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语惊心
九月的凉风,浓了桂子香,红了枫叶霜,亦吹散了些许我浓烈的思子的哀伤,⾝子也渐渐好了些许。有时候空闲着,想想或许也该去见玄凌,毕竟失去了孩子,他的心里也是不⾼兴的。何况眼下得宠的那一位,终究也是我的姐妹。
于是遣了流朱去探玄凌是否在仪元殿中,流朱回来却道:“李公公说皇上在御书房看奏章呢。奴婢已经让小厨房准备好了点心,姐小也和从前一样去给皇上送些吃食去吧。”
不知为何,流朱才要开口答我时,心里忽然有些紧张,只盼望着流朱说玄凌不能见我,似乎是有了近乡情怯之感,倒不愿见了。如今听流朱这样亲口说了出来,反而松了口气。想着若这样去了,若是见面尴尬,或在他殿中嗅到了或是见到了属于别的女子的私物与气味。该是如何的情何以堪。若真如此,还是不见罢了。
于是道:“准备了点心也好。让晶清送去给眉庄小主吧。”
流朱急道:“姐小不去看望皇上了吗?”
我淡淡道:“皇上忙于国事,我怎好去打扰。”
流朱道:“可是从前…姐小是可以出⼊御书房的呀…”
心下微微凄涩,截断她的话头道:“如今可还是从前么?”
流朱一愣,神⾊也随我黯淡了,遂不再言语。
抬头见窗外秋光晴好,于是携了槿汐一同去散心。初秋的上林苑中,太池上往往凝结着离不散的淡薄⽔雾,霜后一叠羽扇枫林鲜红如泣⾎,只残留了一点些微的青⾊。上林苑百花凋落,仿佛是为了驱散这秋的清冷萧条。満苑中堆満了开得正盛的清秋花菊,金芍药、⻩鹤翎、⽟玲珑、一团雪、胭脂香、锦荔枝、西施粉、⽟楼舂,锦绣盛开,⾊⾊都是极名贵的品种,如此态,大有一种不似舂光而又胜似舂光美丽。我微微一笑,宮中培植的花菊,再名贵,再丽,到底是失了陶渊明所植花菊的清冷傲骨。而花菊之美,更在于其气韵而非颜⾊。所谓好菊,⽩菊最佳,⻩菊次之,红紫一流终究是失了风骨的。
沿着太池一路行走,贪看那美好秋⾊,渐渐走得远了。四周草木萧疏,很是冷清,更有无名秋虫唧唧作声,令人倍觉秋意渐浓。只见孤零零一座宮苑,远离了太池畔宠妃们居住的殿宇,但红墙金脊,疏桐槐影,亦是十分⾼大,并非普通嫔妃可以居住。不由心下好奇,问槿汐道:“这是什么地方?”
槿汐道:“那是端妃娘娘所居的披香殿。”
我默然颔首。我与端妃虽然私下有些往来,却从未踏⾜她的宮室拜访,一为避嫌,而来她也不喜。
我有⾝孕时她也十分热络,甚至不顾病体強自挣扎着为我未出世的孩子制了两双小鞋。我甚是感她的心意,端妃却不喜我去拜访。我小产之前,她又病倒了,听闻病得不轻,然而病中仍不忘嘱咐我好生养息。再后来我遇上种种繁难,也顾不得她了。
现在这样经过,加之她又病着,自然不能过门而不⼊的。遂向槿汐道:“你去扣门吧。”虽是午间,宮门却深闭不开,更有些斑驳的样子。扣了良久的铜锁,方听得“吱嘎”一声,门重重开启。出来的是吉祥,见是我,也有几分惊讶,道:“娘娘金安。”
我心下有些狐疑。吉祥、如意是端妃⾝边的贴⾝宮女,很有体面,又是寸步不离的,怎么会是她来开门。于是问道:“你们娘娘呢?”
吉祥眼圈儿一红,含泪道:“娘娘来了就好。”
我心中一惊,匆匆跟着吉祥往里头寝殿走。殿宇开阔,却冷冷清清的,没见到一个伏侍的宮人的⾝影。不由问:“人都去哪里了?”
吉祥答非所问:“自从几年前咱们娘娘病了,皇后娘娘为了让娘娘静心养病,就把同住着的几位小主迁了出去。所以没有人在。”
我看住她:“那么伏侍的宮人呢,也一同迁了出去么?”
她微有迟疑:“娘娘打发他们出去了。还有如意在殿外煎药呢。”
我不方便再问,于是径自踏进殿內,宮中有一股浓烈苦涩的药味还未散去。殿外墙上爬満了爬山虎,遮住大片⽇光。殿內锦幔重重,光线愈加晦暗,更显得殿中过于岑寂静谧。端妃睡在上,似乎睡得很。一个年长些的宮女在外头风炉的小银吊子上“咕噜咕噜”地熬着药,正是如意。如意陡然见着我,又惊又喜,叫了声:“娘娘。”便要落泪。
我见端妃昏然睡着,脸⾊苍⽩如纸,问道:“你们娘娘这个样子,太医怎么说?”如意哽咽道:“娘娘说就吃着从前那几味药,宮中多有事端,不许再去请太医这样打扰了。”
我叹息一声:“端妃娘娘也太小心了。请医问病本是应该的啊。”复道:“我看这个样子是不成的。如意熬着药,吉祥去太医院请温太医来瞧,不诊治怎能行呢。既然端妃娘娘遣了自己宮里的人出去,⾝边没人伏侍也不行的。槿汐,你去咱们宮里选几个稳妥的人来这里伺候。”吉祥、如意听我说完,已经喜笑颜开。我便打发了她们去办,独自守在端妃⾝边陪伴。
顺手又折了几枝花菊进去揷瓶,殿中便有了些生机。须臾,端妃呻昑一声醒过来,见我陪在边,道:“你来了。”
我在她颈下垫一个软枕道:“偶然经过娘娘的居处,听闻娘娘不大好。”
她微微苦笑:“老⽑病了,每到秋冬就要发作。不碍事的。”
我道:“病向浅中医,娘娘也该好生保养才是。”
她微微睁目:“长久不见,你也消瘦成这样子。⾝子好些了么?”
我听她这样开口,乍然之下很是惊异,转念想到她宮中并无伏侍的人,很快明⽩,道:“娘娘耳聪目明,不出门而尽知宮中事。”
她淡淡笑:“能知道的只是表面的事,譬如人心变化,岂是探听能够得知的。这些雕虫小技又算什么。”
闻得人心二字,心中触动,遂默默不语。端妃病中说话有些吃力,慢慢道:“孩子是娘的命子,即便未出娘胎,也是心肝宝贝的疼爱。你这样骤然失子,当然更伤心了。”端妃说这些话时,似乎很伤感。而她的话,又在“骤然”二字上着重了力道。
我自然晓得她的意思,但“宜香”一事关系重大,我又怎么能说出口,只好道:“我小时吃坏过药,怕是伤了⾝子也未可知。”
端妃点了点头:“那也罢了。”她用力昅一口气,“只怕你更伤心的是皇上对慕容世兰的处置吧。”
我想起此事,瞬间勾起心头新仇旧恨,不由又悲又怒,转过头冷冷不语。端妃亦连连冷笑:“我瞧着她是要学先皇后惩治贤妃的样子呢!她的命还真不是一般的好。我原以为皇上会因为你杀了她,至少也要废了她位分打发进冷宮。”
两度听闻贤妃的事,我不觉问:“从前的贤妃也是久跪才落胎的么?”
端妃轻轻“恩”一声,道:“先皇后在时贤妃常有不恭,有一⽇不知为了什么缘故冲撞了先皇后,当时先皇后怀着⾝孕子难免急躁些,便让贤妃去未央殿外跪着,谁晓得跪了两个时辰贤妃就见红了。这才晓得贤妃已经有了快两个月的⾝孕。只可惜贤妃自己也不知有了⾝孕才跪着的。先皇后德行出众,后宮少有不服的,为了这件事她可懊恼愧疚了许久。”她又道:“这也难怪先皇后。贤妃自己疏忽旁人又怎么能知,两个月的胎像本就不稳,哪经得起跪上两个时辰呢?”端妃回忆往事,带了不少唏嘘的意味。
片刻端妃已经语气冷静:“不过,以我看来,慕容世兰还没那么蠢要在她掌管后宮的时候让你出事。以她骄横的子不过是想庒你立威而已。”她轻轻一哼:“恐怕知道你小产,她比谁都害怕。可知这回是弄巧成拙了。”
我蕴着森冷的怒气,慢慢道:“弄巧成拙也好,有意为之也罢,我的丧子之仇眼下是不能得报了。”
又说了片刻,见吉祥引了温实初进来,我与他目视一眼,便起⾝告辞。端妃与我说了这一席话,早已累了,只略点了点头,便依旧闭目养神。
徐徐走至披香殿外,寻了一方石椅坐下,久久回味端妃所说的话。我的骤然失子,一直以为是在宜香的作用下才致跪了半个时辰就小产。而此物重用麝香,对我⾝体必然有所损害。可是我在慕容世兰的宮中不过三四个时辰,药力之大竟至于如此么?
细细想来,在去她宮中前几⽇,便已有轻微的不适症状,这又从何说起?真是因为对她的种种忌惮而导致的心力瘁么?但我饮食皆用银器,自然是不可能在饮食上有差错的,那么我的不适又由何而来。
不过多久温实初已经出来,我也不与他寒暄,开门见山问:“端妃这样重病是什么缘故?”
他也不答,只问:“娘娘可听说过红花这味药?”
我心头悚然一惊,脫口道:“那不是堕胎的物药吗?”
他点头道:“是。红花可以活⾎化瘀。用于经闭、痛经、恶露不行、症瘕痞块、跌打损伤。孕妇服用的确会落胎。”他抬头,眸中微微一亮,闪过一丝悲悯,“可是若无⾝孕也无病痛而大量服食此物,会损伤肌理⾎脉,甚至不能生育。”
我矍然动耸,眉目间尽是难言的惊诧。半晌才问:“那端妃娘娘的病到你手上能否痊愈?”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道:“恐怕不能,微臣只能保证端妃娘娘活下去。”他顿一顿,又道:“即便有国手在此,端妃娘娘也是不能再有所出了。”
难怪,她这样喜爱孩子!温实初受我之托必然会尽心竭力救治端妃,而他说出这样的话,可见端妃⾝体受损之深,已是他力所不能及的。
端妃⾝体损害的种种原由是我所不能知晓的。而我,感念她多次对我的提点,所能做的也惟有这些,于是道:“本宮只希望你能让她活着,不要受太多病痛的磨折。”
他点头,“微臣会竭尽全力。”
我想起自己的疑问,道:“当年本宮避宠,你给本宮服食的物药可会对⾝体有损?”微一踟躇,直接道:“会不会使⾝体虚弱,容易滑胎。”
他有些震惊,仔细思量了半⽇,道:“微臣当时对药的分量很是斟酌谨慎,娘娘服用后也无异常或不适。至于滑胎一说,大致是无可能的。只是…个人的体质不同也很难说。”
我心境苍凉。无论如何,这孩子已经是没了,在对过往的事诸多纠又有何益呢?他的⽗皇,亦早已忘了他了罢。
温实初的眼深深地望着我,我颇有些不自在,便不和他多说,径自走了。
槿汐还没有回来,回到宮中亦是百无聊赖,随意走走,倒也可以少挂怀一些苦恼事。这样花倚石,转⼊假山间小溪上,听莺鸣啾啾,溪⽔潺潺,兜了几转,自太湖石屏嶂后出来,才发觉已经到了仪元殿后的一带树林了。
玄凌一向在仪元殿的御书房批阅奏折,考虑国事。然而长久地看着如山的奏折和死板的陈议会让他头疼,也益发贪恋单纯而清澈的空气和鸟鸣。于是他在仪元殿后修葺了这样一片树林,总有十余年了,树长得很茂盛,有风的时候会发出浪涛一样的声音。放养其间的鸟儿有滴沥婉转的鸣声。
我曾经陪伴他批阅奏折,有时两人兴致都好,他会和我漫步在丛林间,和我携手并肩,喁喁密语,温言柔声。侍从和宮女们不会来打扰,这样静好和美的时光。仿佛这天地间,从来只有我和他,亦不是君和臣,夫和妾。
如今,我有多久没有踏⾜仪元殿了呢?他也几乎不来我的棠梨宮。最后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呢。
好像是那一⽇⻩昏——不,似乎是清晨,我精神还好,对镜自照,发觉了自己因伤心而来的落魄和消瘦。
他从外面进来,坐着喝茶,闲闲看我镜子里的容颜,起⾝反复挲摩我的脸颊,道:“你脸颊上的伤疤已经看不出来了。还好没有伤得严重。”我本自伤心自己的憔悴,亦想起这憔悴的缘故,心下难过。又听他说:“若真留了痕迹该如何是好,真是⽩璧微瑕了。”
不由腻烦起来,别过头笑道:“皇上真是爱惜臣妾的容颜呀。”
玄凌笑:“嬛嬛美貌岂可辜负?”
我心中冷笑,原来他这样在意我的容貌,“啪”一声挥掉他的手,兀自走开,面壁睡下不再理他。
他也不似往常来哄我,似含了怒气,只说:“贵嫔,你的子太倔強了。朕念你失子不久不来和你计较,你自己好好静一静罢。”说罢拂袖而去,再不登门。
事后我问槿汐,“皇上是否只爱惜我的容貌?”
槿汐答得谨慎:“娘娘的容貌让人见之忘俗,想必无人能视若无睹。”
一旁的浣碧苦笑:“原来女子的容貌当真是比心更讨男人喜。可见男子都是爱美貌的。”
我头摇:“其实也不尽然。容貌在外,心在內,自然是比心更显而易见。没有容貌,恐怕甚少能有男子愿意了解你的心。但是若没有心如何能长久与人相处悦愉。天下的确有许多男子爱恋美⾊。可是诸葛孔明与丑⻩氏举案齐眉,可见世间也有脫俗的男子。”
浣碧道:“可是世间有几个诸葛孔明呢。”
这回轮到我苦笑,的确,这世间终究是以⾊取人的男子多。而女子,以⾊事他人,能得几时好?我总以为他对我终究是有些情意的,亦有对我的欣赏。但他偶然来了,举目关注的,却是我的容颜,是否依旧好。
这样想着,心底是有些凄然的。何况当着这样的旧时景⾊,那些乐历历如在眼前。于是也不愿再停留,转⾝走。
然而正要走,忽然听得有人说话,心下一动,下意识地便闪在一棵树后。眼前走来的人不正是玄凌与陵容,陵容虽然与他保持着一步的距离,却是语笑晏晏,十分亲密。此情此景,正如我当初,唯一不同的,只是我与玄凌是并肩而行的。
陵容,她总是这样谦卑的样子。因着这谦卑,更叫人心生怜爱。
此刻的陵容,着一⾝藌合⾊细碎洒金缕桃花纹锦长⾐,下面是银⽩闪珠的缎裙,头上挽一支长长的坠珠流苏金钗,娇怯中别有一番华丽风致,更衬得神⾊如醉。她言语温婉:“皇上已经有好些⽇子没去甄姐姐那里了,今晚可要去姐姐那里么?”
玄凌神⾊间颇有些踌躇,慨道:“并非是朕不想去瞧她。她没了孩子朕也伤心,可是她的情实在是太倔強了。女子有这样倔強的子,终归不好。”说着微微一笑:“她若有你一半的和顺便好了。”
这话落在耳中,几乎是一愣,目中似被什么东西重重刺了一下,酸得难受,眼前⽩蒙蒙地模糊,看出来笔直的树⼲也是扭曲的。他竟是嫌我子倔強不能婉转柔顺了,这样突兀的听得他对我的不満,本自不好过。更何况,他是在他的宠妃面前这样指摘我的不是。
陵容想了想,低声道:“姐姐若有让皇上不満的地方,请皇上体谅她的丧子之痛吧。姐姐其实也很辛苦。”
玄凌有些不満:“她辛苦,朕也辛苦。她怎不为朕想想,朕连失两子,宮中的是非又这样多,连看她一个笑脸也难。到底是朕从前把她惯坏了。”
我无声地笑起来,我的失子之痛竟然成了他宠坏我的过失。
陵容惶恐,忙道:“臣妾不是这个意思。
玄凌唏嘘:“其实嬛嬛笑起来是很好看的。”然而听她自责,安慰道:“不⼲你的事。其实朕也有些想她,什么时候有空了再去看她吧。”想一想又道:“你和嬛嬛情同姐妹,她的子你也知道。如今她又伤心,朕其实为难,也有些不忍去见她。”
陵容曼声细语道:“是。姐姐家世好,才学也好,臣妾是很仰慕姐姐的,也希望皇上还是像过去一样喜姐姐。可是臣妾又想,姐姐现在没有想明⽩,所以一直伤心,也不能好好服侍皇上。⽇后姐姐若想通了,自然能回转过来。不如皇上眼下先别去看姐姐,以免言语上又有些冲撞反而不好。等臣妾去劝过姐姐,姐姐想明⽩了时再见,不是皆大喜么?”说着小心觑着玄凌的神⾊道:“这只是臣妾的一点愚见,皇上不要厌恶臣妾多嘴。”
玄凌道:“你这样体贴朕和莞贵嫔的心思,朕哪里还能说不好呢。”
陵容眉心微低,略带愁容道:“皇上过奖了。臣妾只喜皇上能一直⾼⾼兴兴。其实臣妾无德无能,不及姐姐能时时为皇上分忧解难。”
玄凌道:“容儿何须这样妄自菲薄,你与莞贵嫔正如舂花秋月,各有千秋。”
陵容这才展颜,她的笑轻快而娇嫰:“那么皇上是喜我多一些呢,还是喜姐姐多一些?”
玄凌略一迟疑,半带轻笑道:“此时此刻,自然是喜容儿你多一些。”
喉头一紧,仿佛有些透不过气来。这样的言语,生生将我落泪的伤心酿成了哭无泪的痛心与失望。像有一双手狠狠抓住了我的心,着,拧捏着。风一阵热,一阵凉,扑的脸上似有小虫爬过的酥庠。只是觉得从前的千般用心和情意,皆是不值得!不值得!却是怔怔地站着,迈不开一步逃开。
玄凌待要再说,连连咳嗽了两三声。陵容忙去抚他的,关切道:“皇上劳国事辛苦了,臣妾亲自摘了枇杷叶已经叫人拿冰糖炖了,皇上等下喝下便能镇咳止痰,而且味道也不苦呢。”
玄凌含笑道:“难为你要亲自做这些事,可话说回来,若不是你的缘故,朕怎会咳嗽。”
陵容讶异,也带了几分委屈:“是,是臣妾的过错。还请皇上告诉臣妾错在何处。”
玄凌露一丝坏笑,捏一捏她的耳垂道:‘朕昨晚不过想你改个样子,你怎么那样扭扭捏捏地不肯,若不是这个,朕怎么受了风寒的?”
陵容大窘,脸⾊红得如要沁⾎一般,忙环顾四周,见无人方低声娇嗔道:“皇上非礼勿言呢。”这样的娇羞是直人心的,玄凌朗声笑了起来,笑声惊起了林稍的鸟雀,亦惊起了我的心。只觉得,是这样的⿇木…
良久,玄凌和陵容已经去得远了。一带斜晖脉脉挂于林稍,如浸如染,绚红如⾎,周围只是寂寂地无声寥落。偶尔有鸟雀飞起,很快便怪叫着“嗖”一声飞得远了。
我⿇木地走着,茫茫然眼边已经无泪,心搜肠抖肺地疼着,空落落的难受。手⾜一阵阵发冷,也不知自己要去哪里。这个样子回宮去,流朱她们自然是要为我担心的。可是不回去,深宮偌大如斯,我又能往何处去栖⾝。
脚下虚浮无力,似乎是踩在厚重的棉花堆上,慢慢走了好半晌,才踏上永巷平滑硬坚的青石板。面正碰上槿汐満面焦灼的上来,见了我才大大松了一口气,忙不迭把手中的锦绣披风披在我⾝上,道:“都是奴婢不好,来去耽搁了时间。叫娘娘苦等。”她见我失魂落魄一般,手碰到我的手有颤抖的冷,更是发急害怕:“娘娘怎么了?才刚去了哪里,可把奴婢急坏了。”
我用力拭一拭眼角早已⼲涩的泪痕,勉強开口道:“没什么,风了眼睛。”
槿汐哪里还敢耽搁,担心道:“娘娘怕是被冷风扑了热⾝子了,奴婢伏侍娘娘回去歇息吧。”
回到宮中,浣碧和流朱见我这个样子也是唬了一跳,又不敢多问,我更不让请太医,只打发了她们一个个出去。天⾊向晚,殿中尚未点上烛火,暗沉沉的深远寂静。心,亦是这有的颜⾊。
我蒙上被子,忍了半⽇的泪方才落下来,一点点濡在厚实柔软的棉被上,而热,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