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楔进山东
目前的局势对満清、对南明来说都是最佳的机会。
对王燃来说,南明內部的军事实力已经得到了统一,随着⻩得功部的归心和与清流一脉达成的谅解,內忧已除…這也是宁国府一案带来的非常意外的好处…否则王燃此次出兵北伐,怎么也得在金陵驻留部分人马防范內部可能产生的意外,根本不可能倾巢而出,再加上山东之役中本来就受到的损失,北伐的效果自然会大打折扣。
现在少了山东的五万人马,却增加了⻩得功的十万兵马相助,也算得上是意外之得。只不过⻩得功的担子明显加重…既要防范来自长江上流的左梦庚,还要扼守金陵,防止其它方向可能会有的攻击。
另一方面,宁国府一案带来的另外一个好处是给王燃的“疑兵之计”提供了绝佳的烟幕弹…王燃、⻩得功两人可以明目张胆地进行战争准备,而不让清军怀疑他们的真正企图。
可以说,南明在內部已经达到了截至目前为止的最好局面,而在王燃看来,外部的时机同样更是稍纵即逝…南明虽然四面皆敌,但敌人的重点却都不在南明的⾝上。尤其是満清,它的兵力布置严重失衡,绝大部分兵力都集中在陕西、山西一带,京北至金陵一线兵力相对单薄。王燃的总兵力虽然较満清为少,但只要运用得当,却可以在這条线上形成局部的优势…王燃的总体战略正是基于对手的這种布置而设。
王燃地作战意图很明确,趁清军主力偏移之机,集中优势兵力吃掉弱势之敌。并打通金陵至京北一线,取得政治上的主动,打乱清军的部署,再来个浑水摸鱼。
如果不能抓住這个机会,一旦清军结束了李自成方面的战斗,必将全力南侵。介时王燃很明显会面临一场“持久战”全力自保尚且不瑕。短期之內肯定没有余力部署如此大规模的北伐。
对多尔衮而言,目前也是梦寐以求的好机会。从內部方面,満清地內部在入关之前就已经乱的差不多了,定鼎京北之后。虽有皇帝的哥哥豪格与多尔衮捣了一阵乱,但很快就被多尔衮镇了下去。目前多尔衮在満清可谓是乾纲独断。故此并不存在一直搅得南明不安的內忧之患。
而在外部,随着局势的变化以及陕西多铎部对李自成部的不断打击,终于打出了一个超级內奷牛金星和一个大汉奷左梦庚。這两位地出现不仅可以使満清得以迅速结束对李自成的进攻,全力对付南明。而且也极力大增強了満清地实力…李自成部下的战斗力不用说,除了真正的八旗精锐,能和李自成部正面较量的队部还真不多,当年号称明军中最具战斗力地吴三桂铁骑也不是他们的对手。至于左梦庚,不管他的战斗力如何,只八十万這个数字本⾝就极具威慑力。别的不说。満清的兵源是不用愁了。
对多尔衮来说更具诱惑的一点也正是出于王燃地部署。在多尔衮看来,明军的兵力部署实在太分散…有十万人马在海外,有十几万人马用于了北伐…満清在总兵力上具有优势,在金陵方向更具备了绝对加十分的优势。只要抓住战机,完全有条件形成对南明军队的分割包围,一口一口吃掉他们。
多尔衮的作战意图同样明确,趁庄子固兵团远征未归,将南明的北伐队部陷在山东,集中优势兵力吃掉河南李岩部与南京⻩得功部,进占金陵,然后再掉过头对付北伐军。
不难发现,王燃和多尔衮在决策上都有一个共同点,都把夺占对方的“首都”当成第一优先序列…這与王燃原本时空中的“斩首行动”很类似。正所谓蛇无头不行,拿下了对方的首脑之地,不仅可以将对方的组织变成一盘散沙,打乱相应的军事部署,其具备的政治意义以及由此产生的连锁效应更是无法计算。
依据王燃原来时空的历史记载,満清攻占京北后,江北的明军便完全丧失了斗志,即便只是面对百人规模的清军小队,各地城池也是要么迎敌纳降,要么溃逃南方,其情景与当年曰本鬼子侵占我华中时出现的“一人占据一县城”的情况非常类似。而在満清攻占留都金陵之后,除了极少数忠义之士尚有抵抗之外,整个士大夫阶层都完全放弃了抵抗,军心、民心消失殆尽。
王燃、多尔衮两人的如意算盘打得都很响,但是一场战争下来总得分出个输赢,不可能两人都如愿…互换都城之事大多出现在游戏之中。
依据后世军事专家对此战的复盘分析,在战争的开始阶段,也就是王燃刚发动北伐之时,两人的机会差不多持平。也就是说,双方其实都有机会实现自己的目标。
需要指出的是,這种机会上的持平主要是指报情、实力等方面的综合持平…虽然王燃占了先手之利,但在总兵力上却处于绝对的劣势,而双方在决定战争进程最重要的报情方面都存在着重大漏洞。
王燃、多尔衮其实在军事有一个共同点,都秉承“你打你的、我打我的”战术观点,因此在报情的侧重点上各不相同…毕竟报情系统的力量都有限,不可能做到面面俱到。
多尔衮自不用说,收到牛金星反水的报情之前,重点都是放在了李自成方面。而且由于王燃的若⼲层“疑兵之计”使得他对王燃的兵力布置并没有做到知之甚详,对王燃的真正作战意图也不了解…在王燃出兵北伐之后,多尔衮还一直以为王燃的目标仅仅就是光复山东、窥测京北。
而王燃为配合自己的战略,也是将敌情重点放置在了京北一线,重点搜集北至山海关、南到徐州的清军实力分布,对左梦庚、李自成、多铎等势力仅限于外围的扫探,象左梦庚、牛金星两人反水這样的对战局可能引起大巨波动的报情并不知情。因此更无从了解多尔衮的作战意图。
事情说起来颇有几分喜剧⾊彩…正是因为两人均不愿被别人牵着鼻子走的性格打法,以及两人对对方作战意图的不了解,在战争的初期,双方都在不同程度上对对方颇有些“正中下怀”的作战部署感到了疑惑和一丝窃喜。
尤其当這种“正中下怀”的部署是对手被自己“带”出来的时候,這种疑惑与窃喜混杂的心情就更加明显…别的地方不说,山东的局面就正往這个方向发展。
洪承畴不愧是前明为数不多的军事大家,更不愧是満清的好奴才…他充分领会到了多尔衮“拖”住北伐军,为大队部进攻金陵争取时间的意图。
在洪承畴拟定的“节节抵抗、步步设防”战略战术中,将兵力沿德州至徐州一线铺开,据城坚守,并给各地驻军规定了守城时限,如小城守两天,中城守五天,大城守十天等,根据他的计算,這一路上大小城池十余座,不仅可以最大限度地拖住明军的进攻时间,还可以通过以守对攻,消耗明军的有生力量…从前期的作战效果来说,這一策略显然是成功的。北伐军简直就在按在自己的思路在行动,虽然由于自徐州至兖州一线全是小城,消耗不了明军多少兵力,但在时间上却超额完成了指标。
“大人,摄政王给了我们三十天的任务,我们已经完成了十天…剩下的简直太轻松了…”洪承畴的一名手下抑制不住満脸的奋兴对洪承畴说道:“不用别的,单兖州、济南、德州三座重镇就完全可以…”
“二十天…”洪承畴不屑的一笑:“只济南我就可以守二十天以上!”
洪承畴這话倒不算狂妄,济南地处要冲,是山东最大的城市,洪承畴在此部署了近三万人马,并亲自坐镇此处。
洪承畴的运气不错,济南是王燃所部山东军团的大本营,洪承畴在山东之役中打了一个措手不及,孙光宗只来得及炸毁了济南城防的火炮和部分火器,还有一大批自制“万人敌”、却没来得及销毁,被洪承畴缴获…洪承畴对火炮倒不在意,他的队部本就配备着几门红衣大炮,现在再加上這些守城利器,虽然王燃所部有十万之众,但想要在二十天內拿下三万人驻守的济南城,却真的不是一件容易之事。
洪承畴是王燃北伐路上的一根钉子,王燃想要进军京北就必须首先处理好洪承畴這五万兵马。否则即便是打到了京北城下,洪承畴的回防也会使北伐军受到来自背后的威胁。
但洪承畴确实不是那么好对付的。随着北伐军的进抵兖州城下,洪承畴对队部进行了进一步的规划,将其“节节抵抗、步步设防”、以守对攻、拼消耗的作战理念发挥到了极致,对麾下五万人马做了最适宜于拖时间的安排…沿北伐军的必经之路,在兖州部署一万人马、在济南部署三万人马、在德州部署一万人马…這就像是在一条直线上一字排开了三个节点,颇有些一字长蛇阵的意思,节节相合、首尾呼应。
洪承畴同时下达了死命令,各城没有他的命令一律不准出城迎战…自己目前這一阶段的任务是拖时间,這样做明显可以将风险降至最低。
“大人的安排真是妙到毫颠…不仅可以防住正面的北伐军,便是贾宝玉真的领着青州兵从侧面进攻济南,這三万人马也足够应对…”济南城墙上,洪承畴正率领手下员官视察城防,手下甲赞叹道:“以此三座重镇为依托,别说守二十天,一百二十天也没有问题…”
“兖州有什么消息吗?”⾝着一袭文士长衫的洪承畴嘴角噙着略带⾼傲的笑容,背负着双手、眯着眼睛远眺着南方,竟有一种儒将的气质:“北伐军有没有开始攻城?他们还在邹县吗?”
邹县是紧靠着兖州城南地一座小县城,此前北伐军的最后一个动作便是攻陷了那里。
“攻城?肯定没有!”洪承畴的手下乙语气中満是嘲弄:“说起来。那些北伐军也着实可笑,居然在邹县开始整修城防…据密探回报,城上已经准备了不少的火炮和万人敌,摆明了是想防守…真搞不清楚他们這是想要继续‘北’伐还是想防着我们‘南’伐!”
洪承畴的战情准备工作相当充分,报情传递畅通无阻,关于北伐军的动态倒是能及时掌握。一时间众人都狂笑起来。说实话,北伐军地這一举动怎么看都显得很幼稚…邹县毕竟只是一座小城。战略地位也不強,而更重要的是,整修城防需要大笔的时间,它还没修好。金陵城恐怕已经被打下来了。
“大家不可轻敌!值此关键时刻,不可有丝毫疏忽…以防对方有什么阴谋诡计!”洪承畴正⾊说道。不过他眼中露出的笑意显然暴露出了他的实真想法。
“我倒是希望那帮笨蛋一直修下去…”手下丙笑着说道:“這样我们什么也不用⼲便可以完成摄政王交代下来的任务了…”
希望毕竟只是希望,并不能完全代表现实…手下丙还想再说上两句,一名小校飞奔上来。
“报!”小校单膝点地:“明军已经出了邹县,正向兖州行进!”
“来得好!”洪承畴一拍城墙。转头吩咐到:“通知下去,一旦明军开始攻城,便按计划出动骑兵从背后不断袭扰敌方阵营,策应兖州地防卫…”
从兵力上说,明军的总兵军近十万,是兖州守军地十倍…长时期地守住兖州自然是不可能。但在济南的协防下,守上十天绝对不成问题。
“兵书有云,‘三则攻之、十则围之,…”手下丙再次畅想起美好的未来:“要是明军打這个算盘就更好了…兖州城的补给足够再挺上二十天地…”
手下丙再次失望。
北伐军的做法透着強烈的莫名其妙,它既没有“攻”、也没有“围”而是选择了“绕”
“‘绕’?”洪承畴一皱眉,看着面前再次前来报信的小校,有些不确信地追问了一句:“明军‘绕’过了兖州城?”
也难怪洪承畴感到疑惑,一般情况下“绕”应该说是一种极其不明智的做法,這无异于孤军深入…在兵力占优的情况下,大队人马自然是可以绕过必经地城池,但此后的补给问题就⿇烦了…被绕过的城池守军即便不敢主动出击大队部,也完全可以形成对对方补给线的冲击,截断对方的后援…没有了援助补给,你的大队部不是孤军又是什么?
“是的,大人,”小校确定地回答道:“明军已经‘绕’过了兖州城,正向泰安逼近!”
洪承畴等人全都一怔,虽说明军可以轻松地拿下守军不多的泰安,但這又能怎样呢?…前有济南、后有兖州,两座重镇都不是轻松可下之地,明军這不等于主动把自己置于两面被包夹的死地吗?
“立刻通知出援的骑兵返回济南待命…密切关注明军的动向,随时通报!”洪承畴皱着眉头思索了一会儿,命令到。
对方既然不打算攻城,想从背后袭扰的打算自然就落了空…让這些骑兵正面和十万人打野战可不是一个好主意。而在理不清对方脉络的情况下,采取以静制动的策略显然是最稳妥的方法。
“依标下看来,最好就让這些笨蛋打下泰安城,”手下甲得意地发表着自己的见解:“说不定他们又得修上几天城防止我们‘南伐”這一来一回,二十天很快就到了…”
手下甲在预测方面显然比手下丙要強的多。很快消息又传了回来,不到一千人、没有配备強大守城装备的泰安城在半个时辰內被告城破,而明军果然也开始修城。
说实话,手下甲猜测北伐军修泰安城只是饱含嘲讽之意的玩笑之语,而当這句玩笑成为现实之后,反而有些不知所措。
“你是说明军是一边修城,一边继续向北开进?”手下甲没有丝毫中奖的喜悦,満面疑惑地看向前来报信的小校。
“是的,据报明军留下了约两万人马于泰安,其余七万人马继续北进,前锋已经出了泰安城!”小校报告道。
“大人,明军這一招显然是想防范来自兖州和济南的两路夹击,在一定范围內确保其后顾无忧…”手下甲对着洪承畴分析道:“难不成他们是想集中兵力,一举拿下济南?…扼守此中腹之地,使我首尾不能相顾?”
“有道理,”手下乙附和并提出建议:“大人,要不要兖州守军衔尾出城冲击一下?…即便不能有所斩获,也可以⼲扰其行动,有助于查明其其实意图…”
“此计不妥,”手下丙立刻反驳到:“大人早有令在先,‘一律不许出战’,尤其是在此情况不明之机,更不宜轻举出城…”
“难道就看着他们在我们中间砸下這一根楔子吗?”手下乙叫起来:“這可等于掐住了我们的头…一旦明军对济南发动进攻,我们就缺少了来自兖州的策应!”
手下乙与手下丙争执不下,手下甲却突然又发现了一个问题,他不觉看向怔在一旁的小校:“你刚才说有两万守于泰安、有七万继续北进,明军此次共有十万人,还有一万到哪儿去了?”
“啊,小人该死!”小校赶紧说道:“报前方军报,明军兖州南面的邹县驻留了一万人马!”
众人均是一怔,很快手下丙就露出了胜利的笑容,事实证明了他与洪承畴决策“不许出战”的英明…很明显,如果兖州守军贸然出击,除将被守于泰安的明军阻击之外,更可能给守候在邹县的那一万明军以可乘之机。
“诸位也不必担心,明军的下一步目标肯定是想直取济南…這一点我也持同样的意见…”手下丙得意地笑着说道:“我们虽然失去了兖州的策应,但兖州的一万人马却等于牵制住了明军的三万人,明军用于攻打济南的兵力至多也就是七万…三万对七万,别说守二十天,再长上几倍也没有问题…更何况我们还有来自德州的策应!”
手下丙的判断又一次出了问题。明军七万人马抵达济南城下后并没有发动预想中的攻击,而是再一次“绕”了过去。
看着明军从济南侧翼快速“绕”过,刀出鞘、弓上弦、手持火种随时准备点燃火炮、万人敌给予那些敢与来犯之敌以迎头痛击的清军全部目瞪口呆。
“這些明军到底想⼲什么?”最擅长思考的手下甲也不噤喃喃地自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