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1章 唯血统论
展获一到,虎立即冷淡下来,展获见到虎,先是一脸惊讶,连说不知虎大人赶到了的话,可惜脸上却连一点敷衍他的表情都欠奉,而虎居然也极为配合,⽪笑⾁不笑的应承一番,三人往那一坐,这剩下的时间便只在扯⽪上渡过了,乏味的令三人都十分别扭。
展获与虎的确嫌隙很深,展获世代公卿,出⾝名门,而虎虽然权柄甚重,但是论⾝份,展家随便出来一个都比他⾼贵。这是多大的差距?自古以来,我们国中人就是最讲究⾎统的,就算喂条狗、养匹马,如果能查清它的祖宗八辈没有杂过,那都⾝价倍增,何况是人呢。
斌族和家奴的⾝份烙印,成了横亘在他们之间的一条永远无法逾越的壑沟,同时由于出⾝的不同,依附在两人⾝边的势力群体也不同,与展大夫来往的多是世家贵族,他们坚持周礼古制,坚持贵族⾎统的纯正,坚持井田制和奴隶制,这和虎代表的那个团体的政治主张截然相反。
在周朝的井田制下,公卿的⾝份使他们可以不付任何报酬地驱使庶民和奴隶为他们耕种土地、开辟私田。他们生来就是贵族,民生来就是民,这种阶级关系永远不会改变,他们的权益也就永远不受破坏。
可是虎代表的新兴权贵则不同,他们原本是民,靠经商做生意发了大财,然后以财富换地位,以地位换权力,再和一些破落的官宦人家联姻,渐渐的也济⾝于上流社会,头摇一变,成了新兴贵族了。
这些新兴贵族没有封邑、没有土地,没有⾜够的人来为他们服务,于是就采用一些诸用小斗收米,大斗放贷,或者减税加薪的手段招揽人为他们效力,结果许多奴隶为了得到自由之⾝,都从贵族封地逃出来投奔他们去了,甚至还有相当数量的平民为了过好⽇子也背弃了旧主。
这一来两个利益团体就势同⽔火了,季孙意如需要新旧两股势力的支持,把他们都招揽到了自己的门下,可是他也无力弥合这两种势力间的矛盾,就造成了现在这种局面。
眼见如此局面实在难熬,天⾊渐暮时庆忌便邀请虎、展获移席院中,与他的军將们喝庆功酒。两位假笑了半午的大人一听如释重负,虽觉有些自降⾝份,还是忙不迭地答应了,三人便移席院中,与卒同乐。
两⽇两捷的战果,使得兵將们士气⾼昂,再听说明天就可以去曲⾩,士卒们更是大声呼起来。虎和展获出来后,在他们的暗中示意之下,门下早就分别占据了院落里左右两棵花树下的一角小亭。
肯到院中饮酒就已相当给面子了,他们当然不可能真的和这些⾝份低的士卒们同席畅饮。庆忌先陪他们喝了会酒,便告罪离开,走进一伙伙士兵中去了。
虎在亭中冷眼旁观,看着庆忌手端碰豁了口的耝陶碗,和那些耝鄙不堪的士卒们肩并着肩大声谈笑,举碗相碰时那酒都洒到了彼此的碗里。
他看到庆忌走到一口底下燃着柴火的青铜大鬲前,和士卒一样毫不嫌脏地坐到地上,一个士卒捞出一块煮得鲜香不腻的最肥的⾁来盛进盘里,敬呈给他们的公子,他脸上的笑容充満了发自內心的敬意,庆忌菗出削,把那块肥⾁切成一片片薄⾁,亲手分给周围每一名士卒…
虎看的⼊神,好久才目光一垂,看向他自己的面前,他面前的石桌上放着一口小铜鼎,鼎腹下层正燃着红红的炭火,四周镂空的烟孔里飘出袅袅的烟气,上边的鼎腹里⽔已经沸开了。
祁英持着木箸,哈着站在他旁边,把一片片鲜嫰的五花⾁挟进鼎去,然后又放⼊蒜、萝卜条、芹菜、葑菜和⽩菜,最后把拌着芥茉等调料的一只小碟恭恭敬敬地送到他的面前,又双手呈上筷子,照顾的真是无微不至。
虎拿起筷子,从铜鼎火锅里夹了片⾁,蘸了点调料送进嘴里,⾁味很美,可是虎却有些意味索然,他叹息一声,放下了手中的筷子。祁英见他不悦,还以为他是对食物的味道不満意,赶紧弯询问,虎摆了摆手,没有说话:⾼处不胜寒的滋味,祁英又怎么可能明⽩?
虎忽然有些羡慕起庆忌来:“可惜…我和他不同啊,他是公子,是贵族,是天生就该⾼⾼在上的人。他走到小民中间去,别人只会说他是礼贤下士,而我走过去…”虎唯有苦笑一声。
祁英见虎一脸落寞地看着庆忌,顿时会错了意,还以为他是怪庆忌只顾与士卒饮酒,对他照顾不周,便帮腔道:“大人,那庆忌本是吴国大王之子,⾝份⾼贵,可是您瞧他,却同一些低的士卒们一起盘膝大坐,放浪形骸,哪有一点公子风范。大人您远来他,何等礼遇?他不敬陪大人饮酒,偏去巴结那些小卒,有个庇用…”
虎脸⾊顿时一沉:“呸!长得一双狗眼!庆忌此人,实乃当世猛虎,韬光养晦,能屈能伸,象他这般,才是可堪造就的人物!”
“是,是是…”祁遇了一鼻子灰,连忙唯唯而退。郑盆儿站在一旁微微睨着他冷笑:“虎自己就是出⾝卑微的家奴,你偏在他面前大谈什么出⾝,真是蠢到了家了。嘿,虎夸庆忌,何尝不是自怜自⾝?”
虎目注庆忌良久,忽地微微笑了。庆忌此人,观他种种行为,英勇、有谋、孚人望,却缺少城府,正是既可扶持又易控制的人物,自己一腔雄心报负,或许…真的要着落在他的⾝上了。
虎端起杯来,把烈酒一口呑下,又挟了口肥⾁,劲使蘸了些芥茉大口嚼起来,让那辛辣的味道直冲鼻腔,氤氲了他的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