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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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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老旧的梦靥中倏然惊醒,杰森猛地从上坐起,丝被滑落至际。

  外头正下着雨,附近⾼楼的警示小红灯在夜空中闪烁,透过整面的落地玻璃看出去,这城市在雨夜中看起来特别宁静,但那终究只是表面而已。

  这地方难得会下雨,他盯着像⽔幕一般的窗面,深深地昅了口气,缓缓松开了紧握着的拳头。

  LosAngeles这个城市的名字加个T,就成了失的天使,住在这城市的人了路,虽然很努力的想回到天堂,却总是在五光十⾊、灯红酒绿中走上了叉路;以前的人来这里作淘金梦,现在的人来这里寻明星梦,更多的人来这里作发财梦,但他怀疑究竟有多少人能成功。

  这里的人种混杂,红的、黑的、⻩的、⽩的,非裔‮国美‬人、亚洲人、墨西哥人、欧州人、印地安人都有。

  这城市有最华丽的舞台,也有最颓废的暗巷,有最成功的演员,也有最委靡的毒虫;有最灿烂的夜景,也有最黑暗的角落。

  这是个复杂的城市,复杂又矛盾的城市,一如它所拥有的名字。

  重新倒回柔软的枕头上,他以单手覆住眼,吐出一口沉重的气息,不晓得在二十年后的现在,自己为何还会梦到儿时在暗巷的生活。

  也许是因为⽩天时遇到的那个东方女孩…

  她和她有点像,⾝材娇小、⽔漾双眸,还有一头柔细长发,连说话的声音都是那般的轻柔…

  想到旧时记忆中的那名东方女子,他的颈背不由得一紧。

  他是个弃婴,是英华将他从⽔沟里救了起来,还供他吃穿。

  虽然她是名流莺,却有着天使的灵魂,她就像这城市一样,是路的天使。

  英华究竟是如何来到这城市的,他并不清楚,但像她那样年轻的女子,在这城市中无亲无戚,⾝无分文、无一技之长,又只会几句简单的英文,最后为了谋生也只能出卖自己的⾝体;像她那样的例子,在这城市中比比皆是。

  她在街头招揽客人,这城市虽然⻩种人很多,但因为她轻柔的语调和那楚楚动人的表情,她在那几条街还算小有名气,所以一开始他们俩的生活还算过得去。

  起初他以为她就是他的⺟亲,因为从他有记忆以来,这个女人就一直照顾着他。他跟着她说中文,她却坚持要他也学说英语,他起初不解,后来听旁人说,他才晓得她和他本没有⾎缘关系,她要他学英语是因为英语才是他的⺟语。

  他为此感到耿耿于怀立誓一定要报答她的恩情,要让她过好⽇子,于是他小小年纪就会偷抢拐骗。没想到好景不常,在他七岁时,英华在一场帮派械斗中被牵连进去,死了。

  从此之后,他就一个人在街头巷尾讨生活,他恨那些害死英华的帮派分子,却又因为生活不得不向他们低头。因为他手巧,跑得快,他们便要他当扒手,扒到的钱全要出去,然后他们会供他和其他境遇差不多的孩子吃食,允许他们睡在废弃的危楼公寓里。

  他们看似行动自由,其实无论到哪都被严密控制着,想跑,没那么简单,那地方是那些人的地盘,很容易就会被人抓回来,他曾跑过无数次,每次都被打个半死!

  有时就算有人成功脫离了那些帮派的魔掌,但大部分却有更糟的下场,因为他们没有任何谋生的技能,没有学历,甚至没有⾝分、没有社会‮全安‬号码,所以不是重回暗巷,要不就是饿死在外头…

  但纵使如此,他还是想出去,想得到自由,十三岁那年,他成功了,虽然被车撞得差点去掉一条命,但他总算是成功了,成功脫离了那黑街暗巷。

  伴在眼上的大手往上移,抚过发到后脑勺,直到摸到那手术的痕迹才停了下来。

  他面无表情的看着天花板。直到今天,他还能清楚记得那下着雨灰蒙蒙的天空,那时他以为他今生终于解脫了,可他后来才知道,即使他活了下来,即使他物质上的生活过得越来越好,他內心的‮渴饥‬却从未餍⾜过…

  他仍是那个黑街的小男孩,仍是那个害怕三餐不继的男孩。有时,望着镜中的男人,他仍会看见骨瘦如柴的自己蹲在那悉的暗巷角落中瑟缩发抖。

  轻扯了下嘴角,他无声的讽笑着。

  他怀疑他这一生会有摒弃不安、放松下来的时候。

  上午九点,道尔企业办公大楼。

  “道尔先生,这是今⽇的行程。”一名西装笔、金发蓝眼的男士分秒不差地出现在办公室门口,递上了几份文件“还有今早伦敦分公司传来的传真。”

  杰森接过观看,另一人送来一杯黑咖啡后又走了出去,那⾐冠楚楚的男人则站在一旁等着指示。

  先审现过那些急件,签了几份之后,他才重新看回最上面那份行程表。

  “绣品展?”看到其中一行奇怪的名词,他狐疑的扬眉,看问他那向来⼲练无比的秘书。

  “‮国中‬传统刺绣艺品展,公司赞助的艺术活动,可以抵税。”推了下鼻梁上的银边眼镜,凯文班克字正腔圆地解说。

  “为什么我需要到场?”

  “选举快到了,开幕时‮长市‬会去,他希望你能到场,以表示道尔企业体对本市艺术活动的支持。”

  对艺术活动的支持?是支持那家伙当选吧!政商、政商,似乎自古以来,政界与商界总是脫离不了关系。

  他扯了扯嘴角,讽笑道:“出钱还不够吗?”

  凯文角微扬,不过那笑意一闪即逝,他正⾊回道:“显然对他来说是不够的。”

  杰森向后靠向椅背,将那份行程表丢回桌上“叫卓尔去。”

  “卓尔昨晚去了拉斯维加斯。”

  他闻言微微蹩起了后,却没说什么,只又问“亚力呢?”

  “副总还在纽约,他错过了班机,来不及赶回来。”

  杰森抿了抿嘴,只好放弃,道:“告诉他,我只去露个脸,不接受记者纺问。”

  “知道。”凯文点了下头,这才拿起签好的文件,转⾝出门处理事情去。

  看着向来一丝不苟、有条不紊的凯文走了出去,杰森拿起桌上的黑咖啡喝了一口,整个人因为稍晚要去面对镁光灯及那些有如苍蝇般的人群而有些抑郁。虽然他生活在号称电影工业最发达的城蚤,他却对好莱坞一切不感‮趣兴‬,不知为何,他始终没想过要跨⾜‮乐娱‬业,也许是因为他从来就不懂得什么叫做‮乐娱‬…

  展览会场外,万头钻动。如意努力的想往前挤,却因为个头娇小而陷在⾼大洋人的人群里,眼看前方开幕记者会就要开始了,她却还在遥遥数十公尺外的地方,而且渐渐被人群往更远的地方推挤。

  前方镁光灯此起彼落,好像人‮机手‬似的,每个人都⾼⾼地举起手中的相机,争先恐后的拍着照。

  “咚”地一声如意整个人终于被推到了人群的最后方,像⾖荚里的小⾖子一般被人给挤了出来,差点一庇股坐倒在地上。

  “哎哟喂呀…”她发出无意义的声音,好不容易稳下了⾝形,却再也无力重新挤回前方去。

  怎么办呢?如意试着跳⾼看着前方,只能隐约瞧见自己的位子被空了出来,其他重要人士好像全到了场,嗯,还是看不太清楚…不过,艺品社的张姐东张西望的,似乎在寻找她的样子,可惜她虽然死命的挥着手,但因为个头矮小,还是被前方人⾼马大的外国记者给遮住了。

  唉,早知道她就不出来逛了。

  如意吐吐⾆头。谁知道那个主办单位的企业主一到场,会突然跟着也冒出那么多的记者,会被蜂拥而至的记者重挤到后方来,也不能怪她啊,她只是想趁没人的时候先去外头呼昅一下新鲜主气嘛!

  一脸无辜的如意,眼看前方的开幕记者会已经正式开始了,只得耸了耸肩。反正这次那么多大师级的人物在,少她一个小角⾊也没差啦!

  再说她怎么看都觉得这些记者是来看那个什么道尔企业的老板的,他们应该也不会注意到她的不在场吧?

  既然如此,她乾脆到会场敖近逛逛好了,省得等一下人家要散会时,她又被这些⾼头大马的外国人挤成⾁乾。

  对了,她记得她刚来时经过的公园,好像有个卖热狗的小摊子耶!

  想到吃的,如意双眼一亮,立即很没良心的忘掉前方焦急在寻她的张姐,转⾝离开会场,直往那小鲍园中红⽩相间的摊贩而去。

  前方在麦克风前的杰森,一脸木然的瞧着眼前汹涌的记者群,整场开幕会里,无论他们怎么问,他还是酷酷的,一句多余的废话也没说出口,等无聊的开幕仪式一结束,他对‮长市‬露出一个应付的微笑,就将一切事情丢给凯文,自己则在大批人员的陪同下走进会场,然后拐进电梯里,从地下停车场分批离去。

  前面几辆车子昅引了大批记者的尾随,他自己则又等了十分钟后,才让司机开车出去。

  外头光正盛,路旁人们三五成群的逛着街,马路上的车子正依循通号志前进。

  车行不久便遇到红灯,停了下来,杰森不由得向外看去,旁边正好是一座公园。

  今天因为是假⽇,公园里有许多亲子同行,金⻩⾊的光穿林透叶,中间不时夹杂着七彩气球的⾝影。红的、⻩的、蓝的、绿的,看起来缤纷已极,带着乐的气氛。

  乐吗?他看见几个孩子嬉笑着一同游戏,脸上好似闪烁着笑容。

  不觉中,他按下了车窗,公园里人们的笑声溢进车里…

  鲍园那一头有几个年岁尚幼的孩子们在噴⽔池边嬉戏着,公园这一头,不知谁摆放了个大型的U型滑道,几位十五、六岁的男孩踩着滑板,在那上头飞跃。

  一位金发男孩“唬”地一声踩着滑板从最⾼处跃下,然复顺着U型滑道在瞬间跃起,飞上了蓝天…

  他的视线不由自主跟着那男孩的⾝影昂起,男孩⾝后闪耀着金⻩⾊的光,他眯起了眼,男孩停留半空,然后翻转,刹那闻,他仿佛看见那孩子背上有双金⻩⾊的羽翼振翅昂扬…

  心跳,砰砰加快。

  男孩随着滑板落下,脸上带着灿烂笑容,当他再度从另一头跃起,还自信満満地在空中伸手向同伴比了个“V”的胜利手势,他快乐的笑着,金发风飞扬,脸上的雀斑似乎也沾染了他的‮奋兴‬几要脫离飞上天似的。

  杰森在车上看着那几个孩子,有种莫名感动,他们像是长了翅膀,能够停留半空的翅膀!

  他这一生,也只有那一次有这样的感觉,好像自己长了翅膀,仿佛可以到达任何他想到的地方…

  “好啊、好啊,再来一个!加油、加油、加油!”

  一声响亮的口哨穿起,然后是带着热烈鼓掌的吆喝声!杰森闻言,才发现U型滑道旁站了个女孩,她兴⾼彩烈的拍着手,一副啦啦队长的模样。

  奇怪,那女的好面

  绿灯了,车子突然往前行驶。杰森转头去看,这下才终于认出那女孩是昨天那少报筋的东方女孩。

  她在这里⼲嘛?

  杰森蹙紧了眉头,没多加细想,就已开口“麦克,前面靠边停”

  “啊?喔,知道了。”老板突然叫停,司机麦克楞了一下,忙照指示将车子在公园旁停下。

  车才停下,杰森就开门走了下去。

  “啊?道尔先生…”麦克有些慌张的跟着下了车来。不知道老板为什么突然下车,要是老板在这里出了什么事,他可担待不起。

  “你在这里等着,我过去看看。”杰森轻描淡写的代两句,脚步连停都未停。

  麦克,只好惶惶不安的站在车旁,眼看⾝穿三件式西装的道尔先生,一脸面无表情、格格不⼊地走进五彩缤纷的公园里去。

  奇怪,道尔先生为什么要进公园呢?那里有什么好看的?他看里头只有一群小表头在玩滑板而已呀,真是怪了…

  “老板,再五个热狗面包,还要五杯可乐!”

  如意清新的音扬起,胖胖的老板一抬头,就见她⾝后还站了两个小萝卜头。

  赫,吓他一跳!他还以为这丫头还要再吃呢,原来是买给其他孩子的呀!方才她一个人就已经吃下三个热狗面包了,他在这儿卖热狗卖这么久,还是第一次看到食量那么好的女孩。

  瞧她⾝子骨瘦的,没想到这么会吃,不过东方女孩好像都不容易胖。

  卖热狗的老板边想边动作纯的弄着食物,很快就装好了五杯饮料,相继又先弄好了三个热狗面包,他先行拿给了那女孩。

  如意接过了手,便代⾝后两个男孩“汤姆,米克,来,你们先把这些拿回去给亚力他们。

  还有两个没好,我等一下就过去。”

  “好。”金发的汤姆和棕发的米克笑眯眯地答应,双双捧着可乐及热狗面包回U型道旁去。

  杰森才走进公园就看见那两个男孩踩着滑板面而来,他向旁退了一步,想让他们过去,未料金发的那一个还是不小心撞到了他,男孩手上的可乐翻倒,咖啡⾊的香甜饮料大半全沾上了他昂贵的西装。

  “啊?先生,对…对不起!”汤姆一脸慌,无措的道着歉。

  如意闻声回头时,老板正要将剩下的食物给她,她见状,忙带着那两个热狗面包匆匆忙忙地跑了过来“怎么回事?汤姆,你没事吧?”

  有事的是他吧?杰森面无表情的低首看看西装上那甜腻的可乐,眉头不觉微蹙了起来。

  “先生,真是对不起,汤姆不是故意的。”如意这时才发现杰森的灾情,忙将右手的热狗面包叠到左手的热狗面包上头,然后从口袋里掏出面纸帮他擦。

  “不用了。”杰森退了一步,一脸冷然。

  如意像没听到似的,还是一手抓着面纸、一手捧着热狗面包凑上前去擦他西装上的可乐汁,嘴里仍在道歉“对不起,真是抱歉…”

  她话才说到一半,左手上叠在上头的热狗面包因为她的移动突然一个倾斜,像慢动作似地往前滑动,她见状,忙菗回帮他擦拭西装的右手,七手八脚的想救起它,可惜她心慌意下,只来得及将那滑落的热狗拍起。

  就见她像救球一样,手忙脚地拍起一次、两次、三次,嘴里还一边发出见鬼似的叫声“哇啊啊啊…小心!”

  当她第四次没救到它时,只能眼睁睁地瞧着那站着芥末番茄酱的大热狗,在半空中投奔眼前那倒楣男人的怀抱。

  “啪塔”一声!热狗打在西装上,然后缓缓滑落,像是印象派大师在黑⾊画布上即兴泼洒的大作,⻩⾊与红⾊的酱计在黑⾊西装上分外鲜明。

  如意吓得闭眼缩颈,不放着那男人脸上的表情。

  太好了,现在他⾝上不止有可乐,还有番茄酱和⻩芥未,接下来是什么?冰淇淋吗?低头看着西装上的颜⾊,杰森突然间觉得自己像是将饭吃得到处都是的三岁小孩。

  他到底是发了什么神经才会下车过来?

  紧蹩着眉,他暗暗纳闷着,微抬首,瞧见⾝前那像受到惊吓的乌⻳般缩着脖子的小妞,他蔵在墨镜后的双瞳不觉一眯。

  他很恐怖吗?为什么她一副吓得半死的模样?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见对方久久没作声,皱着一张小脸,如意勉強睁开一只眼,瞄了瞄他西装上那颜⾊鲜的酱汁,怯怯地道歉。

  “面纸。”他面无表情的开口。

  “啊?喔,在这里。”如意愣了一下才听懂,赶忙将早捏烂在手中的面纸送了过去“我帮你擦!”

  “那上面有酱…”杰森出言阻止她,可惜慢了一步,她早拿着那张烂烂又満是芥末番茄酱的面纸抹擦,将他西装上的污渍范围加以扩散。

  “啊?哈…哈哈…”发现自己做了什么好事,如意紧急缩回手,乾笑着“对不起,我我我…我忘了…”

  “先生,这里有乾净的。”一旁的汤姆,适时的和热狗摊的老板要了几张面纸,拿了过来。

  杰森接过手,稍微擦了一下,但因为污渍实在太明显,他乾脆把西装外套脫下来拿在手上。

  喔哦,亚曼尼的西装耶!

  那西装很贵的呢,动辄数万元的说,洗起来一定很贵!

  如意也向汤姆拿了几张面纸擦手又瞄到他在领內的商标,不噤吐了吐⾆头,万分抱歉的低头拿了一张乾净的面纸抄了电话给他,道:“先生,对不起,把你的西装弄脏真的很不好意思,这是我的联络电话,因为我现在⾝上没带多少钱,你看那西装送洗要多少,再打电话和我说…”如意边说边抬头伸手将写了电话号码的面纸递给他。

  这回翌抬,她才真正看清了对方的长相,却会然发现这男的很面。如意愣之下,眯着眼、歪着头,当她在他黑⾊墨镜上看到自己的倒影时,才猛然想这家伙就是昨天帮了她的那个男人。

  “啊,你是昨天那个”她杏眼圆睁,小手指着他,轻呼出声,这下越发尴尬得満脸通红。

  怎么她难得出糗,连续两天闹笑话,结果这家伙都在?

  忽然间,如意开始了解到吉祥的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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