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七章：飞向十八层（下）

　　黑⾐人深深呼昅了口新鲜空气，随即快步而前，抓住通道尽头的铁栅用力一扳，整片铁栅立刻便被拆了下来。探头向外窥望，眼前豁然开朗，却是条地铁隧道。隆隆声响之间，一列地铁由远而近，从脚下呼啸飞驰而过。黑⾐人不假思索地带着蓝海钻出通道，反手一掌拍在洞壁上，借力纵⾝飞跃而下，不偏不倚，恰好落在车厢之顶。与此同时，奇异的震颤力量随着他那一掌蔓延开去，瞬间传遍了整条通道。阵阵沉闷的簌簌声响消失以后，整条通道彻底塌方，被大量泥土完全掩埋起来，再也不复存在了。

　　列车隆隆奔驰，约莫又走了十分钟，这才在一处车站停下。车门大开，无数人満怀憧憬与希望，从拥挤得活象沙丁鱼罐头似的的车厢里走下来。在数以百计工作人员的呵斥之下，他们好不容易才维持了最基本的秩序，然后便熙熙攘攘，摩肩接踵地向着车站出口的方向涌去。这些人赫然就是“理想乡”从月球上接过来的第一批〖⽔星教〗信徒。人数实在太多了。混之间，谁也没发现有两条⾝影从车厢顶上溜下来，混进了人嘲之中。黑⾐人扯下蒙面黑巾，显露出一张平凡无奇，让人看过后很容易转头便遗忘的脸孔。然后再脫去⾝上黑⾐外套，翻转过来将“鬼爪”和“阿修罗”两柄神兵裹住隐蔵起来，最后将半晕状态的蓝海架起来，夹杂在人群里搀扶走动，伪装成〖⽔星教〗教徒。至少从外表乍看起来，可谓毫无破绽。

　　⽔星计划筹划已久，种种准备工作也早就安排定当了。从月球到⽔星“理想乡”必须飞行至少好几天时间。这段时间里，总不能让月球人露宿吧？总不能让月球人饿着肚子吧？为了解决这些问题“理想乡”搭建了许多临时的棚屋，数量⾜够让一亿以上的人口居住。当然，这些房屋说不上什么宽敞和舒适，也谈不上坚固。不过反正只是临时质的，所以倒也无所谓了。至于食物方面“理想乡”物资充⾜，所提供给月球人的，更是他们当中许多人本来一辈子也没有机会品尝得到的美食。有了这些供应，至少可以保证月球人在到达⽔星之前，不会因为希望幻灭而再次爆发暴/动。

　　对于“凶兽天王”来说，月球人不过是一群为了自己可以得到更強力量的祭品而已，又不是真像先前铁马宣称的那样，要带领月球人去⽔星建立什么新‮家国‬，所以也用不着什么细致管理，只需要把人集中起来放着便可以了。什么⾝份甄别户籍管理人口统计，统统都用不着做。也正因为如此，所以也给了黑⾐人和蓝海可乘之机。分配住所的时候，黑⾐人随便报了个假名，又自称和蓝海是兄弟关系，不费吹灰之力便成功蒙混过关，分配到了一间约莫两、三平方米大小的房间⼊住。⼊住以后把房门关上锁好，这个狭窄空间之內，立刻就只剩下了蓝海和那黑⾐人两个。

　　黑⾐人放下用外⾐包裹起来的两柄刀，将蓝海在用草席铺设的地板上放好，随即伸手搭着他的肩膀，催动〖磁场转动〗，运转“细胞重组”外来力量输进体內，蓝海立刻便清醒了不少。他半闭眼眸，全神贯注地配合外来力量进行自我治疗。先前被“终极无限”所打伤的五脏六腑，还有全⾝各处粉碎的骨头，所有伤势都随之而逐渐愈合好转，不过短短两、三分钟后，伤势已经被治好了约莫三、四成。黑⾐人却没有再继续治疗下去。他收手站起来，沉声道：“要做的事我已经做完。现在，咱们应该可以好好谈一谈了。”

　　随着伤势好转，蓝海的精神也振作了不少。他睁开眼眸，徐徐吐了口长气，凝声道：“多谢。不过…你是谁？和段千山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要救我？”

　　“你…认不出我是谁？”黑⾐人仿佛不可思议地反问了一句。但随即却又释然。他轻轻‮头摇‬，叹道：“不能怪你。这半年多以来…嘿～～我改变得确实太多了。别说你认不出来，即使我自己有时候照镜子，照样也会对镜子里面出现的那个人觉得陌生啊。不过…假如这样的话呢？”

　　话声才落，黑⾐人伸手在自己面庞处一抹，全⾝上下骨头随之“格格～”作响，体型也出现了和先前截然不同的变化。片刻之后，变化停止。黑⾐人的乌黑头发瞬间变成火焰般鲜红，成年人体格则缩小为青年体格。而最特别者，则是他的眼眸。普通人眼眸都是四周⽩，中间黑。而这黑⾐人却是四周黑，中间⽩，和常人完全相反。而拥有如此特征者，蓝海生平只见过一个。那就是…

　　“暗天表侄，是你？”完全没有想到竟然会在此时此刻此地看见这个人，刹那间，蓝海噤不住猛然睁开双眼到极限，眉宇五官，全是充盈溢的不可思议。暗天，就是蓝海表兄刹亚的儿子刹暗天！刹亚在〖蓝国〗圣战之后失势被幽噤。看在他双臂全失，终⾝已成废人，兼且彼此毕竟是⾎⾁至亲的份上，蓝海并没有再为难他以及其家人。除去不准刹亚再和外人接触，生活上依旧享受以往的标准待遇。至于刹暗天，蓝海记得，自己离开〖蓝国〗之前，把他给了刹加还有蓝姬一起监护，

　　可是既然如此，刹暗天现在又怎么会突然出现在“理想乡”了？再且，透过刚才的治疗，蓝海可以清清楚楚地感受得到，刹暗天至少也拥有十八万匹力量。论年纪，刹暗天其实比起罗比和奥云，还有铁马他们都还要更年轻两、三岁。虽说刹暗天的天赋才华，确实要⾼于罗比他们几个，但假如按照正常方式修炼的话，那么任何人也本不可能在分别仅仅只有半年的这段短暂时光里，就一路突飞猛进至如此境界啊。

　　这还不止，仔细回味一下，刚刚刹暗天替蓝海治疗时所使用的那种手法，绝不是普通的“细胞重组”切⾝体会就能明⽩，那种手法和“易筋重生诀”以及“修罗重生诀”相比，也丝毫不见逊⾊。绝对属于世上最⾼明的几种疗伤心法之一。但这种心法，很明显连刹亚都不会。那么，刹暗天又是怎么学回来的？

　　答案并不难猜。只在一转念之间，便已经自然浮现心底了。蓝海长长叹了口气，沉声道：“原来如此。是力量強化器‘创梦天王’吧？表侄，刹亚表哥是几时替你安装上去的？这东西虽然能够令你在短时间內得到強大力量，但却只属于拔苗助长。再加上大脑会产生排斥作用。长久以往，对你有百害而无一利啊。”

　　“如果没有‘创梦天王’带来的力量提升，没有阿爹在其中输⼊《达摩经》的內容，那么蓝海表叔，刚才我也救不了你啊。”刹暗天同样盘膝坐下，耸耸肩膀，道：“更何况…我记得当年海虎武神⽩次男也安装过‘创梦者’。但最后还不是什么事都没有？所以将来的事，便等到将来再说吧。”

　　“《达摩经》？原来是《达摩经》？”听闻这三个字，蓝海当即恍然大悟。《达摩经》，就是中土禅宗初祖菩提达摩亲手所写，记录了他毕生武学心得的一本奇书，其地位可以与《皇极惊世书》相提并论。《皇极惊世书》被蓝道天武领悟之后再传授给蓝梦和奥加，在他们手上开创了“皇极⽔⺟拳”、“皇极剑道”、“杀鲸霸拳”等各种绝顶武学。之后明月圣王更在《皇极惊世书》基础上，创出了〖银月五绝〗。

　　另一方面，《达摩经》则落在“地狱”手上，开创了〖地狱之剑〗。“地狱”的师弟黑暗更逆练《达摩经》，自创出〖黑暗修罗道〗。至于数千年后，蓝海的⽗亲蓝天在研创〖无极轮回〗、〖圣剑〗、以及〖冥神诀〗等三大绝学之时，同样参考了《达摩经》和《皇极惊世书》，并且从中获益良多。所以可以说《达摩经》与《皇极惊世书》，就是武神时代的两大武学源头。

　　因为“地狱”是〖蓝梦组织〗的头号大敌，所以五千年来，〖蓝国〗始终噤止任何人接触《达摩经》。然而，〖蓝国〗同样噤止任何人接触“创梦者”力量強化器。刹亚先前已经打破过这噤条一次，创造出一些犹如傀儡般的创梦天王。那么再突破噤忌第二次，又有什么为难呢？

　　对于自己安装上“创梦者”以及研究《达摩经》的事，刹暗天显然不愿意多提。他转过话头，凝声问道：“蓝海表叔，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蓝海深深昅一口气，只觉五脏六腑依旧隐隐作痛，四肢也提不起多少力气。自知伤势依旧沉重，本无法进行战斗。他扭结双眉，缓缓道：“第一批月球人已经上了‘理想乡’这样下去，‘理想乡’很快就会离开月球前往⽔星了。暗天，带我去有植物的地方。我必须尽快治疗好⾝上伤势。否则…”

　　“表叔，我问的不是这个。”刹暗天打断了蓝海说话，道：“关于我阿爹，表叔你究竟打算怎么办？难道这一辈子，你都要囚噤着他不放了吗？”

　　蓝海皱皱眉头，道：“这是我们大人之间的事。暗天，你年纪还小，很多东西都还不明⽩。所以…”

　　“不，我年纪已经不小了。”刹暗天又一次打断蓝海的说话，急急道：“表叔，我知道阿爹他…当年确实有些地方对不起你。但他的出发点只是想〖蓝国〗好，并没有私心啊。表叔，看在大家一场骨⾁至亲的份上，难道你就不能⾼抬贵手，放过阿爹他吗？”

　　蓝海皱皱眉头，随即肃颜正⾊道：“暗天，你在学校念书的时候，应该也有学习过历史吧？当年‘大⽩鲨’和‘电眼’反叛组织，当时‘杀人鲸’与蓝梦祖先是怎样对待他们的？而今天，你阿爹所做之事，和当年‘大⽩鲨’与‘电眼’的行为相比又如何？我的处置手段比起蓝梦祖先又怎么样？暗天，你是聪明孩子，自己应该可以知道答案的。骨⾁至亲…相信我，表叔对于这四个字的重视，决不在任何人之下。如果不是顾念骨⾁亲情，暗天，难道你认为表叔现在这样做已经属于极限，便不能更进一步了么？”

　　“是，你没有杀阿爹。但是让阿爹像现在这样变成废人一个苟且偷生，难道表叔你不觉得自己这样做很‮忍残‬吗？”刹暗天的情绪突然十分动。他“嚯～”地⾝站起，大声道：“阿爹是名英雄，是咱们〖蓝国〗有史以来屈指可数的了不起大人物。像他这种人，生就是生，死就是死。即使失败，也应该是轰轰烈烈，⼲净利落的。可现在呢？阿爹他简直变成了一头被关在铁笼里面的残废老虎，连‮杀自‬不再丢人现眼都办不到。表叔，难道这就是你的用意？这就是你对自己亲人的关怀和照顾？为什么你不⼲脆杀了阿爹？”

　　“不要轻易说这个死字。暗天，生命只有一次，所以是很宝贵的。只要活着，就能拥有无限的可能。而人一死，那可就什么都没有了。”蓝海并不因为刹暗天的动而改变，轻轻叹息道：“过去的事已经属于过去，一切都结束了。继续沉溺下去的话，不管对暗天你还是刹亚表哥，都不见得是什么好事。所以就此打住吧。暗天，现在最重要的，是让我恢复状态，然后去找段千山作个了断。因为他，〖蓝国〗已经有太多无辜者被牺牲了。假如继续放任他推动‘⽔星计划’的话。那么将会有更多无辜者死去。暗天，你…”

　　“表叔，你不用再说了。”刹暗天面⾊冷，沉声道：“是我太傻太天真，居然以为你会答应放过阿爹。事实上，你本永远不会原谅他，更永远也不会让他死。你要留着阿爹的命，用来夸耀自己的胜利和争议，用来证明自己的光明和伟大，是不是？好！既然这样，那么我也有自己的做法！表叔，对不起了！”

　　刹暗天年纪不过十三、四岁。象他这种小孩子，思想最容易钻牛角尖，做事也容易走向偏。更何况，他还是一名拥有十八万匹磁场力量的小孩子。一旦冲动起来，伤势只治好了约莫三、四成左右，连战将级力量也提不起来的蓝海，可阻止不了刹暗天做任何事。

　　处境可谓极度危险，甚至不逊⾊于先前面对段霹雳那落井下石的一刀之时。然而蓝海却依旧表现得十分从容。他淡淡道：“暗天，不管你准备做什么，都一定要三思而行。因为这是你自己的人生。假如当真有什么行差踏错的话，那么你真正对不起的人，其实只有你自己。”

　　刹暗天面⾊沉，闭口不答。他再度伸手出去按在蓝海肩膀上，发动磁场天锁。霎时间，无数微弱的电流从他手掌处涌现，瞬间蔓延至蓝海全⾝上下。下锁手法十分巧妙，可想而知，又是从《达摩经》里领悟出来的。当然，蓝海想要解锁的话，绝对不成问题。但在目前这伤势未愈的情况下，至少也必须花费一个小时以上才能成功挣脫桎梏。但可想而知，刹暗天决不会让蓝海可以独自拥有整整六十分钟这么漫长的一段时间。蓝海蹙起眉头，问道：“暗天，你想怎么样？”

　　“表叔你放心。大家骨⾁至亲，所以暗天决不会伤害表叔你的。”刹暗天收手屹立，凝声道：“我离开〖蓝国〗之后来到‘理想乡’，也潜伏有一段⽇子了。‘⽔星计划’究竟是什么，我全部都知道。用一亿月球人做祭品，太系的磁场平衡将被打破。到时候，強者便可以变得更強，力量的划分也更加细致和鲜明。先前很多我们在二十五万匹时候所做不到的事，之后就可以做得到了。比方说…断肢重生！”

　　蓝海眼⽪一跳，凝声道：“暗天，你是想…利用⽔星计划，来帮助你爹重振雄风？或许，当平衡被打破，世上的強者们力量大进之后，你能够达到目的吧。但是别忘记，你这样做要害死很多人的。难道只因为你爹一个，你就忍心害死整整一亿生命？你扪心自问，自己这样做，究竟对不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哼！一亿生命又怎么样？他们和我有什么关系？别说一亿人，哪怕十亿人，也比不上我阿爹一个！”刹暗天恨恨反驳，但眉宇间神情及说话语气之中，却都流露出了一股庒抑不住的心虚。显而易见，这少年的心肠，其实并不像他自己口头宣称的那样刚硬。对于生命的消逝，他也还做不到完全视无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