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最长的一天（上）

　　“进来吧。”苏姗姗柔声招呼道。

　　方天林进去，顺手关上了门。

　　“坐，我给你倒杯茶。”

　　在沙发上坐下，看着她倒茶的背影，那种对待外人的客气感觉得他不过气来，他强忍着冲动才没有就此离去，因为他想听听，她到底想说什么。

　　茶杯都没有递到他手上，而是放在了茶几上。两人都没有正视对方，相对坐着，看着茶杯里冒出来的滚滚热气发呆。

　　“你，怎么不说话？”苏珊珊问。

　　“我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你，”方天林抬头看了她一眼，复又低头“是该随苏苏叫你姗姨，还是别的…”

　　“你不是已经知道了么？”苏姗姗尴尬地笑笑“你是我二哥的孩子，我是你小姑啊，你自然可以随苏苏那样叫的。”

　　方天林怔住了，他缓缓地抬起头来，脸上似笑非笑：“原来…是真的…好啊…有这么一个绝的姑姑，我求之不得呢…”

　　苏姗姗看着他那不知是喜悦还是悲哀的表情，心头一痛，强笑了下：“呵…我哪是什么绝？你还小，等你长大的，会见识到更多人…”

　　“我可以走了么？”方天林突然站起身正道。

　　“怎么了？”

　　“你叫我来，不就是想告诉我，我是你二哥的儿子，你是我姑姑么？”方天林苦笑了下“我现在知道了，是不是可以走了？对了，姑姑，你放心，我以后再也不会对你随便暴口了，毕竟你是我的姑姑啊，对不对？”

　　他这一声又一声的称呼有如重锤一下下砸在苏姗姗的心口，得她几乎窒息，她强忍着痛苦，软声道：“天林，我这次回国只是短暂停留，很快就要回美国去，你能不能…能不能留下来陪我一晚？陪我说说话，聊聊天？就当是…接待我这个长辈？”

　　也许经过这次以后，她再也不会回来，两人再也无法相见。剩下的事情，她想交给二哥处理，也许他的那个误会对他和自己来说都是件好事，她怕他接受不了自己悲惨的真实身世，也相信二哥会代自己好好照顾这个孩子。

　　她只是希望在永远地离开这个孩子之前，好好地跟他说说话，听他谈一谈理想，谈一谈爱好，谈一谈烦恼，去了解他，看能否帮助到他。

　　方天林已经听出了她的弦外之音，看着眼前这个容超绝的女子对自己软言相求，可能她一生都没有这么求过人，他原本冰凉的心没来由地软下来。

　　“我要给家里打个电话。”

　　苏姗姗惊喜地点头，等他跟家人联系上，听着他谎称要在同学家过夜，她的面色一滞，但只能无奈地接受，见他挂上电话，忙道：“时间还早，你先陪我逛逛街，买点东西，然后再去吃个饭吧？”

　　已经答应了要留下来陪她，至于怎么安排就根本不在乎了，方天林只是默然地点点头。

　　苏姗姗简单地收拾了下，就准备带着他出去逛街，可见方天林站在那里不动，便问他怎么了。他慢慢地走近她，抬手摘去了她的墨镜：“你那么漂亮，何必要遮遮掩掩。”

　　她还想去夺那墨镜，可被方天林随手扔到了角落，然后就拉着她出门。被他拉着手拖出房间苏姗姗才体会到这孩子和自己之间的相似之处，就是一样地固执。

　　一路走出酒店都几乎是被拖着，苏姗姗有些跟不上他的步子了，才没好气道：“都已经到这里了，我也不会跑回去捡那墨镜，你该放开我了吧？”

　　他闻言松开了手，苏姗姗看了看都起了红印的手腕，嗔怪道：“真是莽莽撞撞，一点儿也不懂得怜香惜玉…”实在跟他太过生疏，只把眼前这人当成了普通男人，语气很是娇柔，竟似撒娇一般，等到出口方觉不妥，心里惴惴地去看方天林的反应。

　　只见他还是那副不喜不怒的神色，问了句：“还不走？”然后便不顾她就向前走去。

　　苏姗姗何曾被人这样对待过，以往接触的男人，无不对她百依百顺，生怕一点招待不周就会惹怒了她，怎敢这样恶声恶气地呼来喝去？当下觉得有点恼怒，轻吁了口气才平静了些跟了上去。

　　两人就这么一前一后地走，方天林完全没有管她跟没跟上，只是快步地走着，仿佛巴不得赶紧把整条街逛完。与其说是逛街，不如说是追赶来得更贴切些，苏姗姗起初还凭借一股意气跟着，也不出声让他慢点，结果跟着跟着，实在跟不动了，又是穿着高跟鞋，脚疼得不行，终于支撑不住脚下一绊把鞋跟给扭了。

　　听得身后痛呼一声，方天林才转过身来，看了她一眼：“怎么这么麻烦？”

　　苏姗姗脚又疼，心又酸，被他这么一说顿时委屈地不行，眼睛一红就掉下泪来。他走过来默不作声地递过手帕。

　　“你跟不上就不会叫我一声？”

　　听他这口气还是我不对了？苏姗姗一手着脚，一手擦眼泪，愤愤道：“你离得那么远，我叫你，你会理我么？”

　　也不安慰她几句，自顾蹲下来，看了看她的鞋子，跟都折了眼见不能用了，嘟囔了句：“美国货就是烂…”

　　苏姗姗噗哧一乐：“这是日本产的…”

　　“更烂！”方天林把她那双玉足捏在手里，苏姗姗轻哎了一声，想说看来要去医院看看，却不防他用力一按，只听一声骨骼响，她尖叫一声。

　　“好了，”他把那只坏鞋的鞋跟干脆掰掉，扔在地上“你先当拖鞋穿吧，走，带你去买双国产鞋。”

　　苏姗姗的脚已经不疼了，她扭了扭瞬间痊愈的脚腕，颇感神奇，穿上鞋问：“你还学过医术啊？”

　　“嗤，这点扭伤，打球几乎天天遇到，算什么。”

　　“噢…对哦，苏苏说过，你是学校篮球队的，你是不是很喜欢篮球？打球很啊？”

　　“我是很喜欢篮球，打得也很好，比你想象中好。”看她高一脚低一脚地走路实在不方便，方天林拦住她又蹲下身子“另一只。”

　　她把另一只鞋下来给他，看着他掰掉鞋跟还给自己，再穿上：“我不懂篮球，所以想象不出你能打多好…哎？没想到这么穿还很舒服~”

　　穿了平底鞋，苏姗姗便比方天林矮了许多，站在他身边倒更像个孩子。方天林不语，走到一家低价鞋店前停了下来。

　　“喂？不是在这里买吧？我不要，附近有没有达芙尼之类…”

　　“听你的还是听我的？”说着瞟了她一眼就走了进去。

　　“真霸道…”苏姗姗扁了扁嘴，虽然不情愿可还是跟了进去。方天林找了一双白色的运动鞋，回头找苏姗姗，就见她正皱着鼻子握拳虚打自己，看到自己转过身来，慌忙放下手，抿着嘴扑闪扑闪大眼睛，装出一副很无辜的样子。

　　方天林盯了她三秒才忍住笑，把鞋一扔地上：“试试。”

　　苏姗姗穿上之后正好合适：“哎，你怎么知道我穿多少码？”

　　“刚才摸过，”方天林随口应付了句“老板，结帐！”

　　“还是我来付吧…”

　　“我就买得起这个。”方天林只说了一句，然后把钱付了。

　　虽然新鞋子有点咯脚，可穿在脚上，苏姗姗觉得格外地舒心，盯着脚上的鞋左看右看，越看越快。

　　“还不走？”方天林的低沉嗓音又在门口响起。

　　“来了来了，真是的…”苏姗姗忙匆匆地赶出去，一下挽住方天林的胳膊，歪着脑袋问他“接下来去哪？”

　　他没有答话，斜眼看着自己的胳膊，用另一只手指了指。

　　“嗯~”苏姗姗娇道“挽一下也不行吗？我怕…又跟不上…”

　　方天林瞥了她一眼，这才没说什么继续往前走了：“百货大楼。”

　　“Great！”她雀跃欢呼。他停了下来：“不许shopping。”

　　“啊…”苏姗姗的声音有如受了天大的委屈“只许看不许买是不是太过分了？”

　　方天林挑了挑眉：“听你的还是听我的？”

　　她眨巴眨巴眼睛，闭上嘴，乖乖地跟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