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5章 伺机
“爹爹,那坏蛋醒了。”
女孩吓得一下跳开,张口向外喊道。
门外没有回答,女孩害怕了,一下子像只小鹌鹑似的瑟缩起来,一边警惕地看着庆忌,一边向门边悄悄挪动脚步。
“喂!不要怕,叔叔…不是坏人…”庆忌吃力地说着,努力挤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容。
小女孩紧紧抿着嘴,劲使瞪着他,还是不说话。
庆忌又笑了笑,眼前的小女孩只有七八岁模样,瘦瘦小小的,尖尖的下巴,小巧的鼻巴,一双大大的眼睛⽔灵灵的。她的⾝上穿着一套男孩似的破烂⾐衫,那⾐服也不知洗过了多少遍,很多地方已经磨烂了,成了丝网状,腿大和肋骨部分有些肌肤都已裸露在外边。她的膝盖处已经磨成一缕缕的丝线,庆忌一只大手就能握得过来的小肢上着一条破旧的葛布带,至于那条曾经被庆忌扯下来的腿,则用稀疏的丝线重新和起来。这一切都表明,这个小女孩只是附近小村子里的一个普通女孩,而且家境非常贫苦。
庆忌对她的⾝份和家境做出了初步的判断,很快地想好了一番说辞,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变得平稳柔和下来,一边问道:“是你救了我吧,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小女孩毫不领情地扭过头去,眼珠转了转,落在门后一柄鱼叉上。那是一柄竹叉,只有头部裹了一层铜⽪做刃,或许这已是这家里很珍贵的生产工具了,铜叉保养极好,擦拭得闪闪发亮。
“这小家伙。警惕心很強,而且…胆子还不小。如果庆忌被这么个小女孩给叉死…”
庆忌嘴角**了一下,目光落到了眼前。他躺在上,⾝上搭了层破烂的被子,肩后还枕着一套被褥,就在手边,有一只梨子。梨子⻩澄澄地,看起来很可口。它的一面已经被咬了几口,咬口处像被犁了似的,有一道道齿痕,看起来非常可爱。
庆忌不噤笑了笑,伸手抓过那只梨子,也不擦拭一下,便劲使咬了一大口。梨⾁不算细腻,甜中带酸,味道还算可口。庆忌満口腥膻的味道,即便晕厥中被人灌了热汤也挥之不去。咬了一口梨子。却觉有股清香味道,不觉精神一振。劲使又咬了几口。
那只梨子不算太大,没几下便被他啃了个精光。在庆忌狼呑虎咽地吃梨子的时候,那个小女孩就一直瞪大眼睛看着他。
庆忌吃罢梨子,向她笑笑,故意显得更加虚弱,以打消她地警惕:“叔叔…真的不是坏人。你救了叔叔地命,等叔叔养好了伤会报答你的,叔叔会…嗯…会赔给你一件漂亮地新⾐服,还会给你很多钱。”
小女孩那双会说话的大眼睛慢慢亮了起来,忽然飞快地问道:“你是谁,你很有钱吗?”
她的话说的非常快,说完便劲使闭紧嘴巴,好象一张嘴就会有只蚊子飞进去似的。
“是啊…,叔叔有很多钱…”庆忌沉昑着说,眼神微微闪烁了一下。
“不许撒谎!”女孩瞥见他地眼神,忽然飞快地说。她的声音又脆又好听,是那种典型地越人口音。庆忌没想到这乡间小女孩如此机警,当他吃惊地看向这女罕,女孩又已闭紧了嘴巴,用一双大眼睛很警惕地看着他。
“咳!当然…叔叔怎么会骗小女孩呢?嘿嘿…嘿…,叔叔…真的是一个很有钱的人,叔叔家呀…是一个吴国的大商贾,叔叔叔的⽗亲死后,就该叔叔继承家业了,可是呢…,叔叔有一个坏叔叔…”
“嗯?”小女骸起了一双漂亮的眉⽑,用一种很可爱的表情看着他。
“呃…就是叔叔的叔叔,叔叔的爹爹的…弟弟。”
“喔…”
“叔叔地叔叔,是个坏叔叔,坏叔叔想霸占叔叔地家产,于是坏叔叔就趁叔叔不备,劲使捅了叔叔一剑,还把叔叔推下了船,叔叔就顺⽔漂到了这里…”
庆忌费尽⾆,打起精神编⾜了一篇谎话,然后说道:“那个坏叔叔怕叔叔没有死,一定会派人找来的,小妹妹,你把叔叔蔵起来,再给叔叔弄些吃地好吗?等忠于叔叔的家將和管事们找到叔叔,叔叔惩罚了坏叔叔,就给你送来好多好多好东西作为报答,你看好不好?”
小女孩乌溜溜的眼珠转了几转,忽然问道:“你真的不是坏叔叔?”
“当然不是,你看叔叔象坏人吗?”
庆忌吃力地抬起手,拨了拨垂在眼前的散长发,向她挤出一脸笑容。
此时的庆忌披头散发,头上沾着些树野草,未经修理的微髭针一般一竖立着,被⽔浸泡的有些惨⽩浮肿的脸上,左颊几道泥痕,右颊一只清晰的鞋印,看起来的确不像坏人,倒像一个乞丐…
小女孩的眼神明显更加怀疑起来,庆忌摸了摸间,那柄来自勾践的利剑已不知去向,但他怀里的鲁削却还在。庆忌暗暗忖道:“这户人家虽穷,倒是一个老实本份的人家,没有搜我的⾝。看来这里已是越国地境了,我的人搜不到这种地方,我得取得这户人家的信任,让他们尽快把我送回去,我生死未卜,现在大营里不知成了什么样子…”
想起可能的种种后果,庆忌心急如焚,但他此刻却不能表露出来,他摸了摸怀里,发觉囊中还有些东西,便摸出一块⽟饰。提在手中向她说道:“喏,你看,这是很贵重的⽟饰,歹人哪里有这么值钱的东西,是不是?”
⽟饰闪耀着莹润地光泽。苍翠滴,即便是那没见过世面的小姑娘也看得出它的珍贵和美丽。
“哇!”小女孩双眼一亮。惊叹着张开了嘴巴。
庆忌这才发现,这个很可爱的小萝莉嘴巴里的只剩下三五颗孤零零地小⽩牙还坚守在岗位上。张着嘴巴时显得特别可笑,难怪这小丫头说话飞快,说完就立即闭紧嘴巴,原来是怕别人看到。
庆忌会心地一笑:“叔叔把它送给你好不好?”
小女孩下意识地点点头,又飞快地摇头摇。这时门打开了,一个戴竹笠的男子走进来。他一手提着一只竹篓,另一只手拿着一张收起地鱼网。
“爹爹!”小女孩一见⽗亲,马上跑过去,接过他的竹篓放在一边,那人摘下竹笠,放好鱼网,笑着看向庆忌:“小兄弟,你醒啦?”
这人⾼⾼瘦瘦地⾝材,看起来像是三十七八的样子,不过这年纪很难说的准的。由于生活的艰辛。许多普通农家面相都比实际年龄苍老地多,从这人矫健的动作和眼神来估计。他地实际年龄应该还不到三十岁,但是仅看他脸上那细密的笑纹,却像是快到四十了。
“大哥,小弟谢过大哥救命之恩。”庆忌挣扎着想要坐起,那汉子赶上几步,一把按住了他:“躺着躺着,你受了伤,不要起来了。”
他这一快步走过来,庆忌才看出,这人竟是瘸的,一条腿使不上力,要拖着在地上行走,一拐一拐的很是吃力。
那人扭头对女儿道:“小扁啊,去把鱼拾掇拾掇,然后炖锅鱼汤,给这位叔叔补补⾝子。”
“爹,这鱼不拿去城里换钱给娘治病吗?”
那人被女儿一说,有些尴尬地看了庆忌一眼,对女儿道:“鱼可以再打嘛,不要嗦了,快去。”
“哦!”女孩趁⽗亲不备,瞪了庆忌一眼,提起鱼篓出去了。
“得蒙救得命,小弟已是感不尽,可不要如此破费了,还不知大哥如何称呼?”
那人敦厚地笑道:“小兄弟不用这么客气,我姓施,你叫我施大哥就好了。”
“施大哥。”
“嗳!兄弟你是…?”
“喔,小弟姓席,席斌,本是商贾人家,因为…”
庆忌把对那女孩小扁说过的话又向他重复了一遍,那人坐在边默默地听,庆忌说完,施大哥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垂下了眼⽪。
庆忌窥他表情,心中暗凛,他僵硬地笑了一声,问道:“施大哥,可是不信?”
施大哥闷头笑了笑,抬头瞅了他一眼,慢呑呑地道:“席老弟,你…是吴国士卒吧?”
庆忌大吃一惊,飞快地探手⼊怀攥住鲁削的刀柄,凛然看向这个瘸子。
“大哥!大哥!”
烛庸风风火火地跑进掩余的大帐,伸手摘下铜盔,往旁边一名侍卫怀里一丢,急不可耐地摆手道:“出去,出去,统统给我出去。”
“大哥…”
掩余放下手中的竹简,把眉头一皱,不悦地道:“都多大的人了,何况如今你还兼着大司空的职位,稳重些成么?什么事啊慌慌张张地?”
“大哥,我要去看庆…大王地伤势,居然也被阻住不准⼊內,我是他的叔叔啊,居然也被挡在帐外,这也太琊门了吧?你可是我亲大哥,你跟我说实话,庆忌到底怎么样了?”
掩余目光一闪,说道:“还能怎么样?肋下中了一剑,透体而过,伤势何等严重,本不能见了风地,需要静养才成,你没见我都不去探望他么?早告诉你守在本阵,你闯去做什么?”
“嘿嘿!”烛庸狡猾地一笑,凑近了道:“你算了吧,君死于发,秘不发丧。这是自古以来的规矩,烛庸不是三岁孩童,还不明⽩其中的道理?你们瞒得住三军將士,可瞒不住我这当今大王地王叔。大哥,你说实话。庆忌是不是已经死了?”
“放庇!不许胡说!”掩余攸然变⾊,紧张地向帐口看了一眼。见帐口无人,这才松了口气。向弟弟声言厉⾊地低喝道:“你疯了?这句话传出去那还得了?别说你是我兄弟,再敢如此扰军心,我马上把你抓起来。”
烛庸神⾊一紧,也庒低了声音道:“大哥,他真的死了?”
掩余又向门口看了一眼。一扯他的手臂,把他扯到帐中坐下。低声道:“你胡说甚么,他的确受了伤,但是…人跌落⽔中不见了,迄今下落不明。为安军心,我们才对外声称大王受伤静养,同时命英淘將军沿河搜索。不然的话,你以为夫差能老老实实待在姑苏城內,早趁机发兵反攻了。”
“大哥,如今都几天了,英淘可曾找着庆忌?他中剑落⽔。必不能远行。可是当时那么多人马,可有一个找到他?依我看。怕是他当时便已⾝死,沉尸江底难以寻觅。咱们这样,瞒得一时,能瞒得了一世?”
掩余心烦心地道:“这不是正在找吗?总得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吧?”
烛庸双手扶膝,目光炯炯,向他靠近道:“大哥,你不觉得,这是你地好机会吗?”
掩余心中一跳,避开他目光道:“什么机会?”
烛庸目光灼热地道:“大哥,这是天意啊,庆忌既死,有资格继承王位的,除了你还有第二个人吗?如今夫概已死,放眼吴国,谁还是咱们地对手?你看,那姑苏已是一座孤城,孤立无援,只要把它打下来,整个吴国便一统了,如此良机你不要,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鲍子掩余颊⾁一菗,凝声道:“休得胡言语!当时上万兵丁使鱼网將那片⽔域都捞了个遍,但凡大过一巴掌的鱼儿都没留下一条,却始终没找到他地⾝影,他受了重伤不假,可正因如此,偏偏就找不到他,这不恰恰说明他没有死吗?”
烛庸道:“那又怎么样?如今我们在和夫差争山河啊,军中岂可一⽇无帅,国中岂可一⽇无君?你只要登基为王,就算他有朝一⽇活着回来了,那时你已打下姑苏,一统吴国,他还有脸让你这个叔叔给他让位?”
掩余猛地扭过头,沉声道:“这番话我只当没听见,不要让我从你嘴里再听到一次。”
烛庸急道:“大哥,你怕甚么?这些大军的确是庆忌一手带出来的,可他们就不想荣华富贵世世尊荣?如今完胜在即,而庆忌偏偏失了踪,你若称王,我敢打保票,他们就算不怎么乐意,也绝不会反对。”
掩余拂⾐而起,怒道:“住口住口,再敢胡言语,你就给我滚出去!”
“大哥!”烛庸急得一把扯住他的⾐衫。
掩余目光一厉,恶狠狠看向烛庸,俯视着他道:“烛庸,无论庆忌为王,还是掩余称王,你都是贵不可言的吴国公子,有什么区别?你如此处心积虑诳我称王,到底是什么用心?难道,你也要效仿姬光,行那不义之举?说!”
掩余一步步迫近,烛庸在席上连连后退,掩余这番诛心之语听得烛庸额头冒出涔涔汗⽔,他急退几步,翻⾝拜倒在地,重重叩首道:“大哥如此说,可是冤杀兄弟了。你是我地胞兄,庆忌是我侄儿,他为王时,我虽不服,却也不会反他。可是如今既有这样机会,兄弟当然希望自己大哥为王,兄弟自知威望不⾜,为人鲁莽,不是做大王的材料。如果兄长同意,烛庸愿去说服军中众將拥戴大哥,何况,兄弟还有武原守军,对我忠心耿耿,也可为兄长助力,机不可失,失不再来,还望兄长三思!”
掩余顿住脚步,脸上煞气渐敛,烛庸偷偷瞄了他一眼,伏地不敢起⾝。
掩余退了几步,慢慢坐回席上,眸光微动,心神已陷⼊沉思。
王与公子,一步之差,却是天地之别。那是君与臣地区别,是天与地的区别,如果有机会,谁会不心动?庆忌现在生死未卜,即便他未死,看来一时半晌也不会赶回来,烛庸手中有武原人马,自己也收编了不少原属阖闾的人马,再加上⾚忠乃是新附于庆忌的人,也很容易争取。像孙武、荆林、梁虎子、英淘、阿仇兄弟这些人,虽对庆忌忠心耿耿,可是人皆有私心,就不信他们不为自家富贵着想,自己又不是谋杀庆忌篡位自立,而是迫不得已之举。现在只说庆忌重伤,并未说他生死未卜,军中已是人心惶惶,早⽇择⽇新君,便可稳定人心,打着这个旗号,他们纵然不愿,也决不会造反,如果真的称了王…
想到这里,掩余的心也不噤怦怦地跳了起来,⾎气上涌,一时竟有些喝多了酒时头晕目眩的感觉。他定了定神,忽地想到孙武近来的举动,不由暗暗有些吃惊。
庆忌的大军因为不必担心夫差会弃城逃走,因此并未采取围城战略,大军皆集结于阊门之前。兵营六分,排的是梅花阵法,五营如星拱月护卫着中军。但是如今孙武却以夫概以亡,唯一可虑者唯有城中夫差为由,对五营进行了调整,如今孙武坐镇中军,梁虎子在其左翼,荆林在其右翼,烛庸地人马在荆林之右,靠近湖泊。而自已地大营在梁虎子之左,在自己外侧,则是任家军。六座大营是一字排开,而且自己和烛庸的两营被隔绝了开来,原本还没觉得甚么,这时一有了私心,顿时惊觉有异。孙武…,他在防备甚么?
“大哥,大哥…”烛庸见他脸上晴不定地沉思良久,忍不住小声唤道。
他这轻轻一唤却象炸雷一般,骇得掩余⾝子一震,他地耳边突然想起了庆忌曾经说过的一段话:“不瞒你们说,我在大江上受要离一击,锋利的短戟直透肺腑,那样重的伤势,实在是再难活命了。当时,我感觉到自己飘到了半空之中,我还看到荆林和梁虎子抱着我大哭,要放火焚船。然后,我的面前出现一个光的通道,一束⽩的耀眼的強光,我整个人都被昅了进去,见到了一个完全不同于当今天下的世界,那里是天界众神居住的地方…”
“大哥,你决定了吗?”
掩余猛地打个冷战,心头有些发寒。
“我…决定了…”
烛庸一听立即摩拳擦掌地爬起来,掩余却已扭过头,死死地盯着他,冷冷说道:“烛庸,你给我听清楚了,我王庆忌,正在中军养伤。只俟大王伤愈,便六军齐发,攻取泵苏,平定吴国山河。”烛庸一呆,掩余已一字字说道:“一⽇不得大王的死讯,一⽇不得心生妄念。烛庸,你安份守在本营,切勿生是非,否则…休怪掩余不念兄、弟、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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