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他错了。
梁南生看着桌面上棋盘的局,神色有些凝重,什么要杀得他片申不留的想法,早就消失无踪。
怎么会这样?刚开始明明是他占上风,怎么不到一会儿工夫,情势竟然大逆转?
骏哥哥好厉害。在一旁观战的武蔚柔掩着口想道,原本她还紧张地替他担心,可是随着时间过去,她就发现整盘棋的局面也跟着改变,他到底是怎么办到的?
“文兄,我甘拜下风。”真的是一步错,全盘皆错。梁南生终于认输,却不知道自己是哪个地方走错。
“承让了,梁兄。”文时骏淡然的说道,收起棋盘上的白子。
“我想再跟你对奕一次。”不,一定是他太大意了。梁南生不死心地想。
“好。”文时骏微微耸肩,没有意见。
棋局重新开始。
黑子、白子又由少逐渐棋盘,这一次梁南生贯注全副的精神在下棋,双眼像要灼烧整个棋盘般;反观文时骏,表情自若,下起棋子来完全没有拖泥带水的感觉。
这一局一定又是骏哥哥会赢。武蔚柔看看两人的表情,再看看棋盘上的局势,她颇有信心的想道。
怎么还是这样?梁南生越下心越。
文时骏看在眼里,并没有说什么椰愉的话刺他,反而将视野停留在棋盘上。
这让武蔚柔对他,又增添了更多的好感。
“文兄,我不得不说,你的棋艺的确是技高一筹,我认输。”叹口气,梁南生放下手里的黑子道。他竟然连赢了二局的棋,那还有什么好说的,摆明了就是让他在小柔面前难看。
“这只是巧合,梁兄不必太在意。”文时骏直视着他,仍是一派的客气。
“不,看得出来文兄的棋艺的确强过我许多,不知是否有高人指点过?”架南生的话里带着客套,眼中却充了压抑的火气。
“并没有,只不过偶尔与王子下棋罢了。”文时骏笑笑的说道。呵——想当初与雷绍麒下棋,一盘棋可以下一天,这样还不能磨出棋艺才有鬼。
“原来如此!”哼!他的意思是与他下棋根本不用太费力气,轻而易举地就可以赢他吗?梁南生忿忿不平的想道,但脸上还是维持基本的风度。“我想起还有事得出去一趟,先告辞了。”
莫名其妙,人就这么走了。武蔚柔有些错愕。
“柔儿,想跟我玩棋吗?”文时骏轻声道,心里却在想着梁南生。他是个会记仇的人,而且也不像表面上那样和善,至少对他是这样,当然原因在柔儿身上。
不过,还有另一点令他觉得奇怪,他走路的步伐很轻,不像是普通的木材商,也许他该试试他会不会武功。
人家才不要呢!你下棋这么厉害,人家一定会被你吃得死死的。武蔚柔全然没发现他的想法,低头就在他的手里很快的写着。
“傻瓜,只是游戏而已,输赢很重要吗?以平常心看待就好。”他笑着拉她坐到他对面。
那你教我怎么下棋好了。武蔚柔比较想学,不想跟他对奕。
“好啊!”小娟送上新茶时,就见文时骏不时指正武蔚柔下棋的方法。这样的一对璧人怎么看都十分相配,也许,小姐真会嫁给文公子也说不定,她心里想道。
“为什么这么久还没消息?”
幽静的后园里,男子说话的声音虽然刻意低,仍显得格外清晰。
“很抱歉,实在没有机会…”女子惟惟诺诺的回道。
“这是借口。”仍是蒙住脸,男子的怒气横生,他已经没有耐再等下去。“你知不知道,为了它,我计划了多少年?又隐忍了多少年?”
“是。”
“要是你不能问出来,我要你有何用?”他冷冷的睨着她这。
“请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会问出来的。”女子急忙的回道。
“我再给你七天的时间,要是再问不出来,就别怪我不念旧情。”男人的眼中有着森冷的狠劲,让女子由脚趾寒到背脊,不觉浑身发颤。
“是。”
他俩的对话,全传进了文时骏的耳里,他向来浅眠,只要稍稍有点声响就能让他清醒。
他悄悄地由窗口出去,很快地寻到声音的来处,可惜他们地处阴暗,让他看不清长相,只觉得女子的声音很耳,男子的却没听过。
他说的“它”到底是什么?居然可以让他计划了好几年?还有,他们为什么会在这里、这个时辰秘密的说话!难道他所谓的“它”就在府里!那又是在谁身上?
耳朵一动,发现他们已经结束谈话,他连忙将身形隐藏在大树之后,等到他们离去,园里恢复宁静,才又悄悄地回到自己房间。
看来,这府里似乎隐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事,这倒是引出他的兴趣来了。
真奇怪!几天下来,问过了几名府里的仆役,大家的回答多半都与小娟的说法差不多,可他就是觉得不对;况且这府里有人正在进行一项阴谋,说不定会危害到柔儿的安全。
也许,他该把范围扩大。这么一想,文时骏也觉得有必要,才想开门从房里走出去,门外就传来敲门声。
“请进。”
“文兄,是我。”梁南生推门进来。
“梁兄,请坐。”他招呼道。“有事吗?”
“是有件事。”
“是有关蔚柔姑娘的吗?”几乎是不用多想,文时骏便口问道。
“文兄果然快人快语,那么我就直说了。文兄,我很感激你在汐湖救了小柔,不过待在这府里这么多天也该够了,请你不要再纠小柔,该回去当你的总管才是!”也不跟他废话,梁南生直截了当的说道。
“纠?”呵——什么时候成了他在纠柔儿了?文时骏扬起眉。
“是的,的确是纠。再过不久,小柔就会成为我的子,所以你不该再与她有什么纠葛。”梁南生放话道。
“有这种事?怎么我没听蔚柔姑娘提起过?这是她的意愿,还是你的意思?”他的态度不变,神色自若的反问。他很肯定柔儿对他的感情,她是不可能会答应婚事的。
“哼!自古以来婚姻大事都是由长辈作主,所以不管是她的意愿还是我的意思,横竖她都会变成我的子,所以请你别再纠柔儿。”梁南生的态度强硬。
“梁兄,你现在的意思是,舒老爷已经答应将蔚柔姑娘许配给你?”
“是。”他回答肯定,反正问不问又有什么差别,只要他开口,舒万安没有不点头的道理。
“我知道了。”文时骏定定的看着他,没有因为听到他的回答而激动,态度一派的平和。
为什么他的态度完全没变?这令梁南生莫名的想发火。
“梁兄,我还有事想出府一趟,失陪了。”他淡然的说完,便举步跨出房门,完全不理会他难看的脸色。
就算舒老爷答应了婚事又如何?只要柔儿的心在他身上,他就有把握力挽狂澜。
夜晚,梳洗沐浴后,武蔚柔就让小娟帮着擦干头发。
“小姐啊,我觉得你好像对文公子很有好感哦。”小娟闲聊似的说道。
像被逮到做坏事一样,武蔚柔的脸硬是红了起来。
“小姐哪,你要不要拿铜镜看看你现在的脸有多红啊?”简直就是不打自招。小娟掩嘴笑道。
她作势要打她。
“呵呵呵——小姐,你这叫恼羞成怒吗?”小娟可不怕,她知道小姐不过是做做样子而已。
武蔚柔被说的脸通红,却不知该拿她怎么办才好。
“哎呀,小姐,又没关系,我觉得文公子跟你很相配呢!再说,文公子好像也很护着你呢,要是你们能结成夫,一定会是天下最幸福的一对了。”小娟双手握的说道,仿佛眼前就看见他们成婚一样。
小娟,你真的这么觉得吗?虽然羞赧不已,她还是忍不住拉着她的手写道。
“呵呵——当然啊!不过,我觉得梁公子对你也是很有意呢!只可惜——小姐的心都在文公子身上了——嘻——”她还是忍不住想邹瑜她。
小娟!
“是是是——我不说就是了嘛!”想起那人的代,她话锋一转道:“对了,小姐,你还记不记得小时候的事啊?”
你怎么突然问这个?武蔚柔抬头看她。
“没有啦,就好奇而已,你还记不记得呢?”她试探的又问一次。
她摇摇头,心里着实对她突如其来的询问感觉奇怪。
“哦——前几天啊,我出门帮小姐买绣线的时候,突然听人说到飞雪山庄的事。”小娟像听闻什么大秘密般的小声起来。
说什么?她望着她。
“他们说,山庄失火前是城里数一数二的大宅院,还说府里有个宝物呢,叫什么碧玺的,小姐,你知道吗?”
她摇摇头。
是谁在问碧玺的事?那人又是怎么知道碧玺的?她很想问小娟,但她知道不能问。
“哦。”她是真不知道,还是有意隐瞒?小娟讷讷地吐出个音,又像是想到什么似的开口:“咦——我记得小姐很宝贝这个项链,几乎都不离身的。”她指着她前的木偶项链,想起上回她不小心掉进湖里,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找项链。这些年来,她都不曾怀疑过,会不会这项链真有什么问题?
嗯,这是我娘在我五岁时送给我的。她很自然的将项链握在手里,下意识的防备起来。
“哦!那你还记不记得在她送你这个木偶项链的时候,跟你说过什么?”瞧着她的动作,小娟又问。
没有,我只记得那时我好开心哦!成天都挂在脖子上,还说一定会好好珍惜这条项链的。她扬起嘴角写道。
“原来如此,那——”小娟还想说什么,却被打断。
小娟,我有点累了,想早点休息。怕她会想看项链而出破绽,武蔚柔赶紧拉拉她的衣袖指着铺写道。
“是。”小娟点头走到边稍加整理铺。
舒氏当真什么都没跟她说?或者是那项链暗藏玄机?她在心里想着,要找机会看看项链。时间紧迫
,要是再问不出来,她就要被杀了,那人心狠手辣,她非常的清楚。
谢谢。武蔚柔点头道谢,不慌不忙地躺到上。
“那么小姐,你休息吧!我先告退了。”
见小娟阖上房门离去,她终于松了口气,然而她半点睡意也没有,方才的问题还在她的脑中盘旋。
事隔这么多年,到底是谁在问碧玺的下落?
听小娟说,骏哥哥出府了,不晓得是要去哪?武蔚柔端坐在绣架前有一针没一针的绣着鸳鸯,脑子都是他的脸。
这会儿,她总算知道诗词里的相思是何意,不过才几个时辰不见,她的”颗心就只想着他,怎么也静不下来。
突地,小娟一脸神秘兮兮的进房。
“小姐,老爷请你过去厅堂一趟。”
舅父找我?知道什么事吗?她无声问。
“我怎么会知道呢?小姐,你还是快过去吧!”
小娟的嘴角要笑不笑的,令武蔚柔颇为疑惑,却又问不出个所以然,只得乖乖地任由她拉着出房门。
“老爷,小姐来了。”小娟将人带到,便退出厅堂。
武蔚柔向他福了一福。
“蔚柔,过来这边坐。”舒万安招呼道。
不知舅父找她来有什么事?向来就与舅父有些距离感的武蔚柔,有些忐忑的坐到一旁的椅子上,小桌上还放着文房四宝,那是准备让她用的。
“蔚柔,你从小就失去双亲,也因此承受不住打击而无法开口说话,我将你带回府里住,虽然是因
为你娘是我妹妹的关系,但我未曾娶亲、膝下无子,所以我也一直把你当做自己的女儿一样抚养长大,可惜我一直忙于工作,从没有跟你好好聊。”舒万安轻捻长胡,话里颇为感叹。
他突如其来的话语,令她有些惶恐。
“时间过得好快,你也来到这府里住了好多年,从黄发小儿长成这般亭亭玉立,我真的感到很欣慰。”他的眼前似乎浮现她当年的模样。
见他似乎陷入了回忆,武蔚柔只得安静地等着他往下说。
“蔚柔,你今年几岁了?十六还是十九?”他话锋一转,突然问道。
舅父,我十九岁了。她伸出手指比着。
“是啊!你都十九岁了,别人家的女儿到了这年纪早该嫁人生子了,都怪我疏忽,几乎让你错失了青春。”
舅父,请别这么说。她摇摇头,拿笔写道。
“蔚柔,就在几天前,梁公子曾与我提起,想与你成亲的意思,所以我想将你许配给他。”在舒万安的观念里,梁南生的家也足以匹配他的侄女。
不!听到这里,她猛地抬头,表现出前所未有的激动。
“蔚柔,你听我说,我看得出你对文公子颇有好感,他对你也有救命之恩,可是你要知道,梁公子在家世背景上比文公子要优秀许多,把你嫁给他,我也比较安心。”舒万安喃喃地说道。
不——舅父,请你别这么对我。她完全无法接受,拿着笔的手微微发颤,写出来的字显得不稳。
“听话,梁公子他可以给你衣食无缺、无忧无虑的生活,更难得的是,他对你不会说话的残疾并不在意,所以你该嫁给他。”舒万安从椅子上起身,苦口婆心的劝道。
舅父,我并不需要锦衣玉食的生活,而文公子也从没有嫌弃我的残疾,求求你,别把我许配给梁公子,我对梁公子完全没有感情啊!她在纸上反驳着,眼眶泛红,眼泪险些落下。
“蔚柔,感情是可以婚后再培养的,别忘了你的爹娘也是因媒妁之言,才结为夫,继而生下你。”她一长串的激动表示,看得舒万安眼花,却也可以了解她的意思。
舅父,那是不一样的,我对文公子早已经产生了倾慕之情,在这样的情况下,你要我怎么接受梁公子?她仍是摇头写着。
如果她没有认识骏哥哥,不会遇见过他,或许她就这么嫁给梁南生,也不会有第二句话,可是现在一切都太晚了,她的心早就属于骏哥哥,就算这个人再好、再优秀,她都无法接受了…她从没有像现在这样,这么确定自己的感情过。
“你就这么喜欢文公子?你怎么知道他也对你有心呢?”舒万安反问。
是的,我确定。舅父,我与文公子早已互许终身。武蔚柔的神情坚定。
“你就不怕跟着文公子要过的是侍奉别人的生活吗?你真的可以承受以后没有人可以帮你,一切都
要自己动手的生活吗?”他没有忘记文时骏说过自己只是管事的。
我愿意,只要能跟在文公子身边,多苦我都不怕。求求你,别把我许配给梁公子好吗?写完,噗咚一声,她跪了下来。
“蔚柔,别这样!”舒万安赶紧过去扶起她。
她摇摇头,心里打定主意,如果舅父不答应回绝掉梁公子的婚事,她就不起来。
“这——”
“舒老爷,请你答应将蔚柔姑娘嫁给我。”
门口,文时骏立刻像救星般的走进来,让武蔚柔惊喜不已。
“蔚柔姑娘,对不起,回来晚了,让你一个人在这儿独自努力。”接到小娟的通知,文时骏就赶来厅堂。
虽然只听见舒万安的话,但在看到她下跪的景象时,仍旧让他震撼万分,更觉得惊喜,像她这样温顺的弱女子,竟在感情上如此勇敢,而不是怯懦被动的接受亲人的安排。
“文公子。”
“蔚柔姑娘,你先起来。”文时骏小心地扶起她,才转头对舒万安说道:“舒老爷,也许我晚了梁兄一步,但我仍希望你能答应将蔚柔姑娘嫁给我。”
“你能给蔚柔什么?”舒万安正道。
“爱,完完整整的爱,我可以向你承诺,此生只爱蔚柔姑娘一人。”文时骏毫不避讳的说道。
武蔚柔睁着圆圆的眼眸,脸上充难掩的感动。
“文公子,这些还不够!”
“舒老爷,我还没说完,我可以给蔚柔姑娘衣食无缺的生活。”他知道他要说什么。
“但是你只是个管事的,蔚柔嫁给你,不就要跟着你一起侍奉主人?你要知道,蔚柔是个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女子,哪能让她做活?”舒万安严厉的说道。
坦白说,除去外在条件,文时骏的人品的确胜于梁南生,但是一切要以蔚柔的未来作考量。
“我明白你的意思,这点,我更可以向你承诺,我绝对不会让她有做活的机会。”一名堂堂玄武国的宰相,要是连这点都做不到,那他不如自尽算了。
“这…”舒万安陷入了犹豫。
武蔚柔轻摇着他的衣袖,眼底有着祈求。
“好吧!我答应让你嫁给文公子,梁公子那边就由我来回绝,不过,文公子,希望你记得对我的承诺。”沉了好一会儿,他才点头答应。
唉——算了,既然他们俩情投意合,又有他的承诺在后,就依了他们吧!只要蔚柔能幸福,他也就对得起死去的妹妹了。
武蔚柔因欣喜而落下了眼泪。
“舒老爷,多谢你的成全。”文时骏拱手道,心里却在想,梁南生真的会就此善罢甘休吗?
还有,这几天他似乎查到些端倪。飞雪山庄的大火似乎与武家的传家宝——碧玺有关。
不晓得她知不知道这些,也或者她不开口的原因就是知道碧玺藏在哪儿,而压抑自己不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