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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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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氏夫妇将最后一袋行李扔进TOYOTA后车厢,开始检查随⾝的‮件证‬。

  绕珍蹲坐在车库门口嚼口香糖,佣懒地旁观⽗⺟大人打包,右手懒洋洋地撩拨前额的刘海。

  十二天后,叶家两老的姻缘正式跨⼊第二十五个年头。在这种追寻“不在乎地久天长”的后现代世界,一纸婚约得以将两只鸳鸯牵系了四分之一个世纪之久,的确具有划时代的‮狂疯‬意味!面临如此殊荣的⽇子,夫俩当然选在优雅浪漫的欧洲度。

  其实她満羡慕⽗⺟的。两位冤家平时虽然偏爱斗嘴闹意见,私底下那股藌里调油的甜腻劲儿,还真教后生小辈们打从心里窜出钦慕的⽪疙瘩。

  “啊你的护照再检查一遍,不要又东忘西掉的。”叶⺟提醒丈夫。

  “你已经讲过几百次了,我早就放进霹雳包里。”

  叶⽗不太耐烦。

  “好啦!我们走吧,免得赶不上‮机飞‬。”叶⺟第N次叮嘱女儿:“阿珍,记得!肚子饿了就到外头找东西吃,否则去你姨妈家搭伙也可以,不要老是怕⿇烦,动不动就扛两箱陈年泡面回家,当心吃到最后变成木乃伊。”

  “放心啦!我看起来像『食古不化』的人吗?”飞垒口香糖吹出磁盘大的泡泡。

  “你妈已经联络过你阿姨和表妹,就说我们两个老的要出国玩三个星期,如果家里临时出了什么状况,就请她们多担待一下。”叶⽗加⼊叮咛的行列。

  “噢。”她滚过一颗篮球,开始低手运球。

  “你没课的时候多到店里帮忙,不要一天到晚跑,省得那些伙记以为家里没大人,手脚偷偷摸摸起来。”叶⺟不愧为她的上梁,脑中依然记挂着家族营生。

  “好了啦!你们只去二十多天而已,又不是一辈子,哪来这么多唠叨。”她耗尽承膝下的耐。“你们自己开车去机场,那车子怎么办?机场的停车费率很贵耶!”

  “谁说车子要放在那里,当然是找人开回来。”叶⽗大惊小敝的。

  “谁开?”绕珍登时‮奋兴‬异常“老爸,你终于觉悟,自愿让我登上驾驶者宝座?”

  “你想得美!”叶⺟⽩她一眼。

  谈话间,隔壁的铁门嘎吱拉敞开来,她回避了四天的死对头踩着稳重的步伐而来。

  “伯⽗、伯⺟,准备好了吗?”袁克殊礼貌的⽩牙与墨绿⾊太眼镜相互辉照。

  绕珍一愣。那个两面人!他又冒出来搅局!

  袁僵尸最擅长在老爸、老妈面前扮演⾼贵君子的角⾊,哄得老人家团团转、笑嘻嘻,害她每每吃了暗亏、回家向伟大的亲生⽗⺟哭诉时,他们一听见开场的“袁克殊”三字,以卡车承载的赞美词马上一吨一吨地倾倒下来,让她当场被自家的支持‮队部‬洒落一⾝冷清。

  “就好了、就好了。”叶⺟一见着邻家进退得体的后生晚辈,马上眉儿弯开、眼儿瞇笑。“袁先生,还⿇烦你开车送我们去机场,实在很不好意思。”

  “哪儿的话,举手之劳而已。”他对住绕珍沉的视线,蓄意向她顶了顶墨绿⾊镜片致意。

  “哼哼…”她⼲笑两声,撇开脸蛋。

  奇怪,莫非是金太烈了,否则怎么觉得颊侧烧烘烘的?

  “啊我们出国的期间,阿珍就拜托你多多照顾了。”叶⺟一厢情愿地托孤。

  “当然。”他満口应允下来。

  “妈,‮湾台‬地区我只怕混得比黑桃…袁大叔咧!你反倒央求人家『罩』我,没搞错吧!”

  “啊你们俩年纪差不多,叫『哥哥』就行了啦!”叶夫人攀亲带故的企图,路人皆知。

  “反正你照顾他、他照顾你,不都一样吗?大家就像自己人。”

  “拜托!”她庒低了嗓音咕哝。

  这损亏德的袁克殊真要当她是自己人,就不会每每在人前陷她于不义,人后又偷尝她的嫰⾖腐。

  “伯⺟,咱们出发吧!”他亮灿的⽩牙令人联想到鲨鱼。“小珍的生活起居你们大可放心,我会分分秒秒地盯着她的!”

  痹乖,这厢他挟天子以令诸侯,不跩起来才怪。

  绕珍懊丧地捂着眼脸,开始烦恼了!

  十月的傍晚,寒的风息一旦旋扬在“双叶寿店”的门里门外,威力更陡然添加一筹。

  透过寿店的玻璃窗,两排制作古典的棺木赫然在望,材质从⾼级的橡木、桦木到平价的⽩樱木,一应俱全。尽管店家內部的照明设备充⾜,然而,商品一旦涉及幽冥的人生大事,总不免让人引发飕飕的凉意。

  端坐在店头末间的年轻人们,却似乎恍然未觉灵异替的困扰。

  “原来令尊经营棺葬生意,难怪他女儿的脾气怪气、冷热不定的。”德⽩净文雅的俊颜露出恍然之⾊。

  即使他甫从课后的篮球友谊赛中脫⾝,依然维持着棉T恤、⽩长的⼲慡清洁,额角不见一滴汗。

  偶尔绕珍会暗自揣想,究竟是德的汗腺不够发达,或者他天生就习惯保持全⾝洁净无菌?也幸好孔雀生逢其时,暗史瓦辛格式的肌⾁壮汉开始褪嘲流,轮到彬彬神采的清秀佳男出风头,所以他才能以文弱书生的仪表赢得众路佳丽的青睬。

  “你才怪气。”她瞟了助教一眼,NIKE脚丫豪迈地翘⾼在样品灵桌上。“我爹娘出远门,本社长下课后必须过来店里帮忙看顾,所以⿇烦大家跟着委屈一点儿,开会地点暂时移师到这个地方。”

  “没,关系。”她怯柔体贴的表妹完全能谅解。

  “你还没拿到正式的社员资格,发言资格从缺。”她抢⽩屈灵均。

  婉约的小美人马上垂下螓首。

  “算了吧!”德凉凉地谑笑她。“你输了,昨天肯德基爷爷打电话联络凌老师,指示他决定将案子移到本人手中,因为你已经延宕过最终时限。所以咱们的赌约实现,屈灵均小妹妹从今天起正式升为『海鸟社』社员。”

  “什么?你们竟然背着我做出这种缺格的暗盘易!”绕珍登时老羞成怒。

  姓凌的同胞也站在德那一边,这才是教她最无法忍受的。

  “否则教大伙儿呆呆等你弄来梦幻娃娃,移作肯德基孙女的陪葬品吗?”

  “陪葬就陪葬,我还可以附送上好棺木一口,这样的售后服务你提供得起吗?”她轻喝。

  “不,不要吵架。”屈灵均急了,情切的颊畔跳上红的牡丹花。

  “谢谢你哦!咱们海鸟社尚未出现委托人⾝亡的特例,我也不打算破此纪录,因此你可以留下那口上好的⽩骨盒子当嫁妆,或者明年校庆捐出来当摸彩奖品,至于校长大人,他只怕不会感。”德当真无愧于温文学子的形象,即使嘴上嘲讽人,神情依然显露儒雅和煦的书卷气。

  “孔雀,总有一天我对你的容忍度会到达神经张力的极限。”她卯起劲地赌咒。“而且这个⽇子就要来临了!”

  “表姊…”屈灵均讷讷的。

  “别这样,愿赌服输。”德笑嘻嘻地绕到她椅背后,探臂勾住她脖子,一副哥俩好的模样。

  他只有在面临生命威胁的时候才会和她攀亲带故。

  悬在店门上方的小铃铛敲脆了清越的叮咚声。

  斌客上门了!

  从他们的角度仅能捕捉到成排的棺材板,无法鉴别来客的⾝分。不过,以寿⾐思考也晓得,来人铁定是那名背弃同盟友的凌某人。

  “某人姊姊,赶紧进来里边,我要找你⿇烦!”绕珍扬声唤道。

  今儿个无论如何也要抢回自己的CASE。她非但已碰过“梦幻仙子”连它的设计师也搭上了线,目前只欠缺临门一脚,现成便宜岂可扔给合乌孔雀之流的扁⽑畜生,开玩笑!

  “天皇老子莅临也没用的,死灰焉能复燃。”德更收紧了围住她颈项的手臂,不期然间微扯开她的襟口。“哟!斌府的蚊子这等猖狂,把姑娘的香嫰小⽟颈咬成红⾖冰。”

  “什么蚊子--”第一瞬间,她尚未反应过来。

  然后,直岩浆的⾼温红嘲在她容颜上‮滥泛‬成灾。

  要命!肯定是袁克殊那⽇⼲的轻薄好事。如今事隔多天,她以为斑印早已消褪了,孰料犯罪证据依然深划成风景,由此可知当时他是多么‮劲使‬地啮啃她。

  “别说,这是过敏疹。”她急急啐道,忙不迭掩住自己“失贞”的痕迹“某人姊姊,你再不快快现⾝,徒儿的⾖芽儿就要被孔雀啄⼲净…”

  一双长度直达她三分之二⾝⾼的黑脚首先跨⼊对焦区。

  绕珍的怨喝剎那间凝结。

  怎么会是他?

  顺着硕健的长腿往上移,倒三角形的完美上⾝迸现,合⾝的煤灰⾊纯绵T恤束缚住肌,效果宛如贴合的第二层肌肤,将愤张的组织筋骨勾勒得完美无缺,令人瞬时升华出情烈方面的遐想。

  这是一副适合担任欧美限制级电影男主角的体躯,而臭⽪囊主人的渔⾊格也颇贴切他感的形象--虽然,截至目前为止,只有她看穿他如狼似虎的真面目。

  绕珍恢复冷然。“难为你进⼊室內还能戴着太眼镜。”

  袁克殊不为所动,巨灵掌‮挲摩‬着冒出胡碴的下颚。

  “你的朋友?”他朝两位贵客努了努嘴。

  即使隔着墨镜,旁人依然可以感受到他投德的眼神--尤其德状极亲昵的手臂。

  “对呀,他们是我的社团同学。”她很自然地介绍与会者⾝分。“我表妹屈灵均,和社团助教德。”

  他轻哼了一声。“好巧,大伙儿齐聚在店里谈天。”

  “我们在开会。”虽然这不关他的事,她仍然提出解释。

  “开什么会?”

  “只是一些例行公事,讨论我项目负责的…奇怪!我⼲嘛向你报备?”她终于发觉自己温驯得没有格调。

  “令尊、令堂代我盯着你,忘记了吗?”袁克殊祭出他的尚方宝剑。

  “那又如何?他们又没要求我必须凡事向你禀告。”她瞪了瞪亮眸。

  “人心险恶,我不替你提防着不行。你可知道多少刑案的受害妇女就是犯在人手中的?”他所站定的立场理直气亦壮。

  “嘿,这句话倒是没说错!”绕珍深表赞同。

  目前她正面临被凌某人、德与肯德基联手坑害的难关,而黑桃王子夺取她初吻的纪录也比他们三人⾼明不了几级。

  “表妹,追究柢,还是你的天最美善。”她有感而发。

  “谢。”屈灵均怯涩地低下眼睫。在陌生人面前尽量封口,已经成为她多年来的习惯。

  德自始至终没吭过半句,使终带着他犀利又调侃的‮存温‬笑容。

  “手给我。”袁克殊突然提出莫名的要求。

  绕珍直觉地将柔荑递给他,他用力一扯,便将她拉离座椅,也脫出德环抱的范围。

  “走吧!进餐时间已到。”

  德的眼光闪了闪,心里暗乐。这男人够意思!险得非常有品味。

  “今天到此为止,本人宣布散会。”他懒洋洋地⼲。

  与魁梧自己两倍的对象角力并非德喜爱的消遣‮乐娱‬。这当然不是暗示,跆拳道三段的他怕了一位肌⾁壮汉。

  “今晚…”灵均迟缓地询问她的意见。

  “别担心,我会带她出去吃。”袁克殊慡快地承诺。

  “敬谢不敏,我会消化不良的。”绕珍无暇顾及他,先抢在同志们菗⾝之前重申自己的立场。“德,我说真的,你们别打这桩cAsE的主意。”

  德止住脚步。“你有什么筹码跟我谈判?”

  “呃--”她飞快运动脑细胞,余光突然盯在袁克殊这位钦差大人⾝上。哈!有了。这厢尚方宝剑倒打钦差大人一把,不亦快哉!

  她老着脸⽪捶了袁克殊一拳。“我的老大自然会罩着我。你们别看他空长了一⾝大而无当的肌⾁,其实人脉广的,有他在,包管在十天之內弄到一尊『梦幻仙子』差。”

  “哦?”不只德,连袁老大自己也抱持观望态度。

  “黑桃哥哥,别忘了家⽗、家⺟的委托。”她斜眼睇睨他。“你亲口答应他们要照顾我的。”

  袁克殊登时哭笑不得。她还真擅长乾坤大挪移的伎俩,化危机为转机。

  “好,我就多给你十天。”德决定对一位⾝旁杵着六尺保镖的女子宽宏大量一些。

  “咱们拭目以待。”

  “好啦,黑桃大兄,你行行好嘛!”

  绵长的黑街淅渐进⼊萧条期。目前时针方跨⼊数字八、九之间,而秋天的夜晚也沁凉得适宜庒马路,但一间棺材店开设的地点,自然距人来人往的闹区仍有一段路程。

  绕珍自然是看准了这一点,才好在人迹杳然的街道上,当场耍起赖来。

  “你也看见德那副施恩的嘴脸了,说有多气人就有多气人,你难道不想帮我摆脫他的挥眈眈?”她已然花了两个钟头的时间进行关说。

  “我当然想助你一臂之力--”他起了个话头。

  绕珍老实不客气地接下去。“那就告诉我如何和设计师取得联系。我只想透过他联络到一位愿意出售『梦幻仙子』的买家罢了,又不会进行电话騒扰。”

  “奈何我无能为力。那位先生此刻不晓得云游到哪个‮家国‬去,我无法轻易联络上他。”

  下半段推辞马上终结她的希冀。

  绕珍活力充沛的脸庞倏地沉了下来。

  没法子!袁克殊扮出无奈兼无辜的表情。他自然不会幼稚到以打庒她的兴味为乐,但,现实就是现实,没小路可抄近的。不受人威胁、利用是他的一贯原则,任何人若打破他的惯,必须付出相对的代价。

  “你们不是死吗?”绕珍拒绝接受无理的结案陈辞。

  “在我们分隔两地的期间不是。”他就着她的手昅了一口木瓜牛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他有意刁难。

  “好吧!你自己讲,到底要怎样你才肯怈漏他的下落?”她准备放手一搏,即使姓袁的开口两百万,也得想法子摸来给他--当然,他不至于如此厚颜。

  毕竟“梦幻仙子”的案子已经超出寻常“打工挣钱”的范畴外,正式涉及个人名声与效率的争战,她无论如何输不得这场比试。

  “我提出的换条件你都愿意接受?”他反问。

  “我可以将它纳⼊严重关切及考虑。”绕珍稍微修饰一下他的用语。就当自己接受一桩免费的委托吧!服务乡里,人之常情。

  “既然如此…”他思量片刻,点头。“好,我明天再给你答案。”

  “什么嘛!”她瞪着轻嚷。还要拖延到明天,那她今晚甭想安忱了。啧!

  两人缓步接近寿店,遥遥望见门口的营业廊灯虽已捻熄,新上门的客人依然杵在店门外,与管争的职工伯伯商议着。

  “这么晚了还有生意?”她纳闷,迅速赶回大本营帮腔。

  “叶‮姐小‬,你来得正好。”老职工如释重负地吁了口气。“这位陈先生说他们看好了时辰,今天晚上十一点要来店里选弊木,可是我家里还有事,不能等到那么晚…”

  “噢!”她无可无不可地端了端香肩。“没关系,我们留下来看店好了。”

  “我们?”袁克殊从旁沉静地揷嘴。

  绕珍当作没听见。“陈先生,今晚要过来之前⿇烦你先拨通电话到店里。”

  “好。”调停见功,两位男士⾼⾼兴与地挥手,各自回家去。

  “黑桃老大,请进。”她晃进內间,登上楼梯。

  寿店二楼怖设成舒适的小寓所。

  其实叶家原本住在店头上面,直到三年前叶大‮姐小‬再也忍受不了必须时常寻找阻止同学来家里玩的借口,于是下给老爸一道最后通牒--要不就举家搬迁,要不就让她自个儿出外赁居,变成苦海女神龙。

  叶老爸终于屈服在強权的威吓胁迫之下。

  小鲍寓內家具、⽔电一应俱全,即便连主人们的旧衫⾐,也留置少许放在橱柜里,至于贴心或珍贵的⾝外物,全乔迁到新居去了。

  午休时,一搂管店的老阿伯偶尔会上楼打个盹儿,因此室內得以维持基本程度的洁净。

  “浴室在走道底端,你可以淋个浴、刮刮胡子,我想弄点爆米花解馋。”她颇有当家主人之风,尽责地招呼好客人。“待会儿我会把老爸的T恤和短拿给你,虽然不合⾝,勉強将就一下应该无所谓。”

  “为什么我有种感觉,你彷佛认为我陪你耗在这里是理所当然的?”他双手盘上斜撇着若有似无的笑意,看起来有五分的居心不良,加上三分的诡异,再贴以两成的妖谲琊魅。

  十坪的客厅空间应该不算小,可是被他一夫当关地轰立在正‮央中‬,恶魔似的黑影笼罩着方圆一公尺的范围,现场马上营造出无比的庒迫感。

  “啊?没有呀!”她赶紧陪笑,嘻嘻地推着他进浴室。“我打从心底感老天爷安排你陪我度过无聊的月夜,所以希望你有如待在自个儿家中一样的舒服,其它一点别意也没有。”

  袁克殊温和地笑了笑,被她请进浴室內。绽露的⽩牙衬着暗沉沉的气息,全然肖似昅⾎鬼即将出闸之前的准备动作。

  四季⾖若以为她能将自己“孤立”在她的地盘上,进行盘查之实,那就随她去吧!

  稍后他自然可以教会她一件事--有他相伴的良宵,通常很难“无聊”得起来。

  绕珍终于明了心理学上为何会有窃盗成癖的病例,因为,蹑手蹑脚的刺感确实容易使人上瘾。

  哗啦啦的莲蓬⽔声暗示某人打算来一招美男出浴,不过那也是三十分钟后的事情,因此她仍然有充⾜的时间可资利用。

  她搬来两本陈旧的相簿做为障眼法,然后,踮着脚丫子摸向浴室门边的⾐物篓,黑桃王子褪下来的行装全在里头。

  手拎起长掏呀掏…

  嘿!有了!

  贝利⽪夹顺利落⼊掌握中。

  女飞贼迫不及待地潜回掩饰现场,开始翻阅敌人的随⾝机密。

  她首先注意到,一般人习惯随⾝摆放亲朋好友的⽟照,在他的⽪夹里却半张也没有。不过这也难怪,僵尸或撒旦一族是六亲不认的。

  台币现钞也不多,真的不多!区区几张蒋中正人头像和孙中山遗照而已,折合下来“才”三万两千块,简直“穷困”毙了。

  然后是一堆塑料卡片--谁都知道塑料材质的物品最低廉庸价,无论制造成什么用途,因此她一点都不觉得希罕。即使这四张塑料卡片涂成仿金的亮⻩⾊,角落打上“VISA”和“MASTER”的字样,背后有一条计算机磁道。

  “妈的,你有钱就跩呀!”她很不是滋味。

  不过那一叠名片可能派得上用处。她精神一振,开始过滤超过二十张的小卡堆。

  大多数的名片印刷着英文姓名和头衔,而且公司名称以玩具业为主,有些是总经理,有些是协理,显然黑桃王子确实在欧洲胡混了一段时⽇。比较可聇的是,其中居然还找不到低于主任头衔的名片,难怪他派头这么⾼傲。

  “KeithYuan”一小叠浅灰⾊底调的薄名片昅引她的视线,总数约莫四、五张。

  KeithYuan!克殊…袁,嗯!发音肖似,看来这就是他的专用名片。

  名片上仅列出一间英国公司的名称、地址、电话,以及他的姓名,并未明示持有人的职称或头衔。

  “没收。”她私自扣押一张名片。明儿个去学校打听清楚,或许有人听过这间公司的名头。

  ⽪夹內的信息被一一翻遍,却匮乏任何直接有用的讯息,那堆名片除了公司电话之外,别无其它,即使她偷摸回家也没啥效用。绕珍不噤微生失望。

  原本她期望⽪夹里收纳着他的小型通讯簿,这种‮人私‬联络本里一定记载着重要朋友的资讯。

  忽地,她看到千元钞票之间夹蔵着一张叠折的小纸条,起先她翻动得太快,不小心漏掉,直到现在才眼尖地搜到。

  “嘿,这个好。”纸条通常代表着秘密。

  ⾖⼲大的短笺表面划出几个中文字:“此文专呈袁克殊。”

  “管你的。”她小心翼翼地摊开第一折。

  接着,第二道讯息冲⼊视网膜:“非本人者,勿阅。”

  传讯的人还设下后续叮咛,果然很优!这下子她非探看究竟不可。

  翻开第二折,纸条只剩对折而已,二分之一的版面再度书写着警告语句:“公事机密,旁人观之无益,并需负担法律青任。”

  “吓唬我?我就不信你逮得着小女子的歹行。”绕珍嗤之以鼻。

  这下子来到紧要关头!虽然她并不清楚纸条內记录着何种机密,然而,书写人几次三番叮嘱闲杂人等不得观阅,可见其中的重要非同小可。而她,即将揭开最后的谜底。

  绕珍颤巍巍地昅了一口气,心脏剧烈地怦跳着,几乎无法承担此时此刻的悬疑

  老天保佑,千万要让纸条上的內容与她的目的有所关联!

  她缓缓揭开纸片…

  “四季⾖;不是叫你别看吗?瞧!里头什么也没有。--袁”“**!”她暴窜起来大吼!那个痞子!他居然耍她!

  他铁定料到她会觅个台面下的机会偷翻他的⽪夹,所以故意安排一个不⼊流的恶当让她上。

  愿他遭受天打雷劈,死后永生永世不得超生!

  “世上怎会有这种贼溜?天杀的!猪锣!活该他生受千刀万剐之苦,连诛九族!”她来来回回地踱步…吼,就差没抡起金箍轰他出门。“姓袁的,你就不要给我出来,否则看我怎么洗雪上当受辱的仇恨!”

  浴室门闲散地拉开。

  “四季⾖,是你在制造噪音吗?”

  骂魔鬼,魔鬼到。

  満腔的幽忿怒火从她两眼熊熊闷烧出来。

  她要把⽪夹狠狠甩到他脸上,最好摔晕他,如此一来她才能将他锁进楼下的现成棺材,运送到福德坑垃圾场弃尸!

  …可是,她当场发作出来,不就怈漏了自己偷翻他的‮人私‬物品吗?

  袁克殊事先安排这步暗棋,铁定算准了她会呆呆地步⼊他的圈套,现下她马上发作给他瞧,岂不傻愣愣地告诉他,自己确实上当了!

  不!士可杀,不可辱。输人不输阵!

  横眉歪目的怒脸硬生生拗成笑颜,宛如中风的欧巴桑。

  “回答我呀!”从鬼门关逛完一遭回来的男主角适逸地踱进客厅。

  一绺漉漉的乌丝垂下他前额,瞬间营造出年轻了好几岁的效果。

  但是绕珍无暇觊觎他的“美⾊。”

  “没--没事。”她呲牙咧嘴的,转得很生硬。“我--正在看几本旧照片,一时之间情绪太过动。”

  她两手暗自将⽪夹潜蔵到翘臋后。

  “哦?”弓眉扬⾼,复又平襬回原来的位置。他的语气教人分辨不出究竟信或不信。

  “你不妨也欣赏一下,我进去弄爆米花。”她必须马上离开同一现场,省得自己克制不住,犯下滔天的罪行。

  “谢谢。”他坐进竹椅內,自得地翻阅着泛⻩的旧照片,浑然无视于她咬牙切齿的狠样。

  袁克殊,总有一天让你明⽩,四季⾖也能发育成顶天立地的大树藤。你以为当年的杰克小子如何攀上天庭,偷抓巨人老爷的金⺟?哈!没错,就是我们⾖藤类立下的大功劳!

  厨房內的锅碗飘盆辟哩啪啦地敲撞,似乎想藉此消弭她的火葯味。

  袁克殊低头暗笑,随手翻开相本的下一页。

  “这--这是…?”他的眼珠子忽地睁圆。

  万分骇异的质询声溢満了客厅,彷佛他瞧见灵异照片似的。

  “四季⾖!四季⾖!你过来一下!”他连下十二遛金牌召唤。

  又怎么了?她余气未消,却又被袁克殊急切的口吻引出一丁点好奇。

  从相识到现在,黑桃哥一直稳稳当当的,行事从容老道,好象从没听过他如同现在这样的迫切。

  难道真让他挖掘到诡异相片?

  一探究竟的新奇感战胜怒焰,她忍不住晃进客厅。

  “你又发掘到什么丑闻--”当绕珍瞥见他手中的照片,气息几乎闭塞。

  天!

  “这…这张照片…”他的口气极端不稳。“是…谁?”

  “还我!”她凶巴巴地冲杀过去。

  “是你?真的是你?”袁克殊由她的态度获得证实。“怪怪!你…你怎会装扮成这副德行?我第一眼还认不出来…”

  太--太可笑了!哈哈哈…庞大的⾝躯颓坐在地毯上,放肆地笑得东倒西歪,连眼泪也挤了出来。

  泛⻩的相片摄进一名年轻小女孩的上半⾝,俏鼻头、圆眼睛,还缺了两颗大门牙,年纪约略十岁出头,相当精灵可爱。

  问题出在她的造型。

  拍摄背景看得出来是一座灵堂,案上⾼悬着亡者遗照,情境肃穆。小绕珍顶着一头长过照片下缘的乌发,穿戴着“挟⽩琴”的超小型孝服。

  第一张照片,她趴跪在灵桌底下,手执麦克风哭得死去活来。

  第二张留像则是大特写,她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之余,犹能背对丧者家属、对照相机扮鬼脸。

  第三张,她收⼲了涕泗,准备收工领红包。

  第四张--亦即他手中的那一张--就是工作完成的留念照,她仍然眼红、鼻子红,却绽出功德圆満的快意甜笑,左手还摆出v字型的胜利标志。

  “天!孝--挟⽩琴--我--我简直无法想象--”他笑得躺在地上打滚,连气也不过来,随时有命丧于此的危险。

  “还给我啦!还给我!”她老羞成怒,蹦到他背上,拚命也要抢回童年的留影。

  可恶的爹娘大人!他们明明保证过已经把这组照片扔掉了,为何还会出现在旧相本內?

  “等--等一下--”即使畅笑得浑⾝乏力,袁克殊要制伏她依然绰绰有余。“告诉我--那回他们出了--多少红包才请动你?”

  “才不是你想的那样。”绕珍竭力扭转自己在他心中的蹩脚形象。生平唯一一次的“出勤”居然为她带来如此剧烈的羞辱,她简直无颜以对江东⽗老。“那一次是因为逝去的先生年纪还轻,雇用成年的挟来哭场会显得太矫情,所以丧家才要求我爸找一位年轻的小女孩。”

  “于是,你--你就雀屏中选了?”噢,不行,他真的按捺不住了!

  “你要是再敢笑出来,当心我揍你!”她气急败坏地嚷嚷,也没考虑到人家占了优势。

  “我老爸也没错呀!自个家里能赚的钱,⼲嘛让别家的小女孩挣走?”

  “没--没错,哈哈哈--”另一波轰天裂地的狂笑取代了他的说话能力。

  绕珍巴望自己有勇气拿起凶器狠戳他九九八十一刀。

  “起来!”她狠命推打瘫软在她上方的躯体。

  袁克殊已经接近挂掉的程度!

  不得了!他着实想不起来自己上回像今晚一样爆笑是公元几年的大事。

  挟⽩琴…

  笑声再度蠢蠢动。

  他的头脸无助地埋⼊她的蓬发乌云,失去动弹的力气。

  “噢!肚子好痛…”呻昑声不绝于耳。

  一男一女,俩俩趴叠成一堆,同时吁出耝重的息…这幕景象似乎有点暧昧。

  绕珍的⽪肤马上窜过一阵哆嗦。

  “起来!”她快给他庒得断气了。

  袁克殊显然无意服从她的命令。

  “你好象很习惯让男人对你搂搂抱抱。”他转动颈项,角度正好⾜够让嘴抵住她扇贝般的耳朵。

  “谁说的!”她下意识否认。“你忘了自己经常取笑我是『又涩又果的青⾖荚』?”

  他的动着,隔着丰厚的发丝,轻轻含咬住她的耳壳,低哑的语调如诉如慕,如同深夜感的电台DJ。

  “青⾖总有一天会变红⾖,到时候人人在你面前流着涎沫念着;『劝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那…那敢情好,我从没当过校园情人,难得获得一次如此的殊荣。”她抖着另一阵莫名的哆嗦,企图打破目前的宁静氛围。

  袁克殊忽然撑起上半⾝,动也不动地端凝她。两人的下⾝因而更加贴合。

  绕珍几乎断了呼昅,他突兀的举措带动两人暧昧的‮势姿‬。她连忙屏住从牙关怈漏的嘶息,深怕触发他热情的反应,就像上两次曾经降临于他们之间的异样热感。

  他的凝视恍如延续到地久天长。“大野狼想吃掉小红帽,怎么办?”

  感佣懒的语调几乎直接拷贝自‮级三‬片。

  “那我得赶紧叫我孙女儿逃跑才行。”她装出沧桑的老妪口吻。

  外婆来了!

  袁克殊再度吃笑得不过气来。她实在太绝了!

  “我…真是服了你…”他勉強了一口气,镇定自己。

  电话铃声适时响起。

  噢!她爱电信局。

  “电话、电话。”绕珍忙不迭地挣脫他的体重,翻爬到小茶几前接听。“喂?”

  “请问,是双叶寿店吗?”

  “是。”她了口气,稳住声音。

  “你好,我是今晚本来要过去选弊木的陈先生。”

  “您现在要过来了吗?”她瞄了一眼腕表。才九点半!

  “不,我是要通知你今晚无法过去了,对不起。我们改成明天好不好?”

  真烦,要来也由他,不来也由他!绕珍暗自腹诽。

  “没问题。”她挂上话筒。

  也好,有这通不速之电的缓冲,她和黑桃大哥之间的气氛才不会太“监介。”

  “收工吧!人家今晚不来了。”俐落的倩影钻进厨房,将已经进⼊备战状态的锅碗飘盆收放回原处,顺带将他的⽪夹蔵进后口袋,准备俟机还回正主儿手中。

  她还是乘机快溜比较有保障,否则…

  否则如何?

  绕珍忽然觉得颊畔红热红热的。

  说真的,她无法克制自己往下遐想“否则”之后,又将发生什么样的景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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