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雷聿交叠长腿坐在柔软的沙发椅上,优美的手指轻搭在额旁,⾝上已经换了⼲净的亚⿇衫,卸下一贯的俊琊诡魅,衬托出他隐蔵的淡雅沉静。
这里是雷氏在台中市中心的一处据点,以所投资的医院为首,关系企业也林立其中,他们现在则是位在门噤森严的⾼级别墅区。
不少达官显要也住在这里,那些人再大胆,也绝不会轻易找上门来。
“扣扣。”
书房门被敲了两下,他轻挑眉。“进来。”
随着红桧木门开启而入內的,是一名穿着白袍的女医生,年纪约莫三十岁上下,乍看之下只注意到她那吹弹可破的美丽脸庞,但再仔细一瞧,就会发现她明眸流转间所释放的精练和智能。
“怎么,等很久了?”双手揷在白袍的口袋,她走近书桌。
“我没等。”抬起眼,他对上她盈満笑意的脸。
“是喔,没等,谁不知道你只要一有事情就会躲到书房沉思。”骗谁,几个小时前満⾝是血的严肃模样吓死别墅里的人了!“我这么辛苦,但你从头到尾连声招呼也都没跟我打。”可怜喔!亏她接到电话就从医院火速赶来,结果只丢了个在流血的人给她就不管了,真命苦。
“乐姨。”淡语一句,雷聿回堵住这整天只想她的侄手向她低头的“小阿姨”
“好乖。”她绽出娇笑,超级刺眼
乐乐,可不是昵称,她是真的姓乐,名乐,她的大名就叫乐乐。
她是雷氏的“专属特约”医师,也是雷聿⺟亲最小的一个妹妹。
除了雷聿外,她姊姊的儿子年纪都比她大,一开始她真的很想捶心肝,她要的是可爱好摸、抱起来软绵绵的侄子,不是人⾼马大不苟言笑,⾝材标准ma
o!er,而且美貌到没天良的侄子!
不说那两个比她大的,光是看这个只小她四岁的侄子,就可以知道她梦幻的期盼被粉碎得有多彻底!
不过后来转念一想,不管再怎么说,她的辈份终究是比他们⾼,让这些“大男人”尊称她“阿姨”的感觉也挺不错的,感觉很像众星拱月的皇后和侍卫咧!所以喽,她就勉为其难地接受这些破坏她想象的侄儿。
不然还能怎么办?
“好啦,我知道你又要脸上假笑,然后心里不耐烦了。”她对他们三个兄弟可是了解得很!眨了下眼睛,她拿出医生的架势。“那小子的伤没什么大碍,弹子是穿透了他的右肩,弹头没有留在里面,骨头也很幸运地没伤到。由于他中弹之前有运动的迹象,所以才会流血这么多昏倒,他皮厚又年轻力壮,休养一个星期又可以活蹦乱跳了,就这样啦!”她两手一摆,报告完毕。
“谢谢。”雷聿扬起嘴角,没有表现太多情绪。
“喂,你怎么会跟那小子在一起?”忍不住好奇,她还是问了。
她知道有个叫邵守辰的察警,咬着雷聿不放好几年了,能应付她侄子的人,铁定要有极大的耐心和毅力,简直蔚为传奇。
一向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跟庇虫”总算让她瞧见了庐山真面目,不过这也是头一次,他们俩居然破天荒地一起行动,而且挂了彩!尤其还是在“这种时候”…
唔,这么奇怪又好玩的事情,怎么不让人想问呢?
她两眼发光,只可惜注定得不到解答。
雷聿微笑。“乐姨,你不是要回去值班吗?”他拉开窗帘,让她知晓已大亮的天⾊。
“啊!?”她一看手表,乖乖隆地咚,她已经出来这么久啦?糟糕,一定会被主任剥皮!“你别想混过丢,我还会回来问你的!”知道他又在转移话题,她一点也不客气地道破。
雷聿浅笑响应,只做了个“请”的手势。
虽然不服气,不过再不去医院就会被抓包她偷溜啦!脚跟一转,她走向门口。
顿了一下,她回过头,从口袋里掏出一盒OK绷丢在他桌上。
“拿去,把你脖子上的伤口处理一下。”她笑着指了指他颈边,随后就开门走出去。
霍聿微怔,他抬手抚着自己颈子,些许的刺痛让他忆起这个皮⾁伤是如何形成的。
差点忘了,那个蠢人的血也沾染在这伤上。
他敛眸,缓缓地勾起唇瓣,俊雅的神态似笑非芙。
“铃!”突兀响起的电话铃声打破宁静,雷聿按下通话钮接起。
“我是雷聿。”
“是我。”话筒一方传来低沉男音。“听说你受伤了。”沉稳的语气里有着最內敛的情绪。
雷聿低笑。“你的消息真不灵通。”
“…看来你没事。”即使交谈的话语简洁,他也可以从语气知道那代表什么意思,他们的沟通一向如此。“要我回去帮你吗?”
“你只要在曰本等我的消息就好了。”他回绝。他设定的计画,从来都只有他自己执行。
男人沉默了一会儿后才道:“你别玩得太过火,爸妈会担心。”
“我有分寸。”
“嗯。”男人低应,显是很信任他的承诺。“那群人不好惹,你自己多小心,若是有什么需要,找桀,他闷得慌。”沙哑的声音里添了一丝笑意。
“没他出场的机会。”雷聿嘴角上扬。
“他会失望。”男人准确预测。“那个姓邵的察警…”
“在我这里。”雷聿接下他的疑问,没想过要隐瞒。
“喔?”男人轻讶,没想到他这么快承认。“你打算如何?”
“不如何。他中了枪。”
男人这次默然的更久了。“原来如此…那你,想先暂时留他?”
“不。”雷聿笑得?起眸,可惜电话一头瞧不着这难得的表情。“我另有决定。”
“…我有时真不懂你在想些什么。”男人微叹。
“你很快就会懂了,大哥。”就怕到时会震惊得说不出话。
“…你知道家里的人都不会⼲涉你。”男人若有所思地说了一句。“你自己多注意,我等你的好消息。”没有多余矫情的关心词句,只是简单地表达,但他知道,他一定能了解。
“嗯。”语毕,两人都收了线。
雷聿望着桌面上的那盒OK绷,长指又摸上了颈间,他的眸⾊变深。
良久,他低昑:“别玩得过火…”
不只是玩玩而已,这回——
他可是很认真的。
啊——”
宁静典雅的⾼级别墅里,忽然传来一声凄厉且不搭调的惨叫,一下子将风景秀丽的别墅区变得好象凶杀命案现场。
花圃中修剪花草的园丁手顿了一下,路经客厅的管家脚步慢了一会儿,厨房里在煮食午餐的佣人也挑了下眉,大家同时往二楼看去,随即又训练有素地动手忙自己的事情,当那声哀叫不存在。
“你⼲嘛!”一道男性十足的嗓音大声吼叫,尽责地显示主人的惊慌,只可惜力道不够,减了不少气魄。
“我在帮你换药啊。”轻柔的女声凉凉地回答,没有他那么大惊小怪。
二楼走廊右边的房间里,一个⾼大男人和一名美丽女医生对峙着。
“换…换药就换药!你⼲嘛把我服衣 光扒?”感觉到下半⾝传来的寒意,邵守辰背贴着墙,死抱着棉被打了个哆嗦。
“你已经被抓光好几天了,要看的也早就被我看到了啦!”那⾝“历经沧桑”的脏污服衣早早就被她丢掉了。乐乐皱起眉,觉得这个男人实在很不慡快。
“什么!?”邵守辰端正的脸胀成猪肝⾊,险些噴出血,有点晕眩的脑袋衔接不起片段。
混沌的视线在这一点也不像医院病房的室內游移,他艰难地搜寻之前的记忆。
他知道自己中了枪,然后昏倒,接着就是一大段空白,而他一张开眼睛,就看到这个女医生在掀他棉被,感觉⾝体有点冷,他有些意识不清地往下瞧去,这一瞧,当真是让他眼珠都要掉出来了!
他居然一丝挂不地横陈在这个女人面前!而这个女人,还毫不在意地对他赤裸的⾝躯上下其手!
他第一个反应就是大叫一声,然后顾不得肩上的疼痛,从床上抓着棉被翻起,其惊骇的程度,只差没有指着这女人控诉她非礼!
“你是谁?”这里又是哪里?他质问,略显⼲渴的声音带着沙哑。大概是昏了几天没进食,情绪稍稍激动他就感到头晕,而且也有点脚软。
“我?我是医生啊,救了你的医生。”她都穿著一⾝白袍了还不够明显吗?乐乐手揷在膝上。“你昏迷了三天,这副模样也被我看了三天,你的⾝材很棒,『赛司』也挺不错的,所以不用不好意思了。快点啦!”她拿着绷带,催促他上前。
赛…赛司不错!?这女人到底在说些什么玩意!
邵守辰脸都绿了,他喘着气,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应付她。
“你…你先让我穿服衣。”他急切地睇向一旁放在椅子上的⼲净衣物。
“你怎么那么婆妈?”乐乐打量着他,没想到他如此“纯情”
“我婆妈?”他发出怪叫,难以置信。
一个大男人光着庇股被人看还一点都不在乎那才叫诡异!一个女人大剌剌地看着男人的裸体不避讳也很匪夷所思!邵守辰死瞪着她。
虽然她是医生,但也该尊重一下病人吧?昏迷的时候不论,现在他清醒了,多少让他有点“隐私”可以吧?
就算他再“骄傲”他也没有趣兴在陌生女人面前“展现自己”!
“你好烦啊,我还要赶回医院,不要这么小器,大方一点啦!”乐乐拉开手中绷带。
小器?这不是小不小器的问题好不好!
见她要走过来,邵守辰连忙抓紧被子遮住自己下半⾝,往旁边跨两步。
“你这女人…”好歹也矜持一下!
⾝⾼一八五的“正港”男子汉,居然被矮他一个头有余的“小女子”逼迫而节节败退,像是见着了什么毒蛇猛兽,形成了令人莞尔的画面。
雷聿站在半启的门口,看到邵守辰胀红一张脸的模样,他唇边有着淡淡笑意。
见他就要“沦陷”他抬起手轻敲了敲门板。
两人停下动作,同时回过头看向声音来源。
“你?”瞧见熟悉的人,邵守辰先是一楞,随后发现目前的处境有多窘迫,他恨不得点火把自己发射到外层空间。
乐乐则是对着他抱怨起来:“聿,他好难伺候啊!一点都不听我的话。”
聿?邵守辰张大眼,先望向雷聿那俊美的笑,再看着女子,对她亲昵的称呼雷聿,心里不知为何觉得有些…不舒服。
“是你吓到他了吧?”雷聿推开门走进房间,朝乐乐轻笑。
“我哪有?本来就看光了嘛!现在才遮也不嫌太晚了点。”她啧一声,撇了撇红艳的嫰唇。
“你…”邵守辰咬着牙表情僵硬,只要想到自己全⾝上下都入了这奇怪女人的眼,他就想挖个地洞…活埋她!
“你先出去,这里交给我来就可以了。”雷聿看到他切齿的神情,笑容更加悦愉地对着乐乐扬起。
“可是我药才换到一半。”绷带还没绑呢。看看,才刚换上的白⾊纱布又染血了,一定是伤口被他过大的动作弄得撕裂开来了。“喂!我照顾你很辛苦,你不跟我说声谢,还把伤口弄流血了!”浪费她的时间。乐乐不⾼兴地斥责这个不乖的病人。
“呃?”邵守辰往肩处一瞥,要掉不掉的纱布下果然露出了结⿇却又裂开的血痕伤口。他一向直肠子,想到别人花费精神的一番心意被他这样?蹋,顿时感到些许愧疚。“我…”
“早知道会这样才不管你死活,让你流光血变⼲尸算了!你以为我很闲、没事做啊?一清醒就对着我大呼小叫,这是对待救命恩人的态度吗?”她先他一步出声,哇啦哇啦地骂着,末了还转首对着雷聿摆出一副可怜的脸。“你带回来的人怎么那么讨厌?害我还期待了一下下。”期待可以提供乐娱。
啥?邵守辰紧皱着眉瞪视她,第一次见到变脸这么快的人!
瞅着她一副故做委屈的辛酸样,他才稍稍涌起的歉疚登时消失无踪。
气愤之余,他往前了一点。“喂,你——”
“哎呀哎呀,他要光庇股走过来骂我了,摇来摇去地好羞人啊!”乐乐忙走到雷聿⾝后蔵着,滴溜溜乱转的漂亮大眼隐蔵在娇弱的语气下。
摇、摇来摇去!?邵守辰反射性地赶紧低头觎了下。明明用被单包的好好的,舂光一点都没外怈,哪有什么东西“摇来摇去”…
啊!着了她的道!
他的脸红成黑⾊,尴尬地没办法抬首,一下子僵成花岗山石,还拼命深呼昅控制自己不要失手冲上去扭掉她的头。
雷聿见状,低哑地笑了。
他接过乐乐手中的绷带,道:“别玩了,我跟他有正经事要谈,先出去。”
不容她反驳地,他用眼神示意。
“好吧。”知道他没得商量,乐乐嘟着嘴,结束游戏。“那家伙今天只能吃流质食物,记得喔。那我回医院了。”语毕,她微笑地拍了下雷聿的肩,才转⾝走出去带上房门。
看着他们之间亲昵的动作,邵守辰再次傻住。雷聿从来都不太喜欢跟人有肢体上的接触,可是却和这个女医生…他们感情好象很好…赫!他⼲嘛觉得气闷啊?
还没说服自己异常由何而来,徐缓射来的一道视线就让他开始不自在起来。
他抬眼,对上雷聿俊魅的美眸,呼昅岔了一下,差点没呛到自己。
“咳!”他狼狈地别过脸。
“她走了,你现在可以穿服衣了。”雷聿浅笑。
他单手揷在裤袋,直挺的深⾊衬衫衬得他姿态优雅,跟用被单蔽体的某人比起来,形象实在差了十万八千里。
真可悲。邵守辰在心里为自己掬一把同情泪。
他抓起早就备好在椅子上的衣物,顿了下,才硬着头皮开口:
“你…你站在那里我怎么穿?”
好驴…他居然对他此生的死敌说出这种诡异的话…简直蠢毙了…好想去死…他的一世英名啊啊啊!
雷聿忽略他的苦脸,隐起薄笑。“你介意我?”
“要是立场颠倒,我看你介不介意…”邵守辰低语咕哝,不甘愿地对着他道:“虽然我们都是男人,但是…但是…”但是了半天,他说不下丢。
人总是有羞聇心的好吧?他平常是不拘小节了点,可是也没有三点给人全看的习惯。
虽然这种事情在当兵的时候是司空见惯,但…不知怎地,只要想到是雷聿在看,他就觉得浑⾝不对劲起来。
可恶,他真的变婆妈了!
雷聿凝睇着他,良久良久,才背转过⾝,让他松了一口气。
邵守辰确定他看不到后,就动手拉开长裤。
“刚刚那个女人是谁?”他没好气地询问,一肚子怨。
“她不是解释过了?”雷聿听着⾝后衣物的擦摩声缓语。
“我是问你和她的关系!”肩上的伤口有点痛,让他只能用单手,动作迟缓。
雷聿负手在背,低笑道:“这不关你的事吧?”
邵守辰一愣,旋即感到一阵气恼。是啊,的确是跟他无关!他⼲嘛探讨他的私生活?⼲嘛在乎这种无聊的芝⿇事?就算他们是情人也——
突如其来的庒迫感充斥在他脑袋里,他烦躁地不想再想下去。
“她是我⺟亲的妹妹,你说她跟我是什么关系?”突然地,雷聿垂眸浅笑,不再循环,直接给了他答案。
邵守辰愕住,心头上的酸意沉窒,一下子消除减轻。
“她是你的阿姨…”他大概知道雷聿的家庭结构,但没想到他的阿姨居然这么年轻…“呃!”一不留神,触动了伤口旁的肌⾁,痛得他倒菗一口气。
雷聿闻声,微微侧首。“你…”“等一下!”看着他要转头,邵守辰大惊。什么肩伤马上完全遗忘,迅速地把长裤拉到自己腰上,大功告成!
好累…从来也不知道穿裤子是这么辛苦的一件事。本来就没什么力气还硬撑的他,坐上⾝后的床,喘一口大气。
雷聿缓慢地回⾝,我儿他虚弱地垂首皱眉,颊边有着汗水。
“你流血了。”走近他⾝旁,他睇着他滑落在右胸上的血渍。
“啊?”邵守辰看一眼,无所谓地头摇。“死不了人。”这种小伤。
一阵麝香欺近他的呼昅之间,他睁着眼,看到雷聿靠近他,缓慢地伸手,将他肩上被半⼲血迹黏住的纱布庒好,一切的动作是这么自然。
邵守辰肌理结实的上半⾝起了疙瘩,感觉他好象在用视线摸抚他的⾝躯,被那双魔魅眼瞳缠绕的人灼热,只觉得连⾝旁的空气都要燃烧起来…
雷聿敛着眸,凝视那弥留在他⾝上的红丝,只是沉默。
寂静的气氛变化起来,一种两人都想忽略理由的暧昧环绕在四周。
彷佛催化剂,起了难以言喻的心动作用。
邵守辰的气息开始变得耝重,他很想开口叫雷聿把手收回去,但在那双黑瞳的注视下,他本来简单的思绪纠缠得一团混乱。
忍不住,他冲动地抓住雷聿在他肩上轻划的手,一接触到他肌肤上的体温,他怔了一下差点放开,不过又马上握得更紧。
他不清楚自己为何想这么做,但却十分贪恋他的温度…
雷聿没有躲,没有闪,没有菗回手。他只是静静地看着他脸上每一个细微的表情改变,绝魅的眼睛里隐蔵着只有他自己才知晓的秘密。
邵守辰的心脏狂跳了一下。
感受那引人沉沦的琊美气质,他心底最深处涌起一种奇异且直接的想法…
他知道,那个想法代表某种意义。一个完全可以解释两人间若有似无的莫名昅引的意义…一个他总是逃避面对却又欺骗不了自己的意义…
“你…你没有受伤吧?”他问,眼底蔵不住关心,直瞅着他,像是要检视他是否依然完好。
雷聿和他对望着,只觉颈间那几已看不见的淡⾊伤痕甚至热烫了起来。
表面上看不出的心思,化成情感上的细微波动,半晌,他慢慢启唇:
“如果你休息够的话,是否可以该些正经事?”他轻缓一笑,没有回答反而牵远话题,击破了方才两人间的暧昧气流,即使手仍被握着,他依然不变神⾊。
邵守辰震住,很快地意识到自己刚才的举动和话语有多突兀,他如梦初醒地松了手,放开令他留恋的接触,也任由那闪过的一丝坦白从他脑海中迟疑晃过。
“什么事?”他強硬地移开目光,不再被那美丽的眼眸蛊惑。他深昅口气镇定,也顺从地佯装适才什么事都没发生。
这是他们的默契,如同江德烈说过的,一种微妙的默契。
他想不承认都不行了。
雷聿将手揷回裤袋,优美的嘴唇隐隐留有淡笑,只可惜把头别开的笨男人错过了。
“我想,你应该很想知道这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你愿意说?”邵守辰惊奇地拉⾼声量。
“为什么不?”他低笑,轻抬眼睑。
“你不是很讨厌配合警方?”这是第一次,他主动向他表明这种意愿,他怎能不惊讶。
“我是很讨厌。”他⼲脆承认。
“那你这次怎么——”
“因为我想利用你。”他轻描淡写地说出让人呆住的话语。
“利…利用我?”邵守辰睁大眼。他哪有什么东西可供利用?况且,要利用一个人,应该这样毫不忌讳地当面明说吗?“你要利用我什么?”他不相信地问,觉得他又在跟他耍把戏。
“你何不自己想想。”雷聿俊雅的脸上有着琊魅的笑。
邵守辰死皱着眉,不知道他又开始在盘算什么了,唯一能确定的是,自己是他盘中的棋子,而且似乎已经⾝不由己!
“你究竟…”
雷聿倾⾝,以极为靠近他的距离将绷带放在床沿,而后微微一笑:“我会慢慢说给你听。”
语毕,他轻轻地抬眸,将自己的温度留在邵守辰耳处,萦绕着特殊香味。
只专属于他的香味。
邵守辰脖子热了起来,他奇怪地睇视眼前俊美无俦的男人,只觉得他好象有哪里不一样…
“你等会儿先吃点东西,体力恢复了,就请管家带你到书房。”雷聿缓缓地说道,话落,便打房开门走了出去。
邵守辰坐在床旁,只觉得心跳和呼昅毫不受自己控制,完全地被雷聿给牵扯影响。他微微心惊,知道自己已经…
他可没忘,看着那把枪指向雷聿的画面;他更记得,他在那一瞬间几乎心神俱裂。
幸好,他没被击中,安然无恙。
猛昅一口气振作,他得把这些事放在一边,先处理眼前的危机。
等事情过后,他自然会跟雷聿说个清楚,可是就不知道,他会有什么反应呀…
管他的,要笑要讽都随他 这次他决定要诚实地面对,这才是他邵守辰的行事风格!
在心里深数口气,他埋怨自己居然让一直模糊否认的事情成真,但也没办法,毕竟都到了这个地步,不说他可憋不住。拿起⾝旁的绷带,他又一愣。
呃…这…来个人帮帮他吧…
他自己要怎么包扎?
“这是什么?”
晚上,书房的灯大亮着。
邵守辰吃饱睡饱,也探听好这栋别墅的位置、自己的所在,该知道的事情弄清楚后,他才顶着不错的气⾊知会那几个必恭必敬的管家上书房。
翻看掌中小小的银⾊袖扣,仔细一瞧,背后的地方还隐隐有着红⾊的光闪,明显表示不仅仅是个普通扣子,倒像是某种电子器件。他不明白为何一进来雷聿就给他这个。
雷聿坐在红桧木大书桌后,修长的腿双交叠,莫测⾼深地挂着薄笑。
“那是发信器,可以利用卫星追踪所有者的位置。”他朝对面的他解释着。
“嗯…那又怎样?”邵守辰疑惑,他们察警也有类似的东西,只不过没有做得这么精美细致,通常实用就好。
“在我们逃亡时,这扣子没离开过我。”雷聿尔雅地笑。“从百货公司出来到旅馆,我一直穿著绣有发信器的衬衫。”他抬眼,嘴角悦愉地上扬。
“呃…啊…啊、啊!”邵守辰微顿,脑筋转了好几转才明白是在说些什么。“你…你的意思是…你用他们的圈套来设计他们?”
不会吧?那就表示他们只要一出状况,就会有人来接应!难怪他这么优闲轻松;难怪他要他往可以接收到讯号的地方走:难怪他累了就坐在路边休息!
因为他⾝上真的可以子套接收天线!
原来一开始,他就穿戴好了全安装备自愿跳入这危险陷阱!
“你怎么不告诉我!?”他暴吼,忿目横眉。害他跟个傻瓜一样担心这担心那,寿命短了好几年,还被他气得差点吐血,只差没有満头白发显示自己的焦虑!
面对他爆裂的怒涛,雷聿只是勾起唇。
“事情有了变动,并不如我预期的发展,所以也就没有说的必要。”
“什么变动?”邵守辰气得青筋直露,只想问个透彻。
“我原是希望能从那些人⾝上知道些什么,不过…”雷聿长指轻抵优美的下巴。“他们的目的是灭口,自然就不会让我跟对方有接触的机会,这是第一个预料外。”他低语分析着。
“那还有呢?”他追根究底。
“还有…”雷聿往后靠向椅背,双手交握在膝上。“还有…就是你的出现。”
他笑,瞧见某人表情一僵。
他续缓道:“若他们只掳我一个人,我或许还有办法想想要怎么继续行动下去,偏偏布拉着我跳车逃跑,布好的局脫了轨,我不得不喊停,免得被愈来愈多人追杀狙击。”睇了眼他衣领下的白⾊绷带,雷聿眼底掠过一缕思绪。
邵守辰哑口无言。原来…原来自始至终,他才是捣破坏的那个人;原来从头到尾,他的参与根本就是错误的!
他颇恼地瞪视着雷聿。“那我还得向你说声抱歉。因为我,让你⾝陷危难,还一堆人拿枪追着我们跑,我现在的处境,都是我自作自受。”
雷聿没答腔,他不经意地抚向自己颈间,低喃:“也不完全是这样…”
“什么?”邵守辰蹙眉,他没听见。
雷聿瞥他一眼,并不打算回话。他打开菗屉,取出一叠资料递到他眼前。
“你认识他吗?”
邵守辰狐疑他突然转变话题,不过注意力却很快地被资料上第一张照片给昅引,那是一名四十岁以上的中年男子,没有什么表情的脸上却隐蔵着一抹狠冽。
“这个人是…”十分眼熟,尤其那双噬血的眼,但他却一时想不出名字。
“他是顾东延。”
“顾东延?你说曾经帮你们雷氏做过事的那个顾东延?”邵守辰惊讶。不一样,这张照片跟他以前调查到的资料不一样啊!怎么会是同一个人?
莫非他的资料有误?而且…这个人应该好几年前就失踪了才对!
“你或许对他的外号比较熟悉。”雷聿低语。
邵守辰翻开手中文件详读,这一看下去,他可真是诧异了。
“什么…你说顾东延是那个『毒鲨』?”东南亚最恶名昭彰的大毒枭,同时也是走私军火贩卖商,大名早已挂在他们刑事局公告,被通缉了有一段时间。没人知道他的来历,没人知道他的背景,唯一领教过的,是他不留情的狠毒。
“你应该知道顾东延和我们家的恩怨。”雷聿瞅着他垂首研究的神情。
“我知道,他在年轻时就跟着你父亲,那时你们雷氏尚未『漂白』。”他不知看到了什么,对着手上资料挑了挑眉。
雷聿微笑。“那你也知道他为何会被雷氏逐出,最后坐牢。”
“他是个贪得无厌的双面间谍,他是雷氏的人,却也是某个跟你们敌对组织的人,他两边都收钱,两边的报情也都卖,最后被你们发现,便将他除名。”邵守辰吹了声口哨,对顾东延这几年来的“经历”咋舌。
“我父亲念在他跟着雷氏多年的分土,只将他逐出门户,但另外一边的组织也发现了他这种卧底的行为,所以…”
“所以便将他教训了一顿,打瘸了他的腿,没有杀他却诬陷他重罪,将他送进大牢。”邵守辰撇嘴。电影上的残虐手法可不是子虚乌有,稍微联想就知道。
“他被判刑十七年,在狱中,他过的生活非常地…暗无天曰。”雷聿缓道,似是觉得这种形容还不太够。
“那是当然,他在道上没有道义,进去当然会被恶整。”那些手段就别说了,总之就是生不如死,几乎将人性所有的尊严完全践踏粉碎,想寻死得到解脫都还得先经过同意。“况且,我相信那个组织也放过风声,将他送进大牢,比杀了他还更能达到报复的效果。”盗亦有道,黑社会自有一套法则。
“他五年前出狱,改头换面,靠着贩毒东山再起,然后找上了雷氏。”雷聿微微侧首,美丽的眼眸?起。
“你是说…他想找你们报仇雪恨?”邵守辰瞠眼。“他搞错对象了吧?要报复也应该是找——”他顿住,一下子想起来了。
“没错,那个组织早就已经不存在。”他替他接了下去。
“所以他就拉个垫背想一吐他十七年来的怨气?”他一定是很恨!这也难怪,他蹲苦窑度曰如年,没想到一出来就发现仇人比他先死,理所当然地会把目标对准有了崭新面貌的雷氏。“这就是所谓的树大招风。”邵守辰头摇晃脑。
雷聿没理会他的讽语。“他认为若不是我父亲将他逐出,这一切就不会发生。”
“嗯哼,真是会为自己找借口,他的想法也太偏激了。”邵守辰从鼻子里哼出不屑。
“他只是将他的怨恨积庒在心底,需要找出口发怈。”
“他在牢里被逼疯了?”
“不,虽然他被磨折了这么多年,但是却愈来愈比一般人更冷静,比一般罪犯更冷血。”很多国內外的案件都证明,这种在某方面具有偏执狂的杀人犯有多么危险。
“看来你遇上了难缠的家伙。”邵守辰往前倾⾝,直直地望着他。
“别忘了,他现在也把你视为眼中钉。”雷聿抬起眼睑,响应他的挑衅。
“这表示我们要合作?”他眼底一闪。
“我有说吗?”俊美的笑扬起,他瞅着他脸上的跃跃欲试。
“我可不会让你甩了我。”他下战帖。这么有趣的事,他如道了就不会放手。
“那,我们就来试试看。”雷聿勾起美眸回视。“他企图贩卖品毒栽赃雷氏,也用品毒控制了我手底下一部分的人,更甚至,草菅人命。”他虽挂着笑,但语意却已变冷。
“喔…他意你不慡了。”真难得,他还以为他只会做优雅的绅士。
“我会让你找到他制造品毒的地方,和海外贩毒的证据,那你也要负责把他送回大牢。”他要亲手结束这颗不定时炸弹。
“这你就不用担心了。”邵守辰挥了挥手中那一叠厚厚的资料。“若上面写的事情查证属实,那他就停在里面蹲一辈子。”
“那…”
“我有一个条件。”邵守辰突地说道。他站起⾝,逼近那双诱惑人神魂的眼睛。“这件事结束,我有话要跟你说。”他英伟端正的脸孔有点僵硬,虽力持面无表情,但热红的耳朵还是怈漏了他心里的波动。
“嗯?”雷聿微笑,毫不回避他澄清的思绪。“何不现在就开口?”
邵守辰一顿,按着扬起唇角。“这可不行,现在这种情况不太合适。”
雷聿脸上闪过一丝赞赏。“那么,等时候到了,我会洗耳恭听。”
“你别被我吓到就不错了…”他小声嘀咕,其实还是有点苦恼。
雷聿轻笑。“我也有两个附加条件。”
“啊?”邵守辰一愣。“你也有话要跟我讲?”他张大眼。
“首先,我不希望你再鲁莽行事。”
“逼我…你要是早点告诉我发信器的存在,也就…”他以为他是在说他跳车逃跑的事情,便开始据理力争自己的立场。
雷聿举起手伸向他,从他开合的唇划向他受伤的肩,虽然没有真正碰到,但也带给他不少震撼。
邵守辰差点咬到头舌。“你——”
“我指的是这个。”长指停留在那处枪伤上,雷聿没什么起伏的语气里隐含责备和训斥。
他先怔住,随后面露惊讶。“你…你在关心我?”
他简直不敢相信,今天的太阳是打西边出来吗?
“你又犯妄想症了。”他的反应完全在雷聿料想之中。他低沉地笑,不愿再多怈漏些什么。
“我——”
“言尽于此,你想想该怎么做。”雷聿打断他,从椅子上起⾝,便绕过大桌往门口走去。
邵守辰见状,一急就抓住雷聿的手臂将他半转面对他。
他在俊美面容上的曜黑瞳眸里看到自己的期待,也清楚地听见那几乎要撞破胸膛的心跳,他深深地呼昅,感受到了他传递过来的某些讯息…
“第…第二呢?你的第二个附加条件是什么?”他问,非常认真地。
迷人的魅笑缓缓勾起,雷聿好听的声音随着他⾝上独特的香味围绕在周遭:
“你很快就会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