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陶筱茱从来不是个迷信的人。
然而,现在若有人告诉她,那个姓戚名康的小鬼是瘟神投胎转世,她绝对、绝对不会怀疑。
自从小鬼在她门前出现,一连串的噩运便降临在她身上,事先连声招呼都不打。
先是害她因为看到他老爸的尊而了好几次鼻血,然后又害她莫名其妙被吃了豆腐,同时全身上下又被那人面兽心的房东看光光,现在、现在…小鬼居然有胆把水痘传染给她…
呜…二十七岁的女人还长水痘,她真的很想死了算了。
她浑身无力地躺在上,全身就像有千万只小蚂蚁同时在进行运动大会,得她恨不得拿把铁刷子来刷掉那是红色疹子的表皮。
“不要用手去抓,会留下疤痕。”边的戚允臣放下手中的书,出声警告。
为了家里的两名病号,他今天没去上班,所幸客户要的设计图已经在昨天告一段落,他便把剩下的工作交给事务所内其它的建筑师处理。
一下子要同时照顾两个人,为了方便起见,他把较严重也较难的那个病人移到自家的客房。
当然,移动这名病患的过程可不像野餐那般轻松。基本上,在文明的沟通方式行不通后,他直接就把人当布袋一样扛在肩上,不顾对方的撒泼叫骂,把她安置在客房的上。
“你说得容易,换你来看。”陶筱茱狠狠地瞪了一眼这个在一旁监视的牢头。
都怪这个臭男人,要不是他的种不好,什么不好生却生了个瘟神,她也不会沦落到这种地步。
“没想到你小时候没出过水痘。”他不为所动地看着她。
“废话!”其实她也是到现在才知道这一点,只不过得知的代价太大了一些。
“小猪姊姊…”戚康跑进客房,长红点的小脸上挂着大大的笑容。“你看,我的手套上有皮卡丘喔!”
为了不让他抓破水泡,戚允臣让他戴上柔软的棉手套。小男孩高兴地现着他的新配备,而他更高兴的是,他有好多天可以不必去上学。
“好喔…”她极言不由衷地随口应着,但在几秒后突然产生一个疑问,她睁大眼睛瞪着面前的罪魁祸首。
“你、你、你…”她惊愕地转向生下罪魁祸首的男人。“他…他怎么还可以这么活蹦跳?为什么我又发烧又虚弱,连举起手都没力气?”
平平都在出水痘,怎么她的下场比小鬼凄惨许多?不公平!
那孩子气的表情把戚允臣得啼笑皆非。
“成年人出水痘的时候本来就会比儿童严重,而且医生也说过,你本身的抵抗力比较弱,需要多休息、多喝水。”
他的解释并未让她情绪好转,她极为不地瞪着眼前受到诅咒的戚氏父子,心中怨叹自己衰尾到家的运道。
“来,把这退烧药吃了。”他把一小包药递给她,顺道替她倒了一杯开水。
温和的语气让她紧皱起眉头,这男人明明就一肚子坏水,干么现在又这么假惺惺地好象真的关心她一样?
还是他当爸爸当上瘾了,父爱多到泛滥成灾?
她不信任地斜了他一眼,终究还是心不甘情不愿地下药,药的味道让她的脸立刻皱得像包子,而且还是个红豆包子。
“爸爸,那药一定很苦,你怎么不给小猪姊姊吃糖?”戚康爬到她身畔坐下,小脸上写了同情。
“你的小猪姊姊是大人了,不怕苦。”戚允臣把儿子抱下。“乖,康康,你该去睡午觉了。”
不怕苦才怪!
陶筱茱吐着舌头,又偷偷地咒骂着这个在儿子面前总是一副圣人模样的双面人。
“可是我想陪她,她生病了,需要人照顾。”
“你乖乖去睡觉。”戚允臣柔声催促儿子。“爸爸会替你照顾她。”
“谁要你照顾喔…”陶筱茱在小男孩走出房间后咕哝着,一边还扭动着身子,想借着摩擦单止。
呜…受不了啦…死人了!干脆一打昏她算了,省得她在这里“”不生,身上那种万蚁钻动的感觉似乎只是有增无减,直到她终于忍不住了,一只手神不知鬼不觉地摸上自己的颈项后,想要稍微抓一下背部——
只要抓一下下就好了。
“我告诉过你了,不要动手去抓你的皮肤。”这个小动作马上被眼尖的戚允臣逮到,他的口气有着斥责。
“皮”真的很“”的陶筱茱顿时感到心火再度上升。
“我就是要抓,你管得着吗?”天生反骨的她就是要唱反调。他不让她抓,她就偏要多抓几下。“反正是我的皮肤,又不是你的,留下疤也不关你的事!”
戚允臣想也没想地捉住她那只不听话的手。不知怎地,他就是不愿意见到那白的皮肤上留下难看的疤痕。
“你这女人怎么这么不可理喻,叫你不要抓是为你好!你都几岁的人了,怎么比康康还不懂事!”他怒从中来。
“谁要你来多管闲事!要不是你跟你那宝贝儿子,我也不会倒霉到这种地步!”就连SARS肆的时期她都安然无事,一碰上这两个姓戚的,还不到两星期她就横躺在上了!
可恶,手根本就挣脱不了…哼!没关系,她还有另一只手。
她的企图几乎是马上被识破,戚允臣眼明手快地按住另一只手。
“你放开我啦…讨厌鬼…”两只手都被捉住,她死命地挣扎着,到最后她卯起来干脆连双腿也用上。
踢、踢、踢…踹、踹、踹…最好踢死这个招人怨的臭男人!
“不稀罕你来假好心,我不要留在这里…我要回家…”
两人扭打了一阵,在盛怒之下,她的力气竟出人意料的大,为了不伤她又要保护自身安危的戚允臣,在不得已之下一脚越过她间,跨坐在她身上。
“你闹够了没?”他将她制伏在身下沉声说道。
从未见过他这种表情,陶筱茱被那严厉的神色骇得怔住,部因先前上演的全武行而急速起伏着,原本苍白的双颊也染上红晕。
“我才没有跟你闹…”半晌之后她才出声,只不过声音显得有些中气不足。
“我知道你现在很不舒服,可是你既然生病,就暂时收敛一下你的脾气,不要老是像个小刺猬一样浑身是刺,随时随地准备扎人。你想使子也得等到痊愈之后,要你做到这一点有那么困难吗?”
“你才长刺勒,神经病!什么烂比喻嘛…”她本能地回嘴,声势却早已削弱大半。
她盯着那张位于正上方的脸庞,突然发现自己不知在何时已对他的面容感到无比熟悉,就算闭上双眼也能轻而易举地勾勒出他的长相,她甚至纳闷为何半年前租房子时,从未注意过这个男人的模样。
一绺鬈发正垂在他的前额上,她突然有股想要去拨开它的冲动,顺便摸摸那轮廓分明的五官,若不是她的双手已被揪住…
突如其来的念头把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天哪…她一定是发烧发得神智不清了,要不然…要不然一定是死青青害的,就是那疯女人几天前故意给她洗脑,现在她才会胡思想!
她赶紧把这些恐怖的思绪逐出脑海。
“你到底在别扭什么?你拒绝去关心别人也就罢了,可是偶尔接受一下别人的好意真的让你那么难过吗?”他紧锁着眉心,漆黑的眼瞳锁定在她脸上。“不是每个人接近你都是有目的的,你不必时时刻刻都拒人于千里之外…老是这样防着别人不是很累人吗?”
每一个字皆像威力强大的炮弹般,轰炸着她长久以来保卫自己的防护罩,攻破她心中的那道城墙,而那道晶亮灼人的目光更让她感到无所遁形,彷佛坚持要看透她的一切。尽管此刻她身上穿著衣服,却有着一丝不挂的羞窘。
这一种陌生的、被人看穿的感觉令她不知所措,更何况看穿她的人是他…她顿时感到心慌意,不自在地别开了脸,紧咬着下久久不发一语。
戚允臣俯视着那张长红疹的小脸,隐含着一丝脆弱的倔强神情,竟牵动了他心中某种奇异的情绪,但他不愿深究。
“暂时休战,好吗?”他轻声问道。
她仍旧倔强地不肯看他。
过了许久许久,在他几乎以为她不会出声之时,细微的响应自那小嘴中逸出。
“你好重喔,”她噘着嘴。“都快被你扁了啦…”
一语惊醒梦中人,戚允臣这时才猛然警觉到自己还骑在她身上,两人此时的姿势说不出的暧昧。更糟糕的是,一旦大脑接收到这个讯息,生理的机能也立刻随着反应,他感到自己感的部位正蠢蠢动。
“对…对不起。”像是被火烧灼到一般,他无比迅速地跳离那具柔软的身躯。
所幸她被背脊上新生的意分散了注意力,并未察觉他的异样,只是不断地又像虫一样扭动着身子。
“还是很吗?”为掩饰尴尬,他轻咳了几声,将话题引导到较安全的方向。
见她可怜兮兮地点头,他想起了医生的代,从头柜的抽屉里找出一盒药膏。
“把上衣了。”
“你想干么?”警戒的双眼像是面对着“XX之狼”那般瞪着他。
他轻叹了口气。“医生有说,要是你真的得难以忍受,就在身上抹点止药膏,这样总比你把水泡抓破而受到感染好。”
她脸上的神色稍微松懈了一点。“我自己来就好,你先出去。”
“你最的地方是哪里?”他反问道。
她迟疑了几秒才回答:“背…背上。”
“除非你练过瑜伽,再加上脑后也长了两只眼睛,不然我想你会需要一点帮忙。”他慢条斯理地说道。
“那我不要搽了。”她立刻说道。
要她在他面前衣服,干脆叫她去死比较快。
把她忸怩的神态都看在眼里,戚允臣又忍不住想椰榆她。
“反正该看的、不该看的,我全看过了,现在只不过是要你光着背部而已,有什么好害羞的?”他不疾不徐地陈述着。
陶筱茱闻言倒了一口气。
“你、你、你…低级!”炽热的红在她脸上炸开,她恼得说不出话来。
几天来,她费尽心力地将那件令她尊严扫地的模事你在脑后,没想到这个恶质男人好死不死地偏偏挑这件事来提,短短几句话就让她的一切努力付诸水。
自从自己的身体被他看光光,他们之间的战局就出现了大逆转,本来每次吵架都嬴的她,竟然在那之后连连吃瘪,想起来就教人恨得牙地。
看着她眼中明显的怒火,戚允臣知道自己该见好就收。
“好了,只是逗你的。”他笑着安抚她。“我们不是说好要休战吗?”
“是你自己先提起那件事的…”她没好气地说道。
说句实在话,那张和煦的笑颜让她有点气不下去。奇怪的是,她发现他的笑容似乎是衷心的,一点儿也不像刚见面时那般客套虚假,无论她再怎么抗拒自己的感觉,也无法否定他那语气里所传达的关怀。
“这样好了,你翻过身子趴在上,只要把衣服高出背部就行了,我替你上点药膏,这样你才不会太难过。”他理性地提出建议。
她举棋不定地思考一会儿,在衡量过利益得失之后,终于点头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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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允臣小心翼翼地在那布红色泡疹的背上涂抹着药膏。
冰凉的药膏在那刺的皮肤上引起一阵难以言喻的舒适感,陶筱茱简直就要感激得痛哭涕,但一想到戚允臣的大手正在自己背上游移,一股无名的燥热便从腹中升起,轻柔呵护的手指碰触着她的肌肤,实在很难、很难不让人…
想、入、非、非。
也许是因为心里有鬼,房间内的沉默顿时变得有些令人不安。为了不让种种瑰念荼毒她的脑袋,陶筱茱决定打破这种诡异的气氛。
“你的太太是什么时候过世的?”
她只是想找话题聊,不是想管闲事,更不是真的想知道有关他的事——真的不是。
“我太太?”大手顿了顿。“我没结过婚。”
“可是康康不是你儿子吗?”康康不可能是他的养子,这两个男人根本就是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是啊!”就算她背对着他,他也能想象她脸上的讶异。“康康的妈妈是以前我在英国念研究所时的新加坡同学,她得了癌症,在康康一岁多的时候去世。”
“同学?连同学你也睡?所有出了国的人都像你这么开放吗?”不知怎地,她就是觉得不。“把人家的肚子都大了,你怎么没娶她?”
哼!狼心狗肺的东西!
莫名其妙的指责让他不失笑。
“第一,我跟她纯粹只是同学兼朋友的关系,彼此之间没有男女情爱,唯一一次在一起的那个晚上,是因为我们两个都喝大多了。所以严格说起来,康康的诞生是我们都感到意外的结果。”
“酒后,不负责任…”陶筱茱不齿地哼了一声,但心中的不指数略微降低了几格。
“没错。”戚允臣也坦承自己的过错,接着又继续说道:“第二,我在事情发生的隔天就回台湾了。她在发现自己怀孕之后,却选择不告诉我,一直到她得知自己只剩下几个月的生命,她才写信让我知道康康的存在,并希望我接下照顾儿子的责任。”
“如果你从一开始就知道她怀孕了,你会怎么做?”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自扫门前雪”一直是她的人生指针,她干么去管别人闲事?他会怎么做干她事喔!
“我想我大概不会娶她,也许她也不会愿意嫁给我。像我刚刚说的,我们之间只有友谊没有爱情。”他看不见她那扭曲的表情,只是自顾自地说着:“不过至少,我会留在孩子身边,尽到当一个父亲的责任。”
“她瞒着你把康康生下,你怨过她吗?”真要命,她今天怎么完全管不住自己的舌头,老是问一些不该问的问题?
“那倒也没有,不过当我见到带信给我的律师出现在家门口,怀中还有一个他宣称是我儿子的婴儿,我确确实实地吃了一惊。”沉浸在回忆中,他不自觉地出微笑。“事实上,我从第一眼就爱上了那个小宝贝,我该谢谢他的母亲将他带到这世上,也将他带到我身边。”
也许是因为室内平和安详的气氛,也或许是因为陶筱茱罕见的合作,在不知不觉中,戚允臣透了许多除了自己的家人之外,他从未向别人提过的事情。
一字一句都是他的真情,同时也缔造了一股温热的暖,悄悄地滑过陶筱茱的心房,接着蔓延到她的四肢百骸。
对这个男人,除了一股敬意外,在她心田中,还有更多令人厘不清头绪的情愫。这些莫名的情感,不知在何时早已无声无息地萌芽,随着对他的认识更加茁壮,只不过,迟钝如她,竟丝毫未察觉自己心境上的转变。
一个特大的呵欠毫无预警地冒出,她很没气质地张大了嘴巴。
“累了吗?”在涂抹完整个背部后,他留点时间让药膏渗入她的皮肤。“退烧药大概起效用了,那会让你想睡觉。”
她摇头否认。“一个单身的大男人要带一个小baby,一定很不容易吧?”唉!不想管闲事都问了这么一大箩筐问题,她干脆彻底违背自己的原则一次,一股脑儿问个够。
“一开始比较难,再加上我那时正在创业期间,常常被工作和小孩得手忙脚。不过幸运的是,那时候我爸妈还没移民加拿大,所以处处会帮着我一些。”望着那顶着凌乱短发的后脑勺,他未经思考便伸手去抚她的头发,同时意外地发现她的发质就跟五岁的康康一般柔软。
“为什么不干脆给你爸妈带?”要是她就会这么做。
咦?眼皮怎么愈来愈重了?
她猛眨了眨眼睛,强迫自己打起精神,可是那手指滑过头皮的感觉好舒服,舒服得让她几乎呻出声,只可惜一张嘴就又是一个呵欠。
“他们也曾这么提议过。”他又笑了。“但康康是我的儿子,我已经错过他生命中的第一年,不想再错失掉其它看着他成长的机会。”
“你把他教得很好,有你这样的爸爸,他很幸运。”她不假思索地喃喃说道,索闭上眼睛完全放松。
戚允臣愣了一下,完全没想到会从她口中听到任何赞美之词,但在见到那似乎仍在与睡神拔河的小脸蛋时,俊容上的笑容扩大。
也许,连她也没意识到自己刚刚说了什么。
把她的上衣拉好,他将她转过身子盖上棉被,开始细细地打量她的脸庞。
椭圆形的小脸蛋上有着浅浅的双眼皮和两扇既不长也不鬈的睫,不是特别高的鼻子属于戴眼镜时会不断滑落的那一种,粉粉的小嘴也不若时下流行的那般有着优美明显的线。
基本上,除了没出水痘时的皮肤还算不错之外,她算不上是个出众的女人。
然而,在他眼里,那不特别出色的五官在拼凑之后,竟是愈看愈让人觉得顺眼,愈瞧愈有一番特殊的韵味。
说是乘人之危也罢,他情不自地俯下身轻啄着她的小嘴。神智恍惚的她,却也没有反抗,反而像只贪恋油的小猫般轻着他的瓣。
在更进一步侵犯病人之前,戚允臣阻止了自己的念,带着一丝不舍地撤离。
“你怎么又吃我豆腐?”闭着眼睛的呢喃像气息一般轻飘而出,看起来倒像是在说梦话。
“因为你今天是个乖宝宝,乖宝宝都有奖励。”他随口胡诌道。
老实说,他自己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所幸以她目前的神智状态,就算他骗她说是她先占他的便宜,他相信她也不会质疑。
“噢…”理由被接纳。
在她完全进入梦乡之前,脑际问过一个想法——
那种被人照顾的感觉,不错。
而那个吻…也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