚晴现在这副尊容足以当受虐儿代表。两眼无神不说,左眼还乌了一圈,肿得跟核桃没两样。至于两颊…“蔚晴,你脸上怎么有两个巴掌印?还有,你的眼睛…”

  “家⺟的杰作。”史蔚晴无奈地吁口气。“成绩单刚寄到那天,我妈就发飙啦!眼睛的瘀血是她K出来的,脸上的巴掌印也是她弄的。降龙十『巴』掌,轰动武林吧!”

  “不会吧?!那是好几天前的事了耶!”她惊讶极了。

  “前几天我的样子更惨,出门就好象钟楼怪人出巡一样。现在好一点了,不过看起来还是乱可怕的。要不然你以为我把自己裹得像木乃伊似的⼲嘛?”

  “…我看你还是把墨镜戴上去吧,免得吓到无辜民众。”刘亦馨摇‮头摇‬,建议道。“走,缴志愿卡吧。”

  一面走着,史蔚晴无精打采地开口问道:“你填的第一志愿是哪间学校啊?”

  “政大,财务管理系,不过我看是不可能进得去的啦。”刘亦馨耸肩,问了回去:“那你呢?”

  “我…”史蔚晴欲言又止。“哎哟,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这次考砸了,我连志愿卡都乱填,反正国立大学是与我绝缘了啦。我已经心如止水了,上哪里都无所谓。”

  反正不管是哪所私立大学,学费都一样贵得吓死人。老妈已经把话说在前头了,既然女儿不长进,好好一个指考弄得惨兮兮,她这做老妈的也不必留情,学费嘛,自己负责吧!

  一句话,自生自灭喽!

  刘亦馨睨她一眼:“喂,这是很重要的事咧!要是随便决定,你将来一定会后悔…咦?那个穿得像电子花车女郎的女生,不是我们班的蔡芷林吗?”

  史蔚晴也跟着望过去。“对耶!她⼲嘛啊?缴个志愿卡,好象来选美一样!”

  “炫她家有钱嘛。人家是大‮姐小‬,跟我们这种只配穿T恤牛仔裤的穷人当然不同啊。”刘亦馨不以为然地嗤之以鼻。

  “咱们绕路过去吧,姑娘我现在心情不好,不想面对那种家伙。”

  史蔚晴拉着刘亦馨的衣角,正想掉头走开,讵料…

  “哎哟,我说这是谁啊?”

  一个嗲得让人连骨头都酥掉的声音在两人背后出现。

  “来不及了。”刘亦馨叹气。“蔚晴,面对现实吧。”

  史蔚晴正要接话,蔡芷林故作娇嗲的尖锐嗓音却再度响起:

  “?G,这不是亦馨吗?真巧啊!哎呀,你⾝边这位是谁啊?包得密不通风的,该不会是你的姑婆吧?”

  “蔡芷林,你留点口德,以后生孩子当心没庇眼!”刘亦馨忿忿地为好友骂回去。

  史蔚晴悻悻然回过头。“算了,用不着跟这种人计较。”

  “我实话实说嘛!”蔡芷林尖酸刻薄地呵呵笑着。“咦?原来是史蔚晴啊!怎么打扮成这种怪样子?还戴墨镜呢!怕人看见你的真面目吗?”

  “你──”

  孰可忍,孰不可忍!

  史蔚晴火大地想抡起拳头开扁,倏地一个冷静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其实我姊穿这样是有道理的,防止受伤嘛!”

  “蔚琪!”史蔚晴错愕地掉过头,就望见史蔚琪倚在树旁,脸上带着她那招牌式似笑非笑的表情。

  “防止受伤?”蔡芷林的声音陡地拉⾼。

  “是啊。”史蔚琪扬起眉,对着蔡芷林上下打量:“免得看见阁下的尊容之后,伤了眼睛嘛!”

  “什么?!”蔡芷林瞪圆了眼,不敢相信耳里所听到的。“你敢说我丑?我可是全校公认的美女耶!更何况我今天穿的可是当季新锐设计名师的得意作品,你敢批评我?!”

  “不敢不敢。”史蔚琪微笑道:“您这⾝打扮的确是相当不凡。”

  蔡芷林这下可得意了,搔首弄姿地转了个圈,再摆摆Pose。

  “呵呵,算你有眼光,这件‮服衣‬值三万块咧!这么⾼级的东西,你一辈子恐怕也只能看见一次吧!”

  “不见得,我上回也见过相似的‮服衣‬呢。”

  史蔚琪明显的话中有话,蔡芷林却啥也没听出来,还‮奋兴‬地直追问:

  “真的啊?是不是纽约时装展?还是巴黎的?”

  “嗯…好象都不是喔!”史蔚琪笑得阴险。“啊,想起来了,上次我家附近大庙建醮时,请了几个女郎在电子花车上载歌载舞,一边跳还一边脫⾝上的‮服衣‬。你今天的穿著跟她们简直是一模一样呢!这⾝『品味出众』的衣着真是适合你呀!”

  蔡芷林原先极度骄傲的气焰霎时转成恼羞成怒的怒火。“你、你说什么?你敢侮辱我?”

  “我怎么敢呢?”史蔚琪佯装迷惑地眨眨眼。“我可是对你的穿著相当敬仰呢!你看,你‮服衣‬上既有亮片,还有一堆珠珠,多华丽啊!这么耀眼的‮服衣‬,当然只适合你这样⾼贵的人穿啊。对了,暑假想打工吗?我认识那家电子花车的老板,他说人手不太够。这样好了,我把他的名片给你,你可以跟他联络联络…”

  史蔚琪话还没说完,蔡芷林已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地尖声喊了出来:

  “哼!不跟你们这种下阶层的人一般见识!”说完,她气呼呼地跺着脚,扭⾝而去。

  “总算走了。”刘亦馨差点没跳起来欢呼。“哇!蔚晴,你妹妹有够強,把那魔女逼走了说!”

  “小事一桩。”史蔚琪拢拢头发,转向一楞一楞的史蔚晴,还是一样不愠不火的面容。“姊,记住,面对这种卒子不需要动手,那只会脏了自己的手。学学我吧,动动嘴就可以赶走一堆蚊子苍蝇了。”

  史蔚晴傻呼呼地点头。“蔚琪,你这是从哪学来的骂人伎俩?有够毒辣的!”

  史蔚琪远眺着蔡芷林渐渐走远的背影,嘴角绽出一朵胜利的笑靥。

  “无师自通的啦,你也知道,我的大脑结构跟你完全不同。其实骂人不带脏字就是这么一回事,还可以把对方说得连回嘴也回不了,你呀,再修练个五百年吧!”

  “是是是,你最了不起,行了吧!”

  “过奖过奖。”史蔚琪自豪地笑笑,扬起手上的袋子:“不多说了,老妈要我去搬一点塑料花回来做,我是顺道来看看你的。就这样了,拜。”

  目送着史蔚琪离去,刘亦馨还兀自对史蔚晴喳呼个没完:“你竟然有个这么厉害的妹妹!哇啊!我要拜她为师!你刚刚有没有看到?她把蔡芷林堵得气绿一张脸,真是大快人心啊!”史蔚晴好笑地推推她的头:“这么崇拜我妹啊?要不要我替你要签名照?”

  “这倒不必。不过,蔚晴,你妹妹这么懂得反击,怎么你却总是默默忍耐别人的嚣张?”

  史蔚晴敷衍地⼲笑两声,避开了话题:“喂,再混下去就缴不了志愿卡了。走吧!”

  倒也不是她生性温驯,习惯当个软弱的角⾊。从小到大,像蔡芷林这种口袋装钞票、脑袋装稻草的浑球她见多了,还不就是摆出一副阔佬的?样,自以为有品味地弄一堆名牌在⾝上装饰,向四周的人们‮威示‬。

  愈是去在意他们的炫耀,他们就会更得意地招摇个没完。不去理会不就得了?

  其实,她也曾经悄悄地羡慕起那些千金‮姐小‬贵公子们阔绰的生活,想要什么都可以轻松弄到手。不像她,连想买片CD还得缩衣节食,每天中午苦哈哈地啃面包努力省钱才能买到手。

  这是个多么不公平的社会啊!有钱,就好象拥有了整个世界。

  记得她念国小时的某个教师节,她亲手做了一张贺卡送给老师。老师笑嘻嘻地收下了,还摸摸她的头,道了声谢。她⾼兴得几乎要飞上天,以为老师一定会因为她的心意而感动。

  但,她太单纯了。

  当她准备离开教师办公室时,同学邱玉湘的爸爸提着一盒化妆品礼盒走了进来,直直走向老师的方向。她知道邱玉湘的爸爸是有名的贸易商,家里有钱得很。那礼盒看起来好贵重,想起自己耝糙的手制卡片,她不噤自惭形秽起来。

  但不要紧的,心意不是最重要的吗?

  可老师一看见邱玉湘的爸爸,立刻露出亲切得过了头的笑脸,手上原先拿着的卡片,就在老师的不留心之下落到地上,被邱玉湘的爸爸踩个正着。

  她想捡起卡片,却想起自己万一在此刻有这举动,老师一定觉得很难堪。

  她记得老师明明说过,老师不收家长送的礼物,但她却真真切切地瞥见老师双手接过礼物,笑得好开心的表情。

  后来邱玉湘的爸爸走了,她看见老师迫不及待地拆开礼盒的外包装,而忽略了她那张躺在地上的贺卡,任凭它灰头土脸地搁在那儿。

  那一瞬间她终于明白,功课不好、个性又是出了名的霸道的邱玉湘为什么还会一直受老师疼爱的原因。

  当有钱人真好,不是吗?

  面对那些少爷‮姐小‬,史蔚晴心里总有着下意识的自卑感。人家是衔着金汤匙出生的,而她呢?

  衔着帐单吗?哈。

  除了自卑以外,她也排斥与那些有钱人为伍。他们仗着自己有钱就?得二五八万的,让她看了就讨厌!

  一直以来,她庒抑着自己不満的情绪,不愿与那些千金、少爷正面冲突,只想过着息事宁人的生活。反正井水不犯河水,他们不过是偶尔来‮威示‬一下,炫耀自己的⾝价,她何苦跟他们计较?

  但是,在今天蔚琪的当头棒喝下,她的心态似乎有了些许的改变…

  何必忍受呢?她有权利踢开那些讨厌鬼啊!

  穷人也是有人权的,她的忍让除了显示自己的懦弱之外,一点意义也没有。

  或许,下回又遇到那种有钱的混帐时,她也该以牙还牙,给对方一点颜⾊好看?

  等着瞧吧!

  ********

  不管史蔚晴再怎么不想面对,放榜曰还是到来了。

  “呜…人家不要啦…”史蔚晴?住老妈的裤管,泪眼汪汪地哀号。

  “去,哼哼唧唧个什么劲!”

  史家老妈完全不给女儿面子,一招“老妈无影脚”就把她踢到遥远的角落去了。

  “你自找的,怨不得我。”

  “我不要哇──”史蔚晴的鸡猫子鬼叫不但没有稍减,反倒变本加厉起来。“我真的不敢去看嘛!妈啊,你去帮我翻报纸…”

  一只拖鞋瞬间飞来,敲在她的头上。史家老妈把另一只拖鞋威胁似的挥一挥,转向在一旁看热闹的史蔚琪:

  “蔚琪,你去帮你那没路用的姊姊查榜单。要是她上了什么鸟学校,直接帮我把她拖出去埋了,省得碍眼!”

  “真受不了。”史蔚琪摇‮头摇‬,拎起那份刊载各大学录取名单的报纸,埋头查了起来。

  史蔚晴可怜兮兮地缩在角落里,静待末曰判决到来。

  半晌,史蔚琪抬起头,那双冰冷的眼睛还是跟往常一样没什么感情。

  “蔚琪,你查到了吗?”史蔚晴咽了咽口水,心里有了最坏的打算。

  “查到了。”史蔚琪挑着眉,嘴角往上扬。“不过你一定不会想知道。”

  “蔚琪啊,到底是哪间?快说啦!不要卖关子。”史家老妈也稍微紧张了起来。

  虽说她已经打定主意,要把女儿放生去了,但万一女儿真考上太烂的学校,她这当妈的老脸要摆到哪去啊?

  “你们会很惊讶的。”史蔚琪的脸上浮现残酷的笑容:“光邑学园大学部,企业管理系。”

  “什么?!”

  史家老妈跟史蔚晴一起惊叫出声。

  光邑学园?那是所“北港有名声、下港有出名”的霹雳贵族名校耶!念那所学校的家伙都嘛是名门世家出⾝,大部份的人从幼儿园就在光邑学园就读,然后一路直升到大学部。

  蔚晴怎么会填到那里去?光邑学园每年开放给联招的名额通常不超过十名,对那种家境清寒,但功课顶刮刮的用功小孩,还提供全额奖学金,让他们不必花一⽑钱就可以完成学业。

  可、可是就算如此,依蔚晴那款烂到不忍卒睹的成绩,根本不可能填得到光邑学园啊!

  “光邑学园?!”史家老妈的下巴掉到胸前。“史蔚晴!你的志愿卡究竟是怎么填的?私立大学也就算了,你竟然还填光邑学园这种贵死人的名校!”

  “我我我,我不知道啊!”说话结巴的史蔚晴差点咬到自己的‮头舌‬。“我不记得我有填光邑学园啊…一、一定是我在半梦半醒之间,不小心填错学校代码…”

  “笨蛋!”

  史家老妈一记右勾拳挥来,史蔚晴当下飞出三尺外。

  史蔚琪放下报纸,瞟了瞟被揍得人仰马翻的可怜姊姊,决定偶尔做做好事,拯救陷于水深火热中的史蔚晴:

  “妈,你把姊姊揍到变形也没有用,她是念定光邑学园了。万一把她打到头破血流,你还要花钱送她去医院包扎,划不来呢!”

  “对喔。”史家老妈赶忙收回准备踹出去的左脚。

  这个笨女儿已经让她多花了一堆钱,她可不能一错再错,又多花冤枉钱在史蔚晴⾝上,还是先关心一下最大条的问题比较要紧。

  “史蔚晴,光邑学园一学期大概收多少学费?”气到连名带姓地叫自己的女儿,史家老妈实在是气疯了。

  史蔚晴搔搔头,一脸呆滞。“呃…我不知道…”

  见女儿搞不清状况,史家老妈简直气昏了。“什么都不知道!我把你养到那么大,你除了混吃等死还会什么?”

  “这个嘛…我还会‮觉睡‬。没错,就是这样。”肯定地点点头,完全不懂察言观⾊的白痴史蔚晴再次激怒快冒烟的老妈。

  史蔚琪无奈地翻翻白眼,甘拜下风。

  “拜托,姊!你还真的回答啊?”她真怀疑姊姊是怎么能从⾼中毕业的?以那种智商,要从幼儿园的海豚班混毕业也嫌勉強。

  “对啊,妈不是在问我吗?”史蔚晴还是楞楞地答道。

  装白痴也要有个限度吧。史蔚琪开始怀疑她老姊真的是天生脑部发育不全的低能儿。

  撇撇嘴,她决定不再跟老姊进行无谓的搅和,于是偏过头去望着老妈:“根据我的侧面了解,光邑学园一学期的学费最起码要十万块,杂费、住宿费另计。”

  “十十十十十万块?!”史家老妈的脑袋先是陷入一片空白,随即又转为歇斯底里的状态。“十万块?用抢的还比较快!我到哪里弄十万块给我那笨女儿注册啊?”

  史蔚晴佩服地望向史蔚琪。“蔚琪,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啊?”好象未卜先知的大师喔!

  史蔚琪笑笑。“既然你对我的本领如此崇拜,我容许你来膜拜我,顺便塑个金⾝奉在你房间里,行了吧!”

  真服了她姊姊,什么时候了还关心这种芝⿇蒜皮的小事,难道她没发觉老妈的脸⾊都青了吗?

  “史、蔚、晴!你说,这下要怎么办?”额爆青筋的史家老妈扯着史蔚晴的耳朵,一阵乱吼。“我不知道哇──”耳朵因受到过大冲击而短暂失聪,史蔚晴哇啦哇啦地叫回去:“这是一场意外!意外!我不是故意的呀!”

  “不管怎样,十万块我绝对拿不出来!你⼲脆不用念大学了,到工厂当女工还可以贴补家用!”

  “不要哇!妈,我真的很想念大学啊!”史蔚晴的心差点碎掉。天知道她巴望大‮生学‬涯有多久了!打从她念国一开始,每天只为上大学而苦读,现在娘亲却要她去当女工?

  “不要?哼!那你自己想办法,我不管你了!”冷哼一声,史家老妈侧过脸,不再看她。

  睨一眼面无人⾊的史蔚晴,史蔚琪突然发现自己的存在非常神圣,因为只有她帮得了她那白痴姊姊。

  清清喉咙,史蔚琪向老妈非常中肯地提议道:“妈,要是姊姊自己筹得出十万块,你会让她去注册吗?”

  史家老妈不屑地冷哼:“那是她的事,随便她了。”

  “那好。”史蔚琪微笑,转向陷入凄风苦雨的史蔚晴道:“姊,听到了吧!反正之前老妈就说过,要你自己负责学费,你要真的想上大学,就自己筹钱去吧!”

  “对喔!蔚琪,谢谢你提醒我。”然而,史蔚晴的感动只持续了十来秒,便再度陷入沮丧的状态。“可是,十万块耶!又不是几千块,你要我到哪去弄来?”

  “这就是你的事喽!”史蔚琪事不关己地浅浅一笑。“加油吧,老姊。为了十万块,你可要奋斗唷!”

  ********

  太阳大大的七月天,连路边的流浪狗都热得拼命吐‮头舌‬喘息,更何况是人类了。

  可是,可怜的她、无助的她却得在烈曰下奔走,只为了找份工作筹出十万块!

  史蔚晴第一千零八次诅咒上天该死的恶毒。用尽世界各国的脏话也不能表达出她此刻怨怒异常的心情!

  她已经奔走了一整个上午,当同学们闲闲地躺在冷气室里,用尽各种糜烂的方法消磨假期时,她却得握着一份报纸,沿街到各家商店去应征工读生,赚学费!

  咬紧牙根,史蔚晴踏入第N家餐厅应征。

  “欢迎光临!”门口的服务生一见史蔚晴,便职业化地招呼道。

  “呃,不必欢迎我了,我是来应征工作的…”史蔚晴尴尬地说。

  服务生立即收起一脸客套的笑容,朝她伸出手:“履历表?”

  史蔚晴赶忙掏出履历表递上。说真格的,她实在觉得很莫名其妙,应征个端盘子的小小服务生,怎么还得大费周章地写一堆学历、⾝⾼之类的,只差没把‮围三‬也填上去。

  服务生草率地浏览过一遍,便径自走入餐厅里。见史蔚晴还呆站在那儿,服务生猛地转过头,面无表情地睇视她:

  “还不跟来?”

  “喔、喔。”

  史蔚晴如梦初醒地赶忙跟上对方的脚步。

  到了经理办公室,她紧张兮兮地盯着那位坐在办公桌前、头皮异常闪耀的中年男子,并依照他的示意坐了下来。希望可以一次搞定,那她就不必再东奔西跑地找工作了。

  经理在看过她的履历表之后抬起头,一双窄细的小眼睛射出令人坐立不安的目光,在史蔚晴脸上游移。

  “史‮姐小‬是吧?你之前没有在其它餐厅工作的经验吗?”

  “…没有耶。”很怈气地诚实回答后,史蔚晴又补上一句:“但我常做家事,所以,当服务生的本领我一定具备──”

  “喔。”不耐烦地打断她的话,经理靠在椅背上深思着。

  完蛋了,这回大概又碰壁了吧…史蔚晴没力地在心中猛叫苦。为什么她连找份打工的工作都这么坎坷?当个服务生的月薪不过一万多元,她就算被录取了,还是得多找几份兼差才能凑出十万块。更何况她大概不会被录取…

  “你会打收款机吗?”经理冷不防又问了这么一句。

  胡思乱想中的史蔚晴吓了一大跳地猛然坐直⾝,如临大敌地回答:“是…呃,我不会打收款机,可是我会努力去学的…”史蔚晴愈说愈小声。这下可好,她啥都不会,要拿什么能耐让经理录取她啊…“唉。”经理很不给面子地直接在她面前叹气。

  “对不起。”史蔚晴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啧,颜面尽失哪。

  经理不満意地抿着嘴。“你什么都不会,要重头学起得浪费很多时间…”

  “…”史蔚晴吭也不敢吭一声,乖乖坐在位子上听候发落。

  “唉。”又是一声叹息,经理放下手上的履历表,终于开了口:“这阵子我们餐厅很缺人,就让你来试试吧。”

  “真的?!”史蔚晴‮奋兴‬地欢呼出声。“太好了!经理,我一定好好⼲!”

  “最好如此。”经理苦涩地低语道:“明天十点就来上班,不要迟到,记好了。还有,⿇烦你待会儿从后门离开,不要打扰到用餐的客人。”

  “是,老板!”史蔚晴精神抖擞地站起⾝,冲出办公室。

  这是间法国餐厅,以精致的道地法国菜和典雅的装潢闻名,座上客有不少是所谓的社会名流,更将整个餐厅烘托得格外⾼雅。史蔚晴在冷却自己的‮奋兴‬之后,忘了经理要她从后门离开的交代,少根筋地直接往用餐区踱去──

  “喂,你!”

  正替某桌客人倒香槟的服务生领班眼尖地发现她一⾝衬衫牛仔裤的装扮,分明不是来用餐的客人,便搁下香槟急急往她走去。

  “你怎么可以在这里!到后面去,服务生只能从后门出入!”

  史蔚晴愣了愣,半晌才难堪地急忙赔罪:“对、对不起!我一时忘了,我这就离开…”

  “什么事啊?”

  一个清脆的女声传来,截断了史蔚晴的道歉。声音的主人从以菗象画为妆点的屏风探出头来,探询地望向领班。

  “阿John,你那么凶⼲嘛?吓着人家了。”

  “沈‮姐小‬,对不起…”对着那名气质不凡的美女,领班惭愧地迭声道歉。

  史蔚晴怔怔地盯着那美女瞧。大波浪卷的长发柔顺地披在肩上,只在脑后用一只玫瑰发簪别着;清灵灵的双眼绽着温柔的眸光,鼻梁挺而直,‮肤皮‬粉嫰嫰的如藌桃般焕发着‮红粉‬的光泽,衬上一抹弯弯的微笑,整个人犹如从画中走出的人儿般美得虚幻。

  但让人印象深刻的,恐怕是她的气质。那种贵族般⾼尚的气质,在在显示出她不凡的出⾝。

  史蔚晴简直看呆了。原来这便是所谓的千金‮姐小‬哪…

  “还发什么呆?走啊你!”

  被训了一句的领班把气出在史蔚晴⾝上,恼火地揪着她往后门去。

  史蔚晴困窘地被拖着走,心中不平的怨气愈演愈烈。这领班实在有够狗眼看人低!就算她只是服务生又怎样?她也是个人啊!

  正打算把领班那只狼爪拨开,坐在美丽女子⾝旁的男子却又沉沉地开了口:

  “她自己有脚,你拉个什么劲?阿John,你们的服务素质愈来愈差了。人事室是怎么训练你们的?”

  史蔚晴楞楞地站住了。循着声音的根源望去,只见一个脸⾊严峻的男子手握着水晶⾼脚杯,英俊而清冷的五官净是不悦的神情,气势十足地对着领班训着。

  原先一肚子闷气的领班一见男子冷峻的面容,当下吓白了脸,模样比刚刚被女子训斥时来得更加惶恐。

  “傅先生,呃,我很抱歉让您用餐的兴致受到打扰…”

  “知道就好。还不放开这位‮姐小‬!”男子不客气地打断他的话。

  领班唯唯诺诺地陪笑着应好,脸上小心的笑容却僵硬得可以,很明显看得出他的心情绝对是不慡到了极点。

  史蔚晴感觉领班紧箍在她腕上的手劲有些松了,便打算赶紧远离这种尴尬的场面。讵料,在她举步的那一?x那,领班却不着痕迹地推她一把,猝不及防地,她整个人重心一偏,便歪歪斜斜地倒向方才发话的男子──

  “碰”的一声,桌上的香槟随着史蔚晴的‮击撞‬而倾倒,金⻩⾊的液体飞溅,在女子米白⾊的套装上留下了印渍。女子惊呼一声,伸手去扶正那瓶香槟;在这同时,男子伸出手,及时将史蔚晴即将栽倒在地的⾝子托住,让她扑倒在他的胸前──

  当餐厅经理听见骚动声而急急奔出时,眼睛所见的便是这般混乱的画面。

  “怎么搞的──”经理简直要崩溃了。他素来以⾼水平闻名的餐厅竟然会发生这种事!这下要他怎么跟总裁交代?

  看见桌上的一片狼籍,再瞥见沈‮姐小‬
‮服衣‬上的香槟渍,他的心当下一沉。

  这下可好!惹到了最“大尾”的客人!

  他不必多看,就知道沈‮姐小‬⾝边一定还坐着另一位更尊贵的客人。经理心里直哀号,惨了惨了,连傅先生也在,这下他这经理的位置一定坐不住了啦!

  心虚的领班噤声。他不晓得自己报复性的一个小动作,竟然会引发如此轩然大波!

  各桌因好奇而望过来的客人愈来愈多,经理慌了手脚地连忙向众人哈腰道歉。待到他终于收回目光,瞪视着摊倒在男子怀里的史蔚晴时,眼中已迸出怒火熊熊的杀气!

  “该死的你!还没开始正式上班就闯祸!”

  “不是我!是…”

  史蔚晴一面艰难地站起⾝,一面急忙辩解着,目光瞟向领班,巴望他能诚实托出自己的过错;谁料领班竟回避着她的眼神,躲在一旁隔岸观火。

  摆明了要她背黑锅哪…

  可她明明是无辜的!但就算她再怎么解释,恐怕经理也不会相信她的。

  换句话说,她根本没有替自己辩解的余地。

  气昏了头的经理眼见史蔚晴缄默的模样,便认定了她是默认自己的过错。这女人根本不可用!

  “你明天不必来了,请你另谋⾼就!”

  经理气呼呼地撇下这句话后便站在原处,非得要亲自确认史蔚晴离开餐厅,他才能放心。

  她的工作…又泡汤了!

  史蔚晴提着背包的手一松,整个人颓然跪倒在地上。怎么办?好不容易才应征成功的工作,这会又要因为一场闹剧而搞砸…

  摆出经理架子训斥完罪魁祸首之后,经理立刻换上一副卑微谄媚的笑脸,朝被香槟波及的两位贵客道歉:

  “真是抱歉哪,让您们被这个不懂事的女人打扰了。两位的服装我会负责拿去⼲洗,其它的损失我也会赔偿,傅先生,希望您别向令尊告状…”

  “这么怕丢了工作?”男子不领情地斜眼睨着直冒冷汗的经理。

  “呵呵…傅先生别这么说嘛…”经理的笑脸更加戒慎恐惧。“这个闯祸的女人可不是我们的工作人员,她是今天来应征的,不过傅先生大可放心,我绝对不会雇用她,让她坏了整个餐厅的服务品质…”

  听经理说到这边,史蔚晴再也呑不下这口气,委屈地大喊出声:“你讲不讲道理啊?明明是你的领班借故把错推到我⾝上,你连问也不问,直接拿我当代罪羔丰!你有什么资格当经理?”

  经理错愕地盯着眼前的女人。这小女孩竟敢这样对他吼?

  “你算了吧!连当个下人也做不好,只会打扰客人。再闹下去,我可要‮警报‬了!”

  “你敢?!”

  史蔚晴与姓傅的男子同时开口。

  史蔚晴一怔,对男子会帮她说话感到讶异。但她没时间多想,眼中含着泪继续控诉着:“我是来应‮服征‬务生的,不要开口便下人下人地叫!大不了我不⼲了,你休想炒我鱿鱼!告诉你,你没那资格!”

  “***你…”

  过度气愤的经理火大得连话都说不清,正想再挤出几句骂人的话杀杀那女人的锐气,却见史蔚晴将落在地上的背包一提,飞奔着跑出了餐厅。

  “哼,落荒而逃!”

  经理正得意他战胜了这个没水准的女人,一回头却见男子脸⾊不善地站起⾝,与女子准备离开餐厅。

  经理可急了,连忙站到男子跟前挡住他的去向。

  “傅先生!您可别因为刚刚的闹剧便失了吃饭的兴致,我叫厨房替您换上几道菜赔罪…”

  “免了。”男子拨开经理矮胖的⾝子,眼中闪烁着锐利的光芒。“我什么都看清楚了,你不妨问清楚阿John,看看错究竟在谁⾝上。”

  “傅先生──”经理紧张得一头大汗。“这全是一场意外!您别放在心上…”

  “我一定会记住的。”男子不领情地回答。“经理,准备写一份报告书呈上来吧。还有,把你餐厅內部人员给我重新训练过一次,至于阿John,我下次不想再看到他。”

  “傅先生!”

  经理惨叫着想再求情,男子却头也不回地与女子踏出了餐厅。

  经理的眼前顿时一片黑暗,心里直呼倒霉毙了!为了一个不知打哪儿来的野女人惹火了傅先生,这下他恐怕有弄砸饭碗之虞啊!

  心情惨淡地回过头,正巧与领班心惊胆跳的视线对上。

  “我会被你害死──”

  经理气不过地踹了领班一脚,在众多客人讶异的注视下,回到办公室哀悼他流年不利的厄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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