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宜兰军营,晚上十点,寝室里空气污浊,混杂汗味和体臭,经过三个多星期的练,役男们想家,心情苦闷。班长来了,发信时间到了,大家引颈期待。
班长站在两排铺间,高喊名字:“王大,吴家鼎,古骏逸,莫绍乙…古骏逸,陈末,张同名,古骏逸,古骏逸,又是古骏逸!”
迸骏逸很忙,一直上前领信,班长干脆把他的信挑出来,好小子,十几封,笔迹全一样。班长刁难新兵,对古骏逸说:“是不是很?觉得很了不起,别人一、两封,你有十几封,一、二、三…”班长数信。“十八封,很好!”他瞪着古骏逸,指着地板说:“想不想看信?想的话一封信做二十下伏地身。”
大家原本嫉妒得要死,这会儿庆幸得要命。可怜的古弟兄,十八乘以二十,三百六十下!”
“怎样?”班长拍着信问古骏逸。
“报告班长,我要信。”古骏逸举手应答。
“很好,趴下,预备,一、二、三…”
臭希,给我记着!迸骏逸汗浃背,做足三百六十下。
大家领了信,躺在铺看。古骏逸听见有人看信看到哭,嗟,真没用。他肌酸痛,打开第一封,第二封,第三封,他很累,原本只想看个几封,没想到罢不能,一路看下去,古骏逸没发现自己边看边微笑。
如果要他给希的字评分,负九九分。如果要他给希的文笔评分,负超过九九不止,直线下落,但心意无价。他不明白,为了这些字丑文笔烂的信,做三百六十下伏地身,为什么他还得要命?
希每封信都在抱怨…
迸骏逸你为什么不写信给我?古骏逸你为什么不打电话?古骏逸我已经写好多封信给你,是不是要换你写给我了?没良心啊,古骏逸。好狠心哪古骏逸。
她又写着…
你不在,我也不爱吃了。你知道吗?我瘦了两公斤。早上头昏,差点跌下楼梯,妈笑我,说我想你想到贫血…我想你,你知道吗?王八蛋,天良未泯的话就给我写信来!
天良未泯?有这么严重吗?古骏逸笑了,好心情地把所有的信读完。
一个月后,可以面会了。
面会早上八点开始,扣掉车程,凌晨三点就要起出发,希要搭最早的火车,把握跟他相处的时间。如果还打算准备东西给他吃,很好,整晚不用睡了。
“现在几点你知道吗?”希半夜准备饭盒,黄美君被厨房的声音吵醒,她倚在厨房门旁打呵欠。
“不现在会来不及,他爱吃牛,我要炖牛腩给他吃。”希手忙脚,黄美君看不下去,动手帮忙。
“养孩子真没用,你对妈有对他的一半就好。”黄美君碎碎念。
“我对妈不止有他的一半,我对妈是他的好几倍。”
“鬼才信。”
收拾好东西,黄美君了五千块给女儿。“当兵要用钱,这给古骏逸,他没爸妈疼,怪可怜的。”
“妈!”希拽紧钞票感动得要命。“我跟古骏逸将来会孝顺你,照顾你一辈子。”
“是喔,你会赚钱了再说。”黄美君冷笑。
希出繁天还黑着,火车站空,附设的商店都还没开,她搭着最早的电联车,从天黑坐到天亮,股痛死了。
希考试常吊车尾,面会却是第一名,她最早到。在等着军营开放时,有人靠近。
“厚,童希,你来干么啊?”
希转身,看见萧雅雯,她身后跟着个妇人,那妇人大概是她家佣人,两手拎着巨大的野餐篮子。
“我来看古骏逸。”希脸色很臭。
“是喔,我也是。”萧雅雯斜眼瞧她。
是喔,你是他的谁啊,拜托。古骏逸又不喜欢你,自作多情!希忍不住在心里OS。
哼,长得那么矬,穿那么耸,也敢跟我抢古骏逸,白目!迸骏逸跟我多配啊,识相就滚一边去,讨厌死了!萧雅雯也在心里OS。
“请过来登记。”一位军中弟兄带她们去登记证件。
“真早啊,一起的吗?”军人问。
“不是!”“不是!”两人同时大声嚷。
“喔。”坐在亭里的军人问童希:“你要见谁?”
“古骏逸!”
军人将证件还希,然后问萧雅雯:“小姐,请问你要见谁?”因为萧雅雯很漂亮,军人口气好温柔。
萧雅雯瞪希一眼,高声答:“古骏逸。”
“呃…”军人纳闷。“真巧,同名同姓?”
“同一个人!”两人大声答。
“是∏喔。”军人额角黑线好几条。这个姓古的是何方神圣?马的,一大早就有人抢着面会。
另一位军人过来带她们去古骏逸的连队,萧雅雯推开希,走在前头,她催促佣人:“走快点!”
希没人帮忙拎东西,一肚子火地跟在后头。哼,她瞪着萧雅雯背影,杀气腾腾。等着瞧好了,古骏逸才不理你咧!
到了营区,军人喊古骏逸出来。
“天啊,你晒黑了,很辛苦啕?”萧雅雯冲上去。
“古骏逸、古骏逸…”希也冲上去。
“小姐、小姐…”佣人提得手很酸。“东西放哪?”
“你好吗?我好想你!”萧雅雯拽住迸骏逸手臂。
希也拽住迸骏逸另一边手臂,瞇眼瞪萧雅雯,可恶,恶不恶心呀!抬脚踩萧雅雯,萧雅雯尖叫…
“童希!”
**
一行人到附近树下休息,希一肚火,她坐在草坪,打开餐盒。
“好了,来吃吧。”她朝古骏逸挥手,拍拍身边位置。
“什么!”萧雅雯歇斯底里叫:“多脏哪!”她拍拍双手,佣人取出餐巾,甩开来,好大好漂亮的餐巾,铺在草坪。
萧雅雯优雅地坐下,拍拍身边位置对古骏逸说:“坐这里。”
迸骏逸走到希身边坐,他对萧雅雯说:“我习惯了,坐草地就好,谢谢。”
哇哈哈哇哈哈哈!希展笑颜,拉住迸骏逸,热切地介绍餐盒的菜。
萧雅雯拉下脸,瞪佣人一眼,佣人马上动作,打开两大篮餐盒,取出精致的餐盘,萧雅雯逐项介绍:“红烧狮子头,茴香烤羊排,糖醋排骨,还有西餐喔,三明治,油龙虾汤…”
真够夸张!希傻眼,古骏逸也傻眼。
萧雅雯介绍完,得意地对着希笑。“这全是我跟饭店订的,古骏逸当兵辛苦,要吃营养的食物,来,快吃。”她递筷子给古骏逸。
希瘪嘴,顿时觉得自己准备的东西,很穷酸。她听见古骏逸说…
“看起来很好吃。”
“我本来还要订更多,但是怕拿不动。”萧雅雯笑得花枝颤。
拿什么拿?又不是你在拿,还不是佣人拿…希嘀咕,斜眼看古骏逸没良心地吃起来。厚,王八蛋,可恶!
迸骏逸吃了几口,站起来。“我去买饮料给你们喝。”
他一走,两个女人马上吵起来。
“拜托,那是什么啊?黑哩哩的。”萧雅雯嘲笑希准备的东西。
“你瞎啦?看不出是红烧牛腩啊!”萧雅雯啧啧啧地嫌弃道:“能吃吗?当兵最怕拉肚子,你那卫不卫生哪?真可怕,怪不得他先吃我的。”
“你跟他说我回去了。”希收拾碗筷,拎了餐盒站起来。
萧雅雯挥手灿笑。“好啊,慢走喔。”呵呵呵,走得越远越好!
希拎着餐盒走,她觉得东西比来时还重。她一路臭骂古骏逸,走着走着,掉下泪来。风飒飒,好冷喔!
有人从后头跑来拽住她。“希!”是古骏逸。
“我要回去了。”希甩开他的手,往前走。
“你过来!”古骏逸抢了餐盒,拉她往另一条路走,他们来到宿舍后边空地,那里有座水塔、单杠和运动设施。
“我们在这里吃。”古骏逸把餐盒放在泥地上,在草地上坐下来,打开餐盒,大口大口吃起来。
“那萧雅雯呢?”希瞪着他。
“我找没人会面的弟兄陪她。”
“嗄?”那刚刚他是去叫人来喽?“为什么?”
“有外人在,我们不方便讲话。过来坐啊,站着干么?”
外人?他叫萧雅雯外人!希心花怒放,冲过去,靠着他坐。这会儿,会笑了。
希从背包掏出一袋物品。“古骏逸,我妈帮你准备两套卫生衣,宜兰很冷,你穿在里边就暖和了,我还买了一件羽背心…”
迸骏逸吃饭的时候,希唠唠叨叨诉说家常事。
“那个电联车坐得我股冷死了,空调好冷,空气好臭…我冷到直发抖,天啊,要不是为了你,打死我都不会这么早起!不、不是早起,我昨晚根本没睡…”
迸骏逸默默听着,吃完东西。希拿出母亲给的五千块给他。
“我自己有钱。”古骏逸不肯收。
僵持很久,希把钱收回去,问他:“当兵很累吧?你晒黑了,班长会欺负你们吗?”
“常常要做伏地身。”拜希之赐,伏地身已是古骏逸的强项了。
“是喔,你一口气做几下?”
“两百。”
“两百?”希踢他:“喂,你做给我看,我看你多厉害。”古骏逸摇头,希撒娇:“我想看嘛,好不好?”
唉!迸骏逸起身,拍拍灰尘,身手敏捷,单手做伏地身。
“喉,天啊,古骏逸,好帅喔,好强壮…你好有男子气概…”希在旁看得晕陶陶,双手合十,抵着右腮,表情陶醉,大声赞美。
迸骏逸忽地趴地,肩膀搐,忍不住一直笑。
“我说真的,你笑什么?你做伏地身好酷。”
时间飞快,会面结束,希眼眶又红了。“我下礼拜再来看你。”
“等我一下。”古骏逸跑回寝室,拎了外套出来,帮她穿上。
“不行不行,我穿走了你会冷。”希不肯,她记得这是古骏逸爱穿的外套。
“你穿著。”他坚持,记得她刚刚说车上很冷。
希低头看着身上外套,脸红红地笑了。“那好,下次再帮你拿来。”
“还有这个。”古骏逸从军外套掏出一叠信到她手里。
“这…这是给我的?”好厚一叠信,少说有二十封。
希好开心地回去了,至于可怜的萧雅雯,她跟佣人恐惧地看几个猩猩似的大男人,把她精心准备的爱心餐搜刮得一乾二净。厚,已经够沮丧了,还要忍受他们亏她,烦着她一直问她的电话…
回程,火车上,希掏出信,一封封打开看。
“什么?什么嘛!”她边看边骂,开了一封又一封,每封信内容都一样。信纸抬头写着希,中间空白,底下签名骏逸,加注期,没了。
这叫写信?厚!一张便签掉出来,希捡起来。
迸骏逸写着…
希,你希望我写什么?自己填,我全同意。
还有这样的?真赖皮。希又气又笑,想了想,拿出笔,从第一封开始填内容,边填边笑…
希:我每晚都哭,想你想到心脏无力。骏逸1015
希:如果没有你,我怎么办?骏逸1020
希:我爱你!骏逸1025
哎呦…希扔了笔,起皮疙瘩。天,连自己都觉得麻。
不过她填得不亦乐乎,度过无聊的长途车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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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希毕业后,到母亲的服饰批发店帮忙,一年后,古骏逸退伍。她盼了好久,开心极了。
迸骏逸将这几年省下的钱,买了一条粉红色的水晶手炼给希。希跟母亲请假三天,每天找古骏逸出去。看电影啦、逛街啦,什么都好,就算只是到麦当劳吃蛋卷冰淇淋,只要能跟他在一起,她就快乐。
如果希够细心,就会察觉到古骏逸心事重重,心不在焉。他退伍了,忙着思考未来。希耽溺在眼前的小幸福,他却已经在想,未来的大幸福。
所以当萧永兴联系他,请他过去帮忙,他马上答应了。但这次,地点在遥远的温哥华,萧家准备移民,在当地开投资公司,帮华人公司处理财务问题。萧永兴决定帮古骏逸申请当地学校,让他在公司半工半读,训练他当他的储备干部。
童希不知道,欢乐有时,分离有时,人与人分分合合,充着遗憾与无奈,他情非得已,她情难自己。
这一天,阳光依然灿烂,希泪如雨下。
她原是开开心心与他去老地方,看榕树上的名字。
她指着树说:“你看,就像你说的,名字还在,三年了,都没消失…”一转身,却见古骏逸神情忧郁,像似有口难言。“怎么了?”
迸骏逸看着她,这几天他斟酌着要怎么开口。他找不到漂亮话,不管说得多婉转,她都会哭的吧?
迸骏逸没想到,希没哭。当他告诉希他的决定后,希只是呆了几秒,眼睁瞪得大大地,像是不敢相信他会作这种决定。他看见她明亮的双眼,在那一瞬灰了,起雾了。他好象看见一朵盛放的花儿,在瞬间枯萎了。
她深口气,旋即摇头失笑。
从这一刻起,希头一回学会了压抑情绪,学会了冷漠。她觉得自己一直在追着什么,那么努力,却抵不过世事的变幻,人的无情。她第一次,感到累。
她问:“那么你要跟萧雅雯住在那里?”
“我在那里念大学,半工半读,这是个好机会。”
“那我呢?”她低着头,声音很轻。要是往昔,她早大叫大闹哭着要他别走,狠狠臭骂他,但这次不。
迸骏逸走近她,握住她双臂。“你可以参加联考,继续升学,等我回来。”
“你也可以在这念大学。”
“我在那边可以顺便学英文,我对投资理财有兴趣,在萧永兴的公司可以学到很多,有了工作经验,将来可以考执照。”而且工作时间弹,更重要是他不用担心学费,他没理由拒绝,他要抓紧这成功的好机会。
“你只考虑自己。”希伤心地流泪。
“你等着,我成功了,回来买房子,开好车,你可以…”
“我不需要,如果你在乎我就别走。你要是那么稀罕大房子、好车子,可以娶萧雅雯,不用工作,捡现成的就好。”她讲得刻薄,古骏逸脸色微变。
“这事跟萧雅雯无关,希,我会写信给你。”
“我不稀罕。”
“我会打电话给你。”
“哼。”希冷笑,心灰意冷就是这种感觉吧,连骂骂他都懒了。“你不用写信,我不会回信;更不必打电话,我不会接。”
“希,别这样。”他牵住她的手,这是第一次他对她低声下气。
她轻轻手,这也是她第一次对他狠心,她说:“古骏逸,你心里没我,明知萧雅雯喜欢你,还眼他们搬去温哥华,你不管我心里会不会难受…”为什么等的人永远是她?让步的永远是她?好象她都不会伤心似的…希啜泣。
迸骏逸看她掉泪,心里难过。这次她只是小声啜泣,不似以往嚎啕大哭,但却令他更难受。
“你有妈妈,我只有自己。我必须为前途打算,我是去工作,你不要胡思想。”他解释,试着教她放心。
但希听不进去,她抬头,深深凝视他,那眼神像是很恨他的样子。
“我对你不好吗?”
“你对我很好。”
“记得吗?你答应过,只要我一直对你好,你就不会离开我。”
“我没离开你,我说了,这是工作,我会回来。”
希颤声问:“什么时候?你要在那边念大学,至少要四年!你要买房子车子要几年?多少钱?要怎样你才觉得够成功?要不要七年?十年?你舍得离开我这么久?那些比跟我在一起重要?”
他有口无言,在心里希是他最珍视的人,但他两手空空,要怎么照顾她?怎么给她幸福?和她分开他也很痛苦,但每天抱在一起又能开心多久?能有什么前途?他渴望有家,渴望有能力照顾心爱的人,这些都不是口头上说说就能做到,他必须努力奋斗,她不能明白吗?他多渴望她支持,就像这些岁月以来,她一直陪在左右。
她不肯支持,只觉得愤怒。“你敢去,我再也不理你,一辈子不理!”她撂狠话,以为可以留住他,但他低头,嘴巴抿成一直线,并不回话。
“怎样?留下来?”她他。
“你听我说…”
“不,这次你听我说。”希握住他的手。“我不要再跟你分开,就算一起吃苦,我也甘愿。不要走,为了我,好吗?”
“为我们好,你可不可以体谅我?”
有一剎,希差点心软,但她不甘心啊,她讨厌看不到他的日子。
希硬起心肠恐吓他:“你要是离开,我绝不原谅,哪怕后相见,也当你是陌生人。变成这样,你无所谓?我不理你,你受得了?”为了留他,她说得决绝,心却颤栗。她知道他脾气比她硬,知道他不受人摆布,知道他比她狠,她也预料得到,可能会听到比她所说的更冷酷的话语。但她心期待,至少,让她一次,至少证明,他怕失去她,就像她怕失去他。
然而古骏逸还是教她失望了,他低头,倔强道:“好,那你就别理我。”不谅解就算了,反正早习惯一个人,他一个人也可以活得好。她难道不懂?他只对她好,为什么要拿他对她的感情来勒索他?
希听了,倒口气,她问:“你喜欢我吗?”
迸骏逸抬起头,看她脸色苍白,目眶殷红。他口紧,喉咙痛,说不上话了。
“你不喜欢我,不爱我,你不在乎我。”她心碎,声音痛楚,刮痛他的心。
“希,我在乎你。”
“不,如果你在乎,就不会说出这么残忍的话。”
“别这样。”他伸手拉她,她甩开,转身就走。古骏逸又去拉她,她推开,对他咆哮…
“别碰我,我再也不想看见你!”希走了,边走边抹泪。
迸骏逸站在树下,在他们常休憩的土地公庙旁看着她离开。
午后,阳光正炽,他沐浴在光里,却觉得冷。
爱是什么?
以前,他只觉得喜欢,这刻,才具体感受到爱。因为看她离开,他的口恍若遭到重击,痛闷得不过气;也像有只利爪,抓破膛,挖走他的心。
他留在原地,有种恍惚不真实的感觉,他感觉怕,又安慰自己,希不会真的不理他,至多几天吧,她就会笑着跑来跟他和好。她会想通,明白自己小题大作。
一阵暖风拂面,吹得树梢沙沙响,他觉得冷,双手抱,阵阵轻风直吹透心坎,因为他的心有了缺口。
**
“希,你不要再吃了!”黄美君抢下女儿手中的汤匙和冰淇淋。“你吃掉半桶,你疯啦?”
希看她一眼,抓了士力架巧克力,撕了包装啃,黄美君抢下。
“不要再吃了!”她指着桌食物残骸。“都已经吃了半条起司蛋糕,一大块披萨,三条巧克力,半桶冰淇淋,你还吃?你想撑死啊?嗄?”
希又了三大块软糖,歪在沙发,看着阳台,天很黑,没星星。她嚼着软糖,好甜,但心情恶劣。她手食物,却觉得饿,望着夜景,看见是古骏逸的脸。嚼着软糖,想着古骏逸,眼泪掉下来。
黄美君看女儿那副模样,担心又心疼,她在希身边坐下。
“妈打电话给古骏逸,叫他来好不好?”
“不要。”
“别这样。”连着几天,她担心女儿,总是提早回家。古骏逸打电话来,希不接;上门找,她赌气,躲在房间不出来,黄美君头一回见女儿这样。她劝女儿:“你这样,他会伤心,你要体谅他啊…希,妈说的你听见没有?”
“他不会伤心,他没有心。”
“他跟妈说过他会回来,他又不是去玩,他是去工作,你不要闹脾气。”
希不吭声。
黄美君又说:“希,未来的日子很长,分开只是暂时的。妈知道你很喜欢古骏逸,妈了解你舍不得他,但只要你们互相喜欢对方,你可以等他…”
“我为什么要等?”可恶,眼泪一直掉。“我也一直等爸回来,他有回来吗?”
黄美君难堪道:“那不一样。”
“我好傻,爸不在乎我,我还一直等他回来。”
“你爸有他的苦衷。”黄美君没勇气告诉女儿真相。
希哽咽道:“我喜欢古骏逸,结果呢?他还是要走,我求都没用。我跟他说,他走了我就再也不理他,一辈子不理。妈,你知道他怎么说吗?他说『好,那你就别理我』!”
“他大概也很痛苦啊…”“明知萧雅雯喜欢他,还跟他们出国,不在乎我怎么想,不怕我难过…”
“嘻,你怎么都说不听,你是石头啊?”
“妈,我这么努力,最后他还不是离开我,我觉得好累,我再也不要这么喜欢一个人,我以后一个人也可以过得很好。”希灰心了。
“希,你还有妈啊。”
“妈,你那么坚强,如果没有我,也可以过得很好。古骏逸也是,他没有我,也能过得很好,你们都一样…”
黄美君叹气,这孩子死心眼。“希,后天妈载你去机场送他,好不好?”
“我不要!”希蒙头,缩着身体号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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迸骏逸出国那天,在机场大厅频频张望,看不见熟悉身影。萧雅雯和父亲办理登机时,他去电话亭,打电话给童希。电话接通,对方沈默,像早预料到是谁打来的。
迸骏逸故作轻松,笑问她:“不来送我啊?”希不吭声,他又问:“还在生气啊?”
那边,萧雅雯招手要他过去了。他说:“希,我要登机了,不跟我说再见吗?”她还是不吭声,但他听见啜泣声。他忽觉得眼眶烫热,这一刻,才真切感觉到分离有多痛,比他以为的还痛!
“希,再见。”他嗓音哑了。
希崩溃了,大声哭吼:“不要走!”
听她痛哭,古骏逸腔绷紧,好难受,心好痛。“你不要哭,我最讨厌人家哭,好好照顾自己,备份钥匙我放你家门外的毯子下,以后你要是又丢了钥匙,可以拿来用。希,我一定回来,不要哭…”
她哭得更伤心了,他难得这么温柔,却是要道别。
再听她哭下去,怕走不了了,古骏逸轻轻挂上电话,拎起行李,离开台湾。
从此十年,没见过童希,那是最后一次,听见她的声音。此后人在异乡,每当古骏逸感到孤单,或很失意时,耳边就会响起希哭吼的声音,她哭着说“不要走!”
他离开是为了理想,是不得不。十年后,他回台定居,与她的往事开始在心头发酵。
他们住的小巷,因为道路拓宽,房舍拆毁。那,古骏逸伫立良久,看希住的地方,夷为平地,成了宽敞道路。思念,却在心头架屋,逐扎。
你好吗?希。
迸骏逸回车里,驾车离开。夕阳落在车后,思念随行,像条小鱼,关在心底,在心海游来游去,变成他养的宠物,陪他怀念老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