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男人啊…
当天,名为“英雄气概”的酒馆还是发生盛大的斗殴事件,事件的起因是酒客间的嘴角而非某头恶龙的肆,但在斗殴的途中打扰到应龙难得的酒兴。于是乎,从斗殴的发起者到斗殴的旁观者,从酒馆里的蔵酒到酒馆建筑的本⾝,都遭遇了凄惨的命运。
当记书官带着警备队气吁吁的赶到现场时,店酒一楼以上的部分已经消失不见,剩下的一楼则呈现出宛如暴风过境的凄惨模样。在断壁残垣中,不断传出伤者们呻昑哀号的声音,有的人被打断了胳膊,有的人被打破了脑袋,不过总算应龙因心情不错而手下留情,没出现一名死者或重伤者,这让一路上提心吊胆的管家小妹长长松了口气。
格丽丝黛以虚弱的目光打量着眼前被龙卷风扫过的酒馆,而记书官则苍⽩着脸⾊指挥警备队处理眼前的事情。于是一百多名警备队员战战兢兢举起战戟,如临大敌的把酒馆包围起来,看到这景象的拉维利斯公主噤不住叹了口气,正准备告诉记书官把事情给管家小妹处理,但就在时候,酒馆里突然传出暴君畅快的笑声。
“什么?新婚之夜被她用神术给催眠了?哇哈哈哈哈!大叔你还真是没用啊!”
“不要说丧气话!越是这种时候就越是要展现男人的雄伟气概才行!被所爱的男人抱在怀里,天底下没有女人会不⾼兴吧!”
“那只是涩羞而已!是苍翠之民的矜持吧?不要管这些,霸王硬上弓就对了!对,没错,強硬的推倒她!”
“嗯?強推是不是太过分?庇话!记住,女人喜被強壮的男人服征,温柔不过是调味料,不输给任何人的刚強才是最重要的!”
…从酒馆里面传出的声音让众人紧张感顿时溃散下去。
格丽丝黛以不可思议的目光望向帕蒂,却见管家小妹的脸上也正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两人互望了一眼,然后同时伸手推向酒馆大门,然而破败的大门,连同剩下的半堵木墙,却整个儿全跨了下来。在“轰”的一声闷响中,酒馆內的场景毫无遮掩的呈现在众人面前。
里面依旧是暴风过境的凄惨景象,酒瓶酒桶、桌子椅子被砸得稀巴烂,地板上到处是窟窿,但酒馆的一角却奇迹般的没受到波及,在那张唯一完好的酒桌上,坐着应龙和另一名中年大叔,桌上堆着令人难以置信的空瓶子,两人互相捶着肩膀,一边大口大口的喝着酒,给人感觉就好像已经认识了好多年的老朋友。
“主…主人?”
帕蒂走过去,以迟疑的声音呼唤着应龙,由于眼前的情景实在太反常了,以至于管家小妹也有些拿不准。
“嗯?啊,是帕蒂啊!”
注意到走近的管家小妹,应龙摇晃着招呼。
“我可没去惹⿇烦啊…我在这里好好喝酒,是那些家伙…嗝!自己找上门来的,没错吧,大叔?”
应龙转头向旁边的大叔确认着,后者拍着膛,很有义气的证明着。
“没…没错!是那些家伙自己…嗝!自己找上门来的!兄弟坐在这里一动没动,他们…嗝!都是我一个人⼲掉的!要抓,就抓我好了!”
“这位是…”
帕蒂疑惑的打量着眼前微胖的中年大叔,应龙摇摇晃晃站起来,替她介绍着。
“我给你介绍,他是…喂!大叔,你叫什么名字啊?”
“我的名字…呃,对哦,我叫什么名字来着…”
“什么啊,你已经醉到连名字都想不起来了吗?”
“我没醉!你…你哪只眼睛看到我醉了…嗝!这里的酒本就不够喝,走!去我家里,那里有最上等的斯诺酒,我们接着喝!”
“好,走!”
在拉维利斯公主和管家小妹等人口愣目呆的注视下,两个烂醉如泥的男人互相挽着肩膀向店门口走去,途中大叔被地上的酒瓶绊了一下,然后拖着应龙一起重重倒下。两人就这样扑倒在地,半天没有爬起来,格丽丝黛和帕蒂慌慌张张的赶过去,却听到悠长的鼾声响起,而落在他们眼中的,是两名醉鬼睡死过去的景象。
“这位是谁啊?”帕蒂瞪大眼睛打量着地上的大叔。“竟然能和主人谈得如此投机…”
“是…是呢…”格丽丝黛心中的震撼也不输给管家小妹,她仔细分辨着大叔的容貌,露出诧异的神情。“呃,难道是…”
“公主殿下!你没事吧?”
记书官的声音在后面响起,菲恩慌慌张张的跑过来,而当他的目光扫过地上大叔的时候,表情却在一瞬间僵硬起来,并发出惨叫声。
“大…大人?你在这里⼲什么!”
……
事后经过统计,酒馆事件中的伤者共计三十七人,除了酒馆被夷为平地,其中的大半蔵酒也都流进了地里。光是付给酒馆主人的赔偿金就超过八十枚金币,再加上伤者的治疗费和其它费用,伯爵府至少要支付两百枚金币的费用。当菲恩以颤抖着手接过统计表的时候,帕蒂却在旁偷偷松了口气——事实上,如果那位大叔模样的伯爵不是当事人之一的话,那这笔庞大的金额毫无疑问会落到应龙的头上,想着那时的状况,管家小妹不由得暗暗后怕,并在心中向留在现场的记书官致上由衷的同情。
醉倒的应龙和伯爵被搬上马车运回伯爵府,而帕蒂和格丽丝黛则搭乘着另一辆马车跟在后面。帕蒂透过窗户望向酒馆的方向,一边为苦命的记书官祈祷,而格丽丝黛则以若有所思的目光注视着前方的马车。
傲慢,凶暴,轻视所有规则,这是格丽丝黛对应龙的固有印象,在她看来,拥有如此特质的人竟然会和正在自暴自弃中的伯爵谈得来,简直就是不可思议到极点的事情。回想起那时候的事情,两人简直就像认识好多年的朋友一般——格丽丝黛虽然也认为人和人之间存在着名为“缘分”的奇妙相,但龙和人之间是否也存在着如此的可能,就让她很不确定了。
“请问,他曾经见过卡尔公吗?”格丽丝黛向帕蒂确认着。
她想到应龙刻意笼络伯爵的可能,伯爵是拉维利斯王国的有力贵族,如果能得到伯爵的,对应龙今后的行动相当有利——这样的解释虽然也有道理,但帕蒂却摇头摇否决了她的推测。
“没有哦,主人本就不知道那位大叔是这里的伯爵,你看最后主人不是还在问那位大叔的名字吗?”帕蒂轻笑着指出。“而且就算主人知道那位大叔的⾝份,也本不会在乎。比如格丽丝黛姐小您有公主的尊贵⾝份,还不是被主人当成私有物品呼来唤去?”
“确…确实如此…”格丽丝黛无法否认,而帕蒂又进一步说明着。
在应龙的眼里,无论王侯将相,或是民奴隶,都一概是被庒迫者的⾝份。他和人的往不带着任何利益目的,完全是随心所,心情愉快的时候可以和斯诺奴隶一起吃香喝辣,心情恶劣的时候也会一脚把卡兰宰相踢出门外。不要说那位大叔只是区区伯爵,就算他是拉维利斯国王,对应龙来说也没有任何区别。
“是…是这样啊…”听管家小妹的解释后,格丽丝黛的心情变得很复杂。或许在应龙的眼中,她和酒馆里的那些风尘女子也没什么区别,这种想法不知为何让她心里很不舒服。
“真是的…”管家小妹叹口气,以悲哀的目光注视着前面的马车,嘴里漏出低低的声音。“你要逞強到什么时候啊,主人…”
苍翠之民的⾎脉让格丽丝黛没有听漏这一声轻叹,她好奇的问着。“你说逞強…那是什么意思?”
“咦?啊啊,不知不觉就…不过,那是格丽丝黛姐小不必知道的事情。”
帕蒂以灿烂的笑容回应着格丽丝黛,这样的表情也意味着不希望她再追问下去。
若是平常的话,格丽丝黛大概会就此作罢,但管家小妹刚刚的悲哀眼神让她很是在意,她认真看着帕蒂,以诚挚的语气请求着。
“拜托,如果这件事不会对他造成危害,那就请告诉我。帕蒂,我想着知道…更多有关他的事情。”
“这件事是不会对主人造成什么危害啦,不过…”格丽丝黛诚挚的目光让管家小妹露出烦恼的神情,她出言警告着格丽丝黛。“格丽丝黛姐小,知道这些事情对你没有好处的,或许反而会造成意想不到的危害,我劝你还是…”
“我的事情我自己会负责任,所以请告诉我。”格丽丝黛打断了帕蒂的话,并期待的看着她。
在她的注视下,管家小妹沉默了片刻,然后很无奈的叹了口气,开口问出来。“格丽丝黛姐小,你认为主人为什么会喜去酒馆?”
“为什么…”出乎意料的开场⽩让格丽丝黛愣了一下,然后试着推测道。“是…因为喜喝酒?”
“错了,主人对酒本就没有概念,有时候连红酒和葡萄酒都分不清楚。”帕蒂苦笑着摇头摇,并直接给出答案。
“主人喜去酒馆的原因,是因为,他感到寂寞啊…”
“寂…寂寞?”
虽然是很平常的词,但和一旦⾎翼暴君联系起来,其冲击便让格丽丝黛口愣目呆。
“是的,主人感到寂寞。”帕蒂把目光投向前方的马车,似乎在追忆着久远的过去。
“你已经知道主人不能使用龙力的事情了吧?不能使用龙力,也就不是完整的龙,主人的自尊心強烈,不想别的龙求助,更不愿意让莱阿涅姐小看到自己的狼狈模样…于是十八年来,主人一直都在人世流浪,既没有回过龙岛,也没有见过任何同胞,陪伴他的人只有我,和他流的也只有人类…”
帕蒂以平缓的语气叙述着应龙的故事,格丽丝黛亦从中感受到一股超乎语言的沉重。龙族和人类虽然有着相似的一面,但本质上却是截然不同的生命。应龙在人世独自流浪了十八年,其情景就如同被放逐到与世隔绝的荒岛。在渺无人烟的岛屿里,或许帕蒂的存在能稍稍慰抚他的心灵,但却完全没有龙和龙的、对等生命间的流。
一头苍鹰被迫和相处的悲哀,一头狮子不得不与羊为伍的屈辱,格丽丝黛几乎想象不出那是多么大巨的孤寂。她也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深刻的理解到暴君的孤傲,心中顿时涌出一股难以言喻的痛楚。(为什么…非要做到这种程度不可…)
“啊,请不要在主人面前说起这些事情,格丽丝黛姐小。”或许是注意到她露出的悲伤神情,帕蒂又补充着。“主人其实并没有注意到自己行为的意义,只是把去酒馆当成一种有趣的消遣,你告诉他只会给他徒增烦恼而已。”
“以拉维利斯王家始祖的名义发誓,我不会说出来的。”格丽丝黛点点头,以最庄重的语气许下誓言。
“您也不用这样庄重的…”帕蒂苦笑出来,最后目光还是回到前面的马车上,轻轻叹息着。
“所以啊,你不觉得很悲哀吗?明明是站在万物端顶的龙族,却不得不向卑微的人类寻求慰藉…主人会因此憎恨设下封印的五柱神,我觉得也是完全可以理解的…”
管家小妹后面的话里透露出部分实真的讯息,但格丽丝黛却已没在听了,她的目光追随着那人所在的马车,并隐隐约约的听到,自己已经在什么地方踏出无法回头的一步的脚步声…<雄龙神骸之卷第二十五章男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