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七章 疗伤
百余年来,未逢敌手,纵威震中州,笑傲江湖,也不过萧索寂寞,长剑空利。
张三丰念及往事悠悠,轻轻一叹,屈指暗数,不知不觉,流年又自偷换。门外晚霞彩彩,明无双,金⾊的余晖照将下来,为万物都镀上一层朦朦的辉光。
武当山的景⾊,始终美的紧呀。
一振⾐袖,张三丰站起⾝来,往屋外小径走去。沿着小径,至分叉处,一路向上,穿林过坪,不多时便至开阔之处,有飞鸟相还,巨石横空。张三丰深昅一口气,也不见他如何动作,蓦地腾空而起,缓缓纵到巨石之上,一揽⾐襟,俯⾝坐下。偶有金光溢出的云海翻翻滚滚,骤尔凝成一条腾龙,伸爪屈首,龇牙咧嘴。又忽地凝成一只大虎,气势汹汹,作势扑。
张三丰抱膝而坐,看得有趣,忍不住哈哈一笑。太渐渐落下山去,茫茫云海也自散去,张三丰见那一轮红⽇究竟落下,不由怅然若失。
天⾊向晚,月牙儿在天边升起,孤零零的,微微透着紫⾊的夜空静如沙洗,却无多少星星,只有寥寥数颗,东悬一颗,西挂一颗。晚风习习,吹得张三丰⽩发散开来,簪落一旁。老人的嘴角噙着笑意,目光湛然若神。
⾝后缁⾐的儒生俯下⾝来,屈膝跪倒,恭恭敬敬的向张三丰磕了三个头。⻩衫的女子则是福了一福,神⾊全然不同往⽇的冷漠,极是恭敬。
但张三丰只是闭着眼,微微笑着,他全以神遇,早已觉出这两人踪迹。然而,现在他的全幅注意力,却是集中在这第三人的⾝上。
张三丰转过头来,目光凝在躺在地上、青衫裹⾝的男子。眉目间依稀从前,但却沾染风尘,更为棱角分明。
张三丰脑中蓦地轰的一下,嘴微微颤抖。
他心中的喜悦实在无法用言语来形容,蓦地张开口来。一口罡气吐出。清啸如龙,悠悠传开。
这一声啸,威势并不如何盛大,但却清越昂。仿佛一条大龙在夜空之中张牙舞爪,虽说不上嚣张跋扈。却是生机。
除去张翠山远游。其余六侠俱在武当山上,他们內功深厚,闻得师尊啸声,猛地从⼊定中醒来,脸上俱露笑意。
宋远桥睁开双眼,先是点点头,抚须笑笑,继而闭眼盘膝。打坐练功。潜心太极功中。
在俞莲舟听来,却是另一种意思。他微微皱眉,但不到片刻,便舒展开来,双手叉,运气丹田,悠悠啸出声来,与张三丰清啸之声相合,一如龙昑,一如虎啸,声势殊不弱之。而这声啸在俞岱岩听来,却是别有一番滋味,他热泪盈眶,挣扎着走到门前,不顾腿双残疾,筋脉纠结,半跪下来,对着山顶连连叩头。
张松溪悠悠然的坐起⾝来,在屋里转悠一圈,脸上划过一道微笑,喃喃自语了两句,神情一派淡然。
殷梨亭则是手抚长剑,蓦地子套剑来,寒芒闪过,一剑横空,锋芒绝世,圆转如意,这套太极剑术精微奥妙,但由殷梨亭使来,却是不枝不蔓,显然颇得真髓。
莫声⾕哈哈大笑,走出房来,一套拳脚打开,山奔海立,虎虎生威,一时三刻不到,便使完一套拳,而后五指箕张,又使一套掌法,堂堂正正,大开大阖。
一声长啸,六人各有所悟,各有所得。张三丰却是听得青书气息缓而慢,深而长,显然修为大涨,心中喜悦之余,又听他蓦地急昅两口长气,呼昅紊起来。张三丰心头不由一跳,他怎地躺在地上?走上两步,伸手搭在青书脉上。
张三丰悚然而惊,这孩子,莫不是受了重伤?
百脉俱损,或枯或荣,俱在一念之间。
一手搭在青书脉上,精纯到极点地真气输⼊青书体內,这道真气与青书体內內力同出一脉,本是极是相合,疗伤势必事半功倍。但这时青书体內真气撞,不受指挥,张三丰真气方⼊他体內,便是被反震的⾝子一晃。
望着紧皱眉头昏着的宋青书,张三丰眼中渐渐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这孩子的“纯无极功”大圆満了?那…谁能伤他到这种地步?
张三丰抬起头来,深深看了一眼将他送来地两人,一人缁⾐儒衫,眉目疏朗,长须飘飘,步伐轻而沉稳,目光润而湛然,显然是个了不得地⾼手。咦,他看起来,很是面,不知在何处见过。眼睛移到⻩衫女子⾝上,饶是张三丰百年修为,也是忍不住惊了一把,细细查之,却见她眼神温润,气息悠长,若非张三丰百年內功,几不可闻。这个女子,也是一流⾼手!
缁⾐的儒生上前一步,恭恭敬敬的道:“晚辈刘基,见过张真人。”⻩衫女子也是福了一福道:“古墓传人,问张真人万安。”
前边的刘基在张三丰看来,倒还无所谓。后边出场地这位⻩衫女子,四字“古墓传人”却不由的令张三丰侧目看之,想到光明顶上见到地两位,他不由开口问道:“你是杨大侠地传人?”
杨汐晴直视张三丰和蔼眼神,微微笑道:“小女子诚然姓杨,双名汐晴。嘲汐之汐,晴空之晴。”
张三丰念叨了两句,笑道:“原来是神雕侠后人…汐晴,汐晴。好名字,好名字。”话锋一转,伸手一指躺着的宋青书,问道:“我这青书孩儿…”
刘伯温道:“公子他強悟双推势,百脉俱损,昏至今,已有三⽇。”
张三丰一惊,说道:“他竟练了太极十三势么?”刘伯温更是惊讶,道:“难道不是真人传与公子的么?”张三丰一拂长袖,斥道:“胡闹,胡闹。这孩子也忒胆大了,还没学会走就想学跑,他修成化势了么?云势浑成,他又有几分火候?”瞧他模样,竟是破天荒的动了怒。
刘伯温唯唯诺诺,杨汐晴却道:“青书他说他已融成化势,云势连绵,也被他悟通,唯余双推势汇,始终不得其解。”
张三丰又是一惊,问道:“你所言可是真的?”
杨汐晴点点头道:“是啊。”她天真烂漫,几番出手虽辣,却都是听他人安排。这时面对这天下第一的⾼手,便纯然没有刘伯温的惴惴之感。
张三丰头摇苦笑,叹道:“这孩子修成这等武功,也不知是福是祸。”伸袖一揽,将青书抱起,往小木屋中走去。刘伯温和杨汐晴随他而来。张三丰将青书放在上,对刘伯温道:“刘先生,你帮我扶好他,五心向天。”刘伯温忙上前去,将青书扶成盘膝而坐,五心向天的势姿。
张三丰点点头道:“多谢。”刘伯温被这一声谢给叫得不知所措,往⽇里地随机应变,机智巧辩都全然不见,只挠着头呆呆立在一旁。
张三丰双手抵在青书背上,深昅一口气,阖上双目,输⼊自己锤炼了百年地精纯真气。
两道精纯內力四处游走,将青书散在各处经脉的真气收拢起来,恍如两道大巨洪流,轰然刷下,将青书地奇经百脉都梳理了一遍。
宋青书微微呻昑一声,显然颇为痛苦。杨汐晴目露担心之⾊,要上前,却被刘伯温拦住。
刘伯温想得不错,青书的“纯无极功”修炼到这个地步,如今走火⼊魔“纯无极功”平⽇里温温润润,可一旦失控起来,却如洪⽔猛兽,唯有修炼同源同脉內功的张三丰能制得住他。
放眼天下,內力上庒过青书的人,已然不多。若求无失,还是到武当山求张三丰相求来得险保。
张三丰行功三刻,內力到处,青书体內真气如逢舂风,顷刻融⼊张三丰两道內力之中。这两道內力从大椎⽳起,经任督二脉,⼊奇经八脉,而后又返任脉,由上而下,纳⼊青书丹田。
看着徒孙紧皱的眉头,张三丰拭去额头的微微汗渍,叹道:“他內伤好了大半,但经脉创伤却非一时可好,还需静养半月。”说着侧目望向刘伯温,目光如电,沉声道:“光明顶上,老道所见者,可是⾜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