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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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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谈判陷入僵局,司空晨主动要求暂停一天,李承毓同意了。

  第二天一早,他推开门,只见聂青澜笑地站在门口,似是等了他好一阵。

  “殿下这是…”他讶异着。

  “那欠了你一笔,今补上。”她微笑道“这里有间广德茶楼还不错,要不要出去走走?”

  李承毓望着她的笑靥,微微扬上挑“好啊。”

  “我其实只喜欢酒,不喜欢茶。”聂青澜看着李承毓优雅为她泡茶的动作,便知道他是茶中高手。“行军打仗时哪有这样的闲情逸致?酒囊抓起来胡乱地喝两口就好了,还能壮壮军威胆。你以前在军中做什么?还有闲心泡茶喝?”

  “我只是个随军的小小校尉,负责押运粮草而已。泡茶不是在军中学的,而是我娘喜欢,她亲手教的。”他将一个茶杯恭恭敬敬端到她面前。

  她低头去看,茶杯是空的,便不解地看着他。

  他笑道:“第一杯不是用来喝的,而是要请你闻一闻杯中茶香。这茶楼虽然不错,可惜器皿不好,上好茶具都在宫中,待回宫后,我再为你重新泡一次吧。”

  “我是个人,你那样为我做才是暴殄天物,我也不懂得欣赏。”她笑着接过杯子闻了闻“果然很香。”

  李承毓慢声道:“选择茶具是很有讲究的,既要和手边的茶相匹配,也要和饮茶的人匹配,这就像是择选佳偶,不能随便路上抓来一个就送入房,对不对?”

  聂毒澜粲然笑说:“你这个比喻有意思。”她捧着茶杯,细细看着他,他的动作非常专注,手势沉稳,眼神坚定,仿佛眼前最天大的事情就是为她泡茶。

  “殿下今叫我出来品茶,是有事要和我说吧?”他忽然开了口,却没有叫她的名字。

  被一下子说中了心事,聂青澜苦笑“果然什么事都瞒不过你。”她坐直了身子,正道:“倘若司空晨明再提泾川之事时,不再和血月争夺这块地方了,你会做何应对?”

  他停下手,抬起头望向她“他是为了你吗?”

  她脸色微红“不,你不必这样想。”

  “事实就是如此。”他却很笃定。“泾川不大,他若送与血月,的确可以为你在臣民面前增添不少光彩,司空晨不是个做赔本买卖的人。”

  见她有些尴尬,他便笑道:“但无论如何,他若真的这样说了,我还是要代血月的臣民谢谢他,也谢谢你。虽然他绝不可能白白送血月一块地方,后面必然还会有更多的要求。”

  第一杯茶送到她面前,她望着杯中悠悠的茶水,轻叹地说:“几时人心也可以像茶水一样澄澈、一眼见底,该多好!”“殿下就是像茶一样的女子。”李承毓浅笑道:“一眼便可以见底。”

  聂青澜故意瞪他一眼“所以我在你们眼中大概是个笨女人吧?和你们这些男人手,我便总是吃亏。”

  说完,两人相视看了一瞬,都不笑了起来。

  彼此之间许久没有这样轻松惬意的感觉,这缭绕于鼻端的茶香像是有某种神奇的力量,可以卸下人心上重重包裹的厚重铠甲。

  待笑过了,聂青澜认真地说:“不与你说笑了,我是真心想为血月的百姓做点事。这么多年来,我知道我和我的部下杀了不少血月人,因此使得许多人离子散,我心中的愧疚,是一生一世也还不尽的。”

  李承毓双眸闪亮“殿下是真正想清楚了吗?若你心许血月,此生便是真正的血月人了。”

  聂青澜望着他眼中那道明亮的光芒,缓缓点头“我决定了的事情,便是矢志不移。”

  李承毓忘形地站起身“看来今光是饮茶还不够,还应该有酒。”他回身去拉门“掌柜的,有没有酒?”

  聂青澜笑道:“哪有在茶楼中要酒的?这岂不是焚琴煮鹤,有失风雅了?”

  但他心情激动,已顾不得这些,站在门边便大声说:“掌柜的,有酒的话送来一壶。”

  茶楼很静,有个小伙计快速地跑上楼,端着一个托盘,盘上放着一个小酒壶“客官,只有我们掌柜自己喝的这点米酒,只怕您看不上。”

  李承毓笑道:“有酒就好,不用在乎好坏。”他伸手要接托盘。

  她忽然在他身后沉声叫道:“小心!有诈!”

  他一怔,两手已经握住了托盘的两侧,只见对面那位笑容可掬的小伙计松开手后并没有离开,而是在托盘下方一摸,摸出一柄寒光闪闪的匕首,朝着他的口狠狠一扎!

  李承毓闷哼一声,退了一步,聂青澜已经快步抢到他身后,拙出自己的桃花刀飞手丢了过去。

  小伙计虽然跑得很快,但是桃花刀依然正中他的后背,他立刻匍匐倒地,一动也不动了。

  聂青澜接住李承毓颓然倒下的身子,只见他口已被大片的鲜血浸透,匕首还在那里。

  “你千万别动!”她面色苍白“这匕首不能拔。”

  他的神情却颇为安详,直勾勾地看着她“你怎知有诈?”

  她咬着“因为这伙计说话的口音…不像是本地人。”

  她太熟悉这伙计的口音,这是道地司空朝南部人才会有的方言,她在南部居住多年,听这种口音已经听得太熟悉了。

  其实李承毓若是有心也会留意到,只是他一时忘情,大意了。

  他低头看着自己口的血渍,边悠然挑起“真像是在梦中…只是此梦比前梦…美丽多了。”

  聂青澜不懂他说这句话的意思,只是感觉到怀中他的身子越来越软,越来越冷,她若是再不采取措施,他很可能会因为失血过多而死。

  于是她大声叫着“铁雄!铁雄!”

  铁雄奉命在楼外等候,没想到楼内会出事。他听到聂青澜的呼唤立刻奔到楼上,一见这种情形,他立刻脸色大变,一把按在李承毓的伤口一侧,连点数处大,凌厉的眼神像刀子似的瞪着她“是你派人下的手?”

  她紧紧抓住李承毓的手腕,将瓣咬得已要出血丝“不…”不是她,却与她有关,她知道下手的人是谁,但她不能说。

  铁雄哼了一声,摊开她的手,将李承毓小心抱起,快步奔下茶楼。

  聂青澜盯着那伙计的尸首看了一眼,出桃花刀,走到楼梯口,看到杨帆正在楼下转着圈徘徊。

  她自上而下盯着他,杨帆也似感觉到了她目光的寒意,不由自主地向上看了一眼,立刻避开了她的眼神“将军…”

  “你什么都不必说。”她一字一顿道:“去告诉陛下,若是李承毓死了,聂青澜必反。”

  杨帆大惊,立刻想解释“将军…”

  但聂青澜已经不再听他说任何一字,甚至没有从台阶下楼,她直接从二楼的窗户纵身跃下,紧追铁雄而去。

  李承毓遇刺之事很快就在驿站传开,司空晨为免嫌疑,还叫自己带来的太医前去诊治,但是都被铁雄挡驾在外。

  屋内,除了铁雄和血月的大夫,再不许闲杂人等进来。

  大夫审视着李承毓着的匕首,叹道:“这匕首虽然得不深,但是伤口比较微妙,我不敢轻易拔啊,万一伤到心脉…”

  李承毓本就雪白的脸庞,现在已连一丝血都没有,他幽幽盯着大夫,用微弱的气息说:“您拔与不拔,对我来说最多不过一死,何必拖延?”

  “叫你拔你就拔!”铁雄不耐烦地大吼,吼得大夫的耳膜几乎都要震碎。

  此时有人一脚踹开了门,聂青澜大步走进。

  铁雄喝道:“谁叫你进来的?出去!”

  她也不理他,笔直走到前,双膝跪倒在前地板上审视着刀伤,说道:“拔出匕首并不难,铁雄,只要你按住他的肩膀,让他不要动,我向上笔直用力,不偏不倚,拔出匕首之后,大夫要立刻用药止血,这一关就能闯过。”

  她的声音不高,但气势威严,此时的她仿佛又变成那个在千军万马前指挥若定的青龙将军,而不是纤纤女

  连铁雄都不被她的气势所震,瞪着她问:“你有把握?”

  “军中常有人受各种伤,我陪军医治过。”她沉稳地看他“只要你信我。”

  李承毓微微一笑“除了你,我还真信不过旁人。”

  “那就不要再耽搁了。”聂青澜将自己的衣袖全部撕断,出一截皓洁的手臂,这样方便她干净利落的行动。然后她将止血的药到大夫手中,看了眼铁雄“你准备好了,我就喊一二三,数到三时便拔。”

  铁雄已无路可选,只能听她的。

  聂青澜双手扶在匕首的上端,目光与李承毓对视,他的眼神温柔得像一泓清潭,就如她第一次见到他时那样。她柔声道:“不会很疼,若是疼就喊出来。”

  “再疼的我也忍过。”他还在保持微笑“更何况,那时候身边没有你。”

  她不敢再让他说话,因为他多说一句话,心中就会软一分,而此时的她最不能让自己心软。心软,手自然也就软了。

  “一、二、三!”她用力向上拔出匕首,铁雄死死按住李承毓的肩膀,他自始至终只是定睛看着她,像是生怕错过了一分一毫关于她的神情。即使是匕首拔出时,他的眉心都不曾抖过。

  但聂青澜拔出匕首之后,却全身无力地立刻倒下。

  大夫手忙脚地帮李承毓包扎好后,他轻声道:“铁雄…你先出去。”

  铁雄不甘心地瞪着聂青澜,又看了眼虚弱无力的李承毓,拉着大夫出门。

  哐当一声,门被狠狠撞上。

  聂青澜努力挤出笑容给他看“铁雄一直都很不喜欢我…”

  他淡笑“他若知道你刚才是在骗他,必然会将你的骨头都捏碎。”他了然地看着她尴尬的苦笑,轻声道:“其实…你从未陪军医治过这种伤,对不对?”

  她的手指悄悄攀到他手上,感觉到那里已经从冰凉回暖了一些,她歉疚地说:“你受伤是因我而起…”

  他努力用另一只手覆住她的,肌肤相触让两个人都轻颤了一下。

  “青澜,谢谢你。”他温柔道谢,没再多作解释,只是合上双眸疲倦地睡去。

  聂青澜怔怔看着他安静的睡容,上似乎遗留有他指尖的气息,就像他之前所说的,这真像是一个梦,但这梦,却没有他说的那样美。

  当离开司空朝时,她刻意去看国界上的那块界碑,那是司空朝能给予她的最后一丝凭证和安慰。摸着石碑时,她心中其实有撕心裂肺的痛,因为她姓聂姓了那么久,如今竟然要姓宫了,这突然的逆转,就像是战场上被冷箭刺中了口,痛到张口都呼吸不到。

  而现在,握着他的手,她的心却平静得像是躺在坚实的大地上,多少年了,她的心再没有这样安稳过?

  可这个人,正因为她而遭受着如此痛苦的磨难…

  她的选择是对是错?如果她继续坚持下去,会如她所想的那样救助更多人,还是害了更多人?

  她想起身,正要松开手,他却蓦然像被惊醒,睁开眼急问:“你去哪儿?”

  她柔声说:“我去给你倒杯水喝。”

  他反手抓住她的手腕,就这样彼此又对视了片刻后,他轻轻笑道:“青澜,这是你第三次救我了。救我三次之人,我当以命相许。”

  “怎么说三次?只有两次罢了。”她以为他记错了。

  他像个孩子般纯净地笑着,一瞬也不瞬地望着她。

  聂青澜望着这份笑容,有片刻的恍惚,她用手轻轻拨开他额前散的发丝,斟酌着,小声说:“你现在是不是不想睡?”

  他望着她,眼神清亮得不像是重伤之人。

  “那,你就听我说吧。我曾经夜探过你的丞相府,就在你和我班师回朝的那一夜。”她缓缓道出。

  他的目光跳跃了几下,似乎不是很吃惊,但他没有发问,只是听她继续说。

  “我知道上官荣在拿我的事情给你找麻烦,我也知道他们着你给我选定所谓的皇夫,以挟制我们的连手,我想了很久,倘若我不回司空朝而继续留在血月,那这件事势必会继续困扰你我,所以,我必须做个决断,”她咬咬牙,终于下定决心,清晰地说:“承毓,你娶我吧。”

  李承毓始终凝视着她,像是凝视着一件稀世珍宝,刚刚这句话足以使天崩地裂,但他却只是平静地、温柔地注视着她,仿佛漏听了她这句惊天动地的宣言。

  唯有在暗处,他悄悄用尽全身力气握紧她的腕骨,将自己的五指与她的手腕分毫不离地紧紧契合着,似是昭示他对这句话所做的回应。

  就在此时,房门缓缓打开,司空晨冷冷地站在那里,冷幽幽地问:“朕来探病真是来得太巧了,看来,朕该为二位送上一份贺礼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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