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八章 会兰州
河西道上,其实并不平静。
参与北征的北海道行军总管安思顺,已经奉旨回到了凉州。大军到了凉州之后,安思顺直接关了城门,不许安西军⼊城,也不出来拜见马璘。
马璘也懒得跟他计较,毕竟安思顺也是奉旨行事,如今安思顺亦是有了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的头衔,也成了一位使相,不来拜见也挑不出什么⽑病。大军没有进城,护着李隆基的灵柩直接越城而过,离开了凉州城三十里了,安思顺却突然带着亲兵赶来哭着要拜祭先皇灵柩。这一次马璘依然是给他面子,让这家伙哭了个够,⾜⾜耽搁了两个多时辰才继续出发。
安思顺哭过了,也就回了凉州城,没过多久后面又传来了消息,不单是大军不让进凉州城,后面跟着的兴胡商队想要进凉州城补充物资,也被河西军拦在了凉州城外。
这个也没什么,马璘懒得去跟安思顺扯⽪,过了乌鞘岭便进⼊陇右了,到时候便是哥舒翰的地盘,眼下物资⾜够,不去凉州城补充也没什么。
结果还没走到乌鞘岭,后面商队又有消息传来,河西军拦截了一部分商队,大概有几百辆马车,不准跟着安西军往前走。
这便是有些上脸了,马璘倒也没有客气,大队继续出发,分出了两个千人队返回,去处理这件事情。
结果去了一看,是一些河西当地的豪強的人马,并非是安思顺的正规队部,人数却⾜有两三千人。围着车队正在扯⽪。听那个意思。大概就是商队到河西行商不合规矩,坏了他们的生意云云。
见到大军过来,这些人也不退缩,摆出一副滚刀⾁的样子,就是不让车队过去,说什么他们都是大唐的百姓,就算是马相从这里过,也不能坏了规矩云云。
不过安西军一波箭雨落下之后。这些家伙便都怂了,留下了几百具尸体,跑得极为快捷。
为首的将军知道马璘子,这些混不吝都是河西胡人,居然赶来冒犯大军,这一下自然是踢到铁板上了。若是汉民就比较难办了,不过当地的汉族豪強都是懂规矩的,也不可能听安思顺一个胡人的教唆。
来了这一下之后,果然就清净了许多。沿途的豪強有不少,也没人再来找不自在。翻越乌鞘岭时。见到驻扎在附近的一支河西骑兵,数量大概有七八千人。还算是比较客气,全军过来拜祭了天子灵柩,然后就让开了道路。
陇右是哥舒翰的地盘,哥舒翰这两年不太如意,原本的精锐都被菗给论弓仁带着上羌塘去了,趁着这次北征回纥才补満了兵员,不过军中精锐不多,七万多人只有两万多是老兵,其他的都是北征前招募的,北征这一战新兵们也长了一些经验,不过其实没打什么硬仗,漠南草原也没有像样的对手,所以部下的战力相对一般。
哥舒部落牧地在疏勒至于阗的葱岭山麓地带,之前波斯人侵⼊安西,后来被马璘击败之后,波斯人的老弱妇孺都归了哥舒部落,哥舒部落声势大振,因为此事,哥舒翰也承马璘的情,两边多有往,北征时哥舒翰也去安西买过大量的火雷,之前也得到过一些新式军械,比如八牛弩用的钢制弩箭还有绞盘等等。
据马璘得到的报情,哥舒翰亦是还没到长安就接到命令返回军中,带着陇右军返回驻地以防备自己,不过以哥舒翰的为人,恐怕不会出十分力。其实安思顺也没出十分力,一次试探之后便缩了回去。
胡人都是这尿,局势不明朗时不会尽全力,说到底还是读圣贤书的汉人可以猜度,更可信任。
过了乌鞘岭之后,沿着古长城向东南而行,沿途并未遇到哥舒翰的大队部,偶尔遇到的小股骑兵也都比较客气,当然哭拜先皇这是少不了的。鄯州并不在行军路线之上,所以哥舒翰也并没现⾝,直到大军抵达过了兰州,面才看到了一支浩浩⽩⾐⽩甲的队部。
不过这并非是哥舒翰的陇右军,而是陈玄礼的龙武军。右相张巡和龙武大将军陈玄礼伴着李亨的车驾,离开长安城一个多月了,这才走到了这里。
这个时候,已经是至德元年的十月初了。
…
兰州城外,⻩河滩上,两支⽩⾐⽩甲的大军相遇了。
龙武军亦是骑兵,每⽇里都是骑马行进,却都看上去极为疲惫。这些大爷兵从未离开过京畿,一个多月的行军,在他们看来便是极为辛苦的了。
反观安西新军这边,一万余人每人一人二马,皆是军容严整,坐在马背上士气⾼昂,鞍边的陌刀,背上的钢弩短矛皆是寒芒闪烁,看上去极有气势。
并没有会师的感觉,双方大军相距里许,便各自停下了脚步。
马璘一声令下,安西军这边大军分开,露出央中护着的大巨马车来。
对面陡然一骑疾驰而出,向着这边疾奔而来,马背上一位老将没戴头盔,一头⽩发在秋风中晃动。有骑兵想要拦截,马璘摆了摆手,让那老将冲了过去。
龙武大将军陈玄礼双眼通红,策马冲到那大巨的马车跟前,猛然从马背上跳了下来,重重地跪在地上,以头触地嚎啕大哭:“陛下!陛下啊…”
见到老将军这般,马璘亦是微微动容。陈玄礼跟从李隆基四十余年,对于李隆基忠心耿耿,这份忠心是无可置疑的。
在原本的历史之上,陈玄礼虽然参与了马嵬之变,却并非是出于私心,而是为了诛杀国贼,事后他并未跟随李亨北上灵武,而是继续护送李隆基⼊蜀,及李亨即位,两京克复之后,李隆基回转长安,陈玄礼依然是忠心服侍。四十多年的君臣情谊,的确是令人赞叹。
那边又有一马缓缓驰来,马上的中年汉子面容清瘦,神⾊极为疲惫,目光却如冷电一般,正是原先的户部尚书,如今的大唐右相张巡。
马璘向着张巡点了点头,张巡目不斜视,径直驰了过去,到了李隆基灵柩之前下了战马,缓缓跪倒在地,猛然便是噴出了一口鲜⾎。
轻轻拭去了嘴角鲜⾎,张巡规规矩矩的三拜九叩之后,便是缓缓站了起来。与陈玄礼的悲痛绝不同,张巡的神⾊肃穆,实际上是看不到多少悲伤的成分的。当然也有一丝悲伤写在脸上,不过在马璘看来,这一点儿悲伤却并不真切,或者说是挤出来的。
这是一个孤臣,他在意的不是皇帝,而是整个天下。一路上不断接到鹰奴的报情,马璘早就明⽩了这一点。
实际上,他们两个是一类人。马璘知道这些,张巡暂时还不知道。不过他终归是会知道的。
陈玄礼在地上嚎啕大哭,张巡叩拜完毕之后,便是牵着战马缓缓走了回去,走到距离龙武军数十丈的地方时,张巡猛然停住脚步,厉喝一声:“跪!”声音居然是极为响亮。
这一声令下之后,两万⽩⾐⽩甲的龙武军慌忙下马,纷纷的跪了一地,这个时候大军后面的百官和宗室的⾝影也是显现出来,他们见到前面的人跪下了,此刻也便都跪了下去。
大军的中心,是至德天子李亨的车驾,车驾边的宮人宦官此刻跪了一地,马车的门帘却依然是拉着的。
马璘脸上也随意的显出一点儿悲哀之⾊,看着站在两军之间的张巡。安西健儿们并没有人下马,因为他并没有发出下马的命令。健儿们在庭州已经跪过了,这时就没必要再跪了。
其实他对于张巡这个同类,还是有些佩服的,一直这么矫诏,居然还能若无其事,这么多王公大臣居然都听他的,李亨昏一个多月了,居然没人向他提出过质疑,这便不是一般人能够办到的。
当然了,也不是没有人质疑他,不过自从他在原州下令斩杀了永王李璘之后,质疑的声音便再也没有出现过。
这自然是李璘自己作死,头脑发热串通了几个宗室带了几十个护卫就想強闯李亨车驾,名义上是看看皇兄到底如何了,实际上是想要趁机刺杀李亨,再家伙给张巡和陈玄礼然后趁机夺权,取得龙武军的支持然后登上皇位。他自己的侍卫已经在刚出长安时就被张巡砍了脑袋,这下得到几个宗室的支持也是孤注一掷,然而这个计划实在是太过可笑,龙武军守在李亨车驾前的都是好手,哪里会让他冲到跟前。
李亨爱惜他这个弟弟,然而陈玄礼和张巡平⽇里都很厌烦他,如今这厮公然谋逆,哪里还能容他。反正矫诏已经习惯,顺便就矫诏要了李璘的命。最后做决定的自然是张巡,陈玄礼还有些犹豫,张巡却是毫不留情。
他一个要死的人了,自然是没有那么多顾忌。
知道这个消息的那天,马璘又叹息了一番历史的惯,李璘原本死于至德二年,这次是早死了几个月而已。
坐在青海骢上看着张巡,马璘神⾊极为平淡。既然到了这里,一切都要说开了,比如自己的要求,当然还有张巡矫诏的事情。
为了大唐帝国的安稳,张巡没法放下手里的权力,他其实也是骑虎难下。纵然是自己告诉他知道他在矫诏,他依旧是没法放下权力,这样在谈判之中自己便可占据主动,也能让张巡尽早冷静下来,放弃不可实际的想法,比如剿灭这一万安西新军。(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