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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高渐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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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天的一个夜晚。准确时间是晚上10点。

  酷热难耐的风肆无忌惮的游走在这座城市的大街小巷,但这并不影响人们丰富多彩的夜生活。

  美食街人声鼎沸,沿街左右两排长龙似的大排档摊位上,推杯换盏声此起彼伏。**着上⾝的男人们,亦或者穿着各种感服饰,将大部分肌肤免费馈赠给男人们观摩的女人们,尽情的喝着,吃着,撒野着,打情骂俏着;一些暗的角落,亮起诡异的绯红⾊,晦涩的霓虹灯招牌下站立着一个个价钱各异,首弄姿,环肥燕瘦的失⾜妇女,她们热情的招徕着客人,拼命的推销着自己。

  zg市,虽然只是z国內地一座3线城市,但这条美食街,却很能够体现出“声⾊⽝马”“夜夜笙歌”之类词汇的深远意境。

  ⾼渐飞⿇木的走在美食街上。

  四周的一切,仿佛都与他无关。热闹浮华的场面对于他来说,只不过是无声的布景。

  一个満⾝酒气,跌跌撞撞的小太妹,脚下滑着太空步来到⾼渐飞⾝边,拉着⾼渐飞的手说道“哥哥,再请我喝一瓶啤酒,我就答应你‮房开‬的事,好不好?”

  ⾼渐飞甩开她的手,淡漠的说道“你认错人了。”

  ⾼渐飞傀儡似的继续朝前面走着。一股股灼热的气浪扑面而来,但是⾼渐飞的背脊却一阵阵发冷。

  “哼!你‮访上‬,告到省里,‮央中‬,都没用!我是曾建,曾世绩是我老爸,我撞了你妈,也就撞了!就那么回事!给你几万块医药费,已经相当人道了,你小子还想找⿇烦?不知死活的东西!要不是我老爸特意叮嘱过,我早就找人做掉你了!以后,我见你一次打你一次!给我滚!”

  这番话是今天傍晚,曾建指着⾼渐飞的鼻子说的。

  曾建是亲手把⾼渐飞虽然贫瘠,但却平淡快乐的生活彻底打碎的人。

  一个月前,曾建酒后驾车闯红灯,把⾼渐飞的⺟亲,一个环卫站的临时工,撞成了植物人。

  ⾼渐飞的⺟亲被撞后的第三天,医生对⾼渐飞说“你妈颅內出⾎,淤⾎庒住了脑部的一些细胞,以及神经组织,造成脑部供氧不⾜。就这种情况来说,如果不做开颅手术,你妈将成为植物人!但是,你得知道,开颅手术是一种非常复杂尖端的手术,你必须因此承受⾼额的手术费用,以及极⾼的风险。我必须告诉你实话,手术成功的可能,是4%。但是,即便你妈创造了医学上的奇迹,醒了过来,她的行动能力和智力方面,都会受到‮大巨‬的影响。当然了,如果手术失败,那就意味着…死亡!”

  ⾼渐飞不敢用自己⺟亲的命去赌那4%的可能

  还有一点,12万的开颅手术费,并不是⾼渐飞的家庭所能够承受的。

  这场通事故的肇事者,负有全责的曾建,事发后只是派人送了3万块钱到医院,便甩手不理这件事。

  而⾼渐飞的⺟亲,只是环卫站临时工,并没有买医疗‮险保‬。

  所以,⾼⺟在医院住了半个月,曾建“施舍”的3万块钱,以及⾼家的15000块钱存款,就全部告罄。

  ⾼渐飞无力承担医院那笔庞大的监护费,观察费,治疗费,只能含泪将⺟亲接回家。

  现在,⾼⺟就躺在家里,纹丝不动的躺在上,如果不是有微弱的脉搏和心跳,她同死人毫无分别!

  植物人!

  这件事,⾼渐飞不服!

  他报案,奔走四方,想要讨一个说法。

  不过,事情的发展,和⾼渐飞的预想,是完全背道而驰的!

  ‮队警‬那边,当时曾建违章闯红灯撞倒⾼⺟的‮控监‬录像,已经找不到了。给出的解释是,当时‮控监‬
‮像摄‬头恰好出了故障;

  ‮安公‬局那边也不受理这件事。很简单,这是通事故,并不属于刑事案件,也不属于民事纠纷,关‮安公‬局鸟事?

  最令⾼渐飞想不到的是,当时亲眼目睹这场通事故整个过程的人,能够找到的,统统缄口不言,没有谁愿意证明事发当天,曾建闯了红灯喝了酒。

  ⾼渐飞就好像一只没头的苍蝇,到处碰壁!很痛!

  他活了22年,至到此刻,他才意识到,自己的力量是多么的微弱,多么的渺小!

  他同时也意识到了,这个社会是多么的复杂!

  后来,⾼渐飞知道了,曾建的⽗亲,就是曾世绩。

  曾世绩,zg市政法委‮记书‬,兼‮安公‬局局长。

  而⾼渐飞的家庭呢?

  ⾼渐飞的⽗亲是一个残疾人,⺟亲来自农村,在城里打了半辈子的临时工,⾼渐飞没读过大学,技校毕业就在社会最底层摸爬滚打,做过火锅店服务员,茶坊服务员,在菜市场给人杀过鱼剐过兔⽪。

  ⾼家也没出过什么了不得的亲戚。

  事实证明,这样的草家庭,是没有任何资格同一个⾼⼲家庭较劲的!

  两个家庭,本就不在同一个层面上。一只蚂蚁能咬痛大象么?

  但是,⾼渐飞依旧不服!

  今天傍晚,他在世纪歌城门口堵住了曾建,但是还没说上两句话,⾼渐飞就被曾建⾝边的两个彪形大汉,凌空架起。

  然后,曾建叼着烟,盛气凌人的指着⾼渐飞的鼻子,一阵奚落和警告。

  “我…我不服!”⾼渐飞拖着空壳一般的躯体,穿梭在纸醉金的美食街。他双拳紧握,指甲深深的嵌进⾁里。

  实际上,虽然⾼渐飞出⾝卑微,学历卑微,工作卑微,但他一向是个乐观向上的人,他和⾝边的每一个人相处,都会十分融洽,他的嘴巴里总是储存着层出不穷的笑话,认识他的人,虽然谈不上一定会喜他,但却绝对不会讨厌他。

  而他一米七八的⾝⾼,小麦⾊的健康肌肤,并不十分精致,但是拼凑起来总是让人赏心悦目的五官,也让他拥有一定程度的女人缘。

  可以说,⾼渐飞暂时満⾜于自己的生活状态。

  但是这一切,都被那场该死的通肇事谋杀了!粉碎了!击溃了!

  穿过美食街,徒步走了半个小时,⾼渐飞终于回到了自己所住的那一片社区。

  这是一片由低矮的平房组成的住宅区,堪称zg市的贫民窟。

  ⾼渐飞住的那个院子,中间有一棵老掉牙的洋槐树,四周围了一圈年久失修的平房。

  ⾼渐飞驻⾜在自家门口,停留了2分钟,最后深深叹息一声,回到了家。

  客厅里亮着30瓦的昏⻩电灯泡,⾼渐飞的⽗亲,坐着轮椅,菗着烟,似乎在等着⾼渐飞回家。他的‮腿双‬齐膝而断,左手齐腕断去。

  他是一个一眼看上去,就会让人心酸的人!

  鬓边已经完全的霜⽩,脸上布満了纵横错的褶皱纹路。他的每一条皱纹里,似乎都蕴蔵着数之不尽的忧愁和悲伤。

  “小飞,你到什么地方去了?这么晚才回家?”⾼⽗很是紧张的询问道。

  ⾼渐飞自然不会告诉⽗亲,自己去找曾建了。他随意扯谎道“无聊,到街上逛了一圈。老爸,你早点休息吧,我去看看妈。”

  说完,⾼渐飞直接朝里屋走去。

  看着⾼渐飞的背影,⾼⽗眸子中闪过一抹忧虑,他哆嗦着右手,将香烟凑到自己嘴里,昅了一口,随后,他扔掉烟蒂,从怀中掏出一个老式‮机手‬。他单手摁了一串数字,当他要拨通这个号码的时候,他的右手大拇指却停顿下来。

  这个时候,⾼⽗忽然流露出一种无法描述的哀伤,两滴浑浊的泪⽔,从他的眼角缓缓滚落下来。他的双肩开始菗搐起来,喉间发出低沉的呜咽声,他终究没有摁下拨号键。

  ⾼渐飞来到里屋。

  ⺟亲一动不动的躺在上,盖着一层薄薄的辈子,头顶上方竖起了一个简易的支架,挂着两个输瓶。

  一个五十岁左右的妇女,坐在沿上,低声菗噎着“作孽啊!作孽!妹妹,你快醒过来吧!快醒醒!”

  “姑妈。”⾼渐飞叫了一声。

  那妇女慌忙抹掉眼泪,抬起头来,挤出一个很勉強的笑容“小飞回来了,小飞,你别担心你妈,她会醒过来的。我今天还看见她的眼⽪动了一下呢!”

  ⾼渐飞知道姑妈是在安慰自己,他也勉強的笑了笑“我妈这辈子是好人,好人有好报,她一定会醒过来的!”

  “难道,这个世界上,好人真的会有好报吗?”⾼渐飞心里却如此的想着。

  “姑妈,你先出去休息一会吧,我陪陪我妈。”⾼渐飞对姑妈说道。

  姑妈是个可怜人,23岁嫁人,结婚一年老公就死了,她没有生育,当了半辈子孤人。⾼⺟被⾼渐飞接回家后,姑妈就搬了过来,⽇夜照顾⾼⺟。

  “好吧,小飞,你陪会你妈吧,不过你也注意早点休息。”姑妈站了起来,拍了拍⾼渐飞的肩膀,然后飞快的转过⾝去。⾼渐飞很清楚的看到,姑妈‮肿红‬的眼睛里,又有泪⽔悄然落下。

  姑妈离开后,⾼渐飞坐到⺟亲⾝旁,轻轻抓起⺟亲的左手。

  ⺟亲的手冰凉透骨。⺟亲的脸庞依然安宁贤惠,恬淡无争,但是此刻却显得苍⽩如纸,犹如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像!

  “妈,”⾼渐飞轻声的唤了一声,就好像往常和⺟亲聊天那样,款款诉说着“妈,您起来给我煮一碗蛋面,好么?以前,每天晚上的这个时候,您都会给我煮蛋面的…妈,我一直都没说,其实,您煮的面,很好吃,真的很好吃…妈,以前我总是嫌你?嗦,埋怨您老是教训我,您可不可以醒过来,我真的很想再听您教训我,骂我,真的很想…”

  无声的泪⽔,就像开闸的洪⽔一般,从⾼渐飞的双目中流泻出来。

  他没有去抹眼泪,任由它们在脸上滚动着。

  “妈,今天我去找曾建那个畜生了,但是…我没用!我真的没用!他就站在我面前,但是我真的没用!以前,我问您,我为什么叫‘⾼渐飞’,您笑着对我说,那是因为,你和爸爸,希望我渐渐的飞起来,越飞越⾼,但是儿子没用!读书的时候不用心,踏⼊社会又找不到好工作,儿子一定让您很失望吧…”⾼渐飞缓缓的侧低下头,把脸挨在⺟亲的手背上“妈,您对我说,做人做事,一定要讲良心,一定要做好人,因为好人有好报…您是个好人,您从来不得罪任何人,工作上和同事之间,还有对待街坊邻居,您从来都不斤斤计较,您总是吃亏,您是好人,但是…您现在成了这个样子…好人真的有好报吗?真的吗?妈,我没有办法了!曾建一家的势力很大,我没有办法,我告不倒他们,我想通了,我只能用自己的方法,去解决这件事了!妈,昨天我在地摊上,买了一把匕首,妈,您放心,您不会⽩⽩被撞的!我会替您报仇的!大不了,我偿命就是了!还有,我在做这件事之前,一定会把老爸安顿好的!我会去弄一大笔钱,给姑妈,这笔钱,应该⾜够老爸安度晚年。恩,妈,我会处理好一切的!”

  说完,⾼渐飞轻轻放下⺟亲的手,替⺟亲理了理头发,转⾝出了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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