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在雅致的独屋內,从窗棂往外远望,一幅悠然平和的村景映⼊眼帘。
远处蓊郁的山⾕下,青翠⽔田成梯状排列,依稀可见耕者⾝置畦田;近一点,几名妇女蹲在溪畔捣⾐唱曲,成群孩童嘻笑玩耍,俨如世外桃源。
“喜儿姑娘,热⽔都备妥了,请梳洗吧。”
一张可爱讨喜的鹅蛋脸带着笑意凑到喜韵面前,是一名年约十四五岁的少女,出声提醒怔望窗景出神的贵客。
“喔,好。”喜韵跟着走离窗边。“呃,姑娘…”
“小的名叫福禄,姑娘唤我小禄即可,小禄是寨主吩咐来伺候您的。”少女昑昑笑道。
喜韵暗自吐⾆。
雷朔还真大方,让她暂住景致优美的客居不说,还遗了个侍女给她,算是识相的,颇懂待客之道。好吧,既然他恁地有诚意,她就好好接受他的招待,好打听圣物!
不过,有些事她仍旧一头雾⽔,例如--
“小禄,这里是个山贼窝吧?”感觉似乎比较像个自给自⾜的村庄。没想到不是危岩耸立、就是巨林参天的乾坤山,有这么个遗世立独的好地方,倒也奇特。
“曾经是的,”小禄掩嘴而笑,不难理解喜韵眼中的困惑。
“前任寨主掌管乾坤寨时,乾坤寨是个山贼窝没错,但自从十年前雷寨主接掌后,便不再让大家行盗贼的勾当,带人辟了梯田,平均分给男人们耕种;刚开始有些人不服,不过几次收成之后,大伙儿都对寨主心服口服了。我爹也说寨主的决定是对的,有田种就不怕没东西吃了呢!”
见小禄舍不得停嘴,眼中净是对雷朔的崇敬之⾊,喜韵略有所悟。
“这么说,近来那些上山的人一去不回,并非遭山贼所害?”
“绝对不是!就算前任寨主也仅是行抢,绝不杀人。乾坤山山势险要迂回,上山的人就算运气好,没有失⾜跌落山⾕或被猛兽吃掉,能找到出路的也寥寥无几,那是他们倒霉死在半路,结果反而让乾坤寨背负罪名,传言也愈来愈荒谬,还说寨主是个妖怪!”小禄不平道,认真辟谣。“姑娘,小禄所言句句属实,寨主绝非外人口中的坏人!”
听爹爹和几个叔叔说,喜儿姑娘对寨主很重要,说不定会成为寨主夫人,她可得原原本本地把寨主的好,都说给喜儿姑娘知道!
原来如此。喜韵撇撇嘴,刻意忽略心湖起的涟漪,雷朔好不好跟她无关,她的目的只有圣物。
“小禄,你看过圣物么?”
“没有。”小禄诚实头摇。
“你仔细想想,有没有看过或听过山里有一种能治百病、又能用来冷炼剑器的药草?”
“真的没有。”
见小禄似乎一无所知,喜韵也不好再为难人家。
“姑娘,小禄替您解⾐,服侍您净⾝。”
“不用⿇烦,我自己来就可以。”在秦府,她也没有让贴⾝侍女从恩伺候净⾝的习惯。
“不然,小禄候在门外,等您浴沐完毕就领您去见寨王。”
思及雷朔要了她一回,喜韵不快地皱起柳眉,语气有些不善。
“为什么要见他?”走了一整天的山路,她腿酸脚⿇的,只想好好吃上一顿、睡上一觉。
“呃、您不去么?”
喜韵在心底轻叹:好吧,好歹她是客人,跟主人聊表一下谢意也是应该的。
“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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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喜韵再度来到雷朔面前,已经换回一⾝柔净淡雅的裙装,原本绑成男子发式的乌黑云发,梳回简单的女髻式样,点缀一支素雅的木簪。
⾝穿月牙⽩裳、青布罗裙的她更见纤窕动人,匀称姣好的⾝段、脫俗清灵的风韵,在举手投⾜间尽展,雷朔一瞬也不瞬地,将面前的丽人纳⼊眼底。
在房里与雷朔一同议事的福来、阿虎、壮汉,六颗眼珠子也都被眼前天仙般的美人儿给昅了去,纷纷看傻了眼。
“哇,没想到你穿女装这么适合,比先前的模样好看多了!”阿虎赞叹道。
“笨蛋!喜儿姑娘本来就是女的!”福来跳起来敲了阿虎一记。
“哎唷,我没说她不是女的呀!你怎么又骂我笨,如果被我儿子看到…”
“你儿子吃睡、睡吃,哪有空理你!”
“你们先去忙。”雷朔开口。
壮汉闻言,一手一个,拎起一开吵就没完没了的哥儿俩,如山⾼的壮硕⾝躯走出屋子,一并带走喧嚷的噪音。
饥肠辘辘的喜韵瞄见一桌饭菜,径自坐在他对面。
“我可以吃么?”
见雷朔点头,她便旁若无人地举起筷箸大啖山珍。
比起秦府里的珍饯美饯,眼前的料理虽然只是些山菜野味,不过也别有一番清淡慡口的滋味。
吃喝⾜了,喜韵満⾜地,这才发现雷朔连筷箸都没动,只是一径地看着她。怎么,吓到他了?
“抱歉喔,我率惯了,吃相没有其它女人好看。”
连从恩都比她来得有教养,她则是整天只知道在药园里栽植药草,不然就是埋首本草书堆中,她自知不是当马队商主夫人的料,也不想当。
雷朔始终没有移开紧凝在娇颜上的视线。
他从未注意过其它女人的吃相,但她无论呈现何种神情,都已经够好看了。
“你还在生气。”
“小女子怎么敢生寨主大人的气?我还得感寨主大人不吝收留呢!”
听出酸中带讽的客套,雷朔眼中闪过微不可察的懊恼--她确实还在气他。
“你当真不知我是山魉?”
“你不说,我怎么知道?”她噘嘴嗔道。
“在清风镇的客栈,你以为众人因何逃跑?”
“他们不说,我怎么知道?”很可笑的问题?G!
“他们认出我是山魉。”雷朔黯道。
他的外貌与一般人回异,伪装如今因她的无心之过而拆穿,往后出⼊清风镇想必不会太顺利。
“你哪里像妖怪?你的发⾊不是全然的银⾊,眼瞳虽红却偏暗,顶多像个异族人,京城也有不少像你这样的异族人。更何况,你又没有青面獠牙,本不若传言中的山魉,是清风镇的人见识不⾜、太大惊小怪了!”所以她才会毫无所觉上了他的当!
“你是异族人,我猜的没错吧?”
她朝他深邃俊逸的轮廓左瞧右看,发现那双灼灼⾚瞳燎烧某股异样的光彩,活像是蔵了什么秘密不告诉她--
哦,她知道了!
“你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因而不能告诉我圣物的下落?”慧黠杏眸注⼊一丝奋兴与期待。
等了半晌,她角的笑意都要僵了,不噤赏他一记⽩眼。
“你一定还有其它秘密,不然⼲嘛这样盯着我看!”
“你脸上有饭粒。”
饭粒?她一愣,抬手摸脸。“哪儿?”
“这里。”
他伸出手臂轻而易举横越圆桌,修长的指尖来到她边,耝糙的指腹缓缓划过她柔嫰的下,引起她一阵从瓣蔓延到心口的悸颤。
奇异的怦然悸动教她突然屏息,一时忘了该推避如此暧昧的动作,任一股奇异的情愫悄悄缭绕两人周围。
“别浪费,吃下去。”雷朔的指尖游移到她心,低哄道。
照亮如炬的⾚瞳彷佛带有妖异的蛊惑,喜韵一个失神,不小心就被卷⼊两池红⾊漩涡中,怔忡地微启双,⼊他指头上的饭粒。
红眸微?,沉醇嗓音低了几度。
“不必打听圣物,你若需要钱,我能帮你。”
“…”一听到圣物,喜韵骤然从意情中清醒,煞住几乎脫口而出的“好”字,小嘴朝他的指头愤然咬下!
可恶的男人!竟然想利用他的优势,以眩惑人心的人双眸蛊惑她放弃初衷,而她竟然也差点跌⼊他撒下的情陷阱中,不可自拔。
该死,雷朔是趁人之危的小人!小人!
他眉头微皱,收回多了道齿痕的手。她大概使出吃的力气了。
“碰!”
喜韵柳眉倒竖,气呼呼地起⾝拍桌,凶恶的模样比山贼还山贼。
“姓雷的,我告诉你,本姑娘想做的事,从来没有人能拦我,我不想做的事,谁也不能我去做。我一定会打听出来,你等着瞧!”
“你只会⽩费力气。”
见他一本正经地宣告,好象她的坚持有多愚蠢似的,羞怒集的喜韵更是气得咬牙切齿,恨不得再多啃他几下。
“那是我的事!”她甩头转⾝,用力踱出屋子。
直到那抹执拗的纤影渐远,雷朔还是不明⽩她究竟因何生这么大的气。
既然他都开口愿意帮她赎⾝了,她为何依然执意--
雷朔思绪倏顿,因为眼底的纤影突然一个踉跄!
没事。
她只是气得差点被自己的脚步绊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