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零九章 殇(下)
两个小女儿一哭,顿时让石猛柔肠百结,泪雨滂沱而下,笑着哭道:“来,乖宝贝,到大大这来。”两个丫鬟赶紧将招娣和引娣一边一个放在石猛怀里,大女儿紧紧抱着石猛的胳膊不撒手,小女儿也有样学样,破涕为笑的抱着他另一支手臂。
紧紧搂着自己的两个女儿,石猛咧嘴哭道:“盼儿子盼儿子,连闺女的名字都叫招娣、引娣,可到头来最亲最割舍不下,还是这两个宝贝疙瘩。”
秦雷抹泪道:“嫂子过来坐,”便起⾝要让开位置,给他们一家团聚。
“不碍事的,”石猛头摇笑道:“公孙剑给我用了还神丹,还有半个时辰呢。”说着看一眼桌上摆着的线香,却见那香已经烧去了四分之一,不由骂一声道:“***,怎么烧得这么快?”
“蝶儿你过来,”石猛明显加快了节奏,声音温柔道:“把儿子给小翠抱。”庄蝶儿乖乖依命,走到石猛的边,颤声道:“当家的,我在这儿呢。”
“给我跪下。”石猛道说着心虚的看她一眼道:“这辈子都是我跪你,临了你得还我一个。”
庄蝶儿却无法被他逗笑,哭着缓缓跪下,泣声道:“妾给老爷跪下了。”
“这辈子都是我纺,”石猛得寸进尺,颇有一振夫纲的架势道:“今天你也给我发个誓听听。^”
庄蝶儿百依百顺道:“老爷说吧,妾应下就是。”
“你纺,这辈子不许守寡,让王爷给你找个好人家嫁了。”石猛強笑着道,他想用一种轻松的语气来说这个事儿,却无法掩盖心底那浓浓的不舍。
庄蝶儿猛然抬头,半晌才哭着头摇道:“这辈子我谁都不嫁,守着咱们的仨孩子过一辈子。”
“傻话,儿女都要长大,儿子要成家‘儿要出嫁。到时候你个老婆子还会孤零零一个人的。”石猛心里⾼兴,但还要训斥道:“难道我临死前的一桩心愿,你都不能答应?”
庄蝶儿被他得左右为难,只好哭泣道:“我答应你就是。”
石猛面上一阵菗搐。连声道:“但儿子不能改姓,我石家的香火不能断啊!”庄蝶儿哭着点头道:“一辈子都姓石,你放心吧。”
石猛对一边坐着的秦雷道:“王爷,这儿孤寡⺟娘四个,就全拜托您了。”
秦雷郑重的点头道:“莫担心,我全晓得了。”
石猛这才长舒口气。轻抚着闺女那吹弹得破的小脸蛋,轻声道:“王爷给俺家大宝起个名吧,总不能让俺到死不知道儿子叫啥吧?”
秦雷微一沉昑道:“就叫石荣光吧,牢记⽗辈地荣耀,创造自己的光辉。
“石荣光。”石猛咧嘴笑道:“好哎,俺的儿子叫石荣光了。”
见石猛最后一个心愿达成。秦雷起⾝道:“不打搅你们一家子了,我出去转转。”
石猛浑⾝一颤,紧紧的盯着他喃喃道:“要永别了吗?”
秦雷也紧紧盯着自己最喜地部下,千言万语都化成一个动作…他肃然而立,右手有力的横在前,从喉咙中蹦出两个字道:“敬礼!”包括公孙剑在內,屋里所有的军人都擦去泪⽔。向石猛行了个庄严的军礼!
石猛挣扎着起⾝,不让任何人搀扶,也把右手横在前,泪流満面道:“敬礼…”
与石猛话别之后,秦雷便带着众人退出房间,把空间留给了屋里的一家人…
残如⾎。
望着天边的落⽇,秦雷第一次祈求时间慢些过,让他地兄弟能多待一会儿。但光流⽔∨者如斯,那落⽇还是缓缓下到了山的那一边…
一声哀叫如杜鹃泣⾎。从房间中传出,直上九重云霄。
听到那一声,秦雷仿佛挨了重重的一锤,眼前一黑便昏了过去…
好在石敢看他状态不对,早就有所准备,一把将秦雷接住,与公孙剑一边一个,驾着王爷离开了这个伤心之地。
不一会儿,秦雷便苏醒过来。发现自己置⾝于车厢之中。他轻声问道:“这是要去
“还请王爷指示。”石敢低声道:“我们只是在街上无目地的转。”
“好的。”秦雷点点头,闭上眼睛道:“继续转吧。”说完就躺在椅子上。一句话也不说。
石敢点点头,开门出了车厢。
马车在中都的大街小巷上穿行,整整夜一,秦雷都保持同样地势姿躺着,但一点睡意都没有。在沉默了半夜之后,到了下半夜他突然想找人说说话,这才注意到车厢里还有个细微的呼昅声。
“陪我说说话吧。”秦雷轻声道。
“哦…嗯。”念瑶先是被下一跳,过一会才小声道。
“今天我最亲的一个部下过世了。”秦雷声音低沉道:“他在东齐的时候就跟着,陪着我吃了很多苦,也经历的不少危险,九死一生才回了国。说着说着,往⽇的一幕幕便浮现在眼前,想到当初石猛为了进黑⾐卫,被马蜂顶得浑⾝大包、死去活来,秦雷不由在黑暗中微笑道:“他外表耝豪,看上去傻乎乎的,可实际上却聪明决定,大智若愚。但就是因为太聪明了,所以很容易看破一些东西。”
“回到中都后,他便不那么积极进取,而是变着法子地享受生活。尤其是成婚以后,他更加…不思进取,总把珍惜生命、全安第一挂在嘴边。后来我要南下了,他竟然提出来要留守。分明是舍不得那个安乐窝嘛,自然对同袍造成了一些消极影响”秦雷望着窗外漆黑的夜空,好容易才找到颗寂寥的星辰道:“我狠狠的批了他一顿,又通报全府。命所有人引以为戒。”
“但我本心来讲,是理解甚至羡慕他的。”秦雷长长叹息一声道:“石猛经常说,家有广厦千万间,觉睡只需三尺宽。他是活得明⽩呀,人这一辈子忙忙碌碌,不就是为了过得舒服?既然已经过的很舒服了。为什么还要玩命呢?”
“你过得不舒服吗?”一直安静听他倾诉的,念瑶终于忍不住问道:“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应该是最舒服的吧。”
“不,极度不舒服。”摇头摇,秦雷轻声道:“从本质讲,我与石猛是一类人,我们都愿意过平淡安宁地生活。但都无法舍弃自己地责任。”“责任?”念瑶轻声道:“很重要吗?”
“男人为承担责任而生;责任⾼于一切。”秦雷闭目沉声道:“因为对部下属民的责任,我无法停下脚步,哪怕偷懒片刻都是奢侈的,又怎能舒服地起来?”这后半句是回答念瑶的问题。
但他不想多谈自己,略略提⾼声调接着道:“虽然看起来有些惫懒,但当纵观石猛的一生,他绝对无愧于责任这两个字。为了保卫家国,他舍弃自己的小家,走上场战,奉献出了一切;为了保护主公,他拼死奋战,甚至牺牲了自己的命;为了能让子下半生幸福,他临死还命她起誓改嫁暗恋她的人;为了能让儿女一帆风顺,他死撑着也要见我,为地不过是得到一个承诺;为了能让他儿子不至于改姓。好延续他石家地香火,他才执意要我给起名啊!”“所以石猛他上对得起家国祖宗、下对得起儿老小,像他这样的好人,怎么能就早死了?”秦雷又一次陷⼊了大巨地悲伤之中。
不知是不是错觉,念瑶看到秦雷的面颊一片晶晶亮,她不由暗暗惊讶道:这么狠心的人,也会为别人流眼泪?
剩下地时间,秦雷的脑中一片混,也不知自己都说了些什么。但他仍然不住声的讲话。因为他不想让脑子闲下来,不想再陷⼊一次深深的悲伤之中。
等天亮光线时。光线⼊车厢內,秦雷才看见,念瑶姑娘早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经沉沉睡去了…
微微一笑,他缓缓坐起来,经过夜一的发怈,虽然头痛裂,但心中的悲伤却也不那么令人窒息了。
秦雷哗得拉开窗帘,在外面警戒的石敢马上凑过来道:“王爷有何吩咐?”
“回家吧。”秦雷轻声道。
“回家?京山城吗?”石敢不确定地问道。
“废话,除了京山城,我们还有哪个家?”秦雷翻翻⽩眼道。
“可陛下还说让王爷觐见,明天还有早朝,而且官兵们受奖晋升的文书还没批下来,王爷不去兵部问问?”除了是秦雷的侍卫长之外,石敢还兼着他的首席秘书一职,有提醒的义务。
“陛下那里不去了、早朝也不去了,该说的皇祖⺟都说了,她让我置⾝事外,好好练兵。”秦雷沉声道:“简单听话照着做就是。”
“那兵部那呢?”石敢轻声问道:“朝廷应该给将士们记功的。”
“那就顺道去一趟。”秦雷沉声道:“我倒要看看李清有多大胆子,还敢庒老子的折子!”
因为⽇常与军队打道,是以在六部之中,兵部的作息最正规,每⽇卯时必定全体点名,一个都不能少。
所以当秦雷卯时初刻出现在兵部衙门,把兵部尚书以下所有人都堵在院子里地事,也就不⾜为奇了。
一见到秦雷,李清的第一反应是逃之夭夭,但当着満院子属下的面,他还真丢不起这人,只好硬着头⽪道:“王爷大驾光临,下官有失远…”
秦雷没心情跟他聒噪,面⾊沉道:“我昨天死了最好的弟兄。”
李清赶紧改了口,一脸沉痛道“王爷节哀顺变。”
“他是潼关城的英雄,但他死不瞑目!”秦雷声如洪钟,在这方形的天井里不停的回响道:“因为他到死,都没看到朝廷承认他功绩的封赏。他为大秦战死,我们不能这样对他啊!”李清这才知道了秦雷的目地,但他不打算轻易就范,招手把考功司地都司叫过来,沉声道:“你们怎么办地事?”兵部考功司管着监督各队部的战果,该奖谁、不该奖谁、该奖多少之类地事情,都是由他们给出方案底稿,送呈尚书审批的。
“回禀王爷、回奏尚书大人,考功司这次递上来的请功名单上,共有三万多人的名字,这么多人的考验调查,可不是短时间就能完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