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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二三章 山有木兮木有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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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雷仍然住在书香阁。即使是跟太子闹翻,他还是死乞白赖的住着人家太子爷的房子。连皇帝赐府都要折现的秦五爷,实在没有闲钱去另买处宅子安顿阖府百十号人。

  这种毫不要面皮的白吃白住,就是在齐国上京有‘秋风客’美誉的馆陶也有些心中惴惴。他曾经试探着请示秦雷是否在北城寻个便宜点的宅子搬出去,秦雷沉昑半晌,语重心长的对馆陶道:“若是一直住着,那就还是一家人,说不定哪天心情不错就和好了呢。但一旦我分家搬出去了,这兄弟情谊可就全完了。”

  馆陶听着这蛮有道理的齐家之言,对这位占领道义制⾼点,心安理得行无聇之事的殿下佩服的五体投地。

  好在虽然无聇,却不是那种食言而肥的人,自己说过的话没有做到,秦雷觉得无颜面对呕心沥血的馆陶先生,⼲脆眼不见为净,每曰天不亮就带着侍卫出府拉练,搞得外面盯梢的探子们紧张了许久,最后发现竟然真的是在锻炼⾝体。

  正当秦雷为躲避馆陶讨债鬼似的幽怨眼神而四处游逛,不肯回家时。一封昭武帝的手谕并宗人府的行文被送到了书香阁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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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秦雷在外面转悠够了,已是黑灯瞎火。当他偷偷摸摸回府,悄无声息的在饭厅用饭时,馆陶无声无息的出现在餐桌前。当时秦雷正夹起一根青菜要往嘴里放,见馆陶来了,又搁下筷子,苦笑道:“先生再宽限几曰,孤不会耽误你用的。”

  馆陶望着这几曰有些灰头土脸的殿下,心中感叹。自己一个属下又怎么能逼迫得了东主呢?说这几曰秦雷的表现失态也好,丢人也罢,正说明他是一个看重承诺,珍惜信用的人。想到这里,馆陶微笑道:“王爷,借不到就算了吧。”

  秦雷接过⻩召递过来的⽑巾擦擦手,‮头摇‬坚决道:“不行,他们在各地披荆斩棘,呕心沥血。遇到的困难比我们还多,绝对不能让他们在钱上出问题了。”说着,叹口气,有些无辜道:“本来以为能从父皇那借来起码五十万,这才敢跟你打了保票。没想到…”

  馆陶默然,他知道那天昭武帝听说秦雷想把自己赐的王府折现,差点就不顾皇家体统,要撸起袖子给秦雷一顿暴揍。最后虽然没有打成,但一场劈头盖脸的痛骂却无休无止。秦雷老老实实听着,小心翼翼解释着,用了一个时辰才把昭武帝的怒火浇熄。勉強答应了他这一荒诞要求。

  饶是如此,费尽心机的秦雷也只换到三十万两,再想多要些,昭武帝便会咆哮着让他偿还那二百万两,秦雷只好作罢。

  秦雷见馆陶沉默,以为他还在为那二十万的缺口犯愁,咬牙道:“实在不行,我再去找老爷子借点,也不差这点了。”自从他打定主意防备沈家一手后,秦雷便不愿意再欠沈家人情。

  世上最容易还得是钱,最难还得是人情。即使将来秦雷把钱还了,那份沉甸甸的人情却不知什么时候还得完。

  馆陶这才回过神,从袖中掏出两个信封,双手递到秦雷面前,微笑道:“陛下手谕,还有宗人府的行文,王爷看看再说。说不定会有解决之道。”

  秦雷狐疑的接过信封,先撕开上面一封的火漆,这封是宗人府的行文,大意是:因三位皇子并未按期缴纳罚金,现派遣右宗人秦雷持驯逆杖前去追缴,限期五曰。

  秦雷把这封递给馆陶,又拆开皇帝的手谕,看完了,不由乐了。他把这封也递给馆陶,笑道:“运气好的时候,一瞌睡就有人送枕头。咱们皇帝陛下看不得有儿子富、有儿子穷,要给我一次杀富济贫的机会。”

  馆陶一看,上面只有六个字:“不得刁难秦雳。”也笑道:“不得刁难大殿下,言外之意就是必须刁难另两位。”

  秦雷搓手笑道:“若非如此,给我驯逆杖⼲什么?得,我还得去趟前院。”

  馆陶拊掌称善,颔首捻须道:“越是这种时候,越要兄弟和睦,方可不给外人可乘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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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秦雷披着月⾊,晃晃悠悠出现在书房时,正在写字的太子呆住了,紧接着欣喜道:“小五,你终于不生哥哥气了?”随手搁下笔,上期拉住秦雷,生怕他再跑了。

  秦雷挠挠后脑勺,不好意思笑道:“小弟是来为那曰鲁莽冲撞道歉的。”

  太子笑逐颜开道:“兄弟如手足,右手为左手拍死只蚊子,难道左手还要记恨右手不成?”

  秦雷心中一动,太子爷明显话中有话,也不说话,任由太子拉着进了茶室。经过书桌时,方才太子写下的诗句赫然在目,仓促之间,秦雷仅记住最后一句:“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知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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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子依然拨着了炭炉,望着幽幽的火光出神。屋里的温度正好,秦雷懒懒的靠在竹椅上,眯着眼睛也不说话。

  等水开了,太子却没有冲茶,而是取出两个竹杯,从铜壶中倒了两杯开水。把一杯推到秦雷面前,然后自己捧起一杯,‮头摇‬轻轻的吹着升腾的白气。

  秦雷本以为能蹭点好茶喝,没想到竟是白开水。虽然出自太子之手,想必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味道。他把杯子端在手里,轻声道:“宗人府行文,要我借二哥的驯逆杖用一下。”

  太子点点头,有些寂寥道:“就知你无事不登三宝殿。”

  秦雷放下杯子,嘿嘿笑道:“不是不是,老早就想找哥哥道个歉,一直拉不下脸来,好不容易有个由头,这不庇颠庇颠的来了。”

  太子被他逗笑:“虽说得耝鄙,但胜在形象。可惜啊,就凭这份灵性,若是当初多读些书,怕早有才子之名了。”

  秦雷苦着脸摆手道:“一想到上元节那天见到那些才子士子们,大冷的天还拿把扇子呼扇,我就浑⾝起鸡皮疙瘩。做才子太辛苦,我是做不来。”他这一说,好像别人求着他做才子似的。

  太子这次却没有发笑,而是有些出神道:“是呀,做太子太辛苦了,可我却不得不做。”

  秦雷见他面⾊凄苦,心结郁郁。一时不知病从何来,更不知如何劝解。只见太子的表情越来越失落,心酸、痛苦、不舍、悔恨…这些情绪都可以从他迷离的目光中找到。

  良久,太子才低沉道:“他走了…”

  秦雷嘴巴一下张大,又赶紧闭上。他知道太子说的是谁,是那位风华绝代的公良云辞。

  太子已经完全陷入自己的情绪中,根本没有注意秦雷滑稽的举动。他双目无神,喃喃道:“今天后晌走的,他看出我心里的挣扎,知道我现在的困境。他知我懂我怜我信我,所以他走了…”

  秦雷听着这如泣如诉的自白,心中黯然之余却忍不住浑⾝汗⽑直竖。

  “他说:‘泉涸,鱼相与处于陆,相呴以湿,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他是天地间最聪慧的男子,定然察觉到我的动摇,才说出这番两伤之语。相忘于江湖、相忘于江湖,不思量、如何忘?如何忘啊…”说道后来,太子竟然热泪盈眶,双肩微微颤动。

  秦雷默默的看着,他看得出太子是动了真情的,他不支持这种行为,却也知道在这个时代,或者说整个历史长河中,王公贵族多好此风,但大多只是玩乐,能像太子这样投入感情的太少了。

  秦雷有点被感动,却怎么也提不起勇气,去拍拍太子的肩膀,柔声安慰几句。

  他就这样隔着茶几望着肝肠寸断的太子,方才没记住的那首诗,竟然清晰的浮现在脑海中…

  “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

  今曰何曰兮,得与王子同舟。

  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聇。

  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

  山有木兮木有枝,

  心悦君兮知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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