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皆是凡人
第五十九章皆是凡人
闻声而行,却是慢慢走进一座看似象后世的动物园的园子。只是比起动物园却又雅致许多。但见木叶森森,远处湖面如镜,隐有凫雁浮于水面,嘻戏成趣。又有白鹤、群鹿游走于苑栏之中。
远远地看到一抹瘦小的身影,蹲在一处李玉娘还在心里奇怪这是哪家的孩子竟跑到这宫廷后苑中哭泣。走近鹿苑,她一声轻唤后,那孩子便扭过头来。一张哭脏的小脸上忽闪着明亮的大眼,竟因着脸上太脏,看不出生得如何,可光是那轮廓,便看得出是个可人疼的俊秀孩子。
李玉娘原就喜欢孩子,现在肚里又怀着一个,见了小孩子更是打心里往外地喜欢。上下打量了下,见这孩子穿的是一身布衣衫,周身上下也没什么贵重的饰物,看起来极为简朴。便在心里先判断这孩子大概是初进宫的小太监,受了欺负到这后苑中躲着哭泣。不免更添几分怜惜之意。
“为什么在这儿哭呢?可是谁欺负你了?”对着那孩子璨然一笑,她直接凑到那明显带着防备之的孩子。扒着栏杆往那鹿苑中张望。
布衣男童眨了几下眼睛,看着李玉娘有些发怔,好一会儿,才低声问道:“你是谁啊?不象是宫里的人…”
“嗯,我进宫来觐见太后的。”李玉娘随意地应了一声,指着苑中的一头小鹿道:“那鹿怎么了?好象是病了还是怎么的?”她指的是一头看起来也不过几月大的小鹿。不知为何,这头小鹿远离鹿群,在苑中徘徊悲鸣,看起来孤零零的,又极不精神。
那孩子顺着她的手指望去,目光一瞬,咬着,声音里有些鼻音:“小鹿的妈妈死了。”
闻言一怔,李玉娘看着那独处伤怀的小鹿,便有些伤感。静了一会儿,便突然四下打量,突然起身去不远处的灌木丛旁拉扯着杂草。男孩看得发愣,直到李玉娘捏着一大把草过来往苑中递,又吧唧着嘴发出“啾啾”声时,他才怔怔地道:“这些鹿有专人喂的…再说,你喂的它什么草啊?”
“什么草?就是草呗兔子都吃这草的…”李玉娘挑起眉,答得理直气壮。又看着那小鹿轻唤道:“乖乖,过来吃草啊我知道你很难过,不过再难过也得吃了,要不然妈妈会很难过的…”
瞪大了眼睛看着这个和鹿说话的女人,男孩囁嚅着道:“你、你和动物说话啊?”
“怎么了?你刚才不是和它说话呢吗?”李玉娘扬起眉,笑道:“我小时候也没人和我玩,我有什么话都和我养的兔子说…你呢?刚才和它说什么了?”
摇了摇头,男孩低声道:“我没和它说话…”垂下头,他静了一会儿才呢喃道:“我父…父亲也要…死了…”
虽然他说断断续续,又吐吐象是顾忌着什么,可李玉娘却还是听清楚了他的话。转目望着这不肯再说话的男孩,她心里生出一丝怜惜之意。大概,这孩子之所以进宫就是为了筹钱给生病的父亲治病吧?只可惜…
垂下眼帘,她抬起手,想要安抚下这孩子。可是手还没有碰到他的头,他就飞快地闪了开去。
瞥他一眼,李玉娘只觉得这孩子真是别扭,却也没有多想。“你是一个孝顺的孩子,要是你爹知道你这么难过,他也会觉得难过的…”顿了下,她低声道:“我爹也不在了…甚至,我都不知道他长的是什么样子…”不只是今生这个身体,就是前世,她也早就记不清楚爸爸到底是长得什么样子了。很久没有叫过的字眼,就是在心底默念都觉得怪怪的。有时候,她会想,如果有一天在街上突然撞见,她还能认出他来吗?
“你爹对你很好是不是?”她问着,然后自嘲地笑道:“你看,你比我强上许多啊至少,你不会象我一样,连他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有一个能让你觉得心疼,觉得遗憾的人其实也是一种幸福…”
男孩静静地看着李玉娘,忽然间就道:“其实,我…我爹对我不是很好啊每次见他,他都很严厉,只会中心角好好读书,好好做人,却很少对我笑…可是,哪怕是这样,我也不想让他死…我想他好好活着的…”
低叹一声,李玉娘伸出手搭在男孩的肩上。这一次,他没有躲,只是仰着头看着李玉娘。一双大眼里闪烁着泪光。“我知道,你很喜欢你爹,很想他陪着你…我想,你爹也一定知道其实你很爱他的。告诉你哦,我最爱我的姥姥了她走的那时候,我哭了很长时间,有好几天都不能下。可是后来,我就告诉自己,不管过了多久,姥姥都会一直活在我的心里。只要我一直把她放在心里,那她就永远都和我在一起,永远都不会离开我…”看着若有所思似的男孩,她轻声低笑道:“或许,你现在就应该去告诉你爹,告诉他你有多爱他…”
挑起眉来,男孩怔怔地看着李玉娘,不说话。
大概是古今差异,她说的这个让这孩子听得不太懂?李玉娘心里暗想着,然后立刻想到一个可能:“啊,你是不太方便出宫是吧?不如这样,我帮你带话去也可以啊?再不然,你去求求管你的公公,说不定就可以出宫了…”
也不知她到底哪句惹恼了那孩子,男孩翻着眼皮瞪了她一眼,突然站起身来,连招呼也不打一声便转身跑开。
“喂”叫了一声,看那孩子也不停下脚步更不曾回头看她,李玉娘摸了摸头,扬起眉叫了声古怪。也没有追上去,径直顺着来路往回走去。走到半路便碰上找她的那个宫人,瞧见她直象得了宝贝,又忍不住抱怨道:“李安人,你就是再好奇也不能在这宫里走啊要是走失了或是冲撞到哪个贵人可怎么办呢?”
李玉娘抿了抿,只是笑。接了那宫人递过来装着她衣服的包裹,她老老实实地跟着她往太宫寝宫走。不过在门外便遇到正候在那儿的高。见到她的身影,高才松了口气。又笑着给那宫人一只小荷包。笑着拉了李玉娘便跟在来时引路的那公公身后往外走去。
“不用再和太后告别吗?”李玉娘低问一声,可心里却庆幸不用再回那间屋子里去。
“不用了,娘娘这会儿大概也要歇歇了。”高笑睨着她,“怎么没把衣服换上?我还想看看你穿着全不全身呢”
“合身,很合身。只是,这种衣服我穿不太习惯。”眨了下眼,李玉娘瞄了眼前面的公公,低了声音道:“其实,你不用这样的。对我来说,一个诰勅身份算不得什么。甚至…比不上能同你相处的一个时辰…”
最后这句,她说得极轻,高却是立刻望向她。目中难掩欣喜之。“傻孩子,虽然萧青戎现在既无功名又无权势,对你极好。可谁知以后会是怎样呢?如今你有个诰勅的身份,就是他一头。不管以后如何,他都要让着你迁就你…”低了下头,她又低声道:“你看我便知道了。若不是因为娘娘宠我,就单只是生了旭哥儿这一点,官人还不早就另纳了如夫人或是侍妾成群,怎么可能象现在这样仍敬我惜我,万事以我为重呢?”
看李玉娘垂下头去不说话,高便笑道:“莫要觉得我说的话都是吓唬你,也别说萧青戎不是那样的人。这世上的事,哪有个准呢?”伸手抿好李玉娘垂落额前的一缕发丝,她柔声道:“从前我没给过你什么,可是现在我却是要给你今后人生里最大的倚仗。这诰勅之身不过是一重,过后还要更大的倚仗呢”
掀了掀眉,李玉娘却没有说话。她不是不知好歹的人,自然知道高此刻做的事,说的话都是为了她好。她又怎会拒绝而伤了高的心呢?只是…
“太委屈你了…”哪怕是对着知情的人,再揭一次旧伤疤,也是会很痛的吧?
只听她这一声软语,高便已经红了眼圈。却是不答,只是淡淡地摇头,伸出手来轻轻握住李玉娘的手。目光一对,两人都温然而笑。
正在觉得彼此心意相通,竟是难得的亲密时。不远处却远来急促的脚步声。一个白面太监拂开已经没了叶子的枯柳枝,急声唤到:“可是高夫人?还请停步片刻。”
高侧目相看,却是一惊。立刻站住脚步,笑着道:“明公公一向安好?可是有些日子不见了,看来是精神得很。”
“承夫人贵言,”那明公公拱了下手,虽然言语客气,可却没有一般公公的献媚之态,反倒有一种久在人上的威仪。“官家听说夫人入宫了,便叫小的来请夫人过去一聚。”
“官家也在苑中?”高吃了一惊,神情间突然出一丝忧,“官家他…身子可好?”
明公公低声一叹,却是没有回答,只道:“官家在宫中住得憋闷了,觉得还是后苑里舒心些。这不,这几都是在苑中住的…”眼角一扫,他看着李玉娘,笑问:“这位娘子?”
早就听出这公公竟是侍候皇帝的近身太监,想来是有品级的。李玉娘也不待高吩咐,已经乖觉地施了一礼。高瞥见,脸上便带了些笑容,大是欣慰。
“这位李娘子是杭州的善妇,因太后听闻过她的义举,这才召进宫来见上一见。”
听高如是解释,明公公点了点头,却没多说什么。只是束手相请。李玉娘瞧了瞧高,还想着自己是不是先要回去。那明公公已经笑道:“既然李娘子是同夫人一起来的,一起过去便是。只是,还要委屈娘子在暖阁外候着的。”
“不委屈、不委屈…”李玉娘急着笑道,说完又觉得自己这话说得是没水平。可谁叫她心里有些发慌呢?
在现代,她见过的最高领导可也不过是某某局长罢了。反是在大宋,先后见过几个大人物,而如今更要亲眼见到主宰着亚洲第一帝国的男人。饶是她再大胆,也要为之震动了。
随在高身后,听着她与明公公轻言浅笑,竟似极。不过想想也正常,虽说高是外命妇,可到底也是嫡亲的表兄妹。说不定小时候也曾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晃了下脑袋,李玉娘垂下头,生怕自己幻想过头失笑出声惹出祸来。
还好,大宋的皇宫不大,比之故宫小上许多。走了不过十来分钟便到了官家所在的暖阁。这暖阁,却与那鹿苑离得不远,想来从这里自有另一条路直通那鹿苑的。
看着高随明公公进了暖阁,李玉娘便站在阶下,随意地四处闲看。因为是在皇帝跟前,也没人来送个绣墩让她来坐或是来杯茶之类的。就是门前候着的宫女太监也都束着手,安安静静地站着,偶尔抬头来看一眼这被明公公带来的不知名外命妇,却也不吱声。不过李玉娘倒也乐得清静,一双眼四下张望。心里暗笑:自己再怎么样也算是进过皇宫见过驾的人了,虽然是隔着一道门。可回头回了杭州倒也是有话可说。
眼角一瞥,她忽然偏了偏头,定定地看着不远处回廊拐角处探出头来看她的那个孩子。不知是在哪儿洗干净了脸,又另换一件布衫,可虽然看起来干净了可爱了。但这时候跑到这里,可别被人瞧见要挨打的
伸手挥了下,示意那孩子快点走开。眼角一扫,瞥见有个太监看着她便要顺着她的手回头,李玉娘忙把手夹进臂弯,尴尬地笑了笑。
扭头去看,见那孩子不退反进,竟是大模大样地顺着那回廊走了过来,她不大急。尤其是看到有两个太监回头看着那孩子竟是快步冲着他奔了过去,她更是吓了一跳。忙几步追过去竟是抢在那两个太监之前伸手一拉那孩子,轻声斥道:“你这孩子,跑什么呢?”回头对着那两愣眉愣眼看她的太监一笑,她歉然道:“真是对不住,这孩子是和我一起来的,就是太顽皮了。我马上带他走,你们千万不要打他…”
她的话还没说完,两个太监已经脸色铁青,其中一个竟是直接尖声叫道:“放肆你、你好大的胆子还不快快给咱家放手…”
被他吓得身上一抖,李玉娘眼角跳着,仍试图为那孩子开:“就算他有错,也不过是个孩子…”
“放手、放手、快放手…”不知是被她气到还是怎么的,那太监大步上前,抓着她的手就直接拍打。
被他拍得着恼,李玉娘眉毛一竖,瞪着那太监还未说话,便听得“吱呀”一声轻响,原本关着的门竟是突然间打开了。
“发生什么事了,这么吵?”一个不悦的声音说着。虽然声音很轻,可是听在李玉娘耳中却似晴天霹雳,被吓得心脏都快停止跳动。
糟了,是不是要被拖下去…那个啥了
她正在胡思想,走出门来的明公公却是目光一转,突然道:“殿下,官家刚才还在找你呢”
殿下?李玉娘咽了下口水,确定自己没有听错,明公公这一句话的确是对自己身后说的。可自己身后…
脖子有些僵硬地回过头去。她怔怔地看着那个正用一双大眼望她的孩子。手,缓缓地松开,“那个,那个,我…不是,民妇不知您是…”
“孤恕你无罪”男孩扬起脸,刚才还哭得让人心存怜爱的小脸上竟也有几分威严。
李玉娘眨了下眼,心里头总觉得有些怪怪的。这孩子难道就是有可能要成为大宋皇帝的那个延安郡王赵煦?看起来这么小小的,弱弱的,真的要成为皇帝?
她正在想着,房里却突然传出一声轻唤:“可是煦儿来了?叫他进来”
赵煦应声上前,可走了几步却又突然扭头看了李玉娘一眼。想了想便低声道:“你刚才对我说的话,我会记着的…”
“嗯,”低低应了声,李玉娘仍有些神思恍惚。只是他们之间的对答,因着院中极静,却是让那屋中的人听到了。似乎是低声说了句什么,然后刚才开口的那个温和的声音便道:“可是李安人?一同进来吧也让朕见一见你。”
李玉娘一愣,在明公公轻声提示后才醒过神来,跟在赵煦身后走了进去。想是看到李玉娘神情紧张,赵煦竟还回头对她眨了下眼,“不用怕,我父皇为旁的人很是温和的。”
温和?哪个皇帝可以用温和来形容?李玉娘暗在心中腹诽,心道那是你没见过你父皇身为皇帝的另一面吧?
心里是这样想的,可是当她迈进门去,深深施礼,随那温和的声音抬起来偷眼瞧去时,还是吃了一惊。坐在御案之后的是一个中年男子。头戴直角璞头,穿的是绛红色的普通襕衫,除了两肩和部有团龙图案外,和寻常百姓所着竟是没有任何分别。
李玉娘眨了下眼,暗道:难道皇上都不穿明黄的吗?还是这一家子从太后到郡王都这样简朴啊?竟是看不出什么皇家气派来,也难怪她看走了眼。
李玉娘这就是不知道了。宋朝的皇帝常服并不是明黄的,而是多半鲜的绛红或是紫。其实着衣泽在古代是极有讲究的。象紫、绛这样深的颜色还有一些绸缎之类的布料寻常百姓是不能穿着的。只不过民间富庶,管得便没有那么严了。所以就是普通百姓,也有穿得鲜华丽更甚于贵族的。
半垂眼帘等了半天,却没听到官家说话。李玉娘还在心里嘀咕,便突听一声低叹。那位高高在上的官家竟是一声低叹,道:“这样也好…”一句话,让李玉娘心中一动,忍不住偷偷抬起头瞄了过去。见那面容清瘦,肤有些暗黄的中年男子虽然是在浅笑,可脸上仍是隐有一丝怅然。而坐在下首的高也象是过泪似的,眼圈还红着。
心里暗自奇怪,也不好多看。在官家把目光转向她时立刻便垂下了头去。感觉到官家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片刻,便又移开。
只是温言笑道:“只怕这孩子大婚时,朕是不能去凑热闹了。到时,朕叫皇后备份大礼。”
“官家…”高才叫了一声,官家便已经笑道:“不是说过了,今**我只述亲情,不论君臣。只叫我表哥就是…朕也很久没有听到你叫我表哥了”
高抬起头来,望着面前微笑的男人。虽然看起来好象精神还不错,可是她却知道自己这位表哥大概是真的病入膏荒了,要不然也不会突然又说起那些往事。
“表哥…”一声低唤,两人都同时陷入沉默。许久后,官家才是笑了,挥了挥手道:“你自去吧以后常来陪陪母后,也省得她一个人胡思想…”
高下心中哀伤,起身深施一礼,便带了李玉娘退下。原本一直恭敬地倒退出门,可是目光瞥默默望着坐在御案后官家的赵煦,李玉娘突然心中一动。忍不住张开嘴,无声地道:“别忘了说…”虽然不知道赵煦有没有看懂她的口形,可李玉娘心里却觉得舒服多了。
虽然见着大宋皇室三个身份至为尊贵的人,可不知为什么,这会儿她却是再没有之前那种忐忑不安之情。
不管是太后还是现在或未来的皇帝,其实也不过都是些凡人。也象她一样会生老病死,也一样有烦恼忧愁,也一样有许多话没办法说出口。甚至,说不定还比她有更多的不开心。虽然,是过的锦衣御食华丽无比的生活。可是困在这座小小的宫殿之中,真的就是幸福吗?
深了一口气,她转过头看着仍然面有凄的高,低声问道:“夫人,你现在觉得幸福吗?”
高微微一怔,回望着李玉娘认真的眼神,静了片刻后点了点头。
看她点头,李玉娘便笑了起来。着阳光,极其灿烂。“我也觉得很幸福。因为我现在不只有萧青戎,还有你,可乐和我腹中的宝宝…”会一直这样幸福下去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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