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吃饭了!”
芫儿端着一个大托盘,笑咪咪地走进房里。
托盘上有几碟菜、一小兵加了地瓜丁的⽩饭,和一碗热腾腾的笋片汤。
“好像很好吃的样子。”香味四溢的饭菜和热腾腾的汤,确实令人食指大动。何况为了演出这出落难记,他今天几乎整天没有进食。
“来,快吃吧!”她替他张罗碗筷,自己也拿起另一只饭碗。
“我怕你自己吃无聊,所以陪你一起吃。”
“谢谢!”
他们一边吃一边聊了起来,梵天易慢慢从芫儿的口中,挖出更多不为人知的秘辛。
“原来阿⽔婶夫妇不是你爸妈呀?”梵天易故作惊讶状。
其实他早已调查过,芫儿崎岖坎坷的⾝世,他再清楚不过。
“嗯。”芫儿接过他吃光的空碗,替他添第二碗饭。“他们是我的养⽗⺟,对我来说,他们就是我的⽗⺟。”
“那你不知道你的亲生⽗⺟是谁?现在人在哪里吗?”他试探地问。
“我不知道。”她摇头摇,将添満的饭碗还给他。
“你…恨他们吗?”梵天易接过満満的饭碗,随口问道。
“我?不!我想他们抛下我,一定有不得已的原因,所以我并不恨他们。”
哼!如果你知道杜正贤那老头抛弃你的原因,是因为你克⽗、克⺟,大概就不会这么想了吧?
梵天易接着又问:“那…你想见他们吗?”
“这…这么多年过去了,没有他们我也过得很好,所以我并不会特别想见他们,只是偶尔会好奇,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样的人?”
他们不是什么好人,而是一群可恨的恶魔!
梵天易端着饭碗的手因愤怒而微微颤抖,他赶紧转移话题问:“对了!芫儿,你的名字是谁取的?”
“是阿⽔伯取的。阿⽔婶说,我刚被捡到的时候,本没有名字,那时菜园里正好长満芫荽,所以阿⽔伯就替我取名为芫儿。”
芫荽?那不就是香菜?
梵天易忍俊不住,一口汤差点噴出来。
为什么不⼲脆叫香菜算了?简单又好记!
“你在笑什么?”芫儿本不知道,梵天易在心里暗暗取笑她的名字,还傻傻地问。
“没有!”梵天易敛起笑容,淡淡地头摇。
“那…你吃了,好好休息,明天我请天主堂的瑞娜修女替你看看脚。”
在这种小山城里,既没有医院,也没有诊所,惟一能够提供医疗服务的,就只有天主堂的瑞娜修女,据说她是德国某医学院毕业的。
“不用了!”梵天易连忙拒绝。
要是被那个什么修女一眼看穿,他故意磨伤脚装跛,那一切不就玩完了?
“可是你的脚…不要紧吗?”
她担忧地蹙眉盯着他的伤脚,一点也不知道他本是假装的。
“不要紧的!只要好好休息几天,我的脚很快就能痊愈,我向来最讨厌让人看病,如果让你说的什么瑞娜修女一看,说不定会变得更严重咧。”
“你在说什么?这怎么可能嘛!”她笑斥道。
芫儿想梵天易大概真的不想让瑞娜修女看他的脚,所以也不勉強。
“你不让瑞娜修女看脚也可以,只要你好好休养,我就不勉強你。”
“成!”
装病有什么困难?只要每天坐着吃、躺着睡就行了!
不过他会好好利用这段“休养”时间,得到芫儿和陈阿⽔夫妇的信任。到时,他想带芫儿离开这里,就不是件困难的事。
一大清早,芫儿刚睁开眼睛,就立即跳下冲进浴室盥洗。
没多久,脸上还淋淋的,就往外头冲。
“芫儿,你要去哪里?”
阿⽔婶刚端着稀饭走出厨房,正好看到芫儿的⾝影一闪而过。
“我去看看梵天易起了没有!”芫儿的声音从柴房的方向传来。
“这孩子,看她急戊那样!”阿⽔婶宠溺的摇头摇,将稀饭端到餐桌上。
“我看她好像喜那个姓梵的年轻人,不如把她嫁给他算了。”阿⽔伯笑着拿起碗,开始添稀饭。
“唉!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芜儿长大了,我也没想过要她陪我们一辈子,只是…那姓梵的年轻人长得这么俊,又是都市人,他看得上我们芫儿这乡下女孩吗?”
阿⽔婶是女人,想的也比较多。
“芫儿有什么不好?人家卖猪⾁的阿辉求了我好几次,我都舍不得把芫儿嫁给他儿子呐!”
“拜托!不是我在批评,阿辉的儿子长得就像他在卖的猪,这样的条件也敢⾼攀咱们如花似⽟的芫儿?”
阿⽔婶爱吃阿辉卖的猪⾁,至于他的儿子那就敬谢不敏了!
“反正咱们就耐心看看吧!芫儿漂亮又听话,那年轻人要是有长眼珠,一定会喜咱们芫儿。要是他肯带芫儿下山,那芫儿的青舂就不会都埋没在这山上。”
“说得也是。只是…”
阿⽔婶将视线投向门外,担忧的望着柴房的方向…
芫儿没见过什么世面,她实在很怕单纯的芫儿会受人欺负。
不过那年轻人笑容満面又文质彬彬,应该是个有为的年轻人吧!
如果能把芫儿给他,她就安心了。
“梵天易!”
芫儿蹦蹦跳跳的来到柴房后头,见客房的门还关着,猜测他应该还在觉睡,于是站在门外呼喊。
“芫儿,门没锁.进来吧!”
梵天易早就醒了,只是躺在上想事情,他赶紧抓起眼镜戴上,然后撑起手臂半卧在垫上。
“你今天觉得怎样’脚还很痛吗?”芫儿推开门,走进客房里。
“伤口不怎么痛了,不过可能还是没办法走动。”
“那当然啦!才一天而已,哪有那么容易好?你以为自己的脚那么厉害,马上就能自动痊愈吗?”芫儿皱着小鼻子笑道。
“那倒也是!”梵天易也笑了,她的笑容纯真、毫无负担,梵天易很喜她的笑容。
“唔,对了!你肚子饿了吗?我替你端早饭过来。”
“好的,⿇烦你了。””不过你要先洗脸刷牙,我去替你端热⽔和…”
“不用了,我可以自己下去洗。”梵天易马上回绝。
他不想让自己看起来像个重病的病人,连刷牙、洗脸都要躺在上让人服侍。
“可是你的脚—…”
“走一段路没问题.浴室在哪里?”他缓慢而小心地下。
“就在外头,我扶你过去。”芫儿赶紧上前搀扶他。
梵天易満含谢意的朝她一笑,不客气的紧搂着她的肩,她虽然⾝材纤瘦但仍窈窕有致,⾝上有种淡淡的香馥之气,他将脸靠在她的颈项间,放肆地闻个痛快。
芫儿吃力地抱住梵天易结实的⼲,一步步往外走。
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她觉得他好像刻意靠她靠得好近。他⾝上独特的气味飘⼊她的鼻端;他呼出的热气则噴洒在她柔嫰敏感的颈项间,惹得她频频脸红。
“芫儿…”梵天易哑着噪子,低沉地喊道。
“浴室就在前头,快到了!”芫儿奋力加快脚步,不敢多看他一眼。
“唉!”梵天易悄悄叹息。
他原想等她转头,就假装不经意地吻住她的,没想到她居然不敢转头看他。
看来是他逗她逗得太过火了!
不过他是个⾝经百战的內行人,有这等不施脂粉的绝⾊佳丽,自然不可能轻易放过,他盯着她⽔嫰柔软的红,想象它含在他嘴里的滋味…
“唉!”
梵天易又叹气了,同时不安地动了动⾝子。
才远离尘嚣不过两天,他就被山上的野生动物同化,脑子里只想得到传宗接代的事。
芫儿从眼尾的余光得知,有道火般炙热的视线,一直盯着她的脸蛋儿瞧,那道火热的视线毫无疑问是梵天易的,只是他一直盯着她看,到底在想什么?
她的脸蛋愈来愈红,却没胆转头与他对视,只能低下头,看着自己和他速度、节奏一致的脚步。
她以前怎么从没发现,通往浴室的路居然这么长?
⻩昏时刻,远处的飞鸟三五成群地飞回家,逐渐西沉的夕告诉人们,又送走了一天。
梵天易坐在门前的长板凳上,吹着舒慡的凉风,同时望着远处袅袅的炊烟,享受着都市绝对看不到的乡间美景“梵天易,你怎么跑出来了?我不是说过你的脚受伤了,要好好休养吗?”
芫儿刚从瓜棚里摘了一把龙须菜回来,看见他坐在门前,立即皱眉柔斥道。
“我还休养的不够码?”他几乎在上躺了一个礼拜,⾝上都快长蜘蛛网了!
“虽然你的伤口看起来好多了,但还是不能大意呀!”她拉了把木椅坐在他⾝旁,随手挑起刚才摘来的龙须菜。
经过一个礼拜的朝夕相处,芫儿对梵天易已经全无防备,对她来说,他就像她的朋友,甚至是家人。
梵天易默默看她挑菜,一会儿后突然开口:“芫儿?”
“嗯?”芫儿忙着挑菜,头也不抬的问:“什么事?”
“我想…我该回台北去了。”
芫儿挑菜的手在空中顿住,几秒后才恢复正常,继续刚才的动作。
“你的伤还没全好,为什么急着回去?”她低着头,不敢让他看见自己眼中的失落。
“我已经厚颜在这里叨扰了一个礼拜,实在不好意思再继续赖下去了。”“没有人赶你呀!”她放下龙须菜,急切地说:“我很你继续留下来,还有阿⽔伯和阿⽔婶也一样…”
“我还有工作要做,不可能永远留在这个地方。”
这句话,忍残地点明他们之间的差距。
她差点忘了,他是个文明的都市人,而她却是从小生长在这里,除了陪阿⽔婶下山买东西之外,几乎不曾离开过山林的乡下女孩。
他们是那么的不同,他当然得回到文明的都市去!
“说的也是,你是该回去了。”她佯装不在意的挤出笑容。“那你准备什么时候回去?”
“我打算明天就走。”
“噢!”她没想到这么快,笑容一下子僵住了。
“芫儿,跟我走吧!”他突然用力握住她的手,温柔却坚定的说。
“你说什么?”芫儿眨眨眼,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希望你能离开这里,跟我一起回台北!”
他的眼睛好温柔,脸上的表情好真诚,芫儿被他盯得心口怦咚怦咚跳,眼眶也因感动的情绪而逐渐发热,但她没有因此失去理智。
“这是不可能的!”她失望地头摇。
“为什么?”听到她的回答,梵天易随即追问。
“我不属于那里!”地咬紧下,飞快否决那种不该有的荒谬念头。
“我从小在这里长大,我只属于这个山林,到了台北那种热闹的大都市去,我会不知道该怎么办。再说,我有什么理由到台北去呢?”
她又不是他的什么人,哪有什么理由,跟他到台北去呢?
“是吗?没有理由?”
梵天易推推鼻梁上的银框眼镜,斯文俊逸的脸上,有一抹意味深长的浅笑。
“本来就没有理由呀!”她既不是他的亲人,也不是他的情人,哪有什么理由厚着脸⽪跟去?
“既然如此,那我就告诉你理由!”
梵天易话语方落便攫住芫儿的双手,飞快将她拉进怀里,趁她惊讶得尚未回神之际,低头吻住她的。
芫儿震惊地蹬大眼,近距离盯着紧贴在她鼻端前、沉醉地闭上双眸的男子。
他为什么突然吻她?
她的理智与矜持告诉她应该推开他,但她却忍不住沉沦,她的双手不听使唤地回抱他,缓缓闭上醉的眼,完全沉浸在他温柔的吻中。
从来没有人吻过她,但是她很喜他的吻,她喜这种被人珍宠的感觉。
不知过了多久,用⾆探遍地內每寸软滑的梵天易,才终于餍⾜地放开她。
“你你怎么能这样随便吻人家嘛?”芫儿又羞又气地跺脚,万一让阿⽔婶看见怎么办?那多羞人呀!
“芫儿,我喜你!”梵天易突如其来的告⽩,害她差点被自己的口⽔噎到。
“我…我?”芫儿指着自己,傻愣愣地问“对呀!”梵天易望着她,急切地问:“芫儿,你有没有一点喜我?”
“我…我…”芫儿还是只能发出这个音节,其他的话一句也说不出来“难道经过这个礼拜的相处,我在你心中连一点份量也没有吗?”梵天易用哀怨的眼眸望着她,眸中有着深情的苦。
“当然不是呀!你是个很好的人,告诉我许多都市里的事,我当然喜和你相处,但是…我不能因此厚着脸⽪跟你去台北。”
如同她所说,她没有立场呀!
“原来…你一直拿我当外人看!在你心中,我只是个外人,连朋友都不是。难怪你连考虑都不考虑,就直接拒绝我了。”
梵天易意失地垂下头,芫儿看不见他的表情,不过她想他一定觉得很难过,但她真的不是故意伤害他的!
“不是这样的!”芫儿急得顾不得男女之别,她拉住梵天易的⾐袖,匆匆解释道:“瑞娜修女告诉我,朋友的定义不在相识时间的长短,而在相处时彼此是否能心。
虽然我们才认识短短一个礼拜,但你是我最知心的朋友,只要跟你在一起,我就觉得好开心,甚至连我的心事,我都毫无保留的说出来了。这样的我怎么可能拿你当外人呢?”
“既然这样,为什么不跟我去台北呢?”梵天易不満地问。
“我不能离开这里!”芫儿别开头,心情复杂地望着远处的归鸟。“阿⽔伯和阿⽔婶年纪大了,他们又没有其他孩子,我不能抛下他们自己离开,我要留在这里照顾他们。”
“你有这种孝心,当然很令人感动,但你有没有为自己打算过?难道你想一辈子不出嫁,留在这偏僻的山上,陪阿⽔伯和阿⽔婶终老吗?”梵天易问道。
“我…”
“你还年轻,不能不为自己的将来打算呀!再说阿⽔伯和阿⽔婶也不见得愿意看你把一生的青舂都耗在这里。”
“可是…”
“不然我去替你问问阿⽔伯和阿⽔婶,如果他们两位老人家答应了,你就跟我下山!”
“不!他们不会答应的。”芫儿急道。
“那我会想办法让他们答应!”梵天易倏然起⾝,准备去找两位老人家谈谈。
“等等…梵天易!”
芫儿从后头死命拉他,却怎么也拉不住,最后没办法,只好迭声嚷道:“好!好!我答应你去问阿⽔伯和阿⽔婶,但是你不要去,我自己去就好。”
她不想让阿⽔伯夫妇以为,她有了梵天易就不要他们了。
她原以为,两位老人家一定很舍不得她离开⾝边,没想到他们本连考虑都没考虑就答应了。
“芫儿,你去吧!”
当时间⽔伯和阿⽔婶是这么告诉芫儿的。
“芫儿,你早该离开这里了!”阿⽔伯平静地说。
“阿⽔伯?”芫儿惊讶地睁大眼。
“其实我们早就想过让你下山,不管工作也好、再去念书进修也好,总不能永远把你关在山上呀!但是因为我和阿⽔婶舍不得,所以一直没让你去,现在既然有这个难得的机会,你就跟梵先生去台北吧!”
阿⽔婶也说:“是啊!芫儿,你还年轻,未来还有很长远的路要走,怎么可能一辈子待在这荒山野岭,平⽩虚度青舂呢?
你看,村子里的年轻人早就到都市工作去了,只有你还留下来陪我们这两个老的。芫儿,你做的已经够多了,可以安心离开,去追求自己的幸福了!”
“如果我走了,那谁来照顾你们呢?”芫儿还是放心不下两位老人家。
阿⽔伯和阿⽔婶笑着说:“你以为我们已经七老八十还是断手断脚走不动了?我们还能走、能动,自己种的菜也能自给自⾜,所以你不必担心我们,我们会好好照顾自己的。”
“可是…”她舍不得他们!
“梵先生!”阿⽔婶转向梵天易,认真地央求他道:“我们芫儿从小在山里长大,外头那个复杂的环境她没有接触过,有很多事她都不懂,到了台北,可能要⿇烦你多费心教导她了。”
“我会的!我自己有几间小鲍司,我会留心替她找一份合适的工作,她一定能够胜任。”梵天易连忙回答。
“唉!芫儿虽然不是我们亲生的,但是这么多年来,我早就把她当成自己的亲生女儿,无论如何,你一定要替我好好照顾她!拜托你!”阿⽔婶说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阿⽔婶,人家不要离开你和阿⽔伯!人家不要嘛…”说着,芫儿竟像孩子似的哭了起来。
“芫儿…”阿⽔婶也忍不住抱着她大哭。
梵天易怕她们这一哭又临时改变主意,马上从阿⽔婶怀中捞过芫儿,搂在自己怀中“阿⽔婶,请你和阿⽔伯放心,我会好好照顾芫儿的。”
“我相信你会好好照顾芫儿,她是个很好的女孩子,你可要用真心对待她,别让她难过喔!”
“阿⽔婶…”梵天易暗忖阿⽔婶话中的含意,有些吃惊。
“你喜芫儿对吧?你骗不了我的,我看人看了几十年,从来没有看走眼过,我知道你会给芫儿幸福的。”
梵天易微愣片刻,才将头转向粉颊羞红的芫儿,立即眼睛一亮。
她好美!
明眸皓齿、顾盼生姿,⽩皙似雪的肌肤上,染着淡粉⾊的晕红,美得宛如四月的樱花。
“是的,我很喜芫儿。”他嘎哑地回答。
若是没有她,他的复仇计划就会夭折,她是他的计划中不可或缺的棋子,他当然“喜”她!
“我会让芫儿幸福的,请你们放心把芫儿给我!”他用感温柔的黑眸望着芫儿,她头垂得愈来愈低,恨不得一头埋进地洞里。
梵天易脸上挂着微笑,心底却没有一丝暖意。
只有他心里最清楚,他想为芫儿做很多事,但绝对没有一项是给她幸福!
她是杜正贤的女儿,必须为她⽗亲的恶行付出代价,杜家的人,每一个都得下地狱,没有一个能够幸免,即使是芫儿…
也不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