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1)
即便琥珀决定抛下不再想,那一幕始终萦绕在她脑海里——白天想到失神、晚上想到失眠,依然理不出个清晰的头绪,只觉得脑子一团,怎么也理不清。
真的好怪,心头好像有什么梗住了,闷闷的不舒服,却又不像吃坏肚子,这情况似乎从那一开始…不希望爹担心,她没有说,默默将难受放在心底,不过这也不是那样痛苦,因为只要她一看见爹便什么都忘了,说起来爹还真是最好的特效药。
她想这应该就像是风寒那样,过一阵子就会痊愈。
只要爹在自己身边,一切都不碍事。
“虎儿,爹要去街上,你和小黑好好看家。”上回琥珀下山似乎适应不良,因此隔他并没有特意邀她。
“好…”琥珀欣喜答应,蓦地,她想到那名姑娘,说不定爹又会在街上遇见她,她非常不喜欢,于是马上改变心意。“爹,虎儿想跟你一块去。”
扬夜含笑凝望,伸手摸摸她的脸。“上回你不是走太多路不舒服?”他不清楚琥珀的心思,完全为她着想。
“没关系,有爹陪着,虎儿就不累了。”欣喜之际,想伸手出去的手在差点碰触到扬夜之前便火速缩了回来。
扬夜同样注意到了,不动声。虽然他不喜欢琥珀突然长大,但孩子总有长大的一天,他作爹的也无法绑她一辈子。五十年而已,宛若一眨眼,他早习惯有她作伴,目光也总是跟着她。
琥珀将来会离开自己吗?
她年纪还那么小,个性单纯不说,又没有能力自保,万一她哪一天真的想离开了,他该用什么理由留住她?
终究只是爹而已…根本不能绑她一生一世,他们的缘分总会结束,真希望那一别来,他想一辈子陪着琥珀。
“爹,走了。”
琥珀轻唤,扬夜这才回神,微笑朝着她走近。五十年了,转眼间日子就这么过了。
分离…近了。
这趟他们下山,扬夜带着她去另一条大街。
这条街比较安静,一旁贩卖的南家也不多,不过仍可看得出整条街朝气蓬,这也是他喜欢逗留人间的原因,他喜欢感受这里的活力,方能消除些许的孤独,他向来习惯群众,不喜欢独自生活,无奈他只能一个人。
街上不拥挤,琥珀便努力与爹保持距离,以免一个不注意又依赖他。
她得学着长大——心底始终牢记这一点。
这趟并没有先带琥珀去找食物,反而是带她到一间屋子里。
“大爷,您好,有什么需要?”老板立刻走出来热情招呼。扬夜轻轻颔首,目光缓缓转过一周,落在他前便选定好的布料上。那是雪白由近乎粉的布料,上头有梅花点缀,他觉得十分适合琥珀。
“虎儿,好看吗?”
琥珀点了点头,只要爹喜欢,她便喜欢。
“我要用这块布料替这位姑娘量身订做一套衣服,就照她身上穿的样式,不必变更。”他清楚琥珀一旦习惯就不会改变,因此衣服样式完全不变就是希望她换穿不同的衣服,虽然只是虎但终究也是一名姑娘啊。
最上等的布料,老板笑呵呵,连忙叫女儿出来替琥珀量身。
老板的女儿一走出布帘,琥珀立刻揪住眉心。
“孙公子?”柳湘柔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湘柔,你认识这位公子?”
柳湘柔没想到居然能再见恩人,昨的记忆她始终收在心底。
“爹,这位孙公子便是昨女儿遇险时及时伸出援手的恩人,那位是孙公子的…”
她顿了一顿才继续说:“妹妹。”
柳老板一听,连忙道谢。“原来孙公子就是救了小女的大恩人,孙某无以回报,这套衣服就当是答谢之礼,还希望恩公别拒绝。”
“老板客气了,举手之劳,何足挂齿?孙某向来不喜欠人,请老板照算。”他客气婉拒柳老板的好意,他本非寻常人,伸出援手只是小事,并不需要接受谢礼。
柳老板听得出来扬夜确实不愿接受,只好口头答应,不过他已决定给予折扣。
“湘柔,快带孙姑娘进去量一下。”
柳湘柔点头,领着琥珀进入,她请婢女替琥珀量身,自己则走了出来。
当婢女完成代后,琥珀也走出来,就看见爹和柳湘柔相谈甚,爹脸上永远维持那样淡淡的笑痕,柳湘柔倒是笑得十分好看。
柳老板抄好琥珀身材尺寸后,又请琥珀站在自己面前,说是要仔细观看她衣服的样式,实则是要替女儿安排机会。
“你大哥与湘柔还登对,孙姑娘,你觉得呢?”柳老板笑眯眯地表示。女儿眼光向来高,难得有让她看得上眼的公子出现,做爹的总是会心急。
她觉得呢?当然觉得不好。
琥珀转头一看,又看见两人的亲密互动,口霎时燃起一股火,为什么爹要对她这么好?
爹只能属于她——
她真的不明白自己怎么了,口闷得好似让整座山的土给埋了,她握拳忍耐,最后无法忍受,终于迈开步伐走近扬夜,勾住他的手臂。
“我累了,想回去。”她清楚爹向来以自己为优先,这手段很卑鄙却也最有效。
扬夜一察觉琥珀靠近便转头看她,察觉她脸色真的不太好,心头忧虑又升。“又不舒服了吗?好吧,我们先回去。柳老板,不好意思,舍妹人不舒服,这是订金,改天我再带她过来。”
柳老板没多想,笑呵呵地说:“没关系,衣服我都看仔细了,不难,十天后有劳孙公子带着令妹过来试穿看看有无需要修改的地方。”
扬夜一口允诺,同他们告辞后,随即带着琥珀离开。
行至半路,他便要琥珀面对自己。“虎儿,你究竟哪儿不舒服,快点告诉爹。”他握住琥珀的手确定她气脉正常,难以探查到她哪里病了。
“我、我…”怎么一离开后,她的闷又没了,真怪。“不知道,刚刚就突然觉得很难受,这里…”她比了比口处。“好像快要爆开了,可是现在又没事。”她据实以对。
“真的?”
琥珀用力点头。“虎儿不敢骗爹。”
她说得模糊,他则听得担心不已。“下次若再如此,一定要告诉爹,懂吗?”
“是,爹。”
“今我们在外头吃好了,免得你饿过头,想吃什么?”他终究没当过爹,对于琥珀的状况全然没头绪。
“虎儿想吃素面。”琥珀顺手指着对面素面摊子。
“你不是不吃菜?”
“虎儿是不喜欢可没说不能。每回都是爹迁就虎儿,总该有次虎儿顺着爹吧?”只要爹喜欢,她的喜好便是次之。
“不要勉强,你有心就好了。”
“有心还要做到,爹不是这样对虎儿说吗?”她鼓着腮颊说。
扬夜最后不敌她的坚持,便与她一同坐在素面摊子上。
坦白说,琥珀突然对自己体贴,虽然甚感意外不过却也令他喜欢,只要是她为自己好的,他没有不喜欢。
为了不让爹再有机会在街上遇到那名姑娘,这几她天天吃菜,快跟小黑一个样了,结果肚子不舒服,心底依然闷闷。
“唉…”她吐了一口绵长的哀怨,歪着头盯着小白羊。
“小黑,我到底是怎么了?本来以为只是身体不太舒服而已,可是都过了那么久,为什么我的口还是这么闷,就算想着红烧蹄?也开心不起来…发呆或是闭上眼睛就会想到那个姑娘抓住爹的画面…”一股不愉快顿时又翻涌而上。“我真的不喜欢那个姑娘跟爹那么亲近,讨厌啊…”她根本不懂怎么回事,自然无法解决。
小白羊继续吃着琥珀抓在手上的草,不过她抓得有些用力,害它得多费力方能抢到,抢到后继续咀嚼,对它而言,吃饭睡觉最重要。其他一概不用理会。
“可伤脑筋的是,我也不晓得该问谁好,我已经决定不再麻烦爹了,我要当个贴心又孝顺的女儿,我要让爹以我为傲,所以不能问爹,那…我还能问谁呢?”眸子瞅着看也不看自己的小白羊,她在心底大叹无奈,为什么小黑不能说话呢?如果小黑会说话,她就有伴了。
正当琥珀万分困扰之时,一句无奈的话打断她的思绪。
“傻虎,算我拜托你,别再对着羊说话,这样实在太丢老虎的脸了。”连他都看不下去,替她爹娘觉得汗颜。
“天啸叔叔。”原来是爹的好友天啸,她无缘的师父,虽然他每回都欺负自己,不过她仍然维持应有的礼貌。“爹在闭关。”
“无妨,我是来找你的。看看,这是我烤好的羊腿,趁你爹不在,我们一块享用吧。”因为好友的缘故,他也很久没吃羊了。
羊腿香味四溢,还滴了几滴金黄的油,琥珀顿时了口水;眼睛瞪得很大。
天啸递出一只羊腿,本以为这傻虎肯定受不了惑,怎知她竟是完口水后立刻往后退了一大步,显现她坚定的拒绝意志。
小白羊同时也躲在琥珀身后,似是想寻求保护。
“谢谢天啸叔叔的美意,我答应过爹,绝对不再伤害任何一只羊。”
“你只是吃又不算是伤害,这是我买来的,是别人伤害羊,不是你。”他继续引。
“不行!即使如此,虎儿还是不会吃,请天啸叔叔自行享用。”她清楚爹的用意不单单只是不能伤害,肯定也包括不能吃羊。
天啸晃了晃羊腿,问:“真不吃?”
琥珀摇头再次回绝。
“好吧,看来今天只有我一人能大口福了。”真无趣。
琥珀望着他大啖美食,内心没有羡慕,因为她正在思索一件事——天啸叔叔既然是爹的好友,肯定也懂不少事情,如果她把心底的疑问提出来,不知道能不能得到答案。
“怎么一直看着我,想吃?”
“不是…天啸叔叔,虎儿想问一件事。”
“问吧。”
“上一回,虎儿和爹下山到街上,原本没什么,直到爹救了一名姑娘开始,我就觉得很不舒服,看见姑娘亲密地抓着爹的手,我好想上前分开他们…可是等我们回来以后,那种不愉快淡了许多,不过我还是会想起来,一想到口便闷,这是为什么?是不是我病了?”
原本好吃的羊腿在琥珀说完这段话后,顿时索然无味了。
天啸贼贼地笑。好友想当圣人爹,没想到他的乖女儿已经动了心,呵呵。
“病了?你不是病了,而是…”
“而是什么?”琥珀顿时睁大眼睛,期盼天啸能解开心中的疑惑。
“因为你喜欢上你爹了啊,傻虎。”啧啧,终于有点意思了。
她喜欢上爹?
“这…不对啊,我本来就喜欢爹。”她从小就喜欢爹。
天啸摇了摇手指,解释:“这是不同的喜欢,一者是你对爹的喜欢,一者是你对一个心仪男人的喜欢,我说的喜欢正是后者,你将你爹当成了男人。”
“这样是不是错了?”她的神情是落寞。
“如果他真是你爹当然错了,可是偏偏他不是你爹。”他说出惊人的真相却不见琥珀有惊愕的表情,他立刻猜到另一个可能。“傻虎,你是不是知道他不是你爹的事情了?”倘若是,好友也没资格找自己算账,他还能看免费的好戏,呵呵。
琥珀轻轻点头。
“那你又是怎么想的?希望他是你爹还是不希望?假使他是你爹,你就得一辈子喊他爹,啥也不能做了,自己好好想想。”手中的羊腿又好吃起来,他两三口啃得只剩下骨头,然后准备好开导这只傻虎,让她明白何谓情爱,相信好友必定会感激自己。
“可是爹如果不是虎儿的爹了,虎儿还能留在爹的身边吗?”她最怕的就是爹想赶她走,而她也没有借口可以留在爹身旁。
“我们先来厘清一件事,那就是你对扬夜究竟是什么感觉?”
琥珀低头思考、抬头思索、歪头困惑,对于爹,她只有一个答覆——
“我想永远和爹在一起。”
“喔,是哪一种在一起?爹和女儿,抑或是男人和女人?”见琥珀不懂其中的不同,他进一步解释。“好比你看见有姑娘靠近你爹,你就会感到不舒服,那并非真的不舒服,而是你在嫉妒,你嫉妒有人靠近你爹,得到你爹的宠爱,这种情感绝对不会出现在你这年纪的女儿对爹的方式,那是女人对男人才会有…你对你爹开始有了女人的心思。”他做出结论。
她对爹有了女人的心思?
男人、女人…她其实还是不太懂,她一直都是女的、爹一直都是男的,不是如此吗?
“不明白是吧?那我再举一个例子,你爹对我好,你会不会嫉妒?”他可是难得当好人指导晚辈。
琥珀摇头。
看见爹对天啸叔叔好,她一点感觉也没有,他们是朋友,本来就该对彼此好。
“那如果换做姑娘呢?一个美丽甜美的姑娘接近你爹,你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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