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一家小吃店里,光顾的客人不断。
小店做生意,靠的是口耳相传的名声,这家店几乎座无虚席的原因,自然是因为便宜、大碗、好吃三样条件皆备;加上点餐上菜迅速、动率高,主攻赶时间的上班族和附近的学生客层,要不生意兴隆也难。
正因为便宜,附近的家庭主妇们也常到店里光顾小店自制的传统小吃,买回去当晚餐也是常有的事。免煮又不伤家计,主妇们偶尔偷懒不做饭,是不会有人抗议的。
反正,能让偶尔为之的主妇们口气,多些自己的空闲时间,何乐而不为。
主妇是家里的太阳,心情好可是全家快的事呢!
“卤饭二十五元,臭豆腐三十五元,蚵仔煎四十元,羹面…四十五元,猪血汤三十元,油豆腐要二十元,烫青菜…”
项惠紫坐在小吃店里的红色塑料椅上,仰头望着墙壁上的价目表低喃,总让人有些格格不入的突兀感。
充学生气息、一身学生打扮,她给人的感觉就像是有钱人家、平常吃惯山珍海味、被养刁胃口的大小姐,根本不会光顾这种门面有些脏的小吃店。
“唉,东西好多喔,你说该吃什么好呢?”喃喃地念了半天,项惠紫突然看向对面的冤大头,似乎很伤脑筋,无法下决心的模样。
“随便你吃什么,快点点吧!”陈翼的口气也没多好,却不暗松了口气。
老天,原来她还在想要吃什么好,害他以为她念出来的东西全要点,这下荷包不大出血才有鬼,差点以为自己流年不利,要倒大楣了。
他没打肿脸充胖子的嗜好,当然也没打算要花女生面前装阔少,更自觉没那个命。
她的胃口愈小,他愈感激老天爷的仁慈。
他的口袋里,只有两百块而已啊!
“你这人对女孩子说话,就不能温柔一点吗?”项惠紫没被吓着,只是双眸含笑,一脸不解地问:“是不是温柔点,会有损你的男子气概啊?”
“嫌我鲁说话不中听,我走就是。”
对了,这样倒也省事,他早该这么做。
陈翼站起来掏着口袋,准备留下身上仅有的两百块走人,马上回到工作岗位上,多做点正把两百块拼回口袋里。
对她已仁至义尽,他就只能做这么多了。
“别这样嘛,怎么随便说说你就不高兴了。”项惠紫拉住他的手,可不打算让他轻易走人,她陪着笑脸道:“我没有恶意啊,如果是我说错话了,我道歉。”
皱着眉头,陈翼还是闷声不动,没有甩开她的手走人。
对方这么低声下气,就算是他也很难不卖面子。
虽然她的要求过分了些,但他还可以忍耐就是。
“老板,我要一个卤饭和猪血汤。”见他暂时妥协,项惠紫转头对忙碌的小吃店老板喊道,又回头问他:“我点好了,你要不要吃点什么?”
总不能让他光是干瞪眼,看着她吃东西吧。
“我吃过午餐,不用了。你就吃这样?”勉为其难她坐回椅子上,怕她点得太贵的陈翼一听见她点的东西,口气反而有些不确定。
她不是快饿晕的人吗?
虽然很想感激老天爷的仁慈,可是他还是不住要怀疑。
瞧她弱不风的模样,恐怕就是吃得太少。
因为吃得少,身体才会费得不好,这是很容易连贯起来的道理。
是不是她在家里真的不受宠,所以没办法好好吃?
她该不会是哪户有钱人家哪个小老婆的私生女,在家里没啥地位,倍受欺凌吧?
愈想,陈翼愈觉得有可能,不自觉地锁起眉头。
不知为何,那种念头令他感到厌恶。
“我胃口小嘛!”有些心虚,项惠紫还是一脸无辜地笑。察觉他不对劲的脸色,不由得问道:“你怎么了呀?眼睛鼻子和嘴巴都快皱在一起唱歌了,嗯…是不是想到哪个混蛋欠你钱没还,在心底很赌烂啊?”
“女孩子说话,别加什么混蛋、赌烂的。”陈翼的眉头倏地皱得更深。
不太文雅的字眼,实在很难想象是从她嘴里冒出来的。
话说回来,不文雅的言词,被她用甜甜的嗓音说出来,实在悦耳得不象话。好比皇帝要砍人,还跟要被砍的人灌汤,称赞他忠心不二、值得褒奖一般。
换哪个大脑想都是一样,好诡异。
“我是配合你呀!”项惠紫喃喃低语,好似受伤她扁嘴。
“什么意思?”陈翼完全不懂。
女人就是女人,说话老是不清不楚,教人听得头雾水,莫名其妙。可是他看见她受伤似的眼神,竟有一股没道理的心疼从口冒出。
真的很没道理是吧?
“我以为你们都是这样说话的嘛!”项惠紫一脸天真地瞅着他。
天真得绝对会让认识她的人完全不敢相信,这就是他们认识的“项惠紫”要是撞见,肯定人人都以为她中了,自动保持三步以上的安全距离;她若不是中,便准是打算整人玩,不闪远点岂不是笨蛋?
哦,食物来了。“谢谢。”
见老板送上卤饭和猪血汤,项惠紫抬脸对老板甜甜一笑,周围的“观众”彷佛可以见到回了句:“不客气。”的老板,那张微微发福、因为忙碌滴着汗水的圆脸上,惊地泛起一层以中年人来说实在过于可爱的淡淡红晕。
陈翼沉默许久,望着眼前甜美的脸庞不断思考。
言下之意,她是勉强自己说话,好配合他的“水准”啰?
说起来,他是不可能有机会和她这样的女生坐在同张桌子上吃饭;可是听见她这种说法,他突然觉得心底不太舒坦,好像被人用锥子戳了一下。
瞧,因为她的存在,本来总是很尝杂的小吃店,似乎比平常安静许多。
彷佛所有的人都在注意她的一举一动。
“大哥,你在发呆吗?”为了证明自己真的肚子饿,她意思意思地扒了两口卤饭,喝了两口猪血汤,才问起陈翼有些反常的沉默。
虽然是灭自己的自信,可是他实在不像是因为她长得漂亮,一时看她看呆了。
若是受她的“美”所惑,表情未免也太凝重。
“我不是你大哥。”陈翼想都没想,直接拒绝她的称呼。妹妹一个就够了,他不需要多一个来照顾。下意识里,他排斥着让她成为自己的“妹妹”且一点也不认为那是好主意。
妹妹两个字,像芒刺一样扎在心头,很不好受。
“我知道你不是,可是你请我吃饭呀!叫你一声大哥是应该的。”项惠紫不在乎他变了脸色,依然展心无城府的甜美笑容。
好久没玩得如此起劲,她开始卯上全力。
“只是一顿饭,没必要…”把整颗心都给人。
话没说完便已打住,陈翼望着闪烁在她眼中这种年纪少有的无,突然觉得她单纯得…很危险。会被一糖拐去卖的,大概也只有她这种没啥心机的人。
没人保护,她真的很危险。
“那个…我说错话了是不是?”睨着他,项惠紫像个没主见的小女生放下筷子,绞着双手,诚惶诚恐地问:“你是不是在生气?”
应该有表现出害怕的样子吧?
“我不是…没有,算了。”陈翼言又止,最后只能摇头叹气,无奈地道:“你不是肚子饿吗?快吃吧,老板手艺再好,东西凉了也不好吃。”没遇过这样的女生,他实在没主意、也不知道该拿她如何是好。
“可是…”
“陈翼,你也来这里吃饭啊?”
不等她慢的“可是”完,突然有人发出难以掩饰的兴奋之声,不客气地闯进他们的“两人世界”只是很显然,钟莉云丝毫不觉得自己打搅了谁。
“吃饭的地方,谁来有什么好奇怪的。”陈翼对她大惊小敝的口气轻哼。对于贸然出现的同学,很少和女生打交道的他并没有多加理会的意愿。
他只觉得她吵死了。
“怎么这么说哩,能碰到是缘分,要多珍惜嘛。”早有心理准备,钟莉云毫不退缩地笑道。反正陈翼对女生从不摆好脸色,这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只要他“一视同仁”那倒也无所谓,她只怕她以外的人成为“例外”
所以,她很在意跟他同桌吃饭的女生,她到底是他的什么人?
不会是女朋友吧?千万不要是…
“你以为我们一星期会碰到多少次?”看她没走开的意思,陈翼的口气开始不耐。
上课就会碰到,碰到她就会上来跟他说话,他们的缘分已经多到令他厌烦,多到他觉得很莫名其妙,还珍惜个什么鬼劲。
一天不碰上钟莉云才是一天太平。
“干嘛老是这么凶,在学校碰到,跟在外面碰到的机率不一样啊!”钟莉云脸上的笑容几乎挂不住,僵硬的表情让旁人看了都同情。
好歹是个美女,没道理让人这么糟蹋嘛!
项惠紫盯着眼前打扮俏丽,刻意无视自己存在的女生,纵使被打断了玩兴觉得那人不识相,可不悦也没表现在那张人畜无害,始终维持“甜美”的芳容上头。
听他们的对话,不难发现他们应该是同学。
而她,跟周遭的闲云野鹤一般,还真有几分同情钟莉云的境况,更庆幸自己没遭受同等待遇,以至于身为美女的面子里子,全被踩进水沟里不见天。
陈翼不会不知道人家喜欢他吧?
恐怕就是一清二楚,才会摆出格外难看不耐的脸色,不愿意给对方半点幻想的空间。
啧啧,这么一想,眼前这名怀的少女真的好可怜。
想着,项惠紫差点没打起呵欠。
不过,光是他们两个在说话,好像没有她话的余地,有点无聊耶。虽然,姑娘她之所以不话,绝对不是因为不好意思打搅,而是想看看,能不能多打听出一些他的事。
“我要走了。”陈翼不胜其扰,突然又站起来。
一站起来,他才想到项惠紫的存在,打算移动的脚步又有些停顿。
总觉得不应该就这样把她丢下不管。那种莫名其妙生出来的感觉,就好像自己是个狠心的主人,正要丢弃自家的小猫小狈一样。
她明明是个陌生人。
“大哥,谢谢你请的饭,你有事要忙就先走吧。”
出乎他意外,这次项惠紫并没有多加刁难挽留,对他甜美一笑,便朝他挥了挥手。她此刻不在乎他将离去的态度,反而让陈翼不是滋味。
稍有犹豫,他还是付了帐离开。
离去前那股莫名不舍的滋味,被他从心底硬生生地抹去,再也不回头看向店里的两人。
本来就是陌生人,再也无法碰面也是…
应该的吧。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店外,项惠紫才慢慢抬头,望向始终站在桌边盯着自己的人,用很温柔甜美的笑脸询问:“你有事吗?”
陈翼怎么样也不会知道,她之所以轻易说再见是因为有个现成替代他的玩具出现。
发现他不喜欢女人太,她想暂时适可而止,会让他对她的印象好些。
反正他留下了个“同学”想从她眼前消失可难了。
虽然他临走前还一副“诀别”的神情,彷佛肯定两人今生再也无缘相会;可她很确定,他们迟早还会见面,没那么容易生死两茫茫。
若非如此,他想走?难。
正想问清楚她的底细,钟莉云突然想起她刚刚喊陈翼“大哥”当场松了口气,脸色马上变得温柔,更因为想探些口风,出讨好的笑容道:“哎,我都不知道陈翼竟然藏了个这么漂亮的妹妹。”
难怪他们会一起吃饭,早该猜到他们应该是这种关系。
陈翼向来节省,不太爱花钱,哪可能请家人以外的人吃饭。
“谢谢。”眸光暗暗一闪,项惠紫只是甜甜应了声。
是她自己误会,可不关她的事。不过,对方卸下心防对她来说只有好处,她当然不打算多加解释;要是人家把她当成情敌看待,要套出她的话总是困难许多。聪明人,不会做出不利于己的决定,她自然一般。
笨,要看时机,现在不是时候。
“我姓钟,叫作钟莉云,是你哥哥的大学同学,你叫我莉云就好了。”
像是确定而更放心,堆安心笑容的钟莉云,没问人家便自动自发拉椅子坐下,准备跟“陈翼的妹妹”好好建立情,无比亲热的口气简直像是朋友。
见项惠紫微笑,钟莉云甚至刻意赞美道:“说真的,学?镉幸巡蛔粤苛Γ吹矫琅兔妥返拇笠袄牵荒愀绺缈赡苁腔诒;ば缕恋拿妹帽荒切┏裟猩樟耍圆挪桓野涯憬樯芨却蟮耐О伞!?br>
不用说,她正偷偷认为,这是老天爷给她亲近心上人的宝贵机会。
幸好,这正合项惠紫的心意,更方便她打探陈翼的事情。
钟莉云若不坐下,她还得费心神拐她坐下呢。
他是侨本大学的学生呀!他们学?肫匠纱笱Р凰阍叮雇奖愕摹2挥锰祝椭嵌聊乃#罨葑献堑男θ莞焉萍郑员ù鹚淖远苑ⅰ?br>
面对真正天真的女生,让她除了笑之外无话可说。
天真,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哪!