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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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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是很好的人,你一定会喜欢她。”

  细雨打斜地从天空布下,密密的投在红砖道上,身材高大的傅衡生穿著深咖啡的风衣,大手牵著一个小女孩,细心的护卫著,低头给予她一个信心的微笑,不时温柔的解释,要她放下心来。

  然而寄人篱下,突然要她到一个陌生人家里生活,段幼梅的心中根本快乐不起来。刚八岁的孩子心情忧郁的垂下大眼,任由舅舅带她走,小嘴巴紧闭久久不说话。

  反正到哪里都一样,她都是一个人,她如此想。

  暗衡生无暇顾及小幼梅的心思,眼前有更急迫的事情需要他处理。而此时此刻,他唯一信任的人,除了“她”再也没有第二个人选。

  他也有自己的难处,公司正处于转型期,又得往大陆那边拓展,母亲的身体正处于不稳定状态在家观察,不适合知道实情。未免影响到小幼梅的心灵,他选择了一条又直又硬的碎石路…把她交给冬冬。

  这天下著细雨,细到察觉不出来,润润的天气、黑的天空,得幼梅透不过气来,以为自己就快要死去。

  “叮咚、叮咚、叮咚…”傅衡生提著行李,笔直的站在目的地的大门口,持续有力的按著门铃,大有门不开不停手的打算。

  如此有毅力当然是深知主人的习,非要吵上十五分钟以上,她才会一肚子气的破门而出。

  这栋靠近木栅郊区的老公寓,颇有复古的味道,像极电视MTV里的场景,背对著青翠的小山丘,属于气质的环境。可惜主人不爱惜这浑然天成的绝佳环境,任由庞大的绿藤攀附而上,包围著整栋公寓的墙壁,形成另类的颓败景象。

  从楼下望上去,三楼的阳台上还摆著不知多久前的枯草花盆,而门口的红纸斑驳残破,仔细一看还有蜘蛛丝。他记得上个礼拜还还派家里的女佣来帮她打扫,怎么才几天就变成这样的光景?

  幼梅仰头静静的望着舅舅,一脸没辙样,银边镜框后的两条细眉拧皱成团。

  印象中舅舅一直是好声好气、温文有礼、从没发过怒,或是情绪失控,除了对爸爸之外。

  一想到自己的父亲,她又垂下脸,阴郁的表情再次浮现在她稚的脸庞上,小小的肩膀仿佛承载过多的压力而松垮无力。

  “叮咚、叮咚…”他还是继续按著电铃,手指就像是黏在上头般,一刻也没放松过。

  铁门里头宛若废墟一样,没传来半声动静。倒是幼梅不解的直看着舅舅的动作,不明白他的执著是从何而来?然而她还是没开口,默默牵握著舅舅的手,乖巧的等待。

  暗衡生持续按了十分钟的电铃,还未放弃之时,里头忽地传来极大的碰撞响声。

  “砰”的一声,令小幼梅受惊的稍微往后退。

  他却仿佛松了一口气,嘴角若有似无的出一丝笑容。他低头温柔的对甥女叮咛道:“来,小心,我们往后退一下喔。”然后不慌不忙的把幼梅拉至离门五公尺的地方,直望着大门,静候变化。

  “砰!”刚刚紧闭的大门此时竟被踹开。

  幼梅睁大眼,看着一阵烟雾,或者该说因她的大动作而使天花板落下细尘,产生幻象,让她不由得起眼睛想看个清楚。

  反正一阵騒动后,一个瘦高的年轻女子像变魔法般,突然伫立在门口。

  她有著一头翘的短发、细长的四肢,穿著单薄的T恤,那双惺忪大眼正恶狠狠的扫描所有物体。幼梅发誓她绝对没有遗落任何角落,且认为要是从她眼睛发出雷光,她也不会觉得讶异。

  由于她穿著一身黑挂袍,模样诡谲突兀,又搭配著爆炸的出场,幼梅还以为自己见到了女巫。仔细一看!喝!她手上竟还握著一支大榔头。

  不等幼梅消化完她的惊讶,女子接下来的动作更让她傻眼。

  那女子猛然挥舞著手中的“凶器”像是复仇女神,猛烈的槌打她家的电铃。那崭新的电铃顿时裂成碎片在他们眼前纷飞,她像发狂似的发,直到电铃发出一声吱吱惨宣告报废后,女子才满意的丢下“凶器”

  “咚”的一声,榔头倒地,像是结束一场闹剧,女子瞄也不瞄远远躲在一边的他们,一转身又回到自己的屋子。

  幼梅看着一幕幕诡谲的画面,作不得声。

  结束后,傅衡生又对她含歉意的微笑,忙不迭的再三保障“相信我,她真的是很好的人喔。”

  可惜目睹方才的一切后,幼梅真的很难想像,她无辜的垂下眼,紧握前的小包包。

  暗衡生站起身,态度大方的带著迟疑的她进屋去,希望能快点让甥女对屋主有好印象。

  只是一进屋,杂乱的大厅马上让他变成尽职的男佣,在偌大的屋子里东捡西捡,把皱了的衣服和散一地的空啤酒灌、报纸、杂志,一一拾起归回原位,一点也改变不了她的形象。

  瞥见大厅的一隅,堆积如山的大纸箱,里头全是读者写来的信。

  他不摇头苦笑,这要是被读者群看见,肯定大大影响销路,这里怎么说都不像是畅销童书作家夏冬的住处。

  想起她创作无数,不知风靡了多少小朋友,笔下全是活泼可爱又俏皮滑稽的人物,再不就是温柔乖巧的女孩,多彩多姿又充幻想,还有美丽的画…再看看这间快被杂物淹没的屋子,还有个性火爆的主人…

  唉!他吐出一大口气来哀悼那些盲目的读者,崇拜的竟是这样一个表里不一的作家。

  不过她的个性一直没变就是了,从认识她到现在,也将近二十个年头。这期间的风风雨雨也够他们受的,然而纵使如此,她依然是他唯一可托付小幼梅的人选。

  这也让他想起,不能再继续耗下去,他必须赶下午的飞机。

  “冬冬。”他牵起幼梅,不避讳的直闯她的房间。“我有事要拜托你。”

  阴暗的房间内,窗帘紧闭到不透一丝光线,大上覆在棉被下的隆起物仍缩成一团,动也不动。

  “嗯!好。我就当你听进去了。”他把幼梅推至边,自顾自的说话“她叫幼梅,你要帮我照顾她一阵子,她的学籍、户口,我暂时迁入你这边。她是个乖孩子,你绝对会喜欢她。”

  显然有前例可循,他见得不到回应,也不以为忤,蹲下身,看牢小幼梅那双圆滚滚的眼睛“我知道你乖,但是你仍要听冬姨的话,知道吗?”

  “嗯。”那张理该天真稚气的脸,透著世故的成

  暗衡生疼惜的拍拍她的头,本想再多说几句,墙上的钟却提醒他,时间快来不及了。“那么我走了,乖乖的喔。”他放下幼梅的行李,转身离去。

  幼梅望着舅舅的背影,更抱紧前的小包包,忍住心中的害怕无助,用力的眨眼睛,不让眼泪出。最后她眼,靠著虚弱的光线观望房间四周,藉以转移注意力。

  没想到一抬头,她就愣住了。四面墙摆书,或堆或倚在墙边,有些则像是积木般的摇摇坠。

  她好奇的走近一瞧,这一瞧,让她眼睛、嘴巴登时张得好大好大,表情充惊喜。她不由得的看着上的隆起物,再看看这些簇新的书。

  好久好久,她的嘴角终于绽出一朵属于她年龄的稚气笑容。

  夏冬躲在厚暖的棉被下,死命的想再次入梦,不愿醒来。偏偏傅衡生的身影一直窜入心头,赶都赶不走。

  脑海里浮现上上礼拜,他假藉关心的名义来到她家,聊些没主题又酸耳的话,她为著赶走不识相的他而装睡,几声唤不醒她之后,他竟然施展摧花毒手,亲自抱她回房睡,帮她盖棉被。

  以一个君子来说,以上的这些动作还算合乎礼节。

  想不到接著他竟俯身亲吻她的,还说些你…啊…我…啊的情话。害她连气都不敢一声,绷紧身子躺在上,等他说个够。

  她神经虽然大条,可是没到被偷吻而没反应,他还以为神不知鬼不觉,这回又处之泰然的出现在她面前,出一副牲畜无害、邻家大哥的招牌笑容。

  他当他是谁啊?

  虽说他们是从小一起长大,她也没志气的受过他爸爸一点点恩惠、贪他们家庭的一点温暖,但是在她心目中,她一直以为他是她的大哥哥,不该有那种不合常规的举动才是。

  尤其经过“那件事”之后,他们之间应该是不相往来,至少他该为自己亲妹妹的行为感到羞愧,而不是更加堂而皇之的入侵她的生活。他们所有的友爱回忆应该伴随著傅馨蕾…他妹妹的出嫁而化为乌有。

  惭愧到无地自容才是他该有的表现啊,更别说发生在他父亲死后的那件事。

  想到另一事,她愈加烦躁,呻的翻过身。

  她从小便一直活在别人的掌控中,暴又好赌的父亲、懦弱又自私的母亲,让她一出生便像孤儿一般,童年成了她深恶痛绝的回忆。

  后来父亲死了,母亲又跟了别的男人,她这个小拖油瓶马上成为真正的孤儿。

  在她快流离失所时,是傅衡生帮她找地方住,半资助她念书。说到这一点,可能就是他们永远切不断的纠;说起她欠他的烂帐,还不只这些。

  即使现在她成为童话作家,也无法报答他。因为刚开始尝试童书写作时,还是靠他公司在网路上大肆宣传,才能让她这个刚出道的作家受到瞩目。否则新秀那么多,谁会在意一个刚从大学美术系毕业的女生?

  莫怪她的好朋友兼出版社老板娘秀玉老是嘲笑她,说这是从小欠到大的孽缘啊!

  真烦!她放弃继续在上挣扎,被子一翻就站起来,却被墙角一双黑眼珠吓到。看来对方也是同样被吓到,紧抓著书不放。

  哪来的小孩子啊?这是夏冬第一个反应,还坐在地上翻看出版社刚送来的新书。

  “你是谁?”她口气不太好,嘿!敝了,溜进她家还自备行李。

  “我叫段幼梅,是舅舅带我来的。”

  会说话,那就好。夏冬点头,又问:“谁是你舅舅?”

  “傅衡生。”幼梅心想,她刚刚不是看到我跟舅舅吗?怎么好像第一次见到她?

  夏冬皱眉努力的回想,刚刚傅衡生的确是说了一些要她照顾小孩子的话,难道是她?

  罢了!反正她有起气,任何打搅她睡眠的东西都该毁灭,而且在她未真正清醒前,对谁都是模模糊糊没确切的概念。

  既然她说傅衡生是她舅舅,那便错不了。

  真讨厌,没事找个麻烦给她,不过敢把孩子交给她,表示有相当程度的认知才是。到时候别怪她给什么坏榜样。

  她也不跟幼梅多说话,懒洋洋地起,搔著头发走到厨房,拉开冰箱取出牛,灌了一口,然后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嘴中的牛猛然的呛住。

  “咳、咳、咳…”她烈的对著理台咳嗽,差点成为第一个因喝牛而呛死的人。边咳还边望着在厨房旁一脸担忧望着她的小脸。

  懊死!她怎么可能没注意到?她早该想起傅衡生的甥女是谁,她早该想起那张脸是多么像“他”

  “咳…咳…”她咳到眼睛都发红了,还死盯著幼梅不放。

  等到咳好不容易停止,她马上冲到电话旁,迅速拨到傅衡生的公司去,接电话的是他的秘书。

  “叫那个家伙听电话。”她咬牙切齿。

  “请问哪位?”

  “说我是他的噩梦。”火冒三丈已不能形容她此刻的心情。

  “抱歉!我的老板上美国去了,短期内不会回来。”秘书是老经验的职业妇女,也晓得察言观,自然明白这支电话的主人在老板心中有举足轻重的地位。

  “给我他的电话。”她非毙了他不可!夏冬坐立难安,不小心瞥见门后怯生生看着她的小女孩,更是无法冷静下来,连忙掉头,正襟危坐。

  秘书尽责的转述傅衡生的话“抱歉—我真的没老板电话,不如你耐心等他跟你联络。”

  可恶!连秘书都跟著一条心骗她,当然罗!他可是老板,而她谁都不是,谁理她啊!?

  懊死,她气愤的挂掉电话。一抬头,又跟那双乌溜溜的眼睛对望,她心一惊的又扭头。

  不对!没道理怕一个小孩子啊!算清楚,她反而应该对我感到羞愧才是。夏冬僵硬的面对幼梅,脸部绷得死紧。

  她清清喉咙,尽量别让喜怒霸占她的表情“你舅舅呢?”

  幼梅摇摇头。

  摇头表示什么意思啊?她再问:“你妈妈呢?”

  幼梅又摇头,小脸布悲伤。

  不是在美国生活美满吗?搞什么?把孩子丢在她这里,不怕她下毒手吗?

  她挪了挪,不情愿的掀动瓣“那你爸爸呢?”

  提到爸爸,幼梅的脸皱得更苦,眼眶里泪珠翻滚。

  唉!她不耐的叹了一口气。怎么她尽量想忘却前尘往事,前尘往事尽来纠她呢?

  纵使心中有气,她又能怎么样?总归一句话!是她上辈子欠傅衡生的!

  而且事实证明他是别有居心,他早把幼梅的学籍迁到她这区来,摆明是要长久寄居,吃她、住她。

  这倒是一个极大的疑问。她父母亲呢?那对背叛她的男女呢?她真想问清楚。

  偏偏幼梅嘴巴跟个蚌壳似的,死也不说,这点倒是跟她妈妈像。闷声不响,男人看来是文静内敛,女人看起来是柔顺乖巧。她真是没得拚!

  夏冬把她安置在隔壁房间中,一张小、一张书桌,不够再去买了,昨天那小丫头就是在那里睡。

  而且她准备什么就吃什么,也不多话,感觉好养,就是那张白的瓜子脸太漂亮,还有那双会笑的眼睛像极她爸爸,令她感到刺眼。

  她吃喝足,端起咖啡到客厅浏览一下,整理得还真是有条不紊、耳目一新,比傅衡生家的钟点女佣还尽责。想不到这丫头还有理家的天分,吃晚餐后,她马上主动把碗盘匙筷端到厨房洗。

  夏冬像个大老爷似的窝进沙发,脚抬得高高,手指顺便往桌擦拭。

  嗯!扁洁无比。

  硬著头皮相处一、两天后,首次觉得幼梅有用处。不过她还是没有改变初衷,就是把她撵出自己的地盘。

  她再次开口“你妈妈到底知不知道你在这里?难道丢著不管?”

  洗完碗,擦拭手的幼梅走到客厅,接受她的盘问。无辜的大眼蒙上一层晶亮的泪,看起来楚楚可怜。

  夏冬为她这个表情感到心都揪疼起来,曾经她是多么相信相同的一双眼。

  结果怎么对她的?她欺骗她,把她的人生推到谷底,狠狠的踩碎她的梦想,几滴廉价的眼泪再扬长而去。

  她咬紧下,吐出一大口气“就算你妈晓得,你爸都没意见?”

  得到的答案又是摇头,她忍无可忍的吼道:“别以为装哑巴就可以混过。你要是不说实话,我就把你送回外婆家。”

  这个恐吓奏效,幼梅那张小脸马上有点表情“不可以。”

  “为什么不可以?比起我这个外人,她应该更要负责你的生活吧?”她可不是一个好保母喔,脾气时好时坏,诡谲乖戾。

  遍咎于对自己童年的厌恶,她尤其讨厌小孩子,而且是懂事的孩子!

  幼梅不疾不徐的堵了她一句“可是舅舅说你是好人,一定会照顾我,会完成他所托付的事情,他说他最相信你了,你要破坏他的信任吗?”

  面对那张雷同于从小见到大的纯洁容颜,她有一丝恍惚,当年的情景如重播般重现在她面前。

  有那么一刻,她真的想口怒吼:你父母就可以背叛我的信任吗?然而她仅是眯起眼,神情戾,冷言冷语:“那好,你住下啊!”她情不定的往屋外走,丢下沉默的幼梅。

  屋外寒风阵阵,霾的天空下起霏霏细雨,夏冬不由得痛恨起自己刚才应该多加件衣物。呼!好冷,吐出的白烟顿时消失,连点温暖都感觉不到,细雨密密的滴落,不大不小,却足以让人难受,感觉到低温的刺痛。

  心情就像终年晒不到阳光的阴暗角落,浮著一股的霉味,等著腐烂。是天气影响心情,还是自己本来就属于黑暗?

  不过能把她搞得这么秽气,傅衡生绝对不了关系。

  他到底想怎么样?把那个小孩子丢给她,当她是救苦救难的大善人吗?以为她能不念旧恶的照顾她吗?

  如果有以上的念头,那也未免太小看她的脾气、过于高估她。她是有仇必报,难道他忘了?

  有多少夜里,她无时无刻不想冲到美国去砍了他们,想尽镑种要他们身败名裂的诡计,否则她会阖不上眼。她甚至发下毒誓要与他们同归于尽,她不会忘记的,她多么狼狈不堪的在街头堕落。

  这些全都是小幼梅的父母所给予的礼物。一个是她从小到大的好朋友傅馨蕾,一个是自己的男朋友段一轩。

  人生莫大的辱便是被信任的好友背叛,而她便是那个被诅咒的倒楣鬼,活该胡里胡涂的下地狱。

  包甚的是她一直被蒙在鼓里,傻傻的帮傅馨蕾解决她跟男友的烦恼,她那时哪里会晓得她们的男友是同一人!?

  馨蕾家教甚严,根本不敢让人知道她的男友是何方神圣,只有她义气的担下保证人,在傅家长辈面前口口声声夸赞她的男人。

  后来事情爆发了,才知道馨蕾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

  连孩子都有了,真是有够扯的,连三的剧作家都不愿编出这么呛俗的剧情,偏偏发生在她的生活里。

  相信当时自己吓呆的表情,绝对足以让他们回味好几回。

  还好那时刚大学毕业,否则她一定会沦为全校的笑柄。不过听说这件事在同学会一直都是讨论的抢手话题。

  她的头好痛。

  这些腐烂的往事为什么要再出现?难道她被折磨得还不够惨吗?

  夏冬无语问苍天,在外头连至深夜才回家。

  灯火通明的客厅里,沙发上卧躺著的小孩子正是当时被她所不的人所生下的孽种。她仔细端详她的容颜。

  沉睡中的幼梅像个天使,肌肤赛雪,红齿白,身上有种甜甜的香气,同她妈小时候一模一样,是个白雪公主。

  她抬起头来,正好面对镜子,相较之下,不由得厌恶起自己的黑皮肤、浓眉大眼、率又孩子气的短发,连笑起来都觉得阴险。

  黑狼跟白雪公主,高低立见分晓,她又何必再争什么呢?

  夏冬凄楚的笑出来,里头包含只有自己才懂的悲哀。

  若将记忆往前延伸,穿过时光雾,会看到她的一生,如火车般迅速奔驰而过,在她的成长轨迹上,并没有留下可歌可泣的事迹。

  试想一个不负责任、偶尔发酒疯打孩子的父亲,和一个懦弱又自私的母亲,她的童年能得到什么好教育,更别说家庭的温馨。

  八岁的她永远是穿不乾净的衣服,身上散发著臭酸味,二年级时也是一样,表现欠佳又拉低班上素质,老师恨不得踢她出去。三年级时更不用说,每天背著空空的便当盒饿肚子,更是常有的事。

  四年级时,漂亮沉静的傅馨蕾就是在四年级分班时与她同班。也让她知道,原来她梦想的家庭还真的存在。

  有学问又漂亮温柔的妈妈、当医生又绅士稳重的爸爸,还有一个样样优秀、疼妹妹的大哥,简直是电视上所演的模范美满家庭,是她梦寐以求的生活。

  这才是她想出生的家庭,而不是现在贫乏如战场的家。

  她崇拜著傅家一家人,他们不会皱眉头嫌弃她,只把她当成馨蕾的同学一般,当成一个正常的人。

  她更高兴傅馨蕾选择肮脏又怪异的她当手帕,跟馨蕾在一起,连同学都到她另眼相看,老师也比较不那么挑剔她的衣服、鞋子为什么老是过小。

  她像是变成另一个层次的人。

  就算别人笑她们是小黑猪跟白雪公主,她也不在意。

  每每到傅家,看到馨蕾的房间,充新奇又漂亮的文具、乾净又有阳光味道的单、卡通被子、白色窗户和蕾丝窗帘…她羡慕得眼珠子都快要凸出来,碰都不敢碰。深怕自己污黑的手,在上面留下印子。

  馨蕾身上老是有香香甜甜的味道,班上同学都说她擦香水,而她认为香水的味道比不过她香。

  命运太不公平了!对她来说。

  她努力说服父亲让她跟馨蕾念同一所中学,其间不知捱了多少板子。不过只要能接近她梦想的家、多取一些温馨的幻觉,捱多少拳头她都不觉得苦。

  那时候她真的像是中了、吃了傅家的符水,什么都是傅家好。

  尤其是傅伯母,她简直就是圣母的化身,给了她很多馨蕾的旧衣服,有时甚至多买一件与馨蕾同样式的衣服给她。

  她愿意少活十年,换取这样一个妈妈,而不是在父亲揍她时,躲在一旁啜泣发抖、什么都不管她的母亲。

  在她考高中时,她常去馨蕾家看书,那时傅家有冷气,又有饮料可喝,更有一个大学高材生傅衡生当家教,那是再惬意不过的生活。每天一张眼,她就往馨蕾家冲,丝毫不觉得羞

  如果当时她不返回傅家拿铅笔盒就没事了,她可以继续作她的美梦。

  那时因为她贪近,想翻墙回傅家拿铅笔盒时,从窗户看见傅伯母把她坐过的地方用力的擦拭一遍,她的铅笔盒被戴著手套的手拎至回收报纸上搁著,伯母从头至尾都拧著眉头。

  她记得她的心脏好像被狠揍了一拳,名为自尊的脆弱玻璃登时碎裂,入眼睛里,她疼得泪水直,止也止不住。

  不知过了多久,傅衡生从窗口瞥见她,她才急忙的跑掉。

  后来她再也没上傅家,除了傅伯父死去的时候。不过那也是三年前的事了,这件事她一直耿耿于心。

  夏冬看着镜中的自己,麻痹木然得不出泪水。

  泪水是奢侈品,属于柔弱、受人疼的女子,像是手怕、香水那一类的物品,她从没有过这项征服男人的利器,所以输给馨蕾。

  她告诉自己,人生荆棘如此多,她早就练就金刚不坏之身,这不过是生命中不完美的曲,是种磨练。

  然而偶尔被回忆勾起,口还是闷闷的,当年入眼中的刺依然没有拔出来,一旦触及,痛入心扉,连呼吸都觉得会死。

  她有多痛恨,就有多痛恨。

  青少年时期,老是愤世嫉俗觉得每个人都对不起她,她变得怪气,不易接近。

  虽然如此,傅家兄妹仍旧是她生命中最的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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