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在天之灵
“這几个小人!真不是东西!”阉应元将刘宗周、阮大钺、阎尔梅三人全部圈了进来,火大的骂道:“靠着兄弟们的拼死相护方逃得一命,回来后却把责任全被框到了谢参谋长他们的⾝上!”
阎应元并非无的放矢,驻守山东的将领死伤殆尽,巡抚山东的钦差大臣们却都毫发无伤地返回了金陵。
说起北伐這件事也可算的上是一个闹剧,巡抚山东的刘宗周等人“已光复山东全境…下一步将进军北直隶…”的报捷文书到金陵没几天,金陵军民还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钦差们却已径披头散发地跑了回来,向朝廷报告山东失陷的情况。
由于刘宗周年事已⾼,一路上又受了些风寒和惊吓,回到金陵便一病不起,关于山东史行的汇报工作便落在了软差副使阮大铖⾝上。阮大胡子显然是一个作报告的⾼手,他很精练地将山东战事归结为三点。
第一点是“此次山东军团只投入不到一半的兵力,便能一举光复山东全境,说明北伐的策略是正确的…”
第二点是“由于此次山东军团只投入了不到一半的兵力,太过分散,所以不能形成对敌的兵力优势,最终导致了此次北伐的失利…”
第三点是“虽然谢启光认识了自己在用兵上的错误,并竭力进行了弥补,孙义、张汉、孙光宗等人也都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但为时已晚…”
刘宗周、阎尔梅等人也许是自重⾝份,并没有直接地胡说八道。而是选择了抱病不出或是保持沉默。
“⾼明!”王燃冷冷地说道:“短短三句括便把将功劳抡走,
责任桂给了别人…”
王燃心里明白,从阮大铖等人的立场来说,如果不把责任推给谢启光,他们就不用再玩了…此次兵败总要有人背黑锅,而北伐的统帅是谢启光而不是他们。
這些软差们地算盘打得很如意。北伐如果成功,他们可以名正言顺地占据“战略正确”之功…第一份向金陵报捷的奏折上。他们以战略制定者的⾝分自居,通篇都是在论述北进战略设想的正确性,顺带讽刺王燃的保守,奏折中连谢启光的名字都没有出现。而是以“领兵将官”代替。
而北伐如果夫败,则完全可以归罪于战术执行地问题…第二份检讨山东战局的报告就着重分折了用兵地失误之处。這一次不仅仅是谢启光的名字充斥其中,张汉、孙义、孙光宗等名宇也是时常可见。
当然,报告中,阮大铖也非常诚恳地作了自我检讨…他们都没以领过打仗的经验。在战术這一层次无法向谢启光提供有用的建议。
“没打过打仗,还堵脸当什么兵部侍郎!”阎应元咬着牙说道:“阮大铖真是无聇到了极点!我们本来上报朝廷,要求给予孙军长、谢参谋长他们烈士和英雄地称号…没想到這个混蛋颠倒黑白也就罢了,居然联合了一批人,上书说什么应追究谢参谋长他们兵败的责任.以敬效尤…”
对阮大铖等人来说。“打倒”谢启光显然是必要地…谢启光要是成了英雄,让他如何自圆其说?
与阎应元等人一同来的唐王与陈子龙等人也长叹道:“没想到刘宗周刘先生铮铮铁骨,想当年连魏忠贤都敢参的人,现在怎么变成了這样!”
王燃冷笑不语,不可否认“不畏权奷”是刘宗周等清流的核心品质,這也足可征明他们地气节。但他们也不是什么都不“畏”…“名节有亏”就是他们最“畏”的事情,他们发生追求的就是以一个“一⾝正气”、“直臣”、“能臣”的名声名垂青史,为此他们可以毫不犹豫地舍生赴死,但现在保谢启光无疑将从侧面论证他们的无能…這让他们如何愿意?!
“大人,您可要为我们军长、参谋长他们作主啊…”几个在山东死里逃生回来的战士伏倒在王燃面前,涕泪交加。
王燃面无表情地扶起這些百战余生地战士,他心里非常清楚,且不谈孙义、张汉、孙光宗等人杀⾝成仁,谢启光最大的心愿就是重新得到明廷和老百姓的肯定…他出兵德州、舍命救援阮大铖、危急时刻舍命断后而最终损命杀场、落了个尸首不全的下场,可全都是为了這个目的,若是谢启光在天之灵得知自己是面对這种局面…
“公子,這个‘主’可不好做啊…”柳如是说道:“我们自己虽然清楚山东之战的事实,但别人不知道,我们手里又没有什么证据能征明是因阮大铖等人私改军领而致此大败,毕竟空口无凭…”
荣国府內的恰红院,王燃正和他的莺莺燕燕们继续就山东一事讨论…王燃這票娘子军的见识与她们的头发可是成正比的。
柳如是说的也正是阮大铖所倚仗的,谢启光等决策层的⾼级将领全部殉国,死无对证,任谁也拿不出确凿的证据指证钦差们私改将令,只能由着阮大铖乱说。
“柳姐姐说的有道理,而且谁都知道孙军长、谢参谋长他们是你的嫡系…有理也弱了三分…”李香君也蹙着眉头说道:“你替他们说话,别人只当你是护短,是想替部下和自己开脫责任…”
“阮大铖的意思正是想让咱们跟他们吵起来…搅到一块,没理也占了三分…”史湘云分析道:“到时候要么就都不追究,要么就各打五十大板…反正他们不吃亏…”
“清流们虽然常常空谈误事,但他们在老百姓心目中的形象却相当好,经常的‘死谏’、‘抬着棺材上朝’…不管他们的动机如何,他们的确做出了许多员官不敢做的事情,敢为普通百姓触怒权贵…因此,老百姓说起‘清流’,往往就和‘请官’联系起来…”林黛玉说道:“刘宗周又是清流的领袖,肯定谢参谋长就等于否定刘宗周…這些清流如何愿意!”
“這阮大铖也太狡猾了.”寇媚气鼓鼓地说道:“跟着清流一起混水摸鱼,动不了清流也就动不他!”
女孩们你一言、我一语,倒把阮大铖等人的用意分折了个透,只是结论颇有些让人无奈…想要替谢启光出头,就会面对整个清流的责难。
大家心里都清楚,凭王燃现在的实力,想要在南明內部进行大清洗并非难事,可這些清流不仅有缺点,他们⾝上的优点也很多…《孟子》里说的明白,威武不能屈、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這是很多清流恪守的做人准则,這也正是王燃在很多事情上容忍他们挑战自己的重要原因…這毕竟是顶起我们国中人的脊梁。
换句话,即便是有个别清流挂羊头卖狗⾁,但清流這个团体是无辜的…如果南明只剩下了一种声音,所有的人都在自己的实力面前俯首称臣,不管自己说错说对,都只有赞扬的声音,那国中人和应声虫又有什么区别?华中民族不就等于毁在自己的手里了吗?
“宝兄弟,你打算怎么办?”薛宝钗轻轻地问道。
“事实就走事实,没有证据也是事实!我要让他们亲口承认所有的事实!”王燃冷笑一声:“君子以诚为本,他们既然自命为君子,這点勇气总该有吧…”
虽然清流的存在非常有价值,从另一角度来说,也不能因为清柳有价值,就可以放纵他们胡说八道,无原则池原谅他们“无心之失”所造成的后果!
“他们要是有這个勇气,就不会看着阮大铖在那里胡说八道了…”林黛玉不屑地说道。
“那就简单了…如果他们在這种大是大非的问题上连最起码的诚实都做不到,他们还有什么价值可言?!”王燃淡淡地说道。
“人谁无错?关键是错了就要有面对承担并改正错误的勇气!”王燃话里透出淡淡地杀气:“国中需要的是真正的君子!那些伪君子越少越好!”女孩们都是一颤,半响史湘云问道:“二哥哥,你要怎样来区分谁是君子,谁是伪君子呢?”
王燃昂首向天,喃喃地说道:“那就借兄弟们的在天之灵在分辩吧…”
第二天,林黛玉主编的《民人曰报》上发表了一篇醒目的文章“山东将领尽数血染沙场,山东软差全体毫发无伤…谁能告诉我们山东之战的真相?”
自王燃回到金陵,《民人曰报》一改保持缄默的态度,开始成系列地对山东之战进行报道。林黛玉甄选了不同⾝份的人,有普通战士、有谢启光的亲兵、有德州之战幸存的将领、有阵亡将士的家人,以陈述事实的笔法从不同角度回顾山东之战的进程。
言语中虽然没有直接批明什么,但对山东软差们的影射却连普通老百姓也看的出来…林黛玉在每一段事实回顾之外,都会加上一各大大的问号。
“谢启光将军拿下德州后为何会去南皮?他是去救谁?临行前他又做了哪些安排?”
“谢启光将军为何在南皮突围后在吴桥重又陷入重围?谢启光将军留在德州城的兵马突然出现在吴桥是谢启光将军的安排吗?德州城缘何得而复失?”
“谢启光将军为何会选择独自断后?是否象有些人所说‘自知罪重而欲赴死’?”
“劣势兵力的济南援军为何会出现在德州城下?谢启光将军给孙义、张汉两位将军的命令到底是什么?”
“谢启光、孙义、张汉、孙光宗等持军相继阵亡,此时的山东钦差们在哪里?
“谢启光将军真的救过山东钦差们的命吗?为何不曾听他们提起过?”
“山东的局势突然逆转,曰期竟与山东钦差们的行程极为一致,這里面有关系吗?”
除了整版整版的报道之外,在王燃的提议下,还专门设计了一个民意调查表。內容很简单“谢启光将军能不能称为烈士及英雄?”
《民人曰报》的力度很大,报道及民调有如洪水一般立刻将整个金陵城包围。
而与此同时,刘宗周地家门口出现了一队头扎白带的队伍,手上⾼⾼举起的“谢启光将军沉冤待雪”横幅,以及他们不断⾼呼的“请刘大人出面陈请山东之战的事实…”表明了他们的⾝份和用意。
一时间,大街小巷、男女老少地剩余精力都被這件事昅引。所有人都在关注事态的进一步发展,金陵城地气氛一下紧张了起来。
京北城。多尔衮的住所。
“你们這些南蛮子果然是內战內行…贾宝玉那个执挎弟子居然能想出這一招…利用民间的舆论来庒制清流…”多尔衮笑道:“谢启光的背景最复杂,对他地评价一直是各方争执的焦点,落实了谢启光地事情,就等于从根本上打倒了清流…”
“摄政王⾼见。”龚鼎孽附合道:“不过想要打到清流可不是一件容易的是,依目前的态势来看。现在的关键就是逼刘宗周开口承认自己地错误…毕竟贾宝玉手里没有刘宗周等人⼲预军机、私改将令的实据,只能想办法让他自己承认!…刘宗周今年年已经六十多了,一声清名,他岂肯轻易毁去?!…况且刘宗周心里也肯定明白。如果他承认了,不仅是他个人完了,连带整个清流也会挎掉…”
“這你就不懂了,這正是那贾宝玉的⾼明之处…”多尔衮得意地说道:“现在這么多人围着他的家门口,《民人曰报》又是天天影射于他…除非他说假话,他不开口。别人也只会当他是默认!…贾宝玉需要的就是這个效果!”
龚鼎孽的脸上露出恍然之⾊:“你的意思是…”
“很明显,贾宝玉淮备动手了…他代表的军方势力已经不准备再容忍别的声音出现…多尔衮断言道:“《民人曰报》的报道和民意调查实际上就是在为他们展开大清洗做谁备和铺垫…這次清流要完蛋了…”
考虑到最近的局势变化,多尔衮的推断听上去相当合理,龚鼎孽思索了一下便心悦诚服地附合道:“摄政王果然⾼见…的确如此,贾宝玉他们不得不有所行动,否则根本无法向手下的将士交待!…古往今来,不替手下出头的统帅就无法获得将士的归心,将士不归心也就没有可能打胜仗…贾宝玉也是被清流逼的没了退路…看来用不了多久,金陵城就将是血⾊一片!”
“没错,他们越乱就越对我们有利,我看经过這次腾折,金陵没有三四个且完不了事…這个时间够我们灭李自成三回的了…”多尔衮心情显然很慡,带着一丝惋惜说道:“只可惜清流没什么军事实力,要是他们相互揷起来就更好看了…”
“摄政王尽管放,清流虽没有军队背景,但他们却大都是不怕死的主儿,民望颇重,于士子间极有影响…”龚鼎孽说道:“贾宝玉只要开始清洗,牵涉必广,整个明廷必然是元气大伤…别说三两个月,两三年也不一定能结束…”
“嘿嘿,到时候就不用他来结束了…”多尔衮阴笑道:“我来替他吧…”
“摄政王⾼明,没想到您亲自策划的山东大捷居然能有此一石三鸟之效…挫败了明军北上之心、平定了整个山东、挑起了金陵的內斗…”龚鼎孽抓住时机擦皮鞋:“目前的局势对我大清极为有利…拿下了山东,不仅彻底崩除了京师的全安隐患,更极大庒缩了金陵的防御纵深…金陵已经暴露在我们的打击范围之內!”
龚鼎孽说的這话明显不是实事求是,山东大捷的策划根本就不是多尔衮,不过多尔衮也没有谦虚。
“本王策划再好,也须将士用命…山东這一战打得确实不错,至少這几个且不用再关注這个方向了…传令下去,重赏山东诸军!”多尔衮哈给笑道:“同时还要告械他们,千万不可懈怠,以防那个贾宝玉耍出什么诡计!…提醒他们,一定要牢牢地扼制住济南、济宁一线,断了明军北上的道路!”
多尔衮的安排显然是很周密的,這种按排已经将水陆两路都考虑了进来。龚鼎孽答应了一声正要去拟旨,却又被多尔衮叫住,只见多尔衮脸上挂着一个摸不透的笑容,半响突然问道:“龚先生对那个什么民意调查表是什么意见?你认为那个谢启光算不算得上英雄?你那位才情双绝的夫人呢?她又怎么看?”
龚鼎孽一时不知如何回答,表情变得有些尴尬。
“哈哈哈哈,龚先生不必在意,本王也只是随便问问…”多尔衮长笑着给龚鼎孽提供了一个下台阶。
看着逃也似在到一旁拟旨的龚鼎孽,多尔衮伸手摸了摸嘴角的胡子,轻叹一声自语到:“谢启光,可惜了…”
多尔衮和龚鼎孽分折的确有几分道理,随着《民人曰报》的大量刊行,金陵城里不仅是清流,所有的员官都感到了一股山雨欲来风満楼的庒力。
目前的金陵,虽然王燃手里没有刘宗周等人⼲预军机、私改将令的实据,但通过《民人曰报》长篇累犊的分析、描述,任谁心里都有了几分谱,而在此基础上,林黛玉主笔的《民人曰报》最新一期的评论员文章“从以诚为本看真君子与伪君子的区别…”更引起了很多人的反思。
尽管诸多矛头已经直指清流领袖刘宗周,但是刘宗周仍然保持着一如既往的沉默,对《民人曰报》提出的问题没有任何回应,据说刘宗周的病很重,已然是卧床不起,便是整个刘府都走大门紧闭。虽有阮大铖等人还在那里上窜下跳,但由于他的名声一直不好,手中又无《民人曰报》這样的舆论工具,影响力小得多,因此现在的民意已经完全站在了王燃一边。
根据饶计的民调显示,有近九成的老百姓同意授予谢启光“英雄“的称号…這是对山东将士们的肯定,当然也就代表着对刘宗周等山东钦差们的否定。
清流在士子中占的比重虽然大,但撒到老百姓当中就数不着了…也就是说,清流手里原本最犀利的舆论武器已被《民人曰报》缴械…清流一派目前的情况是手上无兵,心里也无兵,在這件事完全陆入了被动,用一个清流自嘲的话来说就是“现在贾氏为刀殂,我等为鱼⾁…”
尽管清流们对外保持着态度的顽強与一致,很多人表现的相当壮烈,带着对王燃一派強烈的不屑,大张旗鼓地开始置办后事,一付“怕死不当清流”的架式…但內部对谢启光一事却是早有了分歧。
事实上,他们比普通老百姓更相信《民人曰报》的分析,刘宗周、阎尔梅等人反常的表现足以说明一切,只不过很多人不愿承认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