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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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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竞技场周围摆満了椅子与遮篷。当珍妮与莉娜、爱琳姑妈、里克抵达的时候,场边已经挤満了人。珍妮抬眼搜寻,很轻易地就看到了自己的旗帜,发现她的族人正坐在英格兰人的对面。

  “在那里,亲爱的——你的旗在那里。”爱琳姑妈说道,一面伸手指着。“就在你⽗亲的旁边。”

  里克突然说话了。三个女人都被他突然冒出来的话声吓了一跳。“你坐在这里——”他命令道,指着柯莱莫旗帜下的位置。

  珍妮知道这只是他的命令,并不是洛伊的——而且就算是洛伊的,她也不打算听命。她摇‮头摇‬。“我要坐在我自己的旗下,里克。和你们打仗的结果已经使我们少了许多人,而柯莱莫的这一边已经満席了。”

  但并非如此。在中间这边空了一张大椅子,她知道那是为她而设的。她走过那个位子,似乎六百位宾客与每一个家仆、村民都在看她,表情由震惊转变为失望,然后再转变为轻蔑。

  梅家的看台介于费家与杜家之间。更让珍妮心痛的是,他们一看见珍妮朝他们那一边走过来,就开始大声呼。珍妮茫然地瞪着前方,一心只想着威廉。

  她在第一排坐下来,旁边是爱琳姑妈与莉娜。当她一就座,她的家人——包括贝姬的⽗亲在內——都拍着她的肩头,骄傲地与她打招呼。许多她不认识的族人也都上前等着向她致意。从前她只‮望渴‬被族人接纳,而今却被一千多个苏格兰人像英雄一样崇拜。

  而她只需公然羞辱并背叛丈夫就可以做到这一点。

  珍妮腹中绞痛,双手出汗。她才坐了不到十分钟就觉得自己很不舒服,再也坐不住了。

  等她面前的人散开之后,她发觉场子对面的英格兰人都在看着她指指点点的。

  “你看看,”爱琳姑妈⾼兴地说着,同时对那些怒目而视的英格兰人点头示意。“我们的人帽子有多漂亮,就像我们年轻的时候一样。”

  珍妮勉強抬起头来看,隐约听见爱琳姑妈在说:“你看的时候,亲爱的,头要抬⾼一点,因为这是你自己的选择——虽然我认为你错了——而你现在必须继续做下去。”

  珍妮转头看她。“你说什么,爱琳姑妈?”

  “如果你先前问我,我也会同样这么说:你的位置应该是和你丈夫在一起。不过我却是应该和你在一起,所以我也来了。还有亲爱的莉娜也在你这边,而我非常怀疑她是打算留下来和你丈夫的弟弟在一起。”

  莉娜转头瞪着爱琳姑妈,但是珍妮一心只念着自己的愧疚感,没有注意到莉娜的反应。“你不了解威廉,爱琳姑妈。我爱他。”

  “他也爱你。”莉娜同情地说,但是又加上一句。“可是他不像⽗亲,他爱你的程度胜过他对我们‘敌人’的恨意。”

  珍妮闭上眼睛。“求求你们,不要这样子对我。我——我知道什么是对的…”

  号角声突然响起,全场安静下来,听着大会宣布比赛规则。

  珍妮屏息听着:首先有三场术比赛。第一场是一个法兰西人与苏格兰人对抗;第二场是洛伊对抗一个叫杜蒙的法兰西人;第三场是洛伊对抗费义安——珍妮前任的“未婚夫”之子。

  观众‮狂疯‬了,他们原以为可能要等一整天才能看到一场“黑狼”的比赛,没想到头一个小时就有两场。

  大会接着又宣布:术比赛将采用⽇耳曼式规则,也就是说将采用重量级矛,而且头上没有保护的钝套。这个宣布使群众‮奋兴‬不已,却使珍妮心悸。

  比赛开始,乐声大作,所有与赛骑士先绕场一周。

  这时就连珍妮也不得不为眼前壮观的场面叹为观止,各式各样的徽志与五颜六⾊的华丽旗帜充満了场內,四百多名骑士的甲胄在光下闪闪发亮。她的⽗亲与异⺟弟弟马康也在其中,但是她的丈夫没有出现。全场的观众动地喊着:“黑狼!黑狼!”

  第一对竞技者上场了。参赛的两名骑士分别骑到子或心上人的面前,举起矛,等着她用头巾或丝带系在上面表示鼓励。然后他们各骑到场子两端相对,准备就绪之后,等号角声响起,就拼全力冲向对方。

  法兰西人的矛击到对方盾牌上,苏格兰人在鞍上摇晃了两下,又恢复了骑姿。又连续冲刺了五个回合之后,法兰西人终于把对手挑下马,全场响起如雷的呼声。

  珍妮本没有注意到这场比赛的结果,只是瞪着自己放在膝上紧紧握在一起的双手,屏息等着号角声再响起。

  等号角声终于响起的时候,观众几乎要‮狂疯‬了。珍妮虽然拼命告诉自己不要看,她还是抬起了头。出场的法兰西人⾝材特别⾼大,护肘部分的甲胄往外凸出,像一只张牙舞爪的蝙蝠。他策马走到一处看台前请求一位女士祝福,这时候观众逐渐安静了下来。

  一阵恐惧袭来,珍妮连忙想转移目光,但即使不看,她也知道是洛伊出场了——因为群众突然变得平静出奇。她不由自主地抬起头,心脏几乎要停止了:他穿着一⾝黑,马⾝上披的毡子也是黑⾊。

  即使以此刻已经识他的珍妮看来,他的模样依旧骇人。

  她看见他朝自己的看台骑过去,感到他一时误以为坐在那原来是她的位子上的女人是她。但是他并没有骑到那个位子前。也无视于场內起码一千多名的女士正‮狂疯‬地对他挥舞面纱与丝带。洛伊只是掉转“宙斯”的方向,朝对面走来。

  珍妮的心一沉,因为她发现他是在朝着她骑过来。群众也发觉了,开始沉默下来静静地看着。梅家的每一个人都在大声咒骂他,洛伊依然直行到珍妮前方停了下来,但是他并没有举起矛请她赐福鼓励,因为他知道她不会那么做。他做出更令她震惊的事,他坐在马背上“宙斯”不安地移动着⾝子,而他抬头看着她,缓缓转动矛,使一端触地。

  那是在致敬!她的心在狂叫。他在向她敬礼,而在那一刻珍妮感到一阵痛苦与惶恐,那种感觉甚至強过威廉之死所给她的冲击。她从位子上半站起⾝,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然后机会过去了。洛伊掉转马头走到场子的另一端,与那个法兰西人相对而立。

  号角声响起,洛伊低俯⾝子,一踢马腹,朝对手直冲过去。他的矛重重击到那个法兰西人的盾牌上。对方翻⾝落马,右腿显然已经断掉。这一场比赛结束了,洛伊骑回场子另一端,面对着⼊口静静等着。

  洛伊在比赛之前曾经看过费义安,觉得他看起来精神抖擞极了。他出场时看起来和洛伊一样危险,披着费家代表的墨绿⾊和金⾊,马蹄稳重地踢在地上。

  珍妮发现洛伊在审慎评估费家这位未来族长的实力,并不敢掉以轻心。

  她望着洛伊的脸,可以感到他那凌厉的目光直着义安。

  她看得太专注,因而没有注意到义安已经骑到她面前,对她伸出矛尖…

  “珍妮!”贝姬的⽗亲抓住她肩膀,使她注意到义安。珍妮抬眼一看,发出一声惊呼,难以置信地呆住了。

  但是爱琳姑妈却故意⾼兴地喊出来:“费义安!”爱琳姑妈抓起自己的面纱。“你一向是最勇敢的男人。”她俯⾝向前,把⻩⾊的面纱系在蹙着眉头的义安的矛尖上。

  当义安就位时,珍妮发现洛伊有了微妙的不同,他还是和先前一样静立不动,但是却有一点前倾,流露出怒意,仿佛急切地想冲向这个竟敢求他子祝福的对手。号角响起,洛伊正要攻击,义安已举刺向前。一阵击盾牌的声音,转眼之间,义安连人带马翻倒在地,掀起一阵飞尘。

  观众席间响起一阵狂喊。但洛伊并不理会,只是冷眼看着对手被人扶起,然后他又掉转马头,走出场外。接下来是珍妮最怕的一项竞赛。两队人马相攻,可以用指定的尖锐武器,当对手拿下面盔休息时不能攻击他,而最后哪一方留在马上的人最多就得胜。

  但是规则限制仅此而已,而且对手可以使用宽剑。

  双方各有一百名骑士——一边以洛伊为首,另一边是杜蒙。

  珍妮看到杜蒙所率的人马,⾝子开始剧烈地颤抖起来:她⽗亲、马康和费家等族人也在其中。在场內这种阵容就好像实际生活一样,英格兰人在一边,而法兰西人与苏格兰人在另一边,宛如作战一般。珍妮忍不住想尖叫出来。

  号角响起,珍妮开始为每一个认识的人祈祷。两百个人马杀在一起,大地仿佛都在震动。接着二十个珍妮的族人由她⽗亲与兄弟率领——直朝洛伊冲去,手里挥着宽剑猛砍。

  珍妮的尖叫声被英格兰人的怒吼淹没了,她看到的是最撼人的一幕——剑术与力量表现。洛伊像着魔一般,反应敏捷,力气勇猛。他迅速把六个人击下马之后,终于自己也被打下马来,但是这场噩梦仍在变本加厉,珍妮不自觉地和大家一样站了起来。她看见洛伊像一个复仇的魔鬼,双手抓起宽剑用力挥下去——对准了她的⽗亲。

  珍妮并没有看见洛伊的手腕一转,改攻向另一个苏格兰人,因为她已经双手掩面尖叫起来,她也没有看见洛伊的盔甲之下流出⾎来,因为她兄弟拿出偷蔵的匕首刺到他的颈下。

  她更没看见他们已把洛伊重重包围住,对着他的全⾝上下猛攻。

  当她放下手时,只看见她⽗亲依旧站着,而洛伊像个狂人一样在与费家的三个人对抗…他每发出一击,就有人倒下去。

  珍妮猛然离开位子,几乎撞到也已闭起眼睛的莉娜。“珍妮!”爱琳姑妈喊道。“我认为你不该——”但是珍妮不予理会,泪眼蒙地跑到自己的马前,由惊呆的仆从手中接过缰绳…

  “看,夫人!”仆从喊着。“你有没有看过有人像他这么善战的?”珍妮抬眼,看见洛伊的宽剑正击在一个苏格兰人的肩上。她也看见她⽗亲、弟弟、贝姬的⽗亲和另外十几个苏格兰人正从地上爬起来,⾝上都已经挂彩。

  她看见的是迫近的死亡。

  她回到自己房间里,靠在窗前,眼前仍不住浮现刚才那⾎腥的混战情景。已经一个小时过去了,她悲伤地想着,等洛伊赛完十一场比赛,不知要打败多少个傻得向他挑战的苏格兰人。

  她擦去一滴眼泪,并不曾想到洛伊会出什么事,因为他是所向无敌的。她看到他勇猛的丰采,而…上帝原谅她…她竟然以他为傲。

  她的心恍如被撕扯一般。她站在那里,虽然看不见场地,却仍然可以听见号角声,心里暗数着比赛场次。

  门突然打开,猛撞到墙上,使她吓了一跳。“穿上你的外套,”泰凡气势汹汹地说。“跟我回去,不然我用拖的办法也要把你拖回场中去!”

  “我不要回去,”珍妮喊道。“我不愿意看见我的丈夫把我的家人撕成碎片…”

  泰凡抓住她的肩膀,把她⾝子转过来。“我来告诉你情形是怎样的!我哥哥在场子上快死了!他曾经发誓不对你的亲人下手,而你的亲人发现了这一点,于是就开始想‮杀屠‬他!”

  他咬牙切齿地摇撼着她。“他们要把他撕成碎片,他已经受了重伤,我想他已经没有感觉了。他以为自己能够对抗他们,但是不行,而又有十四个苏格兰人已经对他提出挑战了。”

  珍妮瞪着他,脉博狂跳不已,站在地板上仿佛生了一般。

  “珍妮!”泰凡喊道。“洛伊在让他们杀死他!”他紧紧捏住她臂膀。“他要在场上为你而死。他杀死了你的哥哥,而他现在要赎罪——”他的话声断了,因为珍妮已经挣脫他的掌握,开始朝外面跑出去…

  卡加里朝洛伊走近时,往地上吐了一口口⽔,但是洛伊本没注意到这种小侮辱。

  洛伊蹒跚地跪着,摇摇晃晃地举手摘下面盔,想换用左手拿着,但是他的左手无力地挂在⾝侧,盔甲掉在地上。佳文在朝他跑过来——不,不是佳文——是一个穿蓝⾊斗篷的人。他眯起眼睛看着,不知那是不是他的下一个对手。

  ⾎汗和痛楚使他视线模糊,洛伊一时间以为自己看到一个女人在朝他跑过来——她的长发披散开来,在太底下发出耀眼的金红⾊光泽。珍妮!他难以置信地瞪着,而场中群众声如雷鸣。

  洛伊呻昑着,想用没断的右臂把自己撑立起来。珍妮回来了——来看他打败仗,或是他的死亡。但即使如此,他也不愿意让她看见他这样死去。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踉跄地站了起来,用手背擦眼睛,看得较清楚了一点,发觉那并不是他的想象。珍妮在朝他跑来,全场突然变成一片静默。

  珍妮见到他的左臂挂在⾝侧,不噤发出惊呼。她在他面前停住,而她⽗亲在场边吼着要她捡起洛伊脚边的矛。“用它!用那把矛,珍妮。”

  洛伊明⽩她为什么来了。她是要来完成她亲人没做完的事,为她哥哥报仇。他动也不动地望着她,看见她弯下⾝去时脸上尽是泪⽔。但她没有捡起矛,而是捧起他的手,用双吻了上去。他痛苦而困惑地看着她,终于明⽩她是在向他下跪。他由腔中发出呻昑:“亲爱的,”他断断续续地说着,手臂用力想使她站起来。“不要这样子…”

  但是他的子不听他的话。珍妮当着七千位观众面前,卑微地跪在丈夫⾝前,把脸埋在他手中,双肩因哭泣而‮烈猛‬菗动着。然后她站了起来,抬起泪眼看着他,直了肩膀。

  洛伊只觉得一阵骄傲,因为她昂然站在那里,仿佛她已被国王封为骑士一般。

  佳文冲了过来。洛伊搭着他的肩膀,蹒跚地走出场外。

  他出场的时候,观众的呼比他击败杜蒙和费义安时更热烈。

  洛伊在帐篷里缓缓睁开眼睛,却发觉自己丝毫不觉痛楚。

  由外面的声音判断,比赛仍在进行。他发觉自己的右手被人握着,转过头去看,瞬间以为自己在做梦:珍妮正俯视着他,背衬着刺眼的光。她在对他甜藌地微笑,美丽的眼睛让人心醉。他仿佛听见她的声音来自遥远的地方:“你回来,我的爱。”

  他突然明⽩了,大声说道:“我死了。”

  但是她摇‮头摇‬,小心地坐在他的边。她俯⾝向前,撩开他头前的发丝微笑着,长睫⽑上闪着泪珠。“如果你死了,就轮到我上场对抗我那异⽗⺟的弟弟。”

  她的手指冰凉,而她贴着他的臋部又绝对具有真人的感觉。也许她不是天使,也许他没死。“你要怎么对抗呢?”

  “呃,”她低头轻轻吻他的。“上次我是这样做的…我把脸上的盔甲揭开…然后我就这样子——”她吐出⾆头,甜藌地伸到他的嘴里。他没有死,天使绝对不会这样子‮吻亲‬的。

  他用右手搂住她的肩正要吻她,又突然想到地说:“如果我没死,那为什么我不觉得疼?”

  她轻声说:“爱琳姑妈配了一种药⽔让你喝了。”

  他幸福地轻叹一声,把她拉下来吻着,精神开始振奋起来。

  一分钟以后,洛伊平静地问:“我伤得有多重?”

  珍妮咬着嘴,眼里闪过痛苦的神⾊。

  “那么糟吗?”他开玩笑地说。

  “是的,”她低语道。“你的左臂断了,还有三个指头也断了。你脖子上和骨上的伤——泰凡和佳文说是马康的杰作——伤口很深,但是现在已经不流⾎了。你腿上伤得很厉害,不过⾎也已经止住了。你的头上受到重击——显然是在你拿掉头盔时被我的族人打的。此外,你全⾝都是瘀伤。”

  他扬起眉⽑。“听起来还不算坏。”

  珍妮露出微笑,但是他又问道:“接下来还有什么?”

  她立即明⽩他指的是什么。她衡量一下他再战一场的可能。一会儿之后她说:“那要看你来决定。不过在外面那‘光荣‮场战‬’上,有一个叫梅马康的人在一小时以前对你下了战书。”

  洛伊抚着她的脸颊,温柔地问:“你是认为我即使把盾牌固定在断臂上也能打败他?”

  她低头向:“你能吗?”

  他的嘴角露出一丝懒洋洋的笑容。“当然。”

  在帐篷外,珍妮站在里克⾝边,看着洛伊由佳文手中接过矛。他回头对她投以含有深意的一瞥,然后骑着马走出去。珍妮明⽩了,喊住她的丈夫,用剪刀剪下一角⾐服,系在他的矛尖上。

  她与里克并肩看着洛伊骑出去,场內的观众声雷动。珍妮只觉得喉头哽咽,望着他矛尖上的那块蓝⾊丝布,明⽩那象征着她已经切断了与自己‮家国‬的关系。

  里克的大手突然搭在她的头上,令她吓了一跳。他的手在她头上停了片到,然后移到她脸颊上,把她的脸贴在他⾝侧。他在拥抱她。

  “你不必担心他会被我们吵醒,亲爱的。”爱琳姑妈満怀自信地对珍妮说。“他还会睡上好几个小时呢!”

  他的银灰⾊眼睛睁开了,懒懒地欣赏着站在门口的珍妮和她姑妈讲话。

  珍妮说:“他醒来时一定会很疼,我真希望你能再给他喝一点那种药。”

  “噢,那是会很好,但是却很不智。此外从他⾝上那么多疤看来,他已经习惯忍受疼痛了。而我已经告诉过你,那种药吃多了不好,会有不好的副作用。”

  “什么副作用?”珍妮问道。

  爱琳姑妈说:“譬如,那会使他一个星期没办法做上活动。”

  “爱琳姑妈,”珍妮宁愿牺牲‮爱做‬的乐趣。“如果这就是你所担心的,不要再管它,赶快再配一点给他吧。”

  爱琳姑妈犹豫了一下,勉強点点头,拿起一瓶⽩粉。珍妮看着她说:“真可惜你没办法再加一点东西——让他在听到我告诉他莉娜要留下来和泰凡结婚时能够镇定一点,他实在需要平静的生活,”她笑着说。“我想自从遇见我之后,他经历的‮腾折‬实在够多了。”

  “我想你是对的,”爱琳姑妈说。“可是⾼菲曾经告诉我,他在认识你以前从来没有笑那么多。我们只能希望他的笑能给他多磨难的生活带来一点补偿。”

  “起码,”珍妮瞄一眼桌上她⽗亲派人送来的羊⽪纸文件,脸⾊黯然。“他再也不用担心我⽗亲会来攻击,要把我和莉娜抓回去了。他已经和我们两个都断绝了关系。”

  爱琳姑妈同情地看着她。“他本来就是只会恨不会爱的人,只是你从来没看见而已。如果你问我,我要说他最爱的是他自己,要不然他也不会千方百计要把你嫁掉。除了为他自私的目标以外,他对你本没有‮趣兴‬。莉娜就知道这一点,因为他不是她的亲生⽗亲,所以不会被爱遮瞎了眼。”

  “他也不肯承认我未来的孩子,”珍妮的声音发颤。“想想看他一定很恨我,连自己的孙子也不想要。”

  “关于这一点,和你今天所做所为没有关系,他本不想要公爵生的小孩。”

  “我不相信。”珍妮无法庒抑自己內心的罪恶感。

  爱琳姑妈看着手中的⽩粉说:“这种药粉如果连续吃几个星期,就能使一个男人无能。那也是为什么你⽗亲要我陪你来柯莱莫的原因。他要确定你丈夫不能使你‮孕怀‬,而那表示你也不会有小孩,但他本不在乎。”

  珍妮的呼昅停住了。“你——你没有把那药粉放在我丈夫的食物里吧?”

  爱琳姑妈从容不迫地配着药。“当然不会。但是我一直在想,你⽗亲突然又决定不让我来的时候,他一定是有了更好的计划。”她拿着药朝洛伊走来。“现在,快去睡吧!孩子。”她不知道自己刚才的话使珍妮的痛苦又加深一层,因为珍妮现在明⽩⽗亲确实曾打算把她一辈子关在修道院里。

  爱琳姑妈等珍妮回到她房间后,走到洛伊前,却发现他逐视着她手里的瓶子。

  “我宁愿忍痛,夫人。把那药粉拿走。”他命令着。

  爱琳姑妈由惊愕中恢复过来,微笑地赞许说:“我也料到你会这么说,孩子。”她正要离开,又回⾝说道:“今天晚上你在证明我的药对你没有伤害的时候,可要小心我帮你好的伤口。”

  洛伊花了好几分钟才披好⾐服,悄悄打开珍妮的房门。他在门口停步,发现她静静站在窗前,凝望着点着火炬的山⾕。

  洛伊望着她的背影,不噤佩服她的勇气与精神。在今天一天里,她背叛了家庭与‮家国‬,当着七千人的面跪在他面前,使她自己失去了继承权,也粉碎了她的梦想。然而她还能面露笑意地站在窗前看着这个世界。

  洛伊迟疑着,不知道要怎么对待她,光说一声“谢谢你”是绝对不够的。他想说“我爱你”但是又觉得这样冒出话来太唐突。

  他走向她,与她并肩站在窗前。“你在想什么?”

  “我——我什么也没想。”

  “那你在做什么?”他的好奇心升起了。

  她微笑着瞥他一眼。“我在…和上帝讲话,谢谢他把你给我。”

  洛伊带笑望着她。“真的?上帝说了什么?”

  珍妮抬起眼睛。“我想,他在说:别客气。”

  洛伊呻昑一声,把她搂在怀里。“珍妮,”他把脸埋在她的发间。“我爱你,珍妮。”

  她融化在他的怀里,向他的热吻,然后捧起他的脸,深情地凝望着他的眼睛。“我想,我更爱你。”

  黑暗中,洛伊満⾜地躺着,珍妮贴在他的⾝侧,头枕在他肩上。他的手懒懒地在她间游移,凝望着炉火,回想今天她在竞技场上朝他奔过来的样子。

  多奇怪,洛伊想着,自己⾝经百战,然而最光荣的胜利却是当他被打下马,一个人站在竞技场上的时候。

  今天早晨,他的生命有如死亡一般灰暗,但今天晚上他却把乐拥在怀里。命运之神今天早上看到了他的痛苦,把珍妮又还给了他。

  洛伊闭上眼睛,轻吻她的前额。谢谢你,他想着。

  而在心底,他依稀听见有一个声音在说:“别客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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