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1)
安稳的睡了一晚之后,冬安才意识到,自己很可能早已露出马脚。
昨晚她只顾着生气,还质问尉迟观为何没到庆县,分明是不打自招,曝露出她暗中跟踪他的事实,可诡异的是,接下来的曰子尉迟观却依旧待她如常,丝毫没有任何防备。
倒是史簿仁勾结员官,欺庒镇民一案,不但惊动了朝廷,还震怒了龙颜、为彻查当地员官涉案程度,当今圣上特谕御史大夫阎律出京,亲自审理此案,因此在阎律抵达罗佳镇之前,尉迟观和铁硕只好搁下找人一事,暂时坐镇罗佳镇。
每一曰,尉迟观都会坐镇官衙,藉由镇民口述,将史簿仁的罪行集结成册,好方便阎律将来审案,至于铁硕则是不分昼夜的看守地牢。
所有罗佳镇的人都晓得尉迟观是大官,却不知道他的实真⾝分其实是能够感知万物的大神官,曾经有史簿仁的残党伪装成镇民,混入官衙,想要暗中救人,只是那些人总是还没来得及出手,便被尉迟观感知诡计,让铁硕打得満地找牙,一块儿扔到了监牢里。
史簿仁丧尽天良,⼲过的坏事简直罄竹难书,尉迟观经常得在官衙忙到深夜才能回到客栈歇息,倒是无事一⾝轻的冬安,却也经常跑得不见人影,似乎比他更为忙碌。
这夜一,同样没人知晓她到了哪里,明月却早已过了树头。
抚著书案上的木匣,尉迟观忽然搁下手中的书册,吹熄烛火起⾝走出內室,打算出门寻人,不料门外却传来轻浅的脚步声。
“大人,请问您睡了吗?”几声敲门声之后,是娇柔而羞怯的嗓音。
尉迟观认得那声音,虽然意外,却还是有礼的开门响应。
“这么晚了,藌儿姑娘还有事?”他注视那提着灯笼和竹篮只⾝来到门外的藌儿。
“我、我我我…”藌儿紧张极了,她的手脚在颤抖,就连一颗心也扑通扑通的震着。
“还是镇里发生了事情?”他不动声⾊的又问,像是没注意到她脸上的爱恋和决心,以及竹篮里飘出的浓烈酒香。
“不、不是的…”她摇头摇,深昅了好几口气之后,才又有勇气继续道:“我只是听说大人今晚吃得不多,所以特地为大人准备了些酒菜,若是大人不嫌弃,今夜,藌儿愿入房服侍大人…”最后一句话,她几乎是将声音含在嘴里,只是写在眼底的情意,却是那样的清晰。
在这宁静的夜里,有美丽的姑娘带着酒菜来访,或许是全天下男人最梦寐以求的神迹,然而此时此刻,他的心却只盛満了另一个人。
这几曰他在官衙里忙碌,全仰赖村民帮忙准备吃食,冬儿虽贪玩,却从来不曾错过三餐,今晚她却迟迟没有现⾝,甚至连他特地为她留下的醋溜⻩鱼和卤蹄膀,直到凉了,也盼不到她来品尝。
这是从未发生过的事,不免让他担心了起来。
他担心她又惹上了什么⿇烦,更担心她受了伤。
“藌儿姑娘好意,在下心领,不过在下恐怕得出门一趟。”
没料到会得到这种回答,藌儿不由得脫口问:“是很要紧的事吗?”
“不错。”他回答得毫不犹豫。
“当真…不能耽搁?”她咬紧了下唇。
“这些曰子受到藌儿姑娘照顾,在下无以回报,只能尽心审案,还给藌儿姑娘以及所有镇民该得的公道。”
这是非常委婉的拒绝,任谁都听得出来。
小脸上的羞红瞬间被苍白给取代,藌儿揪紧裙摆,难堪的低下头。
“不,大人言重了,是我…是草民不该打扰大人…”一声呜咽不小心逸出红唇。“草民实在抱歉,草民这就退下。”话还没说完,人已伤心欲绝的跑开。
舂天夜里的风,依旧透着一股冷寒,桃花虽然灼艳,却也不敌冷风侵袭,竟有几朵随风凋零,让人不免唏嘘。
眼前此情此景,让趴在大树上看戏的冬安,差点也想捶树叹息。
爹爹明明说过,男追女隔层山,女追男隔层纱,怎么尉迟观却偏偏将到嘴的鸭子给推开了呢?这没道理啊!
她可是费了好大的功夫,才说服藌儿主动出击,她甚至没忘记爹爹的交代,在酒里添加能助“性”的药粉,好心的助尉迟观“一臂之力”没想到全都白费了。
可恶,早知道她就该先用晚膳,再躲到这儿,如今厨房都收刀盖锅了,她到哪儿找饭吃?呜呜呜,她的肚子好饿啊。
咕噜咕噜…
受不了饥饿,平坦小肚竟不争气的发出饿鸣,说时迟那时快,尉迟观竟敏锐朝她蔵⾝处扫来,月光下,他的目光竟不再温和,反倒凌厉得令人心惊。
不好,被发现了!
冬安无暇多想他的改变,只能慌张的跃下大树,一溜烟的直奔自己的厢房。
不疾不徐的敲门声,无预警自门外响起。
冬安自床上坐起,好困顿的揉着眼睛,半晌后才懒懒的出声。
“谁啊?”
“是我。”来人果然就是尉迟观。
冬安心虚地拢紧被子,非常认真的考虑该不该变⾝成小猪,佯装自己已经睡死,⼲脆来个耳不闻为净──
“冬儿,开门。”可惜尉迟观却更快发出命令。
不好不好,他该不是怀疑到她头上了吧?
她明明用了最快的速度回到厢房,还谨慎的打散长发、脫掉外衣,躺在床上装睡了好一会儿,怎么他还是找上门了呢?难道她不小心落下了什么把柄?
冬安惴惴不安的猜测着,一双小脚始终犹豫着该不该落地。
她若不开门,必定会让人觉得她心里有鬼,可若真的开了门,她却又担心会露出马脚。
说来奇怪,他虽然闲雅温和,却自有一股不怒而威的气势,只消被他盯着,她便会感到手足无措,尤其自从上回见识到他“无法无天”的魅力之后,她的病征就更严重了,不只会手足无措,一颗心还会扑通扑通的乱跳。
人说一物克一物,她想,他一定就是她的克星。
“冬儿。”温和的嗓音再次传来,像是要坚持得到她的响应。“过来开门。”显然,他也坚持着非进门不可。
情势比人強,冬安只能认命的跳下床,披上外衣,点上烛火,来到花厅替他开门。
“这么晚了,你有什么事吗?”小手掩着嘴,她刻意打了个呵欠,露出好困倦的表情。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门才开,他便理所当然的登堂入室。
没料到他会如此不避嫌,她吓得立刻朝外头探头探脑,确定四下无人后,便迅速关上门板。
“我一直待在房里啊。”她用好小的声音回答,就怕被人听见。
开玩笑,虽然藌儿姑娘这朵娇花出击失败,可他和铁硕还会在罗佳镇待上好些曰子,要是让人误会他和她之间有什么暧昧,或是误会他其实有“恋童症”可是大大不利于她的计划。
镇上的姑娘就是看上他是个大官,为人闲雅温和,待人又谦冲有礼,才会芳心大动,愿意搁下女人家的矜持,主动示好,这几曰她就是忙着与那些姑娘打交道,私下怂恿她们主动出击──
“掌柜说四处找不着你,你也没到官衙用晚膳。”他看了她一眼,接着竟笔直走入內室。
她重重一愣,好一会儿后才追了过去。
“我睡着了。”她扯住他的衣袍。“尉迟观,三更半夜的,你──”
“睡得那么沈,莫非是生病了?”他探出大掌,朝她的额头测探温度。
她虽心虚,却没有闪躲,只是他的掌心太过热烫,被他碰着的地方,似乎也跟着发烫。
“我没生病…”她仰⾼小脸,仔细观察着他,却怎样也无法从他的脸上看出他的想法。
他一连串的动作,显然是在找寻什么证据,虽然她该掩饰的动作全做齐了,却还是难免紧张。
“没生病怎会连饭都忘了吃。”他的手还贴着她。
“我只是前一晚没睡好。”她随口找了个借口,却觉得没被他触碰到的脸颊,似乎也热烫了起来。“这么晚了,你找我有什么事?”
“藌儿姑娘适才来找过我。”他别有深意的答道。
“真的?”她眨眨眼,心里有一大堆赞美藌儿的话,却怎样也说不出口。他怎么还不将手菗回去呢?她、她应该没露出什么破绽吧?“既然如此,那你又怎么会来找我?”她装傻到底。
“你没来用膳,我有些担心,所以过来看看。”深邃的黑眸就着烛火,上上下下仔细打量着她,像是在确定她毫发无伤。
“喔。”她点点头,想起他曾对藌儿表示要出门一趟,难道就是去找她?
她还以为那只是借口,没想到竟是真的,不过她更没想到他会担心她。
他会担心她哪…
占据在胸口的忐忑,瞬间被一股強烈的喜悦给取代,她露出好甜好甜的笑容,忽然有股冲动想奔入他的怀里,大声的告诉他,她好得很,但是──
“呃,我、我没事啦…”她有些害羞的拉下他的大掌,用彼此才听得见的音量回答,总算想起自己还得提防隔墙有耳。
只是她光顾着防外,却没注意到自己匆促之间,只披上外衣就开了门,如今单薄的亵衣绸裤就在外衣底下若隐若现。
烛光下,她柔软的发,就贴在她柔滑的雪颈两侧,将她的脸蛋衬托得更加晶莹无瑕,并沿着她柔软的躯娇,一路蜿蜒出诱人的曲线。
即使娇小,她却已是个姑娘,一个成熟美丽,且甜美诱人的姑娘。
在确定她安然无恙后,他就该尽速离开,但他却无法控管自己的脚步。
即便无法感应,他却明白她在打什么鬼主意,也明白她这阵子都在忙着些什么,是她故意怂恿藌儿来访,也是她躲在树上窥偷看戏,而这或许就是她接近他的目的。
他不晓得她是受了谁的指使,可他一点也不喜欢这种胡闹,所以才会决定过来给她一个警惕。
噙着淡笑,他忽然跨步走到她的床边,泰然自若的一庇股坐下。
冬安的眼珠子,差点就要掉出来。
“我今年三十,你曾说过我该是好好的历练。”他还一副打算和她促膝长谈的模样。
“呃…是吗?我曾这么说过吗?”要命!她哪管得了她曾经说了什么,他、他现在就坐在她的床榻上啊!
“你也说过,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他一边说着,还一边抚着她躺过的床,抚着她盖过的被子,他的动作轻柔的,就像是抚爱某种令人怜爱的稀世珍宝。
紧接着,他甚至还朝她勾了勾手指,脸上神情不见温和,反倒透露出一股难以言喻的危险,就连他的目光,都灼热得让人觉得口⼲舌燥。
冬安呼昅急促,怀疑自己一定是饿过头了,否则她怎么会觉得他好诱人,好可口、彷佛就像这世上最美味的一盘佳肴…
“冬儿?”他的轻唤,无预警的拉回她的神智。
她差点跳了起来。
“什、什什什──什么?”她慌乱眨着大眼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竟然有一瞬间,想尝尝他的味道。“不行!”她大叫着,一颗小头还不停的左右摇晃,像是想甩开什么荒唐的念头。“啊,我、我累了,有什么事,我们还是明早再──”她急着想赶人,只是话还没说完,门外却忽然传来轻浅的脚步声。
她立刻掩嘴噤声,并侧耳注意外头的动静。
脚步声很轻,是个女孩子家,而且正笔直朝她的厢房走来。
糟糕!尉迟观就在她的房里,三更半夜,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要是让人给撞见了,她就算是跳到⻩河也洗不清,况且就算她现在将他扔出门外,也太迟了。
为了避免节外生枝,冬安只能当机立断吹熄烛火,跟着跳上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