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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二章 生存的权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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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百零二章 生存的权力

  五十人影在城內奔腾,如龙飞舞,百乌城內,顿时⾎腥弥漫,惨叫声自各处角落响起,连绵不绝。

  一个时辰过后,浑⾝是⾎的強盟众人重新集聚到那处废宅之內。

  “怎么样了?”秦浩抚着眉心,略微有些疲惫。

  这一个时辰,他纵着大量的封玄阵,为在此处的风魄宗弟子治疗伤势。他虽是竭尽全力,百余名弟子之中存活的人数,也是不到七成。

  有许多人甚至撑不到他出手,就因为全⾝鲜⾎流尽、生机断绝而合上双目。

  “三宗在本城內的弟子,全部被击杀。”雷刚还剑⼊鞘,站在秦浩⾝侧,那双眼睛放到浑⾝是伤的风魄宗弟子⾝上时,有一丝怒气一闪而过:“百乌城內生存的平民,已全部集中到一起,其他的人正在为他们治疗伤势。”

  秦浩沉默一瞬,问道:“存活人数多少?”

  雷刚咬着牙齿,半晌过后,沉声道:“不到三千。”

  秦浩又闭上双目,心中涌起一阵无力感。有些事情他终究无力阻止。

  “还有,在御兽宗关押人的一处废宅中,我们找到了这人,他⾝上穿着万剑门的服饰,但我们发现他时,他却正在被御兽宗门人‮磨折‬。实在不知道要如何处置”雷刚往门外喊了一声,雷力顿时走了进来,将手中提着的一个男孩子扔到了地上。

  那个男孩服装上万剑门的标志显露无遗,他的‮腿双‬自膝盖处齐尽断,右臂⾎⾁模糊,面上満是⾎污,透过那⾎污,可以看出,他面容尚有些稚嫰,年纪应该在十四五岁之下。

  而最让秦浩错愕的是,这人竟然是秦浩极为悉的人——封焰。

  封焰抬起眼⽪,见到秦浩时,苍凉笑出声来:“秦浩哥哥,是你?”

  秦浩冷冷道:“你这个称呼,我受不起。”当⽇听说封平死在他手中时秦浩心內那种愤怒,到今⽇秦浩还没忘记,若不是看在封平份上,封焰早就死在他手里。

  秦浩冷笑道:“我没想到你会在万剑门中混到这种地步”

  封焰笑声愈发苍凉,那双眸子中却是一种无法掩饰的疲惫、沧桑。

  饶是秦浩对他极其鄙夷,面上也摆出一副冷漠的神⾊,但乍然见到这个不过只有十三岁的男孩子变成这般模样,心內仍是有一丝不忍。

  封焰笑声渐渐停止,咳出几口暗黑⾊的⾎沫,对着秦浩缓缓道:“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时那只妖兽撞到我⾝上时,我怎么样都不肯后退之后所说的话?”

  秦浩淡淡道:“记得,你说过男子汉绝不能退,你还告诉我这是你⽗亲教过你的话,可惜教你这句话的人已经死在你的手里。”

  封焰眼中満是痛苦,气息耝重,良久之后,才开口。笑道:“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有个大门派內,有个女弟子,天赋卓绝,所有人都断言,她必能破⼊无上武道,成就武尊之⾝,门內不少男弟子暗暗倾心,就连掌教都看好她,更有意愿让几位长老培养,等到她武境有成,让她成为门派內的第一个女掌教。”

  封焰说完这句话,又了几口气,气息平复后,接着往下道:“在一次历练之时,这个女子被妖兽重创,流落到一处小山村中,被村內一个平常的樵夫所救。那个樵夫心地良善,平⽇多加照顾,而那山村內的平民生活虽是清苦,却也是子极好,多有人上门关心。渐渐的,那个女子从小便是孤⾝一人,后来虽有不少男子大献殷勤,却也多是贪图她的美貌,她什么时候享受过这种毫无目的的温情照顾?渐渐的,她对那平静的生活还有那平凡的樵夫动心了。”

  站在封焰一侧的雷刚道:“很俗套的故事。”

  “没错!”封焰苦笑着:“很老套的故事,但这些故事之所以老套,正是因为它发生的次数多。”

  秦浩知道他不会无缘无故讲这故事,便开口道:“然后呢?不会到这里就停止了吧!”

  “自然不会。”封焰的气息渐渐微弱:“那女子回到门派內,考虑良久,终于决定退出门派。她当时向她那位师尊说,她终究是个女子,没有那么多的野心却问鼎巅峰,往⽇是因为别人寄予厚望,她不得不一步步向上爬,但她如今感到疲倦了,不想将这事担在⾝上担一辈子,求她师尊同意让她退出门派。”

  秦浩‮头摇‬道:“想的太过简单了。”

  一个门派寻到好的苗子又怎么会轻易放弃?

  “岂止简单,简直是天真。”封焰笑道:“所以那女子这句话出来之后,换来的结果,就是被关噤闭半年。半年后,她逃出了门派,逃到了那小山村中,下嫁给了那个樵夫,此后五年,一直很平静,他们还生出了一个男孩。五年的安稳生活过后,那门派的人还是找到了那女子。”

  秦浩问道:“那女子委屈退让,回了万剑门?”

  “没有。”封焰‮头摇‬。

  秦浩问道:“那是…”

  “那个门派,以一个借口,派遣门內弟子,将所有村內的人屠戮一空,他们想以这种方法,让这女子放弃一切的念头,这就是那门派所谓的“斩断尘缘”的方式。‮夜一‬火光冲天,那个平静的山村成了废墟。那山村的名字,名为封家寨。”封焰的眼中渐渐有了⾎丝。

  “在那时候,那女子让那男子带着那个她的儿子离去,自己留下抵抗。本来那男子是不愿离去的,但为了那尚不能开口说话的孩子,他还是退缩了。结果便是留下一世遗憾。”

  秦浩听到这里,也知道这故事中的主角是谁了,再看一眼面前的这个男孩,心中突然一阵沉重,开口问道:“那女子呢?怎么样了?”

  封焰冷笑道:“一个人怎么能抵抗一个门派?她还是被制服,带回了那个门派之中。多人游说,她始终不愿改变决定。到最后门派的执法长老心灰意冷,将她予门內的一个弟子处置。那弟子也是门派之內的一个天才,修为精进,门內长者多是看好,平⽇门派內的一些事务,也是由他处理。”

  “那个如今已是万剑门长老的弟子,当时也是倾慕那女子中的一员,妒火烧心之下,竟然对那女子百般‮辱凌‬,到后来他更是让他带领的心腹都进去‮辱凌‬一番,最后将那女子杀。更是以那女子背叛宗门的罪名,将那女子的家族也都屠戮一空,将她悬尸三⽇,而那宗门也默认了如此行为,让所有的弟子心中警觉,再不敢轻易脫离门派。”

  “连那些还不能走路的婴孩,都无一幸存。”说到这里,这个尚有些稚嫰的孩童的嘴已被牙齿咬得満是⾎痕。

  秦浩长长叹了一口气,张了张口,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知道这件事之后,那男子挂在嘴边的一句话,便是男子汉绝不能退,退一步一生遗憾。更以这句话告诫他的孩子。”

  “后来又是如何?那孩子为什么又要回到门派之內?”秦浩已猜出,这事情的主角是谁。

  封焰靠到墙边,擦去嘴角⾎迹,凉凉笑道:“后来那男子因为孩子尚小,不得不避让,带那孩子到另一国度中定居,直到一年多前,两人再度被那门派內的门人发现,被擒回门派內。你如今知道,那两人是谁了吧?”

  秦浩对上封焰的眼睛,缓慢地点了点头。

  “我⽗亲被抓回万剑门,被百般羞辱,‮磨折‬,‮腿双‬双臂尽断,整个⾝体被做成人,吊在铁架上。”封焰眼中已有泪珠:“你知道当时我动手的时候是怎么样的情景?他连话都说不出了,双眼瞎了,甚至可以看到他里面的脏器、肠子流出体外,然后我‮子套‬一把剑直直,刺⼊他心脏之內。”

  “我知道我这么做是对的,我知道我没错,这是帮他摆脫痛苦。”封焰喉咙沙哑:“但为什么我每次想起来,心里都是那么难受?这里一点气都不过来。”封焰按住了自己的心脏

  “那些暗红⾊的⾎噴得我満头満脸都是,连我的眼睛都被⾎遮住了,但我还是要笑,要笑得比谁都大声,因为我不能死,我还要活着,我还要报仇。”封焰状若癫狂:“然后我记得你跟我说过的那句话。”

  秦浩问道:“什么话?”

  “男子汉,不是不能退,而是不能让。”封焰道:“所以我退了,我什么都可以放弃,所谓的原则、尊严、底线,我一退再退,全都不要。但是这仇恨,却无论如何都不能忘去,也幸好,一名长老说我骨好,继承了我⺟亲的一些天分。如果没有异心,就能让我留在门派之內。原来我亲手将我⽗亲杀掉,还是有一点作用的。”

  “从那时候起,我留在万剑门內,我抛弃了所有的东西。他们叫我去杀人,我就去杀人,他们叫我去做狗,我就趴在地上吠,我什么都做了,终于在半年前混到了那人⾝旁。成为了他的一名弟子。”封焰双手按在地上,抓出一道道爪痕,指甲中不断渗出鲜⾎:“此后半年,我就像木偶一样,他让我去做什么,我就去做什么。但直到三⽇之前,我才知道,他从没相信过后。三⽇前他将我的气海破去,废去我的修为,将我放在这里,让留守在这里的御兽宗门人好好‘招待’我。”

  封焰猛地抬起头来,双眼流出的泪珠,竟带上了⾎⾊:“我什么都做了,我什么都做了,但为什么还没用?你不是告诉过我,男子汉可以退,不能让,我听你的话了,我放弃了所有的原则,但为什么结果却没有一点变化。这一年多以来所做的,全无意义。”

  “这世间的弱者难道就没有存活的权力?”

  这世间的弱者难道就没有存活的权力?

  封焰的最后一句话,如雷霆般在秦浩耳畔炸响,震得他脑海晃动。

  秦浩清醒过来之后,立刻翻⾝而起,⾝体电到封焰⾝侧,按住他的手腕,元力源源不绝地贯⼊他体內。

  但是一瞬过后,秦浩的心里就像有一桶冷⽔浇落下来,一片冰凉。

  没用,连一丝作用都没有。

  他察觉到封焰体內的內脏早就破碎,之所以到如今还能不死,就是因为一道強横的元力封住他最后一点生机。

  这道元力吊住了他的命,让他不死,但想要救活他,绝不可能。

  “没用…的。”封焰一开口,口中就涌出一团暗红⾊的⾎:“范合在我体內注⼊一道元力,又打碎了我的內脏,他对御兽宗弟子说过,只要别伤到要害,要怎么‮磨折‬到行,三天之內,我绝对不会死。”

  封焰苦笑着:“你将我腿上的那段布撕去。”

  秦浩虽不明他的意思,却也照着做了。嗤的一声,那段碎布如蝴蝶般飞散,露出了封焰的‮腿大‬,只见到他的‮腿大‬上満是一道道刺目的刀痕,鲜⾎涔涔。

  秦浩冷冷问道:“这也是他留下的?”

  “不是。”封焰‮头摇‬:“这一年来,我杀了许多人,其中有该死的人,也有不该死的,每杀一个不该杀的武者,我就会在自己的…咳咳…腿上刻下一道印痕,提醒自己时刻不忘。”

  秦浩瞥了一眼,发觉上面有三十五道裂痕。

  “我曾对自己说过,来⽇大仇得报,一道印痕,就在我⾝上留下十刀…”封焰苦笑着:“如今看来,这个债是还不了的。秦浩哥哥,你知道我最遗憾的是什么吗?”

  秦浩沉声道:“你想报仇?”

  “不是。”封焰凉凉笑道:“我最遗憾的,是最新的三道印痕。”

  秦浩看到上面三道最新的痕迹,发觉那三道刀痕皆是深可见骨。

  “这三人,是三个尚在襁褓中的婴儿。”封焰笑声越来越大,道道殷红的⾎丝涌出口中,滴落地面,溅开一朵朵⾎⾊的梅花:“没想到我也会沦落到这样的一⽇,连三个婴儿都不放过,…”

  秦浩当场愣住。

  襁褓之中的婴儿?他的双目一片空洞,脑海空⽩,只是呆呆的抱着封焰。

  半晌过后,一直站在⾝后的雷刚摇了摇他的手臂。

  秦浩回头。

  雷刚‮头摇‬,沉声道:“他死了。”

  秦浩双目渐渐恢复焦距,定睛一看,察觉到自己怀中那男孩的⾝体,已失去了温度。

  “将他好好安葬吧!”雷刚思索一瞬,缓缓道。

  秦浩放开了封焰,对雷刚道:“将你的长剑借我。”

  雷刚不明就里,却是条件反地将长剑‮子套‬剑鞘,递了过去。

  秦浩接过剑,一剑劈在封焰尸体的‮部腹‬,⾎四溅。

  雷刚登时愣住,而在宅內的百余名万剑门弟子,脑海亦是一片空⽩,呆呆地看着那个少年不停地出剑。

  “第一刀,第二刀…”

  秦浩低声自语着,一旁的雷刚听得秦浩的声音,终于明⽩秦浩这么做的缘由。

  “一百九十二,一百九十三…”

  秦浩仿佛不知疲倦地挥动着手中长剑。

  “三百五十。”秦浩最后一剑,将那长剑揷⼊封焰腹中:“你欠的债还不清了,但你既然受尽‮磨折‬,也算是抵偿一些罪孽,希望我这么做,能让你心內好受一下。范合,这名字我记住了。”

  秦浩话音落下,手中陡然升起一团火焰,窜向那倒地的尸体。一阵滋滋声过后,所有的罪孽、痛苦都化为一团飞灰。

  ******************

  直到⽇暮时分,強盟才将城內所有的伤员安置好。

  秦浩站在倒下的城墙之上,双目望着一片疮痍的百乌,有些茫。

  雷刚悄悄走到他的⾝后:“怎么,心里难受?”

  秦浩‮头摇‬:“只是封焰问我的问题,我到现在还想不明⽩。我知道,武者行走在世间,或是争夺武技,或是为了验证武学,诸多纷争,难免杀戮⾝。但強者就能随意践踏弱者的原则、命、乃至尊严,能够随意侮辱所有的人?”

  雷刚听完后,淡淡一笑:“你知道以前风罗城的人是怎么活着的吗?”

  秦浩‮头摇‬:“你说,我都听着。”

  “风罗城的人,是罪族,是族,⾝份低微,本⾝又难以踏⼊修炼之道,就连贩夫走卒都能随意辱骂我们一句,‘呸,人!’,那时候有多少罪族的人敢反抗?”

  “我们一族的孩童多少还在学步时就被人随意欺凌?多少罪族的人在外遭人杀,而无一人过问?当那些人倒在⾎泊之中,尸体在荒郊野外变得冰凉,而他们的子孩童还在家中等待时,又有多少人去问过他们的想法?没有,一个都没有。”雷刚吐了一口唾沫:“我手上沾了不知多少人命,同我争战而死的武者更是数不胜数,但我从没杀过一个毫无反抗之力的无辜平民,強盟的人同样如此。我能做的,就是如此,也只是如此。”

  雷力不知何时也冒了出来,站在秦浩另一侧,缓缓道:“平民想要安静和平的活下去,就只能躲在一个可庇佑他们的強者⾝后,直到…弱者也能在这个世间上抬头的那一刻。”

  雷刚找了一处地方坐了下去,缓缓道:“止戈为武,但到如今自恃武力的武者又多少,又有谁能说清。你应该还记得,我是为什么⼊风魄宗的?”

  秦浩点头,他还记得雷刚说过,他是因为年幼的女儿惨死,潜⼊一人府中,杀光所有参与之人,一路逃亡到风魄宗的。

  他如今⾝形矮小,容貌丑陋,也是因为当时为了潜伏而做出的改变。

  沉默良久后,道:“雷刚,能不能为強盟改个名字。”

  “你说。”

  秦浩吐了一口气,缓缓道:“武盟。”

  何为武,为何修武,既然他们不懂,就让他来给出个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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