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江金虎笑嘻嘻看着两只爱情鸟成一团。哈！嘴里不承认有什么用？一看见心上人来，眼睛不是全亮了吗？

　　啊，心上人啊…玉心是不是还在生气？如果他今晚带了伤回家，她会不会又沉下一张俏脸数落他？不，更可怕的是，她不会连念都不想念了吧？

　　“阿虎。”

　　轻柔的叫唤简直像天籁。江金虎作梦般的转过身。

　　一袭清影，眸如秋水，足若莲华，素白的衣裾散洒，飘飘然踏着月而来。

　　呼吸梗在腔内，他试了几次，才成功吐出。

　　“玉、玉玉、玉心…”他吶吶道。“那个…你你，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

　　“我放心不下，跟着和堂的人过来看看。”她在他身前停住，眼中盛温柔。“你又挂彩了。”

　　他摸摸额角的小肿包，傻傻地咧了个笑。

　　“一点小伤而已，不碍事。”他轻咳一声。“我知道你不喜欢看到我跟人打打杀杀的，那个…今天晚上是一个意外，本来我们那个…就是在酒店喝得好好的，然后…那个…”

　　他徒劳无功地想找出一个理由让自己听起来师出有名，无奈脑子里怎样也挤不出个鸟来。

　　暗呢？喝！这家伙不顾江湖道义，竟然自顾自跟着金翠走到旁边谈情说爱去了。

　　转移话题！对，转移话题。

　　“那个…咳！你刚才说『和堂』？你们是怎么和姓钟的扯上关系？”

　　梅玉心不搭腔，只是柔柔的看着他。

　　半晌，他实在被看到连背心都开始起了。

　　“咳！玉心，你…你是不是很生气？”他惴惴地问。

　　梅玉心深深看他一眼，轻语“阿虎，我想问你几个问题，你答应我，一定要百分之百诚实地回答我，好不好？”

　　“好。”一秒钟都没迟疑。

　　“你不必担心答案是不是会让我不开心，只要就着你的心意，诚实地回答我就好。”

　　“呃，好。”这个听起来就有点危险了…

　　“阿虎，”她的眸底似海洋。“你是不是真的很喜欢穿花衬衫？”

　　“啊？”他搔搔头。怎么玉心问的是这种不相干的？“是很喜欢啦！”

　　“你为什么这么喜欢穿花衬衫呢？”她替他拭去额角的汗。

　　“也没为什么。小时候我那个老娘不怎么照顾我，平时都是跟隔壁的老芋仔（老兵）讨他不要的衣服给我。那些衬衫不是白色就是青色，又洗得烂烂旧旧的，所以我从小就梦想有一天能随自己高兴，买一堆漂亮颜色的衣服来穿。”

　　“所以，你是喜欢的。”她轻嗯一声，抚抚他脸颊上的擦伤，像自言自语。

　　“不过你买的衣服也很漂亮。”

　　“但那是我选的，并不是你自己想要的。”她深思道。

　　他们真的在讨论衬衫吗？江金虎突然不那么确定了。

　　她盯着他前的钮扣半晌，又是一段令人心慌意的沉默。

　　好吧。就是这样了。如果这样的日子让他感到开心，那么，她就会陪他一起过这样的人生。

　　出生入死也好，打打杀杀也好。因为她是他的。

　　若这样的生活太过危险，那么她就会尽自己的一切力量，不让任何事发生在他身上！

　　是的，她会保护他，一如他也无数次以自己的生命来保护她一般。

　　他们两人的生命，早就在两年前，紧紧系在一起。

　　她再度漾出江金虎曾经见过的美丽笑靥。

　　不，这次更加灿烂得让人无法视。

　　“好，阿虎，以后我就全买花衬衫给你穿。”

　　“咳，你不用勉强…”

　　“不勉强的。”她温柔摇首，诚心诚意地说“其实你穿花衬衫本来就比较好看，我之前是故意闹着你玩的。”

　　“真的？”

　　“真的。”她笑着点点头。

　　江金虎又咧出那个巨大的傻笑。

　　不愧他虎霸子的好老婆，又美又善解人意，他真是太幸福了！难怪他会这么爱…

　　慢着，什么？他在想什么？他在想…难怪他会这么爱她？

　　去去去，他**！真是麻到极点！

　　英雄好汉，想什么情情爱爱的？没出息！他了，重振昂扬的男子气概。

　　“条子来了！”远方突然响起小方的惊喊。

　　随即，雾夜的海面响起一长声闷顿的“呜…”投灯突然亮起，杀往海岸线上。

　　“海巡队的人也来了！”才一转眼，玩笑语态完全消失，江金虎沉着地朝兄弟们喊“我们退！”

　　“周金涂和他手下怎么办？”

　　“和堂的人会对付他们。”她马上接口。

　　“他们手中还有一批女人。”江金虎陡然想起。

　　“放心，两方都来不及把人载走的，警察会送她们到临时收容所去。等待遣返。”她的时间全算得刚刚好。“我们先走要紧。”

　　江金虎振臂一挥。

　　“好，大家退！”他低头嘱咐她“你先回车上去，我断后，确定兄弟们都跟上来了。”

　　现在，梅玉心已经完全懂这个男人了，所以她没有试图阻止，她只是踮起脚尖吻了吻他的嘴角，转身和几位兄弟跑开来。

　　“江金虎！”一声怒吼。梅玉心猛然回头。

　　周金涂！

　　原来方才他一直假装成昏倒的手下之一，趴在地上佯装。

　　“你这个忘恩负义、吃里扒外的小子！”周金涂的五官，在海巡队强光的照下，扭曲狰狞。“早知道我六年前就杀了你们！”

　　不对。

　　阿虎已经跑开了一小段路，来到空旷的地方，四处没有任何可以遮蔽之物。而且，他手上没有武器！

　　周金涂狞笑一声，缓缓举起手中的致命管…

　　梅玉心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先是白光一闪，再是“砰”地一声巨响，然后，有人倒下来了。

　　她眨了眨眼，发现入目的是天黑彩与星云。为什么她的角度是看着天空的呢？

　　一阵痉挛攫住她，她剧烈地在沙滩上扭曲。

　　原来是她倒下来了！但是，周金涂瞄准的是她丈夫啊！为什么是她？

　　“玉心！”江金虎眦目裂，扑身抢起地上的一把手，砰砰砰连三发。

　　南方一霸周金涂当场毙命。

　　第一波剧烈的疼痛稍稍减缓，她模糊感到自己被小心翼翼地搂进一个温暖的怀里。

　　啊，好多了。她刚才正觉得冷…

　　然后她明白了，为什么中的人是自己。

　　在千钧一发之际，她想都没想，往前一闪挡在口与丈夫之间。

　　“我从不知道…有一天…我也会…为了别人…不顾自己的生命…”她勉强挤出一丝微笑。

　　“玉心，你撑着点！”壮硕的身体抖得比她更厉害。

　　“这种…舍己为人的事…好蠢…我以前…向来不屑做的…”

　　“乖，我马上送你去医院！”江金虎用力按住从她小肮不断往外渗出的鲜血。“快来人！拿块布给我！”

　　“不过…感觉还不坏…”另一阵痉挛攫住她，她在丈夫怀中扭动蜷曲。

　　跋上来帮忙的小弟，震惊地看着他们的大哥，生平第一次在他们面前流泪。

　　“快把车备好！”火速紧她的小肮，尽量阻止出血速度，江金虎一把将子抱起，冲向停在远处的轿车。

　　她疼得掉下泪来，让他心如刀割。

　　“阿虎…好痛，真的好痛…”

　　但愿她能讲出另一句更有智慧的遗言。

　　失去意识之前，梅玉心模糊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