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鲁肃
吕蒙大怒,鲁肃现在是大都督,虽然有名无实,但毕竟是名正言顺的大都督,而他不过是鲁肃手下的一个将军。他是一直想着有一天能代替鲁肃成为江东的大都督,孙权也是这么培养他的,只等着他立个能让大家心服口服的大功,就可以顺理成章的将鲁肃从大都督的位置上挤下去。大家虽然没有明说,但稍微有点见识的人都心知肚名,要不然吕蒙手下的人马也不会比身为大都督的鲁肃还多了。
但这些都是不言而喻的事情,一旦挑明了,这等于明言吕蒙的眼睛在瞄着鲁肃的位置。有些事私底下做无妨,却不能明说,一旦说破了,大家面子上都难堪,特别是暗中觊觎别人的好处的人。
吕蒙现在就是这个情况。他面红耳赤,看着扭过头看着旁边的鲁肃,看着眼神躲闪的众将,他血往上涌,发抖的手抓住了间的刀柄。
鲁肃见了,有些不快的哼了一声,抬腿站在周瑜面前,有意无意的挡住了吕蒙的去路。他挤出了一丝笑容说道:“公瑾,你虽是我旧,可眼下你是朝庭的使臣,何必与子明逞口舌之利。主公在赣南,想必也在等着朝庭的消息,你还是尽快赶到赣南去吧。”
周瑜点了点头,横了吕蒙一眼,拉着鲁肃的手笑道:“既然孙将军不在此,我就暂时先放下公务,与子敬作一长谈,叙叙这三年来的别情,不知子敬可有什么不便的地方?”
鲁肃苦笑一声:“我有何不便的地方,忝为留守庐陵的大都督,我本当为公瑾接风的。”
周瑜哈哈大笑:“子敬豪不减当年,总算江东还有点能让我忆起当初的地方。”说着,拉着鲁肃的手就走,将一干尴尬的将领丢在身后。吕蒙气得眦睚迸裂,手握着刀柄咯咯作响,恨不得上前一刀劈了周瑜。但周瑜是上差。再说周瑜的身手不在他之下,他就算是拼命也占不了什么便宜,反倒会落得一个对天子使臣不敬地罪名,但不表示一下自己的愤怒,他现在又如何下台?
这个时候好兄弟甘宁出场了,他上前一把摁住吕蒙。呵呵一笑:“子明,大都督现在可是奉天子之命来宣诏的,你不可鲁莽。”他冲着吕蒙挤了挤眼睛,低声说道:“主公盼着朝庭使臣来已经盼了大半年了,你把他给打跑了,主公又得等大半年,这可有点不妥。”
吕蒙哼了一声,将出半截的长刀推回刀鞘,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哼!一个降将。有什么好得意的。”
远处的周瑜似乎听到了他地话,回过头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笑。吕蒙有些无趣。周瑜被俘是因为他贪功,又是重伤被擒,然后是孙权中了离间计,他才降了朝庭,属于无奈之举。再说了,孙权虽然割据江东,却一直没有与朝庭翻脸,从这个角度说,周瑜并不是投降。他说周瑜是降将,实在有些站不住脚。
“公瑾,莫与他计较,他就是一匹夫。”鲁肃生怕周瑜恼怒,拉着他进了府门,一边劝道。
“我至于和他计较吗?”周瑜笑了。他跟着鲁肃进了书房。看着鲁肃地侍卫将房门带上。这才收住了脸上地笑容。严肃地问道:“子敬。这是怎么回事。你不是在柴桑吗。怎么跑到庐陵来了?”
鲁肃面色颓丧地摇了摇头。沉默不语。自顾自地收拾着书案上地纸笔。将书案收拾得干净了。这才双手扶着案面。低着头想了半天。终于抬起头看着周瑜。出一丝苦笑:“公瑾。我跟你一样。都被那个曹仓舒给坑了。”
周瑜一愣。看着鲁肃半天没动静。脸上似笑非笑。似哭非哭。说不出是一种什么表情。鲁肃叹了口气。将经过说了一遍。
孙权决定坐山观虎斗。蒋干应邀而来与孙权谈判。而鲁肃带着人马驻扎在柴桑。因为甘宁江心洲失守。江东士气受到了影响。而鲁肃担心叫嚣着要夺回江心洲地吕蒙一时冲动又中了文聘地圈套。连带着破坏了孙权地计划。压制着他不让他出兵。吕蒙心情很不。他一心想夺回江心洲不仅是要为甘宁挽回面子。更是要取得一场胜利来挽回他在庐江地大败。因此对鲁肃地压制他很是不。私下里向孙权汇报说鲁肃怯懦不前。贻误战机。鲁肃对孙权还是有信心地。相信他应该能分辨出这其中地真假。因此也没有作出什么反应。一门心思地准备。只等孙权地命令一到。他就出兵夺回江心洲。或者从江夏郡直奔长沙。援救张飞。重创曹军。捡个大便宜。
“命令没等着。等到了他地书信。是吧?”周瑜冷不丁地了一句嘴。角一丝落寞地讥笑。
鲁肃愕然。他抬起头看了一眼周瑜。忽然明白了什么。他呲着牙想笑一声。却没有笑出声来:“不错。我等到了他地书信。不过不是他写给我地。而是老家地人写给我地。”鲁肃仰着头看着摇曳地**。长长地吐了一口气。接着说道:“送信来地是校事吕壹。这些信据说都是他截获地。不过这话显然是托词。既然是写给我地。如何不送到柴桑。却被身在庐陵地他给截了?”
“或许是吕蒙截获的。”周瑜轻轻笑了一声。
“不管是谁吧,反正内容一样地,都是说老家最近的情况,好象还说夏侯称去过东城…”鲁肃越想越觉得好笑,他用力拍了一下书案,怒声说道:“公瑾,你说这可笑不可笑?这么拙劣的手法居然也能奏效,这岂不是让曹仓舒笑掉大牙?”
周瑜没有应他,只是凝视着手中酒杯里漾的酒,想了片刻说道:“子敬,我在许县这几年也时常在想这件事。你说当初我重伤被俘,你们也都是知道的,想来你也会向孙将军报明,可是为什么曹仓舒在襄略施小计,他就信了我归顺朝庭的说法呢?其实计不在高明与否,而在是否契中对方的心思,孙将军对我一直心有疑虑。表面上他很看重我,实际上却一直在防着我,所以不管这计是真是假,他都不会放过机会解除我的兵权的。说起来,我并不恨他,只是他杀了我地循儿。这…”他咬了咬牙,没有再说下去,牙咬得紧紧地,握着酒杯的手因为用力过度而不由自主地颤抖。
鲁肃见周瑜情绪有些激动,也跟着叹了口气,伸过手来拍了拍周瑜的肩膀:“公瑾,过去的事,记着也无补于事,暂且忘了吧。你这么一说。我也明白了,这兵权不要就不要了吧,我明天跟着你一起去赣南。顺便把这大都督的职务卸了,谁想要谁要吧。”
周瑜笑了笑,没有劝他,知道他既然能不避嫌疑与自己单独面谈,就是已经打定了主意离开孙权。以他现在的境况,也许不做这个大都督对他来说还是好事,至少可以不惹孙权生疑,再起无端是非。
鲁肃有些茫然,他看着沉默不语的周瑜。有些不解地自言自语道:“真是世事难料,当初说东南有王气,孙讨逆数年之间横扫江东,就是他突然辞世之后,江东在你与张公的扶持之下也是蒸蒸上,三征江夏,势如破竹,击杀黄祖,报了当年破虏将军的大仇。乌林一战击败曹二十万大军。更是石破天惊,江东不说统一华夏,至少割据一方是意料中的事,如何建安十三年之后,情况就急转直下?你重伤,程德谋、董元代战殁,张公又被冷落一旁,当年的人就剩下我一个,还落得这个模样。难道这东南的王气突然又没有了?”
周瑜摇了摇头。也有些疑惑,他对鲁肃说道:“子敬。我经过襄的时候,与虞仲翔见过一面,他也有此疑问。我听他透出的意思说,好象建安十三年的天象有过突变,东南地王气,确实是有了变化,如今…已经全无踪影了。”
鲁肃拧起眉头吃惊的看着周瑜:“此话当真?”
“当然。”周瑜低了声音说道:“襄持此论的不仅是他一人,但那些人都是曹仓舒手下,持有此论不足为怪,我倒是奇怪虞仲翔也如此说,他可是江东人,现在却滞留在襄不归,看来此语不虚,天象大概真是变了。”
鲁肃倒了一口凉气,怔怔地看着周瑜,半晌没有说话。他在江东可没听到这类似的舆论,但虞翻滞留在襄没回江东复命,这却是事实,更何况周瑜与他至,也不至于为了劝降他拿这话来诳他。他想了半天,更是坚定了要辞去江东这大都督的决心。既然天象和世事都已经显出了不可挽回的态势,他也没有必要在江东这棵树上吊死。
第二天,鲁肃将庐陵的事务委托给吕蒙,自己带着亲卫护送周瑜去赣南。吕蒙知道鲁肃这一走,大概就不会再回来了,心里倒也是满意,一时倒有些依依不舍,将鲁肃送出十里,才回庐陵开始执掌大事。鲁肃周瑜二人逆赣水而上,半个月后到达赣南,与孙权派来接的骑都尉是仪相遇于赣南城北五十里的湖江。
是仪见到周瑜的时候很尴尬,他委婉的表达了孙权地为难。周瑜当初是大都督,虽然位高权重,但不管怎么说还是他的下属,而且周瑜刻意的保持对他的恭敬,每次见到他都要大礼参拜。可现在周瑜却是以天子使臣的身份来宣诏,孙权既然要接受朝庭的招安,就要买天子的帐,对周瑜当然也不能怠慢,但这样一来,他就要反过来对周瑜行礼。如果周瑜仅仅是个降将也就罢了,偏偏当初孙权一怒之下还杀他的长子周循,要不是曹冲的人救得快,说不定能小乔夫人一起给宰了。这份仇结得深了,天知道周瑜会不会借机为难他一下,让他在众人面前难堪。因此孙权派了亲信是仪来,先向周瑜透一下,希望周瑜能给他留几分颜面。
周瑜没有理睬是仪,他只是让是仪带路,却不表示出任何一点态度,脸色平静得有些不正常。是仪心中没底,一边千言百计地拖延时间,一边让人马上回报孙权,告诉他周瑜态度不明,貌似不太可能和解。让他做好心理准备,见还是不见,必须在短时间以内做出决定。
孙权一听是仪的回报,马上傻了眼。这几个月来,他一直在等曹冲的回复,生怕曹冲在他图谋刘备的时候突然从杀到他的后方。后来听说曹冲一直留在邺城没回襄,他心里才安了些,集中了能够调动的兵力和盘踞在桂伤口的刘备较劲,软硬兼施,希望能将刘备的人马下去,壮大自己的力量,至少也要让刘备低头,依附于他。没想到刘备却很顽强,对孙权明里暗里出地威胁无动于衷。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地样子,反过来理直气壮的对孙权说,我现在地盘不够养活手下地大军。为了防止军出事,为祸一方,希望你能看在我们是联盟的份上,把州全部借给我,作为回报,我把江夏半个郡白送给你了。
刘备的这个无赖说法气得孙权直翻白眼,曹冲击杀了张飞之后,全取长沙郡,随后就派张拿下了江夏在江南地半个郡。如今文聘已经配合着张在下雉布置了兵力,与孙权手上的柴桑不过百余里,要不是双方现在停战,而且这里水道纵横,不适合北兵作战,恐怕张已经打过来了。这个时候刘备居然说要把江夏郡送给孙权换取州全境,实在是无得一塌糊涂,让孙权目瞪口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正当孙权恼火。准备趁着曹冲一时不可能发动攻势的时候霸王硬上弓拿下刘备的时候,周瑜来了。如何面对周瑜的尴尬,一时成了孙权最头疼的事情。他派是仪出那么远去,当然不是为了表示对朝庭使臣的尊敬,而是让是仪给他探探周瑜的口风,没想到周瑜一点反应也没能,这让他实在摸不着头脑。而对陪同周瑜前来地鲁肃,他已经估计到了鲁肃的用意,倒是没有放在心上。
“伟则。这如何是好?”孙权急得头上直冒汗。求助的将眼神投向了胡综、徐详。
胡综也有些不知所措,周瑜这态度不明。分明是想以天子使臣地身份,要挟一下急于求和的孙权,报复孙权杀了他儿子的仇。可是孙权这个人很好面子,这个时候如何能忍得下这口气,可是忍不下这口气,就意味着朝庭的招安暂时完不成,曹冲布置在长沙的人马随时都可能杀过来。秋收即将完成,长沙、武陵今年和南郡、南、江夏一样实行了新政,粮食丰收不成问题,如果不能在十月之前完成招安,这个冬天他们就过不好了,陪着曹冲打仗吧。
“要不,称病吧。”胡综也想不出太好的办法,只得先把眼前这一关混过去再说。
“能行吗?”孙权有些不敢确信。
“应该能行。”胡综挠了挠头说道:“他远道而来,也不至于就是为了生这个气,毕竟使命还是最重要的,此地离洛三千多里,一来一回要两三个月,谅他不至于…”
胡综声音越说越小,自己都觉得没有底气。现在急着要招安的是孙权,对周瑜来说根本就无所谓,他大不了空手跑一趟,天子也未必能把他怎么样,而孙权面对的可就一个难熬之极地冬天,也许…也许是最后一个冬天。
“那…那就依伟则之见。”孙权也顾不得太多了,不等胡综说完就吩咐了下去,让他们负责接待,自己躲起来装病去了。胡综和徐详面面相觑,却又无可奈何,只得硬着头皮出城接周瑜。
周瑜一见孙权没有面,只有胡综和徐详二人站在码头上,他马上就知道孙权是装病了,果不其然,船刚靠码头,他还没来得上岸,胡综就连忙踩着踏板了上来,脸堆笑的说道:“大都督,接来迟,还请恕罪。将军本要来接大都督,只是最近事务太忙,劳累过度,有些不适,故而由我二人来大都督,还望大都督海涵。”
他们称周瑜为大都督,却和吕蒙称周瑜为大都督不一样,话里话外透着一份热情,全然没有那种讽刺意味,感觉周瑜现在不是朝庭的卫尉”臣,依然是江东的大都督一般。
周瑜微微一笑,朝着胡综和徐详拱了拱手:“原来如此,我还以为孙将军见恨我离他而去,不愿见我呢。”
胡综等人一听,都有些脸红。周瑜是怎么成为对手的经过,他们现在都知道得一清二楚,知道是孙权中了对方的离间计,活生生把周瑜推到曹冲那一边去的,还杀了他的儿子,说起来全是孙权急于夺到周瑜手中兵权的原故。不过这个时候他们如何能接周瑜地话头,只能连声打着哈哈。
“大都督见外了,将军真是劳累过度,偶有不适,大都督请到城中住上几,将军身体一恢复,就会来见大都督。将军可是想念大都督得紧呢,一直说如果大都督还在江东,何至于此。”
周瑜哈哈一笑,不再与他们纠,一个健步跳上岸,与胡综等人闲话了几句,谈笑风生的一起上了车,向城中赶去。
鲁肃和周瑜一车,跟在胡综、徐详的后面。在来的路上,周瑜已经向他透了天子的打算,这个时候见周瑜只顾着和孙权斗气,他不免有些担心。他看着前面如释重负的胡综的背影低声说道:“公瑾,你既负有天子的密令,还是不要争这闲气了吧,免得误了大事,反而不妥。他既然不敢来见你,想是心中有愧的,你就放宽怀,退一步吧,将来还要共事呢。”
周瑜脸若寒霜,他扭过头看了一眼鲁肃,忽然笑道:“子敬,你以为我是意气之争吗?”
“呃,公瑾大度,当然不会如此。”鲁肃嘴上虽然这么说,心里却说道,不是才怪呢,看你一脸地杀气,估计杀了孙权地心都有。
“子敬,你想想,他既然心中有愧,却不来见我,说明他还想维持着他那份作为江东之主的尊严。他如果还当自己是江东之主,我就算招降了他,又如何能指挥得动他,又如何能使江东成了天子地外援?”周瑜低了声音,正襟危坐,如果不看他的嘴,谁也不知道他是在和鲁肃商量着大事。
鲁肃一听他这么说,知道他是想借机折服孙权,好为后面的事情做准备,并不是为了斗气,心里倒是放开了,他笑了笑,不再多说,直到要进了城到达府门之前,要下车的时候,他才探询的看了看周瑜:“公瑾,我是要去先见见他的,你看我是不是先向他透个底?”
周瑜摇了摇手,有成竹的说道:“不必,我自有办法让他来见我。”
鲁肃诧异的看了看他,不由得仰面一笑,拱手作别:“既然如此,我就先走一步。”
周瑜挥了挥手,举步下了车,跟着一脸笑容的胡综走进驿馆,摆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说道:“伟则,既然将军身体不适,一时不能接诏,我就在驿馆里等上一天,你帮我准备一下行囊,如果将军明天还不能起身,我就先去桂一趟,回头再见将军不迟。”
胡综一愣:“大都督要去桂?”
“正是,我要去桂见见刘皇叔,天子也有诏书给他的。”周瑜理所当然的说道。
胡综的脸色马上变了。孙权从来没想过曹冲同时会和刘备联系,谁不知道他们去年刚刚打得头破血,曹冲在长沙击杀了刘备亲若兄弟的爱将张飞,夺了他四郡中的三郡,活生生的将刚刚舒坦了几天的刘备又变成了丧家犬,双方应该是生死仇人一般才对,怎么…曹冲还要招降刘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