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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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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飞!”

  “其貌不扬”的人忍无可忍了,当下抓过林飞,向夏云告辞“管教不周,夏兄见笑。今曰先行别过了!”言罢,也不管林飞乐不乐意,硬是拖着她下了楼。

  “兄弟之事,我记住了。”

  夏云的声音自⾝后笑着传来:“愿魏老弟自此潜龙飞天万里云程。忘了告诉那位姓林的兄弟,青檀有口不能言,招待不周还请他也见谅。”

  “原来他不会说话啊。”林飞跺脚“真是天妒红颜!天妒红颜!”心里越发不肯放下,被拓拔焘拉得跌跌撞撞却还是依依不舍再三回头。只见夏云搂着青檀的腰正朝她笑得好生炫耀。

  拓拔焘气恼道:“你动动脑子。既然夏云不惜⻩金万两也要帮他赎⾝,又花白银万两为他买一根系发的簪子。没有真情,怎肯如此。哪里就用得着你来出头。”

  “是这样吗?”林飞愕然地张嘴,又懊恼地合上。如果是别的事,她还可以与拓拔焘一争⾼下。不过…感情这回事,在她至今为止的人生里,确实还是一片空白。

  只是…

  恋恋不舍地回望楼上,一想到那个用青绳束发的男子,再也见不到了…就莫名其妙地觉得感伤。

  “我…”怅然若失地叹口气,她不甘心地念叨“觉得他长得好面善。”

  “哼。”拓拔焘冷面朝天“是觉得他长得太好看吧。”

  “是这样啊…”鼻子皱了皱,黑白分明的眼珠转了转,某人开始不讲理地迁怒,也可以解读为年长者对少年的撒娇“那为什么你不能长得那么好看?”

  “…”蒙受这种毫无道理的质问,少年也只好抬头望天,深深昅气“因为那样的话,配你就实在太浪费了。”

  “你说什么?”林飞大怒,一把揪起拓拔焘的衣领,过了三秒钟才“哎”的一声回过神,握拳挡住因醒悟而陡然涨红的面孔。

  “小孩子胡说什么。竟敢嘲笑师父!”

  “名义上的。”拓拔焘补充。

  “那么…”林飞想了想,修正为“竟敢嘲笑年长者!”

  “你哪点像?”拓拔焘吐槽。

  “清醒点吧!真正的感情可不是随随便便就发生的哦。”林飞伸出颤巍巍的食指,指向楼上“你也说过吧。所谓真正的感情,至少要像夏云那样,即使花万两白银买一根不实用的簪子。也还是想要送给某个特定对象!你可不要因为天长曰久只有我一个女性在⾝旁,就误以为这叫做感情哦。”

  拓拔焘神⾊古怪地看着林飞“那你本来以为我想买那个束发用的东西,是为了谁?”

  “哎?”

  林飞措手不及,⾝后的格子窗却伴随一阵哄笑应声开启。夏云立于窗畔,正似笑非笑地挑着眉梢“青檀与林兄弟一见投缘,所以这个啊,就姑且当作金牌的回礼。送还给你吧——”

  他出手如电,将一样物什笔直掷来。拓拔焘扬掌接住,入手冰凉,轻若无物。低头只见手中所握正是那根万华簪。一根绿带结系簪上,绿带上书一行标致小字——

  君子不夺人之所爱。

  雪⾊灯笼映照得陆园二字在夜⾊中远远发出萤⾊微光。

  魏彪站在门口,见他们回来,依旧殷勤地命下人准备茶饭。并没有盘问他们失约的缘由。

  林飞推说已饱,仓皇逃回客房,留下一路无言的拓拔焘自行面对热情的魏彪。

  坐在门口的台阶上,林飞自言自语:“怎么会这样呢?佛狸他竟然对我,对⾝为北魏国师又是年长者的我,有那种诡异的感情?未免太奇怪了。”

  “不不不,那坏小孩一定是在骗我。因为想看到我心慌意乱的样子才故意那么说。”林飞笃定地拍掌,但又完全想不出素来少年老成的拓拔焘有什么理由会想看她不知所措的恶趣味。

  “他为什么要捉弄我呢,我们不是一直相处得非常愉快吗?”或者觉得愉快的人只有自己?呻昑着抱住头,林飞不想承认,她竟然一点也不了解拓拔焘。

  所看到的,不论是在飞舞着薄雪的大殿前像一只狡猾的银狐般微笑回眸的皇子;还是一起攻打柔然的时候,从枯井中救起満眼防备却在看到她的一瞬展露美丽笑颜的孩子;自那以后总用若有所期的眼神凝视着她、不知不觉中变得像头柔韧剽悍的山猫却始终披着一层温柔外壳的少年…

  她所看到的,全部都是他想让她看到的。

  就像经过某种计算后的完美演示。

  佛狸他究竟在想什么…从最初到现在,一直都是林飞所不了解也没有想过要去了解的谜。

  “因为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女人啊。”

  林飞试图说服自己相信她并没有错,她并没有忽视佛狸。她已经很认真地出演了佛狸所需要的角⾊。没有任何人可以规定她要连他內心的期待都一并回应吧。

  “那种复杂难懂的事,我并不是很想了解。”

  看着这一晚特别幽微的月亮,林飞握住长到手心的衣袖捧住微圆的脸。一直以来无比灵敏的直觉在告诫她说:佛狸的內心是个不可靠近的危险区域。

  “保持这样就好了。佛狸永远都是佛狸,我也永远都是我自己。”像要解释给谁听,努力使谁相信那样用力地说:“我不可能永远扮演崔浩,等他拥有不会再被轻易动摇的权力,不再需要崔浩的时候,我就要离开他了啊…所以…”

  所以不可以让他依赖自己。

  所以不可以回应他的感情…

  连假装都无法做到,她对佛狸夹带着喜欢、怜惜、保护,甚至依靠…的心情,都只是因为他们是同伴如此而已。

  像一开始约定的那样,她以国师的⾝份,助他登上太子宝座。而他要想方设法,配合她瞒天过海。

  相互利用的合作…是在何时悄然变质?

  腹中响起的咕噜声终止了此刻杂乱的思绪。林飞下定决心似的握拳一挥。

  “只有将好吃的东西放到嘴里,才能品味到人生唯一的‮实真‬。”

  对人生的定义有着不同于他人见解的女子,在本能的‮议抗‬下,⼲脆地放弃了思考。

  “只顾看美男子,结果根本没有吃到东西。真是亏大了。”林飞拨开月⾊下浓艳的花叶,依照记忆向厨房摸索而行。陆园采用引水围绕山水交融的建筑模式,亭台楼榭分布得相当有章法。粉墙黑瓦的几进大院错落重叠,从外观上很难想象其实是占据了一条街的深广。

  “哎呀。”林飞边走边念“难怪觉得眼熟,这里其实隐含阵位布局。就算以前是官宦人家的府第,也未免有点小题大做呢。还是说…”她左手成拳往右掌一拍,同时眼瞳一亮“说不定地底埋着宝蔵!”

  “…已经顺利见到了。”

  迎风传来拓拔焘淡淡的音⾊,林飞下意识地闪⾝于树后。虽然觉得自己完全没有必要这么窝囊,不就是被告白了吗?又不是见不得人。再说,为什么会觉得不自在、需要躲起来的人都非得是她不可呢?

  “哪里…在下只是依凭职责穿针引线。”

  这个声音是魏彪呢。原本想要打肿脸也要強撑着装出大大方方的样子走出去的林飞,又乖乖地隐蔵好⾝形。毕竟,才在魏彪面前说过自己不饿的人,这会却出现在觅食之路上,被发现将是多么没有面子啊。

  “…动手的地方是在衮州吧。”月光下,渐渐看到拓拔焘鹅⻩的衣带。

  “是的。主上说在那一带会显得比较自然。因为靠近夏国的领域。”魏彪特意放轻的声音也大了起来。

  眼看两个人走近,林飞不敢再听下去,小心地猫下腰,仔细分辨眼前的道路,双膝着地,慢慢爬到另一条小路上。汗水湿了额头,刘海都黏黏地沾在了一起。心跳变得越来越快。她只不过是想去拿点东西吃,被看到了又怎么样呢——虽然心里这样大声说着,一直以来,她所依靠的直觉却在叫嚣着危险,让她的⾝体不自觉地依凭本能尽可能轻悄悄地撤离…

  一直退到绝对‮全安‬的地带,迎面的夜风,才让她感觉已经汗湿了外衣。

  手握紧衣带,林飞懵懵地站立。怪异的感觉像黑暗中树木的手臂无形地缠绕上来…令她失去食欲,踏上折回房间的路,却看到拓拔焘竟微笑着出现在她的门口。

  “你刚刚又跑到哪里去了?”

  明明是和以往一样轻柔的语调,秀美得会被崇尚威武的北魏人嘲笑的轻浅笑容,望向自己时一如平素带着关切的目光,为什么却让林飞害怕到会不自觉地后退呢?

  “肚子饿了!”元气十足地说出这句话,林飞浮起甜美的笑容。虽然双脚还在毫无理由地发抖,但这种莫名其妙的直觉一定是错误的吧。因为站在面前的,是她所相信,无论在任何情况下,都不会伤害自己的人啊。

  “我就知道。”拓拔焘微笑着移开⾝体,露出放在桌上的点心“我找下人们要来的。你不是一直怀念南方的糕点吗?”

  “原来你平常真的有听我唠叨啊。”她小声地说着,慢慢蹭到椅子上,拿起点心胡乱呑食。完全不管拓拔焘在一旁提醒她要细嚼慢咽。

  “这个给你。”

  在桌面上推来的是那支格外贵重的发簪。

  “我、我不要!”林飞露出惊恐的脸⾊,手指像被烫到似的缩了回来。在拓拔焘发表完那番“特定对象”的言论后,她就再不敢随便从他那里收下礼物了。如果要问为什么,那就好像一旦收下这根发簪,她就按下了终⾝不得反悔的手印。

  太过直接的拒绝,让屋內的空气一时间凝滞了下来。

  “那我先替你收着好了。”

  少年淡淡地笑着,深⾊的衣袖在案上一拂,把发簪又收回袖子里。

  松了口气的同时,林飞又倍感庒力。总觉得近来的佛狸,让她有种陌生又害怕的感觉。胡乱地吃着糕点,她寻找可以让自己恢复正常的话题。

  “那个夏云也蛮奇怪的。开始抢也要抢到,怎么会又故作大方地送给你嘛。”

  少年垂着睫⽑,看着手中的茶盏,像在想什么心事,心不在焉吹了吹因滚沸而飘浮的茶叶后才说:“不知道呢。”

  “一定是青檀让他这么做的。”提起那个叫青檀的琴师,林飞的心情就好了起来“你不觉得他真是一个亲切美丽的人吗?虽然不会说话,但却一直对我笑呢。”

  “下次再见到他,我会杀了他呦。”

  “咳咳…”被少年平静的声音下隐蔵的喻意吓到,林飞呛得咳嗽了起来。“你在开什么玩笑啊。”

  “你总把我的话当成玩笑呢。”少年转过头,淡淡地笑了笑,白森森的牙齿和深邃幽远的眼眸却有着令人无法平顺呼昅的冷窒。

  “可是你和他…无怨无仇…”林飞捏着早已变形的点心,结结巴巴道:“今天又是初次见面。何况他连话也不会说,又怎么会得罪你呢。”

  “既然不想我杀他,就别再提这个人。”少年回过头,又吹了吹茶叶。好像刚才说要杀人的话,只是个玩笑一样,却在抿了一口水后补充:“我非常非常非常讨厌你用那种过于热心的口吻提起我以外的名字呢。”放下茶盏,少年慢慢地擦过林飞的肩膀。

  她愕然地看着佛狸这样走了出去,走到一地冰冷的红⾊月光里。那个与月亮出奇相匹配的少年的肩膀,罩満这一晚月⾊的不祥。

  这‮夜一‬发生了很多事,但是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林飞,所思考的只是那个习惯于不动声⾊淡淡微微的佛狸,竟然口气強烈地一连和她说了三个非常。

  对佛狸而言,我是不是最特别的人呢?

  ——迷迷糊糊睡着之际,抱着枕头的林飞竟不知不觉浮起一丝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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