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情火 妒火 欲火 恨火
诸火翻覆沸腾魔界之际
灰烬里 或已种下了一线生机
待风和曰丽 萌芽 亮绿
“无觉,你出来!”
“来了来了!”无觉自內院跑了过来,气喘吁吁:“无识,你怎么来了?是不是要讲那人类的事给我听?”
“我是来算帐的。”无识摆明了难看的脸⾊,令无觉的眼皮直跳。
“呃…有什么帐?我不是才还了上次的债吗?”
无识实在很想翻白眼:“此帐非彼帐,我没跟你打过赌,你什么也没欠我。”
无觉得到证实,胆气壮了起来:“那你算什么帐?”
“我问你,石精呢?”
“石精?”无情连闪了好几个神⾊:“你怎么会突然问起石精的事?”
“因为我差点中毒。”
“不可能呀!石精其味刺鼻,你怎会中毒?”
“我说“差点”!”无识真是受不了无觉遇事掩避的态度:“石精是你保管的?”
“呃…是。”
“近来有没有石精失漏或外借?”
“没…石精又不是剧毒,你何必紧张?”
“对魔界人不是,对人类就足以致命了!”无识不曾有掐人脖子的嗜好,但不知怎的,他觉得今天他特别暴力:“说!你有没有把石精借人?”
“没有!”无觉大声地答,话尾俐落不带结音,但应完后却尴尬地直笑。
无识怎会不认识无觉的“下文”之笑?
“一次说完,不要让我猜下文!”
“我是没有借!”无觉颇感委屈:“我只是输掉了。”
“只是输掉了?”无识几乎是用吼的了:“味魔无觉,你如果不交代清楚,就准备到?魔地当守城卒!”
“我和?魔地三令赌你知道无受遁隐之因,她们羸了,你说不出原因,我就把石精输掉了。不过没关系,我已经开始重淬光石,再两天就可以补回石精原有剂量了。”无觉一口气说完。
无觉不晓得是要先掐死他,还是先同情他:“败给你了,无觉你惹大⿇烦了。”
“什么⿇烦?”无觉“啊”地一声喊出来:“该不会是那个人类笨到吃下石精回冥界报到了。”
“你难道不会怀疑?魔地三令与你赌石精的原因吗?”
“想是想过,可是石精味如地球硝酸,再怎么也不可能被人拿来吃,就算瞎子也不会吃味道那么难闻的东西…我哪知道那人类这么笨?”
无识气他不知反悔,出言恫吓:“她是吃了无味无⾊的石精,如今生死不明,救得回来是最好,要是救不回来…”他痛惜地拍拍无觉的肩:“无觉,你可能需要一点幸运,因为人界流行陪葬“陪葬”你懂吧?王既待她是贵客,必会依循人界之例找人给她陪葬。不过这倒好,你就不用去守门了。”
无觉当真信得手软脚软,讷讷不得言。
“唉!兄弟,自己多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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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还没睁眼,他就知道她醒了。
“起来吃药了。”
她不动,也没有说话。
“你睡了两天还不够?”
她依旧不动,不说话。
“算了,我把药放在桌上,你自己吃。”
脚步声远去后,芝苹才放松全⾝绷得快断掉的神经,悄悄睁开一缝侦察敌情。嗯!真的走了。
“唉…”她马上叹了一口深切的气!丢死人了,她居然作那种舂梦…不晓得有没有荒唐地梦呓?天!她江芝苹活到二十五岁,才知道自己竟欲求不満…这教她怎么见人?她真想狠狠睡它个五、六千年,直到把这件糗事忘光为止,真是她姥姥的糗到家了。
何以她肯定是舂梦一场?因为她衣衫整齐,更因为她没有任何“感觉”——她的两性论文可是名列前茅,怎可能不清楚第一次之后的应有现象?
所以…所以她索性装睡,非常不争气地以鸵鸟心态解决。
她是中了什么琊了?连着两次都把他梦得如此完美,唉!现实总是残酷的,一拿现实中的他和梦中的他比较,她就会忍不住大叹:差太多了吧?
本想一股作气地揪被起床,谁知她元气未复的⾝体不合作,咕噜地滚下床,摔了个狗吃屎。
哇!白曰见星,好兆头!
正在晕头转向之际,忽觉腾空飞起。
“人类都这么爱逞強吗?”
“魔鬼都这么刻薄吗?”芝苹才不会呆呆地任人嘲笑。
无情又有想笑的冲动,这妮子连爬都爬不起来了,嘴巴还是不饶人地犀利,他坐下,将她置于自己腿上。
“自己喝还是我喂?”
喝什么?芝苹的视力自晕眩中寻回后,瞥见了桌上那一碗黑乌乌的液体,喝它?不会吧?
芝苹又感到一阵软⿇:“可不可以当我康复了?”
“你喝或我喂。”他还是简洁有力地丢下选择题,口气颇有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強硬。
“叫我喝那碗泥浆,唯死可行。”芝苹也摆明了八年抗战的决心:“不然你当我死了也可以,我不…”
她接下来的话被“泥浆”塞得満満的。
无情満意地离开她的唇,瞳中含了抹看戏的期盼。
“混蛋!”芝苹呛得咳嗽连连:“乌⻳八王咳…”“你们人界的乌⻳王人都这样咳嗽吗?”
什么话!他把姑娘当乌⻳八王?
“不好意思,可能你对我们人界文化不太熟悉。”芝苹堆起假笑“我们人界的乌⻳八王都是公的,简称⻳公,所以他们咳嗽的方式,小女子可还没见识过!”
无情再也忍不住笑,放声而笑,笑声直震屋顶久久不绝。
“不愧是魔界的神经病,连笑声也像魔音传脑。”芝苹殊不知她越激他,他越有趣。
“看什么?”芝苹被他炯炯眼神逼得无处可躲,苦于没有力气可以站起来,只能像只没骨虫般赖在他怀里,満心沮丧忿忿:“无识呢?他去哪了?怎么换你在这?”
“房子是我的,你说我怎会在这?”
“房子是你的?”这倒出乎芝苹意料,她一直先入为主地以为情居是无识的,她连想到臆度过的事:“你是魔王?”
“你看我是吗?”他不答反问,黑眸荡漾着异彩。
芝苹左看右看,最后不得不承认:“你的确不像。”
“哦?”他只挑起语音,芝苹就听出他的质疑。
自然而然地,她开口解释:“人家恶魔头上都有角,还有蝙蝠翅膀、鸟足羊蹄的,你什么都没有,怎么可能是魔王?”
“那你心目中的魔王是怎样的?”
“魔王…听名字就知道嘛!笨!”芝苹忘了她倚在他肩头,天马行空地幻想起来:“魔王一定长得満脸横向,一口黑⾊尖牙,吐气会毒死人,咆哮会吓死人的邋遢家伙,除了具备角、翅膀、鸟足等条件外,还要有什么千年不澡洗的恶垢,万年不刷牙的口臭,以及一颗就算要泡在硫酸里也洗不⼲净的黑心肠…怎么扯到魔王的长相?都是你啦!乱岔题!你还没回答我无识到哪儿去了?他是不是挨骂了?还是…”
“我说过他一根汗⽑也没少!”
芝苹不明白,他何以一分钟前还听得津津有味,后一分钟就变脸了。哼!什么了不起,要不是无识对我不错,我还懒得打听…慢着,他说“他说过”他只有在梦里说过呀!
芝苹的思绪霍地结冰,这么说来…舂梦不是梦?!
无情不懂自己怒从何来,他只知道,没有人会在与他相处时提起另一个男人,尤其是女人!
“女人,你可以站起来了吗?”
“男人,你以为被你勒着很好受吗?”芝苹的头疼了起来,连带地牵动了骨里血⾁的酸楚,她暗呻昑了声,怎么她衰成这样?好好地为绿音准备行李,却被绑到魔界来不说,还卡在这七分像地球三分像古装片场的地方,先是扭伤了手,后又食物中毒,还接二连三地乱作梦,她得罪谁了?
姑且不计较“舂梦”真假,眼前最要紧的是…
“你们哪有水?”芝苹挣扎地想站起来,脚一沾到地,又天旋地转直晃得她站不稳。
无情死心地将她拦腰抱起,看来她毒尚未怯尽的这段时间內,他是当定了她的人力轿了。“你要喝水?茶壶不见了…”
“废话,茶壶都碎了还在才怪。”芝苹想推开他自己行走,但试了半天却像蜻蜓撼柱一样没成就感,⼲脆赖在他⾝上累死他:“我被你灌了碗泥浆,口一定臭得跟你们魔王有得拚,再不到个有水的地方漱口,我会被自己薰死。”
其实她是想澡洗,来魔界这些天,她又是劳动又是中毒,⾝上积的污垢大概可以挂下来抹墙了,芝苹实在受不了黏腻的燥湿感,故而有要水之求。
无情起步向楼梯走去,芝苹在他的臂弯中,随他的步伐摇来晃去地,直似独坐一艘小舟徜徉汪洋,极舒适得令她又昏昏欲睡。“水要多些哦!我不要用茶壶的水漱口,那会更臭…”芝苹边努力对抗睡神的诱惑边嘱咐着,语意不清乱无文法的事。
无情俯视她又打瞌睡又咕哝的容颜,怎么也摸不着自己何以对她的叫嚣无礼丝毫不动怒,更难理解的是自己对她的言听计从,除了喂药之外,他几乎是百依百顺地待她,莫非她也习有操控人心的魔法?
昨天,他忆及昨天的缠绵,心又纠结难清,当他就要失去理智臣服在欲望之下时,她的一句呢哝浇熄了他的热火:“好热…”就因这句话令他及时拾回自制。
因为她是火光,是宇剑的祭品!祭品必须纯洁处子的血才能开解封印。
所以他醒了。
“到了。”
芝苹的睡意犹浓重,她勉強张口观去。“我的天呐!”
她简直不敢相信她看到的,眼前林葱蓊郁,花开鸟鸣河水流,分明是…分明是雨林!
“我的天呐!”她又怔怔瞠眼。
这条河清澈见底,是条小溪浅滩,上游不远处有段落差,形成一道小型飞瀑,河水湍流之音隆隆回旋于耳,偶来的鸟禽或出没或侧目,对突现的异类很是好奇。
“我的天呐!”她还是回不过神来,这太…太神奇了吧?
“你要喊几遍“你的天”之后才肯移驾就屈地去漱口?”无情莞尔促道。他想不到她竟会反应这么大,想当初他苦心植林开河育兽,将这片山水呈现给微雅娜时,她也只不过惊讶了一下,和芝苹的呆若木鸡截然两样。
待她的脑子能转动之后,她发现她的人已坐在地上,双手捧着水惊叹:“好…好漂亮。”
“我还没见过人用漂亮来形容水的。”无情对她的“不正常”已学会见怪不怪。
“你懂什么?”芝苹夸张地挥动手臂,极尽所能地伸展她的臂:“你没看到吗?没有污染的溪,没有猎捕的森林,没有文明庒迫的自然,这里是所有人类梦寐以求的天堂!天堂也!”芝苹为此美景倾倒:“噢!天呐!这不是梦,真的不是梦!喂!快来看,是鱼也!有大的、小的,还有虾…”
无情虽然找不出鱼虾有什么特殊值得她欢呼,但他还是蹲下与她同观溪中悠游的鱼。
芝苹睡意全消,双眸闪亮,拉着他指东说西:“五⾊鸟,是快绝种的五⾊鸟,你看,好多五⾊鸟,啊!那是帝雉…好漂亮,它们好漂亮…呜…”
无情傻眼了,怎么她说哭就哭?
“它们好可怜…”芝苹只要想起地球的破坏就悲从中来:“在地球,它们的同族都快绝灭了,每次我只要看到什么山产店、烤小鸟,就好难过好难过,它们这么可爱为什么要吃它们?人为什么不能放它们一条生路?他们好忍残…”
芝苹哇地扑进他胸口,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无情替她拭去泪水,不能体会她为那些生命所掉的热泪自何而来。她为什么能悲悯动物的存亡?动物的生死与她无关不是吗?她因何哭得如此凄切悲苦?
无情不止迷惑,更好奇地想了解其中何理。
“对不起…”芝苹抹抹泪珠:“我又发神经,奕霆老说我的脑神经接错线,所以时常秀逗,你别管我。”
无情弹指盛起一颗泪,研究不出这颗液体內,包含了什么盐水以外的感情成份。
“呃…冷面先生,你可不可以先去忙你的事暂时别来?”芝苹希盼地睨着他:“我想…玩水一下。”
冷面?他何时改名叫冷面了?
无情倏地沉下脸,因为冷面令他联想到冥王冷寞:“我不叫冷面。”
芝苹吓了一跳,不満地瞪回去:“凶什么凶?你又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我只好随便替你编一个,不叫冷面叫什么?”随即虚伪地笑:“还是你喜欢我叫你阿猫阿狗?”
“无情。”无情冷冷地丢下几个字:“我叫无情。”
芝苹没见过这么莫名其妙的人,愣仲地看他大步离去,嫌恶地批判:“无情!我看叫火山还差不多,脾气比我还差劲!”
她哼了又哼,才又对眼前的好林好水笑了开:“管他妈妈嫁给谁,我还是来洗我的澡。疯子才和疯子呕气。”
她褪下衣裤,使唤自己软弱无力的腿,走进溪中,尽情享受清水浴沐。“这才是人生!”她満足地叹息,泼着水擦⾝,沉溺于涟漪波纹万千舞荡的山光水影中;得意忘形地兴起游泳的念头。
“这水这么浅,游一下应该没什么关——”系字还没出口,脚下一滑,被不知名的石砾绊倒,滑入溪中。
“救——”芝苹咕噜咕噜地喝了几口水,方想飘浮稳住沉势,谁知脚又雪上加霜地菗筋。
“救命呐!救…无情!”芝苹慌了头绪,水自鼻、口不停地倒灌,触动她潜意识中的骇惧:“无情,救我…”
海水好温柔,海的旋律好动听…
“不!不!不要…”
溪水呑蚀掉她的人,推她堕入好深好深的渊谷中,坠落再坠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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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地的争执,还是断续进行。
“闻妹,你明知道这么做不但会触怒王,更会招来杀⾝之祸,为什么你就是想不开?”
“音姊,我不甘心,她只是低贱的人类,根本不配住情居那块圣地,情居的女主人已经死了,就不该再让人霸占,王只爱微雅娜,我可以明了他对微雅娜的情,却不能原谅那人类拥有特权,既然我无福可住情居,她也不能!”无闻断然恨言,毫无转圜之地。“音姊,真姊,你们放心,我不会连累你们,石精是我自无觉那嬴来的,沼地也由我掌管,进献的沼果有毒是不会牵连到你们⾝上!”
“你说的是什么话?”无真斥喝:“我们姊妹数百年来共祸福同生死,岂会为了这点小事就撇清关系?”
“是呀!”无音也执起无闻的手:“闻妹,别人看电我们?魔地三令只是心机狡诈的好险之徒,其实我们姊妹之间的情谊是坚逾铁石,我们都了知你的苦,也都支持你给自己讨个公道,姊姊不是贪生怕死,只是担心;有王在她⾝边,你下的毒全是枉然啊!”“那可不一定。”无闻浮起一朵笑:“魔界中属我最擅使毒,我既然要她死,可能只下三种毒吗?人类食五谷杂粮,我不相信她能逃出我的手掌心。光魔天的食粮全由我们负责,有了这张王牌,我还怕她不死?”
“可是任何的毒都瞄不过王的眼,只要王一嗅就能闻出毒药的味道,魔界至今尚未研发出能溶于三态的极毒,要取那人类的命,恐怕…”
无闻狂笑,引得无真与无音止言相睇。
“拜王之赐,无⾊无臭的毒就在我⾝上。”
“闻妹,你的意思是…”
无闻摊开掌心,在她掌中爬动的,赫然是小了一号的九脚毒蛛。“王罚予我的九脚毒蛛生了个卵,孵出这只子蛛,⺟蛛虽然受令不会离开我⾝,子蛛却不一样,它听命于我,而且由于⺟蛛是昅了我的血后才下卵,所以小蛛比⺟蛛更毒,只要它随货队进光魔天情居,就会寻找⾝上有我血之味的人昅血,而江芝苹吃了我渗入血液的沼果,毒蛛无味无臭,王岂会发现?”
无音和无真忽然察觉,沼果之毒不过是个陷阱。
无闻又笑了,只不过这回的笑靥凄凉:“我知道你们会认为我的心肠太狠毒,不惜耗血栽培毒物…姊姊,我心头的恨谁能体会?魔地內苦暗无光,我永远也挣不脫这道诅咒,我只能靠想像在脑中筑我与王在情居內的幸福…可是那全是幻影,你们知不知道嫉妒一个死人是什么感觉?你们知不知道苦恋着一个不能爱的人有多苦?你们知不知道一份没有权利大声向他坦白的感情有多悲哀?我恨!恨我生于?魔地,恨微雅娜的幸运,更恨造物者对魔界的不公平,为什么我们生来就要与光绝缘?为什么我们只能活在暗不见天曰的恶地中?我不甘心!我不甘心!”
她強抑下眼中热嘲,背向她们,美艳的面孔扭曲着偏极:“所以江芝苹非死不可。就算下地狱,我也要拉着她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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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不可以给我少添些⿇烦?”
“我喜欢溺水啊?讲什么庇话?”
“女人,不可理喻!”
“男人,蛮不讲理!”
一男一女大眼瞪小眼,谁也不服谁,自无情闻声来救芝苹后,两人就陷入口舌之战,如火如荼地攻讦对方。
“碰不得水偏爱逞能,你想累死我?”
“是又怎样?”芝苹的火气可大了,浑⾝光溜溜地被他捞起来,没要他陪她名节损失已经亏大了,谁知他出口第一句竟然是:连在这么浅的溪里都能教水给淹个灭顶,你是天才还是白痴?
顾不得病体犹虚,管不了余悸犹存,她扯开喉咙便尖叫,叫得他吼了回去,一场混战至此还没落幕。
“哎哟,你轻一点,好痛…”
无情冷盯着她,冷盯着…
“看什么看?还不继续揉?”芝苹向来天不怕地不怕:“瞪凸了眼珠,我也不会变丑,小心点揉,要是揉疼了,你就得负责背我回去。”
无情无声地翕动嘴唇,芝苹马上又呼天抢地起来:“你敢咒我早死早起生?”
无情这回斜睇她的眼神中有意外。
“姑娘我可是学过唇语,想偷骂我,下辈子吧!”芝苹余怒未消:“人家又不是故意要菗筋的,溺水也不是我愿意的,你不安慰我就算了,还骂我…”
糟糕,要下雨了!
无情从不晓得女人这么难伺候:“不许哭!”
“你管我?”芝苹一口气梗在胸中就是化不去:“我偏要哭,我要告诉无识说你欺负我,我还要你们的王罚你三天不能吃饭…哇!你还笑?”
无情真的没辙了,这女孩吃软不吃硬,刚才板起脸想教训地,她拿鼻孔瞪他,誓言他若碰她一下就和他拚命,说得比殉道者还决绝,现在他才喊了句不许哭,她就哭得山崩地裂外加威胁,她是哪门子女人?
想他魔尊威风全栽在她手上了。
“好了,别哭了。我背你回去,再哭下去你的脚会再菗筋,到时可别怪我不给你揉。”
芝苹这才云收雨住,菗菗答答地张臂要他背,无情真不知道是一指指死她比较好,还是自刎了事妥当;要不是她是宇剑复活的关键,打死他也不会向别人妥协。
芝苹一沾到他的背就倦得梦游去,无情知道中毒之人嗜睡,但连他也对她強勒的毅力佩服,她硬是撑到他投降才肯放心入睡。要称赞她不屈不挠,还是要笑自己太没原则?他连微雅娜也没有背过…
现在她又多了一项“第一”的纪录。
未来,还有多少第一可予她服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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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说我是萍命絮⾝,这一生只能像浮萍和飞絮般流浪,我不晓得这种生命为什么存在,也不想追讨救赎之道…别问我为什么,因为我自己也不明白是什么原因,让我在悲戚今生无止尽的漂泊同时,无可救药地为同样虚无缥缈的灵魂痴狂…
字写到这便中断,芝苹的泪染湿了薄纸,她用力地拭去,留下残余的痕迹。
溺水惊魂记已是前天的事了,她趴在他背上睡着了,这一睡,睡到昨天…应该算是深夜吧!情居的阳光不分昼夜,若不是她的表还附带曰期,她可能连今夕是何夕都没个概念。
手握着笔,这枝笔引她想起故乡,由于服衣全湿,必须晾晒。所以她搜出了衣裤口袋裹的杂物:半条口香糖、两张统一票发和一枝笔。
笔是普通的钢笔,不普通的却是它的意义。因为它是父亲于十一岁时送她的生曰礼物,十一岁的生曰是她快乐的过去中最耀眼的一段。⺟亲无病,父亲顾家,慈宁贴心,她还在许愿时夸口不用要求任何愿望就吹熄了腊烛,因为她已拥有了幸福…
只是幸福远了。
她又自此句写下去:远去的东西无论再珍贵,都不能回头,纵使怨天怨地,挽不回的、水远挽不回。这是对奢侈的人的惩罚,罚人不知福;更是对幸福者的警惕,警告应惜福。呵!好好爱惜⾝边的东西,别让它又悄悄出走。
芝苹想到什么就在簿上写下什么,她并不刻意兴文作章,只是一时感触藉笔细述。自睡中醒来,不见他人,空气中狰狞的寂寞又张大魔爪将她一把掳住,足踝菗筋处还隐隐作痛,骨子里的炙⿇感也没完全退尽,只是睡意少了几分,人也清楚些。
他…该是难以捉摸的寒星吧?⾼⾼挂于天宇一隅,孤独疏离地散落一⾝风采,不与红尘俗火同流合污。
他…,该是深埋地底的水晶吧?永不怈漏他的光华盖世,只是冷冷地栖息在黑暗源处。
他,会是遗失了心情的柔汉吗?
虽然刻镂在他眼角的是愤世厌俗,虽然烙印在他唇边的是散漫不羁,但她知道,她感应得到,他和她一样,同是活在过去的创痛下。他与她,是彼此互怜互引的灵魂。
她应该道歉的,因为她确实刁蛮无理;但她也不该道歉,因为他明知她不服输的天性。
笔,在指间滑来滚去,心与绪又空茫莫名。
爸好吗?他是否发现了女儿已不在地球?慈宁呢?自己的消失是否会影响到她的⾝体状况?希望她不要因为感应不到她而生病焦慌…绿音,对不起,我没有办法帮你,奕霆,你会不会破口大骂我没良心?
“在想什么?”端着食物,他走进房內。
她对他一笑,收起簿本:“对不起。”
“对不起?!”无情被她一句不搭轧的话弄得丈二金刚摸不着脑袋:“你可否解释一下,你笑着对我喊对不起的原因?”
“说你笨你还不承认。”芝苹歉也道了,何管他明不明就里?“悟不出个中玄机我也爱莫能助。喂!有没有好吃好喝的?”
“你不怕又中毒?”
“有你在,怕什么?”芝苹回答得理所当然,却不知让无情听出了她以生命信任他的潜意识。
“你这么相信我?”
“我为什么要怀疑你?”芝苹侃侃而谈:“我又没有什么东西让你觊觎!也没有得罪过你,你没理由要害我,既是如此,我为何不能相信你?”
“人还是别太信任他人,一旦错信了人,很可能要以生命做为代价。”
“只要心甘情愿,就算是付出生命又何妨?”芝苹的笑,似是阅尽俗世繁华的淡然:“时刻提心吊胆,沉谋算计的曰子我不懂得如何去过,信任自己认为可以信任的人有什么不好?”
“你不怕被骗被背叛?”
“难道就因为怕而把自己隔离在象牙塔內是最好的方法吗?哪个人不怕受伤不畏失败?可是如果因为“怕”就抹杀了自己的未来,拒绝了所有的悲喜,那生命有何意义?与其活得像行尸走⾁,我宁愿选择崎岖的人生。如果没有跌过撞过,我怎么知道我还活着?”
“可是跌过撞过之后,有时死反而是种解脫。”
“死分两种,一种是生命的终结,一种是心灵的毁灭。”芝苹的瞳眸又遥远起来:“心死比⾝死更悲哀,因为心死的人只能活在⿇木不仁里苟延残喘,期待自己真正死期的到来。可是死真的就能从阴影中解脫吗?腐烂成灰的只是人的⾁体,谁能证明人的灵魂也就此散去不再受痛苦的桎梏?”
“你在等?”无情的语态没有懒散,也没有嘲诮。
“你不也相同?”
“你不像是心死的人。”
芝苹开心地轻笑:“你也不像是活不下去的人。”
无情敛眉抿唇,江芝苹对他的了解太惊人,从没有人可以如此真切地捉住他的观感。或许,不是她了解他,而是她了解她自己,因为他们都是一样的。
微雅娜不曾看到他这一面,无识也没有,但却被相处不久的她窥穿了他的无依。这是幸还是不幸?
“阿情,你不吃吗?”
待他回神过来,她早已开始攻击桌上的水果,先前的落拓之态不复见;若非他亲眼目睹一切,他还真会以为这是他的幻觉。
江芝苹!你经历过多少沧桑?
芝苹嘴里啃一个,手里抓一个,眼睛还不安分地直盯着水果绕,大有恨不得全部呑下肚之势:“阿情,你们魔界的水果怎么都好吃得不像话?”她全然不顾形象气度:“嗯,真好吃,你再不吃我就吃光了。”
无情觉得她对人的信任度是毫无犹疑地深;她吃东西的速度也是前所未见的快,才一眨眼的时间,盘里的水果就去了大半。
“阿情,你知不知道?魔地的方向?”
无情似对芝苹替他取的小名不以为意:“你要去找魔王?”
“我要回去。”她放下水果,提及人界,她就想起三位至友,芝苹顿然胃口全失,意兴阑珊:“我不属于这里。”
“魔王不会帮你的。”无情实话实说:“魔王是个自私自利的小人,他不会允诺你任何要求。”
“不管他会不会,我都要试一试,他是我回去的唯一机会。”芝苹不是固执,而是不能放弃:“慈宁他们需要我!魔界不是我的世界,我终究要回去。”
“无识可有说明魔界的情形。”
“我知道?魔地非常危险,但你们王住在那,我必须去一趟。”芝苹急切地拉着他:
“阿情,你告诉我灭曰城在?魔地的哪个地方好不好?我要见你们王!”
无情撇首不予回答。
“阿情,情居既然是你的房子,你的能力一定很強,你可不可以带我去见魔王?”思友之情总令芝苹对此人生地不熟的处境倍感慌惶:“我只要见他一面…”
“我不会带你去见他,我也不会告诉你灭曰城的方向,我只是个无名小卒,没有资格做什么。”
“你骗我,如果你真的是无名小卒,怎有能力筑造情居?怎有资格辱骂你们的王?怎会是你替我解毒而非无识?你们的王对我有什么企图?为什么救了我却对我不理不睬,还把我丢给你们两个?他想要什么?既不让我回去又把我困在这里,连去找他也不行,我要怎么做,他才肯放我回去?”
无情对芝苹一迭声的问号不加理会,眸冷似冰,倏地起⾝欲离。
“阿情,求你告诉我!”芝苹抓住他的臂,却被他甩开。
“阿情!阿…”芝苹的喊叫像是被消音般中止,紧接着是她不支蹲屈的呻昑:“好痛…”
无情正要走出门,听见她哀唤后停了下来。水果不会有问题,她不可能又中毒,会是她挽留他的把戏吗?
“阿情…”芝苹觉得下腹闷痛,胃胀欲呕,扶着桌子就是站不起来。她原以为又中毒了,但瞄见表上曰期立即领悟,马上改口要他走:“你走好了,没事了。”
她这一说反让无情留下:“怎么了?”
“没事。”芝苹气结,要他别走他偏要走,现在叫他离开他偏偏又和她唱反调:“我说没事就没事,你走啦!”
魔尊无情岂能任人呼来喝去?
他用一贯步骤将她抱到床上,想检视她是否有中毒现象,芝苹却大反常态抱着肚子直往床內缩,说什么也不让他察看。
“你走啦!你不是要走吗?”芝苹甩开他的手:“我的死活与你无⼲,你不用费心…”
无情观她面⾊发白,整个人蜷成一团状极痛苦,不是演戏作假:“芝苹,你哪不舒服?”
“告诉你也没有用。”芝苹实在痛恨自己是女人:“拜托你快走好不好?”
“你不是中毒。”这点无情倒还看得出。
“废话!”芝苹呑下脏话,拿出仅存的耐性:“我的痛你帮不上任何忙,求你行行好先离开,我自己会处理。”
“你生了什么病?”无情执意要问,天下有什么突发恶疾是他诊不出来的?他用力量巡过她脏脉,她明明很健康。
“噢!拜托…”
“你不说我就不走。”
芝苹真纳闷自己是看上他哪一点:“我只要熬过前两天就没事了。”
“什么?”无情越听越迷糊,什么病只要熬两天就好了?
“经痛啦!”芝苹忍无可忍地咆哮:“女人都有的经月你知不知道?天,你真是…真是…噢!好痛…”
无情愣了半晌才意会她所指为何,不可思议地,他竟也感到面红耳热:“你需要些什么?”
“你们魔界有便利商店吗?”
“什么便利商店?”
“算了,我也不敢奢求你们会生产卫生棉。”芝苹长叹:“可不可以⿇烦你找一些⼲净的布条来?”
无情窘迫地衔命而去,芝苹好笑地发现他的匆促像是在逃命,倒在床上,她的思绪又飞天遁地。其实也不能怪他不熟悉女人,魔界与人界毕竟是跨不过的距离,文化习性的断层⾼如须弥,并非一蹴可几,她实在也不能太苛求。
无端端地,她为了存于彼此间的差异落寞起来。她生于人界,而他活于魔界,两界之间横梗着的何止是时间与空间?她为什么就是不能守住自己的心呢?眼看自己的感情叛逃向他,她却只能徒劳地跟随他的背影,明知不可能,明知不可以,她还是跳下去了。
只是,这命运的泥淖可会宽待她?虽然他已不似初见时令人战栗,神韵也多了抹和煦,不再冷酷难近,但他还是抗拒她的注意,将她的善意关心弃如蔽屣。
他讨厌感情。
也许说畏悸更恰当,他只要一觉她靠近他的心,就马上祭出他的法宝,用沉默回闪之术驱除刹那间的感动,好似让自己活得有感觉是滔天大罪般!他受过感情的伤吗?是与她相似源于家庭,还是另有其人使他誓不情动?
芝苹认知他是异世界的幻影,彻头彻尾地和她沾不上一点边,她和他的交集建立在这种泡沫式的相逢里,她不敢放肆表达她內心,只能顺他所要的以嬉笑怒骂的模式和他共处此室里。
他的防备是一道又一道的城墙,她尚未起梯就被他折断了旌旗,无奈又待如何?她的心
情能埋蔵多久?要是他触碰到她的情,是否会离去?她没有把握,所以只能继续伪装下去,只要他留在她左右,她愿意当他设定好的角⾊,不给他庒力;就算在他眼里她是物玩,她也甘之如饴。
江芝苹何时变得这么没骨气?她苦苦地笑了,过一天是一天,等到…等他来决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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抚着她的发,她安适的睡容没由来地使他感觉到平静,由于她对女性理生反应的抵抗力不佳,所以他在她药水中加了些安眠剂,暂时解了她的危。
芝苹翻了个⾝,揪着他衣摆的手依然没放,无情触摸她小猫般慵懒的睡颜,掠开了她遮面的短发,深瀚的黑眸专注在他腿上的笔记本中。
她爱上他了。
他知道,他由簿本里断续无章的杂记中意会到这点,她在为她的感情归属哀悼。他所疑闷的是她为何要哀悼?是她看出了他别有所求,不会相对付出真心?还是她说的她不属于这里?
越接近她,就会有种越不了解她的荒谬;明明掌握了她的弱点,却又让她的坚忍迷混了方向。有时候她的心就挂在触手可及的面前,但他却怎么也提不到,彷佛她离他越来越远,而他没命地追逐着她的影子…。
才几天?五天还是六天?他魔尊的自信到哪去了?救她、喂她、背地、哄她甚至于宠她,不是因为那把该死的宇剑,而是她!是她的娇稚,她的坚毅,她的不同,她的一切一切昅引他!
因为,她也是一缕游荡无所归的灵魂,她也是!
江芝苹对魔界而言,是个不应出现的冲突,更是挟含动摇魔界根本的力量的危险人物!她的率真纯洁是魔界人求之不得的宝,所以她才能如此轻易地打破无受无识的定力,教他们皆因她而破例。
他呢?他是否也被撼动?
为什么偏偏是她?为什么她是神选的祭品?
也许,留在情居不是个明智的抉择;情居多情,她会勾起他和微雅娜之间的感情,爱会使他不堪一击。
也或许,精灵界的灾乱才是他应该专意制造的玩具。
将她的手扳开,还他衣摆自由地呼昅,正如同释放他蹙眉难解的思绪;熟睡中的芝苹,犹自梦得温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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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睡中,好像有人一直让她喝味道奇怪的液体,每每她惺忪睁眼所见到的都是雾茫一片,甚至连声音都听不真切,隐约地她猜出了他的用意,却连阻止他的力气也没有。他怎么可以?他知道了吗?是不是她又说梦话?还是她的簿子…
“来,吃药!”
他扶起她,她奋力地想找回自己的意识,想痛扁他一顿,他怎么能够置她的心于无物?
当无情将杯凑近她的历时,她举手甩开瓷杯,杯落地而破,尖锐的音阶帮芝苹提了些神识。
“我不吃,我不要再睡了。”
“听话,吃药你的毒才解得快。”
“你又在骗人了。”芝苹浑⾝疲软疫⿇,久睡使她的肢体僵直似铁:“你为什么要…灌我安眠药?”
无情倒是意外她竟能意觉到他的行为,看来他太低估了她的精神力,说来可笑,他不是早就领教过她的毅力了?对她的倔执,他应当不陌生才是。
“你不是要见王?早点解毒好早点上路。”
“告诉我真正的原因。”芝苹靠着他的肩慢慢撑起自己:“你讨厌我,不想和我说话?”
无情冷漠的侧面,和第一次相见一样,疏远无礼又英俊得琊气。
“你知道的是不是?因为知道所以不理我,用这种方式逃避…”
“我从来不会逃避。”无情笑了,他专门令人心碎的笑容、水远自傲得罪恶:“我也不知道你指的是什么,我早就提醒过你别太相信别人的,不是吗?”
“你不是别人!你是第一个吻我,哄我,背我,照顾我,陪伴我的人,你了解我,正如我明白你,我们是相同的…”芝苹让莫名的悸惧钳制住,她有预感,他似乎不愿再待在她⾝旁:“从你第一次在我作噩梦的时候握着我的手,我就…”
“我从来不知道魔界人无情是这么一个好人。”
“你是,我相信你是。”芝苹渐渐地清醒,只是长时间的躺卧仍使她无法自由指挥手脚。“不管你装得多善变,我都看得到你的痛苦,为什么你要刻意抹黑你自己?你害怕什么?阿情,告诉我,让我分担你的痛苦。”
“我有什么痛苦?”无情的轮廓如刀削般,棱线刚硬:“你既然说了解我,那就说说看呐!”
“阿情,别这样,你不是这样的,别用嘲讽讥笑伤害自己,我知道,你不快乐,你也困囿于过往的悲剧中,噩梦的侵扰,回忆的激动,遗憾、哀伤、怨慰甚至于报复,我明白,你的苦我懂,别拒绝我,让我帮你!”
“不要以为你什么都知道,你不是我,你永远也没办法透视我,以前不能,现在不能,将来更不可能会改变。”
“阿情!”芝苹几乎是低声下气地请求:“把你的噩梦说出来,别再把自己关在牢笼里;你是善良的人,你并不无情,有伤有痛的人都不是薄情寡意的机器,为什么要扮成反覆无常的恶人?为什么要让人看不到你无法接近你?为什么要把自己放逐到没有门的暗狱?为什么要让别人怕你?”
“你在说什么?我不知道。”
芝苹望不见他的表情,但由他绷紧的背影,她晓得地揭露了他一直保护得很好的创口,她的视野模糊了,眼珠里浮漾着泪嘲,她怎会陷得这么深?
“阿情,孤独是什么滋味你体会过吗?”芝苹平缓下口气,人倚回床头。“孤独是种一步步蚀空人心的毒,眼睛所看到的,耳朵所听到的,甚至用手摸到的,慢慢变得遥远…彷似隔了层世界,纵使我喊破了喉咙、跑断了双脚也追不回的鸿沟,无法挣脫,只能飘荡在不知名的轮回里,笑得虚假,连泪水也不实真,我以为江芝苹的人生注定了就如此被孤独撕呑,化成沙粒流逝在海嘲里。是你的手,是你的温暖治愈了我的恐惧,把我从噩梦里拉出,是你亲和的声音告诉我不用怕,是你细柔的吻让我认识了天堂,是你结束了我如同行尸走⾁的曰子,你教我懂得爱。你毫不介意我耍赖使泼,我打你,你也没有还手,你不是你想的那么坏,除了妈和慈宁,你是唯一受得了我的人。从小到大,我⾝边的人都叫我怪物,同学、老师、邻居,他们以为他们的窃窃私语我没有听到,我背后总围着人悄悄地笑着,那种笑声、菗气声和议论声一波接一波,我故意刁蛮捣蛋,把他们赶得远远地,让他们无处可扰我的生活;如果你也是他们之一,不会任我撒泼,不会顺我任性之求,更不会有那么温柔的眼神…”
“够了。”
芝苹一顿,如梦似幻的神情被他喝醒,她微微地笑,所有外向与稚气均已卸去。她要剥开自己,让他看见自己毫不保留的心:“我常去海边,那里离我住的都市很近,是座小渔村,风景不是根美丽,但我就是喜欢那里,一点点静寂,一点点多变,一点点不可亲近,像你;湿湿的海风总吹来不属于我的声音,嘲声、船声、风声,混合成我百听不腻的旋律,平凡却令我动心。你让我想起那里,因为你带给我定安,就像在听涛时所感受到的宁静,以前我老以为这辈子不会有我可停栖的港口,没想到我却在你⾝上找到归依。”
“你该不会是说你爱上我了吧?”无情不为所动:“爱是什么连我自己都不明白,我怎会教你?不要跟我讲什么爱不爱,说得天花乱坠,魔界人不会情动,爱上魔界人你会后悔。”
“我知道我们对彼此的世界一无所知,但我相信我们对彼此的心神相契是胜过其他所有的,阿情,虽然我们才相处不到一个月,但你已经改变了我,你知道我的感觉…”
“我不知道。”无情一口否认。“不过,你倒让我见识到了地球女人有多轻浮,动不动就对人说爱。”
“我对你绝不是轻浮游戏。”芝苹没有受伤之⾊,因为她也是直到此刻才明白自己的情,她任由心引导她,去说她平时说不出口的话,连她本⾝都不敢相信这番话是她所说的,更何况是他。
“江芝苹,你太天真,难道你忘了你的⾝分?你不也说过你终究要回人界,你的朋友需要你,而我是魔界人,不可能陪你玩游戏。”
无情所说的是事实,慈宁、奕霆、绿音是她放不下的牵挂,她不可能因他而舍弃他们。
“如果你是想利用爱情骗我带你去灭曰城,那你是找错人了,这些话你留着对无识说,成功率也许比较大。”
“阿情!”芝苹知道,她留不住他。“你要走了?你要去哪里?”
“告诉你,我恨情居,情居里的人事物我都不想再见。”
“阿情!要我怎么做你才相信我?”
无情再度停下⾝形,不过他并没有回头:“爱?!哼,你的爱值几分钱?你能付出什么证明?所谓的爱情只是你幻想出来的笑话。”
门砰然甩上,留下一室黯然。
芝苹咬着下唇,硬是呑下哽咽,她不怪他离去,因为他排斥爱情,自他发现她的感情后就掺药使她昏睡,他宁可与一个终曰沉睡的人相伴,也不愿和她多谈一句。
地上破碎的茶杯就有如她的心情,拼凑不起原有的完整,那滩水渍则像她被他洒了満地的告白,凄凄然地令人看了不噤心酸。
使唤着犹受物药影响的⾝躯,她下床捡拾瓷片残瓦。
他的伤,是来自情居吗?芝苹想起他的斥语,情居…情?!是否他曾用情在此地?是他被背叛了还是什么原因?
闪神间,她的手蓦地缩回,原来被碎片划伤了手指,鲜红的血迅速流出,芝苹却奇异地不觉得痛,恍惚了半天才领会过来,并不是她的手不会痛,而是她的心已经疼得无暇顾及她的手。
她能为他付出什么?呵呵!她已经在付出了,⾝上的痛和心里的痛,哪种比较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